「齋川先生,就是這裡……」服務人員帶他來到菊之間外。
「謝謝你,我自己進去行了。」他說。
「那不打攪了。」她微微一欠,轉身離開。
看她離開,法嗣背過身,連敲門的基本禮貌都省了。
「元那。」
包廂裡只坐著一臉驚訝的初山達明,卻不見元那的蹤影。
「齋……齋川先生?」初山達明錯愕地望著他,「你怎麼……」
「元那呢?」他劈頭就問。
初山達明一怔,「她去化妝室,你……」
「很好。」他打斷了初山達明的話,一個箭步上前,「既然她不在,那我就警告你……」
初山達明驚疑地瞪大眼睛,「警告?」
初次在派對上見面,他就覺得齋川法嗣對他非常「有意見」,甚至他覺得齋川法嗣根本討厭他。
可是,為什麼?他哪裡招惹了這位齋川集團總裁呢?他們沒有過節吧?
「對,警告。」法嗣濃眉一擰,神情兇惡地,「離開元那。」
「什……」初山達明不解,「齋川先生,我不懂,你……」
「你不懂,我可清楚極了。」說罷,他一把拎住了初山達明的衣領,「別在元那面前裝紳士、裝忠厚,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齋……」
「風度翩翩、文質彬彬的初山醫生,卻是酒店的常客,不是嗎?」他惡狠狠地瞪著初山達明。
「你……你……」初山達明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
「我親眼看見的。」他冷哼一記,「要我告訴元那嗎?」
「不。」初山達明緊張地,「請你別告訴她,拜託……」
「要我不說很簡單,立刻跟她分手。」他說。
「可是……」
「可是什麼?」法嗣沉聲一喝,「你以為她會捨不得?會哭得死去活來?她可不是軟弱的女孩子。」
他捏住初山達明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將跟他身高相差不到十公分的初山達明拎了起來。
「齋川先生,請你……有話好好說……」初山達明露出懼色。
「我不需要跟你這種人說什麼。」他那兩隻噴火的眼睛直瞪著初山達明,「交往階段就背著她泡酒店,以後結了婚還得了?」
「但……但是我們還沒結婚……」初山達明怯懦地說。
「你是說……」法嗣臉一沉,目光一凝,唇角掛著一抹冷笑,「你只是把她當成玩玩的對象?」
「ㄜ……」看見他那兇惡可怕的表情,初山達明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我再一次警告你,不准……」
話沒說完,門開了--
「你……」從化妝室回來的元那,驚訝地看著包廂內的這一幕。
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而且他正惡狠狠的掐著初山達明的領子。
「你幹嘛?」她進到包廂內,疑惑又懊惱地瞪著法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他想告訴她原因,但一想到自己剛才答應過初山達明,只要他跟元那分手,就不把他上酒店的事抖出來,他又及時地把話一咽。
「你有什麼毛病?」元那掰開了他的手,質問他:「你為什麼要對初山先生這樣?你到底……」
「我不想跟你解釋什麼。」他打斷了她的話。
「什……」元那秀眉一擰,氣惱地,「什麼叫不跟我解釋?你……」
法嗣不理會她,轉頭直瞪住一旁驚慌失措的初山達明。
伸出手,他指著初山達明的鼻子。「記住我說過的話。」說罷,他掠過元那身邊,走了出去。
「喂,你……」元那追到門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快速離去。
「莫名其妙。」她不滿地嘀咕著。
轉過身,看著一臉驚慌的初山達明,她心頭微震--
記住我說過的話。這是法嗣剛才離開前,對初山達明所說的一句話,但……他要初山達明記住什麼?
「初山先生,他為什麼……」
「我不知道。」不等她問,初山達明就一臉不安地說,「我不知道齋川先生是什麼意思……」
元那皺皺眉,沒再追問。
直覺告訴她,初山達明受了「驚嚇」。但究竟是什麼事讓他猶如驚鳥般?齋川法嗣那可惡的天敵又跟他說了什麼?
「二……二條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初山達明支吾地。
「嗯?」她微怔,「什麼事?」
「我……我想……」他囁囁地,「今天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ㄟ?!」她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
跟初山達明分手,她一點都不覺得難過或可惜,相反地,她甚至有一種終於解脫了的輕鬆感。
但她非常不滿,非常生氣。
而令她不滿生氣的是……從中搞破壞的是齋川法嗣那傢伙。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就真的見不得她好?他這一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讓她不快樂,讓她不幸,讓她……
可惡,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離開佐野屋後,她立刻致電給齋川齊一。
「齋川伯伯,我是元那。」
「元那啊?」電話那頭的齋川齊一有點驚訝,「你找我有事?」
「我想知道『法嗣哥』住哪裡……」如果可以,她會說「我想知道齋川法嗣那混球住哪裡」,但這是不行的,這戰爭是她跟他的,不關其他人的事。
「咦?妳找法嗣有事?」齋川齊一疑惑地。
「是的。」她盡量壓抑住火氣,「我有些事想請教他。」
「這樣啊……」他不疑有他,說道:「他住在目黑的法國花園山莊十二號。」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掛斷電話,她攔下一輛計程車。
「小姐,請問到哪裡?」司機問。
「目黑法國花園山莊。」她說。
目黑,法國花園山莊。
在十二號的門前下車,元那神情嚴肅地盯著這棟獨門獨院的花園別墅。
那可惡的天敵就住在這裡,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回來。
於是,她按了電鈴--
屋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她伸出手,準備再按一次。
「哪位?」突然,對講機裡傳來他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
「該死……」她暗自咒罵著。
「誰?」
「我。」她沒好氣地說。
「你是誰?」對講機那頭,他又問。
「我是……」該死的傢伙,他會聽不出她的聲音?依她看,他根本是故意的!
「攝影機鏡頭拍不到你,你可以跳高一點,或是找個東西墊腳嗎?」他的聲音聽來有幾分的促狹。
她確定他是存心的,對他來說,有機會捉弄她而不付諸行動,簡直比死還痛苦。
「你開不開門?」她大叫。
對講機那頭傳來他的笑聲,「你不是在跟那位未來院長吃飯嗎?」
「齋川法嗣,有種你就開門!」她氣憤地。
她才吼完,對講機那頭安靜了。看來,他打算來個相應不理。
「齋川法嗣,你沒種,你是卒仔,你開門!」她捶了一下大門,「有本事耍陰的,就要有本事承擔!你快開門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啊!」
話沒說完,門開了,而整個人的重心都幾乎壓在門上的她往前仆去--
她以為自己會摔倒,但一雙手抓住了她。
她本能地揪住那雙手,倒進了一個寬厚而溫暖的胸懷。
抬起頭,她心頭一悸。那寬厚溫暖胸懷的主人不是別人,而是他。
她耳根一熱,胸口一緊,羞惱地推開了他。
睇見她那羞紅的臉頰,法嗣心頭微微一震--
不知為何,他一陣心悸,一種微妙的感覺在他體內蠢動著。
「明人不做暗事,你是卒仔,你……你沒種!」元那劈頭就罵。
他濃眉一叫,「我是卒仔?我沒種?」
「你跟初山先生說了什麼?」她質問他。
他挑挑眉,不以為然地。「你果然是為了他的事而來的。」
「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好事?」
「好事?」他眉心一擰,「你跟他算什麼好事?」
「你……」
「他配不上妳。」他說。
聽見他這麼說,她一怔。
他說什麼?初山達明配不上她?他的意思是……她在他看女人的「標準」上,算是高檔的囉?
不知怎地,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那種人,盡快分手的好。」
「你……」回過神,她迎上他嚴肅的目光,心頭狂悸。
她是怎麼了?她是來興師問罪,是來找他算帳的,怎麼現在卻……
她不甘心地想把自己混亂的情緒拉回,「我跟他配不配,關你什麼事?」
他眉心一攏。是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無法不管。
「你跟女明星交往,我有多事過嗎?」她向前一步,逼視著他。
他沒有退縮,強勢地迎上她的目光。「我跟她已經分手了。」
「噢?是嗎?」聽見他說他跟女明星已經分手,她不知為何有一絲的竊喜。
她是在幸災樂禍?還是……老天,她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
「這麼說,」為了撫平自己內心的混亂,她更加的武裝起自己,「你是因為自己分手,所以就見不得我好?」
「你在說什麼東西?」他懊惱地,「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因為你討厭我。」她說。
「我討厭你?是你討厭我吧?」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老是把我當敵人的是誰?」
「是誰總是在我面前一副了不起的模樣?」
「老是板著一張臉,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人是誰?」
「是你!」
「是妳。」
「不,是你!」
「你……」他突然把話一吞。
因為他發現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像無賴對無賴,甚至有幾分的幼稚不成熟。
這不像他,他可是掌管整個齋川集團,手底下有上萬員工的男人啊!
見他不說話,元那趁隙進逼:「怎樣?你沒話可說了吧?」
「你喜歡他嗎?」他話鋒一轉。
她一怔,「什……」
「我說,你喜歡他嗎?」他直視著她,神情嚴肅又認真,「如果你喜歡他,而我破壞了你的戀情,那我向你道歉,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凝視著她。
她心上一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但是我不認為自己有錯。」他說。
她眉心一揪,「什麼?」
「他不是理想的對象。」
「他不理想?」她皺皺眉,「他英俊斯文,身高一八○,而且還大有前途,他哪裡不理想了?」
「他……」
「比起你的明星女友,他理想多了,不是嗎?」
「別再扯到其他人身上。這是兩件事,不要混為一談。」
現在他們談的是她跟初山達明的事,她為什麼老愛扯到女明星身上去?
「為什麼不行?」她氣呼呼地瞪著他,「你根本是見不得我的對象比你好,所以才想盡辦法搞破壞!」
「二條元那!」他沉聲一喝。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他的表情既深沉又惱怒,看起來有幾分嚇人。
「你當我是什麼人?」他聲線低沉地,「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
「我是不希望你受傷被騙,才會介入,你以為我為的是什麼?」
受傷被騙?她為什麼會受傷?為什麼會被騙?誰會傷害她、騙她?初山達明嗎?
不,她根本不愛他,又怎麼會被他傷害,被他欺騙?
「他跟妳提分手了?」他問。
「這不是你預料中的事嗎?」她譏諷地。
他不以為意,平心靜氣地問:「那麼你知道他為什麼跟你提分手嗎?」
「當然是因為你威脅恐嚇了他什麼。」她說。
「如果他行端坐正,我哪能要脅他什麼。」他目光澄澈而平靜地望著她。
她微怔。行端坐正?難道初山達明不是個行端坐正的人?
不,這一定是他在為自己的犯行找借口。
「他做了很不好的事,而不湊巧地被我撞見了。」他說。
「什麼事?」她追問,
「我答應過他,只要他跟你分手,我就不說,」他可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
「我看根本是你瞎說的吧?」她哼地,「不要為你的壞心眼找借口。」
「我壞心眼?」面對她的「不知好歹」,他不覺動了氣,「如果我真的壞心眼,就不會管你的事。」
「你管我的事根本不是為了我好,你只是想看我出糗!」
他濃眉一叫,沉聲地道:「我為什麼要看你出糗?」
「因為那是你的興趣。」她說。
「什……」他一頓,懊惱又疑惑地瞪著她。
看她出糗是他的興趣?她是從哪裡看出來的?他有那麼心理變態嗎?
「從小你就愛看我出糗,你總是想把我踩在腳下,讓我知道你有多得意威風!」
真是見鬼了,他什麼時候把她踩在腳下?又什麼時候在她面前得意威風了?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鬼東西。」他微微彎腰,將臉欺近了她,「我只知道你從小就看我不順眼,一天到晚老用斜眼瞪我。」
近距離地看著他的臉,她莫名地一陣心慌。
「你……你……」她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你心知肚明。」
他一個大步上前,「我心知肚明?我做了什麼?」
「你故意讓我掉進池塘。」她說。
「什麼?」他一怔,想起了那次「意外」。
「在你家辦的花見大會上,你沒忘吧?」
「那次是意外。」
「你是故意放手的!」她堅持地道,「你明知我會掉進池塘,卻故意鬆開手。」
「呵,是嗎?」他挑眉一笑,「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要我放手的吧?」
她眉、心一擰,「我……」
是沒錯,確實足她要他放手的。
雖然那件事距今已有十五、六的時間,但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既然是你要我放手,怎能說我故意?」
「你……你可以把我拉到旁邊再放手,不是嗎?」
「我有那種義務嗎?」他哼地。
「所以說,你承認你是故意的囉?」
「我……」他一時詞窮。
見情勢有利於自己,她咄咄逼人地,「那天我爸爸生日,你也是故意濺我一身,好讓我在賓客面前出糗的,對不對?」
「不對!」這次,他反應相當快速。
「你不承認?」
「我沒做的事,為什麼要承認?」
「你濺了我一身,還說沒做?」
「我是濺了你一身,但不是故意的。」該死,那明明是意外,她為什麼硬要扣他帽子?
「誰知道門口會有一灘水?誰知道你又剛好走出來?」他直視著她,堅決否認,「那純屬意外。」
「對一個會偷溜進女孩子房間睡覺的人的話,我怎麼相信?」她像是抓足了他所有把柄似的,朝他一舉進攻。
他一頓,又是啞口無言。
「這一回,你無話可說了吧?」她一臉勝利的表情。
法嗣眉頭深鎖,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因為那件事,你就老看我不順眼?」他難以置信地睇著她,「你也太會記仇了吧?」
不過是一次失足落水的意外,她就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老用斜眼看他?這太誇張了吧?
「我不是看你不順眼,而是覺得你沒什麼了不起。」她說。
他納悶地皺皺眉頭,「什麼意思?」
「你會讀書,我也不差;你文武雙全,我也能琴棋書畫;你能的,我都會,你……」她直直地瞪著他,語氣憤懣地,「你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你……」他一臉愕然。
聽起來,她似乎在跟他比較什麼,但……她何必事事跟他比較?
再說,他從沒因為自己品學兼優、文武全才,就一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屌樣啊。
「你只會在大人面前裝乖裝懂事,背著大人就淨做一些幼稚不成熟的事。」她一臉的憤恨。
看著她的表情,他的眉心更是深鎖。「你跟我是平輩,我在你面前跟在長輩面前的表現當然不一樣,我哪裡裝乖了?」
「你幹嘛在我爸爸面前裝好孩子?」
「我……」真的是見她的大頭鬼!他在她爸爸面前裝好孩子?
「你在他面前的表現,讓他覺得你優秀,你厲害,你行,你棒,你……」她越說越激動,眼眶裡閃著隱隱淚光。
他一震,驚疑地望著她。「元那?」
「我哪裡比不上你?!」她對著他咆哮了一句。
他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你只不過大了我幾歲,只不過多了一塊我一輩子都長不出來的『肉』,為什麼……」她發現自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她眼眶已經濕了。
法嗣恍然明白,神情凝沉地注視著她。
他懂了,也明白了。他知道她為什麼看他不順眼,為什麼老用斜眼瞪他,為什麼從不給他好臉色,原來……原來她在吃醋。
她爸爸一直遺憾沒有兒子繼承事業,而敏感的她從小就感覺得到。
她氣自己不是男孩子,也氣總是得到她爸爸稱讚及欣賞的他。
這麼多年了,他總算知道她恨他什麼。
不,也許她氣恨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是個男孩,而這卻是她永遠無法實現的理想。
於是,她鞭策自己,要自己不斷地向他看齊,不斷地跟他競爭……
突然,他同情起她--
「元那,你……」他蹙眉一笑,「你不必跟我比較什麼。」
她心頭一緊,強忍著的眼淚倏地滑落。
看見她落淚的模樣,他不覺憐惜起她。
她總是那麼強悍,總是那麼堅強,而當她落淚時,他發現她柔軟脆弱,需要呵護疼惜的那一面。伸出手,他想輕拭她的淚--
她像驚鳥般閃開他的手,憤怒地瞪著他。
「我不想輸給你,也不會輸給你。」她像是發誓般的撂下一句,然後背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