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紫羅蘭,他們漫步前往停車場。
他走在前頭,而她則心事重重地落後在他身後五步之遠。
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腳步,「你怎麼走那麼慢?」
「吃太飽。」她說。
他撇唇一笑,「因為好吃?」
「對。」她坦率地承認。
「不知道是誰三催四請的不肯來?」他趁機揶揄她。
她白了他一眼,「拜托,你邀人家吃飯的態度那麼差,鬼才願意跟你走咧。」
他不以為意的唇角一勾,眼神溫柔地看著她,「我會那麼做,也是因為你死都不肯跟我走。」
她皺著眉,鼓著腮幫子,懊惱地瞪著他。
「別把臉揪得跟包子一樣,容易老。」他開玩笑地說。
「反正我是老了。」她說。
「你才三十歲。」他等她走上來,然後並肩而行。
「上次,是誰說三十歲的女人想找到愛人,比中樂透還困難的?」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想著自己是否說過這句話。須臾,他蹙眉一笑,「那是開玩笑的,你聽進去了?」
「我又沒聾,當然聽進去了。」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道歉。」他一臉誠懇。
「不用。」她斜瞅了他一眼,「其實你也沒說錯,三十歲的女人想找到跟二十歲時滿心期待著的那種情人,確實是比登天還難。」
雖然今天晚上他們一直在嘔氣,也一直在拌嘴,但酒足飯飽後,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當然,她現在實在提不起勁兒跟他斗氣,因為光是想到他跟夕子的事,就讓她感到既低落又消沉。
怎麼辦?她真的愛上他了。明明說好是互助合作的關系,明明知道他把她當朋友,為什麼她還是……
天啊,活到這把年紀,她怎麼還這麼失算?
「你一直沒遇到滿心期待著的那種男人嗎?」突然,他停下腳步。
她一怔,疑惑地看著他。
「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你還沒遇到那種滿心期待著的男人嗎?」
雖然他們三個多月以來,都在別人面前假扮情侶,而他也一直認為她對他來說,就只是那樣的角色設定,但如今,事情似乎已經不是他當初所預設的那樣。
當他牽著她的手,就想一直牽著;當他見不到她的時候,就總是想起她:當他有喜歡的東西,就想與她分享;當他聽到她跟別的男人的事情,就氣得失去理性……
當他看著她,他就想讓她知道、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過去。而那也是他今天帶她來這裡的原因。
他知道這不只是單純的友誼,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要求及需索越來越多,多到他必須巧立各種名目,就為了跟她在一起。
這已經不是友情,而是愛情,排山倒海而來,擋都擋不住的愛情。
「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讓你動心過?」他直視著她,目光熾熱。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下意識地,她將臉一別,強自鎮定地說:「對我來說,現階段最重要的是事業。」
他當然知道她目前最在乎的長工作,否則她不會在相親時拚命惡搞且答應跟他合演這出戲。
但,如果她對男人從未動心,那麼她邀初次見面的橫山上床,為的是什麼?
橫山讓她動了心?還是那只是單純的欲望發洩?她難道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婚?
「婚姻呢?」他繼續提問:「你打算一輩子單身?」
她微皺起眉頭,不解地睇著他。「你今晚的問題真多……」
「不能問?」
「也不是,只是……」
「既然能問,那你就試著回答我。」他略帶著命令的意味。
她一怔,臉色梢顯不滿:「為什麼?」
「你就不能有一次不要質疑我?就不能有一次乖乖的回答我的問題,不要找我吵架?」他濃眉一叫。
「找架吵的是你。」她秀眉一擰,「瞧,你現在不就一副想跟我吵架的樣子?」
「你……」
「我有不回答你問題的權利跟自由,對吧?」她理直氣壯地說,「我為什麼一定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呢?」
「你認為這只是好奇?」他懊惱地望著她。
「難道不是?」她斜睇了他一眼,「我要不要結婚,想跟什麼樣的人結婚,這都是我的私事,你想知道就是好奇。」
這時,他們已走到了他的座車旁。
他站在駕駛座那邊,神情凝肅地看著站在副駕駛座這邊的她,像是在懊惱著什麼。
她雙手抱胸,催促他:「開車門啊。」
他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直直地,深深地的注視著她。
在他那炙熱的注視之下,她有點不安。「做……做什麼?」她板起臉孔,以不耐掩飾她的不安及疑惑。
「我對你不是好奇。」
她胸口一緊,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忽地,他一言不發地繞過車頭,走向另一邊的她。
眼看著他走了過來,千晴惶惑而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直到他來到自己面前。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他凝視著她說。
她心頭一震,驚疑地望著他。「什……」
「我想知道你更多的事,我想更了解你。」
他神情嚴肅而認真,而那認真的表情敦她呼吸一屏。
「你……你發什麼神經?」她心慌意亂,伸手推了他胸口一下。
他攫住了她的手腕,「不是發神經。」
她想掙開,但卻被他緊緊抓著。
她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地瞪著他,「你放開,別鬧了喔。」
「讓我了解你,讓我知道你的一切,有那麼難嗎?」他直視著她。
她想逃開他的目光,但又怕一閃躲就洩露了她的心事。於是,她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
「每個人都有他不想被探究的那部分,你不也是嗎?」她語帶挑釁地說,「難道你就可以把自己赤裸裸的攤在我面前,回答我所有的問題?」
她原以為他會遲疑,會猶豫,會答不上話。但,她失策了。
「你問。」他想都不想,兩只眼睛發亮地注視著她,「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什……」她一怔。
「說啊,你想知道我什麼事?」
「我……」她想知道的事可多著,但她問不出口,因為只要一發問,他就會知道她對他動了真情。
「怎麼?你不知道如何發問?」他深沉的眸子直視著她,像要看進她內心深處般。
她慌了,急了,也因為不知所措而氣了。
「你今天晚上是怎麼了?」她懊惱地瞪著他,「你在找我麻煩嗎?」
「我找你麻煩?」他挑挑眉,語氣中帶著點懊惱,「我帶你來這兒吃好吃的東西,認識我的朋友,這是找麻煩嗎?」
他真的非常喜歡堀內伯母的廚藝,不是因為她是夕子的母親,而是因為在她所做的每一道菜裡,都有著媽媽的味道。
他的母親早逝,但堀內伯母讓他擁有並保存著媽媽的味道。
堀內伯母的料理讓人感到幸福,感到溫暖,感到平靜,而他想將這樣的感覺與她一起分享,可是她卻說他在找麻煩?
他希望跟她分享一切,但她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用心?她是真的感覺不到,還是她根本在裝糊塗?
「我承認老板娘的料理確實是很棒,但是我並不想認識你的朋友啊。」此話一出,她其實是後悔的。
夕子跟老板娘都是很好的人,能認識她們,她覺得很高興。但是夕子是他的前女友,這樣的一層關系跟身分,又讓她有種「不如不相識」的感覺。
她不想認識他的前女友,她不想知道他跟她前女友及前女友的家人間,有著怎樣深厚的交情及感情。
雖然她不是他的正牌女友,但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
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時,她的眼裡容不了一粒沙,她的心裡容不下他的過去,她……她嫉妒著他們有著分手後還能當朋友的深濃情誼,她為自己永遠了解不了他們的那段過去,而感到惶恐不安。
如果能讓她重新選擇,她今晚不會來,也不想知道夕子跟他的關系……不,應該說,如果能重新來過,在他們相親的那一天,她不會作下那麼愚蠢的決定。
「你這話很傷人。」他臉一沉,「你不想認識我的朋友?什麼意思?你覺得她們不配與你結識?」
「我不是那種意思。」她急忙否認並試著澄清,「她們很好,但是我……我……」
「因為她們是我的朋友?」他看起來似乎動氣了,「你根本不想認識我的朋友?」
「我……」
「我們認識且來往也快四個月了!直到這一刻,我對你來說,還是只有互相利用的關系?」
「你不必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什麼互相利用?他們是互相幫忙的朋友關系,不是嗎?
「那麼要怎麼說?」他聲線一沉。
「我們是朋友,互助合作的朋友,不是嗎?」她反問他。
「朋友?」他濃眉一擰,「好,我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為什麼不能對我敞開心胸?」
「……」她一時回不了話,只是神情懊惱又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他。
「雖然我們的關系,建立在欺騙彼此家人的根基之上,但我一直很真誠的在對待你。」
「你的意思是我不真誠?」這會兒,她不覺慍惱了。
「你有嗎?」他語帶詰問,「你對我夠坦白嗎?你讓我走進你的生命裡嗎?」
聞言,她陡地一震。走進她的生命裡?他……他想走進她生命裡嗎?為什麼?
他為什麼總是說一些擾亂她心緒的話?他為什麼總是讓她感到茫惑?他根本不知道他早就已經走進她生命裡,並嚴重影響她平靜的生活。
她的生命因為他而脫離了原有的軌道,她開始懷疑自己,她開始覺得混亂,她甚至無法駕馭自己的感情……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已經走進她生命裡了啊!
他憑什麼這樣擾亂她的心?如果他只是一個朋友,如果他只是把她當朋友,他憑什麼讓她的生活失去原有的平靜?
突然間,她好氣他。
氣跟她相關的他,氣他提出那樣的合作計劃、氣他有事沒事就約她、氣他總在別人面前演戲時,說出那種教她意亂情迷的假話、氣他為何就是那樣迷惑了她!
「送我回家。」她臉一沉,冷冷地開口。
「我還沒說完。」
「我不想聽。」她忍不住提高分貝。「你開不開車?」
「今日事,今日畢,我們不能每次都草率了事。」
「什……」
「既然要吵架,就要吵有結果、有建設性的架。」他說。
「你胡說什麼?」她秀眉一擰,「誰要跟你吵架?何必?我們只是假扮情侶的普通朋友。」
「已經著火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一怔,不解地瞪著他。「你在說什麼?」
什麼東西著火了?他在鬼扯什麼?
世武神情凝肅,目光如火炬般的注視著她。「我說,我們的友誼著火了。」
她更是困惑了,「啊?」
他們的友誼著火了?他是說他們總是在吵架,總是鬧得不愉快,所以他們的友誼已經冒煙了,起火了,沒救了?
接下來他要說什麼?我們互助合作的關系到今天為止?我無法再忍受你了?
「結束了嗎?玩完了嗎?」她發現自己的聲線在顫抖著,「我們不必再假扮情侶欺騙社會大眾了?」
「是的。」他眉心一攏,「我們互助合作的假情侶關系,已經結束了。」
發現她根本遲鈍到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他真覺得哭笑不得。
就算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工作至上的女強人,也不至於在感情上如此低能吧?
好吧,既然他已經把話說開了,就在今晚把一切作個解決。
他要跟她結束假扮情侶的關系,他要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心意,他要告訴她「抱歉,我假戲真做的愛上你了。」即使她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他。
「你不送我回去是嗎?」她氣憤地瞠視著他,「好,那我搭計程車。」說罷,她轉身要走。
但,就在她轉身並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她感覺到他抓住了她的手。
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振臂將她扯回。
「啊!」她驚呼一記,跌進了他懷裡。
還沒站定,她已等不及地抬起頭來瞪著他,「你這個人真是……唔!」
她沒辦法把一肚子的氣發洩,因為此刻,他已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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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來得太快,快得讓她懷疑這可能是一場夢。
他吻了她,這是她在幾秒鍾之後才意識到的一件事。
她感覺到暈眩,嘴唇有微微的顫抖。
他的唇瓣飽滿而溫暖,濕潤又火熱,緊貼著她的時候,讓她有種昏昏沉沉,全身放松的感覺……
是的,他的吻該死的舒服,舒服到讓她忘了要推開他。
她不應該放縱他如此對她,她應該立刻制止他,但此刻,她全身的力氣卻像被抽光了似的。
他身上充斥著一種男性的、陽剛的、強勢的、侵略的氣息,而那氣息令她迷惘、意亂。
世武原本只是想借由這個吻讓她知道、讓她注意到他要表達的心意。他以為很快就會結束,但他錯了。
她的唇是那麼的柔軟又甜蜜,彷佛帶著磁性般的將他緊緊吸住,讓他無法隨心所欲的抽離。
他很想繼續吻她,但又怕這麼一來,連他都糊塗了。
此刻,他有比吻她還要重要的事,他要讓她明白並了解他的心意。
於是,他非常非常艱辛地離開了她如玫瑰花辦般的唇片。
「你……」當他離開她的唇,她回過神來,羞惱地瞪著他。
「我可不會為這個吻道歉。」他說。
「你……」她氣惱地說,「這算什麼?」
「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讓你好好的、專心的聽我在說什麼。」
她眉心一擰,「你認為我智能不足嗎?你認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是不懂。」他直視著她。
「你!」她氣得推了他一把,但他卻文風不動。
他緊扣著她的纖腰,教她逃不出他的懷抱。
「放開我!」她又羞又急地嬌斥著:「只有我們兩個人時,我不用配合……」
「愛情是著了火的友誼。」他打斷了她。
她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地望著他。
「愛情是著了火的友誼,你懂嗎?明白嗎?」他深深凝視著她。
她迷惑地、怔然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地、反覆地咀嚼他這句話,直到……恍然大悟。
他說,他們的友誼著火了,指的是……不,不會,不可能!
她難以置信、震驚不已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說……」
「我愛上你了。」他說。
也許是太震驚,也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錯愕及心慌,千晴競笑了起來。
「呵……呵呵……」她笑得有點扭曲且不自然。
見狀,他微蹙眉頭,「你這種反應是正常的嗎?」
「你說……你……你愛上我?」她用一種超級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他眉梢一挑,「你感覺不出來?」
「我……」她微張著嘴,一臉呆怔,「慢著,你……你是說真的?」
「要我再吻你一次,你才會相信嗎?」說著,他低頭作勢要吻她。
她大吃一驚,羞急地以手搗著自己的嘴。
看見她兩顆圓溜溜的眼睛震驚的、羞赧的瞪著自己,世武撇唇一笑。
「我以為你感覺得到,卻沒想到你這人看似精明,其實挻遲鈍的。」
「我……」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你知道我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把這番話說出口嗎?」他濃眉一糾,「我可是冒著被拒絕的危險對你表白的。」
「你……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氣惱得想掐死她,「你為什麼那麼想?」
「因為你不想結婚。」她語氣有點急躁,「別忘了,當初提出這個「詐欺計畫」的人,是你。」
「不想結婚不代表我不能愛一個人。」他說,「更何況,人心是會變的,我昨天不結婚,不代表今天也不想結婚。」
「什……」
看她一臉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表情,他蹙眉笑歎一記。
「我可是很誠懇的。」
「但是我並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她說。
「沒有人能確定自己喜歡的是什麼類型。」
「胡說。」她反駁他,「有的人愛吃日本料理,有的人愛吃西餐,每個人都有他喜歡的類型。」
他挑挑眉,笑問:「所以呢?你自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唔……」
「好,那不必管我喜歡什麼類型,我問你……」他目光火熱地鎖住了她,「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ㄟ?」她一震,倏地羞紅了臉。
她也說不出她喜歡的男人類型是什麼樣子,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喜歡在她眼前的他。
至於他是什麼類型的男人,恐怕很難用言語形容出來。
「難以形容,對吧?」他撇唇一笑。
「我……我知道你喜歡的類型是什麼……」她微揪著眉心,咬了咬唇。
「噢?」他唇角一勾,「你說說看。」
她臉兒漲紅地睇著他,然後嬌羞又生氣地推開了他。
「你喜歡溫柔婉約,說話輕聲細語,不會跟你對抗,不會質疑你,當你要她往東,她絕不會往西的那種女人。」
他挑眉一笑,「你在說一只狗嗎?」
「不是!」她激動地說,「我說的是夕子小姐。」
當她沖口而出,世武怔了一下,然後靜默了好一會兒。
她驚覺到自己似乎露了餡:心虛又尷尬地支支吾吾:「我是說……我跟夕子小姐是……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當然。」他一笑。
「所以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她眉心一擰,幽幽地道:「你很愛她,對吧?」
「曾經。」他說。
「曾經?」她一臉「你唬誰」的懷疑表情,「分手後還能像朋友,甚至是家人一樣,可見你對她用情至深,甚至直到今日仍無法忘懷。」
「分手了就要像仇人一樣嗎?」他反問她。
「當……當然不是,但是你們……你們好得太奇怪了,她都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你……」他像在研究什麼奇怪的生物般盯著她,然後一臉若有所思。
忽然,他像是領悟了什麼,咧嘴一笑。
「你這麼陰陽怪氣的,該不是因為在吃醋吧?」
她驚羞地紅了臉,「才不是!我只是……」
「小心說話。」他指著她鼻子,促狹一笑,「小心越描越黑。」
她滿臉潮紅,羞得說不出話來。
「想知道我跟夕子的事嗎?」他問。
她搖搖頭,想說話,他卻用手輕搗住她的嘴巴,神情轉而凝肅。
「不管你是真的不想聽,還是假的不想聽,我都要你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