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逃不掉。
打從第一次在電車上遇見他,打從跟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起,她就被他那懾人的魅力所吸引。
不管她承不承認、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已經深陷在他迷人的眼波流動中。
他有一種帶著酷勁,卻絕不冷漠的迷人特質,當他靠近她,她就意亂情迷、不知所措.
她只能胡亂的拒絕他,不惜像個歇斯底里、莫名其妙、神經質的女人般。
然而,他還是抓住了她。
他讓她迷惘了,他撼動了她一直以來習慣逃開、習慣遠離他人的心。
只是,這個人是不行的,不論他對她是一時興起、一時好奇,或是一時動心,她都不該跟他有任何的瓜葛。
她不要他靠近,更不想讓他知道關於她的種種,她怕……怕他的反應會跟那個曾經深深傷了她自尊的前任男友一樣。
一開始,他們對她存著美好的幻想,但知道她是私生女,而且母親又是銀座第一的媽媽桑之後,立刻露出鄙夷的、輕蔑的表情來。
那樣的惡夢,她絕不要再經歷一次.
只是,她如何逃得出他緊緊鎖住她的熾熱目光?一急,她眼裡閃著焦慮的,不安的淚光.
睇見她眼裡泛著淚光,尚真不覺胸口一緊。
她過去究竟受了多少的委屈?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創傷及傷害?雖然同是情婦所生,但他的成長過程中卻從來沒缺少父親這個角色。
他有父親,也入中津川家的戶籍,就算很多人私底下會對他及母親的身份議論紛紛,卻鮮少有人敢當著他的面羞辱或嘲諷他。
但她不一樣,她從來沒有過父親,母親從事的又是被大部分的人所誤解的工作。她的成長過程,一定比他要來得艱辛。
這一刻,他幾乎衝動得想將她緊擁入懷,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但,他理智的沒有那麼做。
"丹下,我只是不希望你一個人過生日,就只是這樣。"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誠懇的語氣、真摯的眼神……完全的堵住了她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
如果可以,誰喜歡一個人過生日?寂寞、失落、無助,甚至有時還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她不想那樣、但一直以來她都是那樣。
"你現在這個樣子,叫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他蹙眉一笑,然後伸出了手。
當他的手輕柔的撫摸著她的眼角,她才驚覺到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已經決堤……
不知為何,她緊繃著的情緒在這一刻、在他手指的溫度下,竟慢慢的鬆懈緩和下來.
再次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陣狂悸。
感覺到氣氛有點奇怪,空氣中似乎也瀰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曖昧,尚真機警地話鋒一轉——
"你哭是不是因為沒吃到蛋糕啊?"他挑挑眉,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別哭了。"他說,"我買個蛋糕給你吃吧。"
"什……"
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拉著她的手往店裡走。
那一瞬,她察覺到氣氛在改變,變得有一點點的輕鬆及自在,而那是因為他的緣故。
多麼不可思議,他竟那麼輕而易舉的就轉變了當下的氣氛及她的情緒!
站在擺放著琳琅滿目、各式各樣蛋糕的玻璃櫃前,他一派輕鬆地說:"喜歡哪一個?"
她一愣,不知如何反應的看著他。
他銳利且充滿侵略戚的眸子,在此時是那麼的溫和且溫暖。
"我看就這一個好了……"他指著玻璃櫃裡一個圓形的粉紅色蛋糕,對店員說道:"麻煩你包起來。"
"好的。"店員笑看著他,然後一臉羨慕地看著他身邊的奈步。
奈步知道店員那眼神代表的是什麼,那表示她身邊的他果然是一個特A級的優質男人。
但店員不知道的是……他們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關係。
店員將蛋糕以精美的盒子包裝好後,尚真付了錢,接過袋於,但並沒將裝著蛋糕的袋子交給今天是壽星的奈步。
"走,"他抓著她的手,走出店外。 "我們找個地方吃蛋糕吧。"他說。
她圓瞪著眼,驚疑地說:"啊?"
** ** **
二十分鱸後。他們驅車來到了日比谷公園。
日比谷公園四季景色分明,是日本最早的西洋風格公園,在四處都是商業大樓的都市裡,可說是水泥叢林裡的自然樂園。
白天,這裡是上班族摸魚蹺班的好去處;傍晚,則是情侶談情說愛的最佳選擇。
提著蛋糕,他們在公園裡覓了個地方。
"就這裡吧。"尚真先坐下來,並快速的打開了蛋糕的包裝盒。
見她還木木地杵在一旁,他微皺起眉頭,"快坐下,你是壽星耶!"
"中津川先生……"她很感激他"好心"的幫她慶生,但他這樣的熱情對待真的讓她很不安。
他真的沒必要這麼做,如果他只是同情她必須一個人過生日的話。
"你真的不必這麼做,我……"她微蹙著眉心,幽幽地說:"我早已經習慣一個人過生日了。"
他直視著她,沉默了一會兒。
"那麼偶爾有人陪你過生日也不賴,不是嗎?"
有人陪著過生日當然好過孤孤單單一個人,只不過……過了這個生日,下一個生日她還是要自己一個人過。
那麼等到她明年一個人過生日時,就會因為懷念今年的生日而更加的寂寞難挨。
"中津川先生,我真的很謝謝你,不過……"
"丹下。"他打斷了她,神情一凝:"坐下吧,我都已經買了。"
他一說,她不由自主地看著擺在眼前的蛋糕。
是啊,蛋糕都買了。就因為明年還是一個人,她才更要珍惜當下,不是嗎?
再說,貴為東京光電的少東兼執行長的他,都已經"紆尊降貴"地說要幫她慶生了,她還拚了命的拒絕的話,就未免太不知人情世故。
忖著,她慢慢地坐了下來。
見她總算坐下,他撇唇一笑,"沒有蠟燭,就拿這個充數吧。"說著,他從西裝外套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個火柴盒。
見他居然能在西裝外套裡摸出那種東西,她怔了怔,驚訝地望著他。
"剛才招待客戶去料亭時,在櫃檯拿的。"他咧嘴一笑,"想不到居然派上了用場。"
說完,他抓出一小把的火柴,然後全部點燃。
"快,許顥吧。"擔心火柴很快燒完,他催促著。
她一愣,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要許什麼願,畢竟她少有這樣的機會。
"快啊。"
"可是我不知道要許什麼願……"她慌張地說。
"隨便想一個吧。"他說,"中樂透啦,或是找到意中人什麼的都行……"
"什……"找到意中人?不自覺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但只是兩秒鐘,她就羞急地將視線移開。天啊,我在想什麼?她在心中懊惱地罵著自己。
"喂,快!"他焦急地說,"火柴快燒完了。"
她一看,是的,火柴真的快燒完了,第一次有母親以外的人幫她慶生,第一次在生日時有這種許願的機會,她不能錯失,不能。
但是,她要許什麼願呢?她要的是什麼呢?
父親嗎?不,她早已不奢求那份親情及父愛,那麼她現在要的到底是什麼?
眼看著火柴就要燃盡,她一時情急地大叫:"明年的生日,我不要一個人過!"
就在她大叫完畢,火柴也燃盡了。
看著那一小把燃盡的火柴,兩人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
"呼……"
看著彼此,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剛才眼睛裡還閃著淚光,現在卻笑了的她,讓尚真忍不住凝神注視。
警覺到他正注視著自己,奈步斂住笑意,有些嬌怯。
"嘿,"他笑看著她,"生日快樂。"
迎上他的眸子,她嬌羞卻難掩興奮地說:"謝謝你,中津川先生。"
"小意思。"說著,他切了塊蛋糕給她,"快吃吧,你還沒吃晚餐吧?"
她點點頭,接過了蛋糕。
邊吃著蛋糕,她邊想著該跟他聊什麼,或是假如他問了她問題,她該如何回答。
他為什麼要幫她慶生呢?像他這種做大事業的人,怎麼有時間跟她在這裡瞎耗?她是個微不足道,在他的世界裡激不起一點漣漪的平凡上班族,他為汁麼要陪地在這兒吃蛋糕?
是日行一善?也許吧,亦或只是覺得有趣?那也可能……
但不管是什麼,在這個本來該一個人孤單度過的二十五歲生日,有了他的加入,確實讓她的心溫暖一些。
"丹下。"他突然叫她。
"是。"聽見他叫她,奈步立刻恭敬的回答。
他蹙眉一笑,"你不必那麼拘謹,現在我不是東京光電的執行長,你也不是我的職員,我們是……朋友。"
見他一臉認真的說,她一怔。
朋友?東京光電喲執行長要跟她做朋友?老天,是她聽錯了嗎?
"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我們不能是朋友嗎?"他深深注視著她。
他對她並不陌生,早在他在電車上遇見她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不少關於她的事。
他早預料到是個美人胚子的綾子媽媽桑,其女兒應該也會是個教人心動的美女,最後證明果然是如此。
但光只有美麗是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的,她身上還有一種讓他迷惑的特質及魅力,只是他說不上來。
他想跟她有公領域之外的往來跟關係,絕不只是因為她是綾子媽媽桑的女兒。
因為即使不知道她是綾子媽媽桑的女兒,他的心也似乎已經被她牽絆住了……
"中津川先生……"她先是訝異、然後有些不安地說:"跟你做朋友,我會有壓力的……"
他挑挑眉,"因為我是你的老闆?"
她怯怯地說:"是的。"
"所以我們不能當朋友?"
"要是別人知道我跟你有朋友這層關係,大家就會很好奇,然後……"她停頓了一下,再幽幽地說:"我不想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既然這樣,不被別人知道就好了。"他撇唇一笑。
她微怔,"咦?"
"我絕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們是朋友,可以嗎?"他一臉認真地注視著她,語帶懇求地說:"這樣還是不能嗎?"
"中津川先生?"她真是受寵若驚,堂堂一個執行長居然以這種請求的口氣對她說話!?
"為什麼呢?"她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麼你要跟我做朋友?"
他絕對不缺朋友,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一定有一海票有錢,有權,又有勢的朋友。
"為什麼?"他微皺著眉頭,沉吟了一下。
須臾,他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閱為我喜歡你。"
聞言,她的臉頰瞬間漲紅髮熱。然後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聽見"我喜歡你"這幾個字輕易地從他口中說出。而且對像還是自己,奈步簡直不敢置信。
她驚羞又懷疑的看著眼前目光堅定地注視著她的他,"中……中津川先生……"
"你是個很難讓人討厭的女孩子吧?"見她一臉吃驚,他淡淡笑問,"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很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
她面紅耳赤地說:"不……其實……"
她猜想他所謂的"喜歡"不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只是突然聽見他說出那樣的話,她忍不住就激動起來。
"中津川先生,我……"
他打斷了她,懊惱地皺起眉心,然後佯裝一臉受傷,"你再說,可是會傷了我的自尊的."
"啊?"她一愣。
"這可是我第一次主動對別人提出"我們做朋友"的請求,你這麼拒絕我,我很受傷。"說著,他神情沮喪地問:"你瞧不起我嗎?"
"不,我不是那種意思……"她急著想解釋。
"那就坦率的接受吧。"他語氣堅定地說,"除非你討厭我,否則你應該沒有理由拒絕。"
"這……"她覺得好像有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只要她說不,刀子就會在她脖子上抹一下。
也對,他這種身份的人提出"我們做朋友"的請求,卻遭到她拒絕的話,確實是很讓他沒面子。
只是,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朋友"的她,一時還真難適應有這種大人物朋友。
"你討厭我嗎?"突然,他定睛注視著她,嚴肅地問。
迎上他熾熱、銳利,卻很澄澈的眸子,她心頭一陣狂悸。
討厭他?不,怎麼可能?他是個充滿魅力、讓人很難抗拒的男人啊!
如果真的能討厭他,那麼她就不會這麼困擾掙扎,因為她肯定能堅決的拒絕他,即使他是地位崇高的東京光電執行長。
但現在最麻煩的是,她不只無法討厭他,甚至還受他吸引,而那才是她最擔憂的。
"如果你討厭我,那我沒話說。"他知道她並不討厭他,從她的眼神中,他就可以確認這一點。
她只是在抗拒,她害怕與人接近,也害怕有人接近。
她得走出來,他不想看見她一個人瑟縮在角落裡,永遠當個無聲的隱形人。
他想把她拉出來,不只因為她是他所敬佩的綾子媽媽桑的女兒,最大的原因是……他想看見她美麗動人的笑顏。
"你討厭我?"他的目光一秒都不曾自她臉上栘開。
在他帶著強力電波的目光注視下,她像曬了太陽的冰塊般,慢慢融化……
搖搖頭,她卻艱難的說不出話來。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他濃眉一叫,"你拒絕我這個朋友?"
她抬起眼簾,又急忙搖頭。
他挑眉一笑,"那麼是……你不討厭我,願意跟我做朋友的意思?"
這次,她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羞怯地望著他。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唇角一勾,笑出了一道迷人的弧線——
** ** **
二十五歲生日的隔天,奈步一如往常的搭電車上班.
車廂裡一樣是那麼的擁擠,而她的心也因為這樣的擁擠而不禁焦躁起來。
但也許她之所以焦躁,不是因為這已經習以為常的擁擠,而是因為她不自覺地期待著看見某張熟悉的臉孔。
朋友?她居然跟他成了朋友?!
今天,她會在電車上遇到她那位特別的"朋友"嗎?
電車停靠了一站又一站,而她也下意識地注意著擠上車的乘客,想在那一張張的面孔中尋找她熟悉且期待的他。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一站上車,更不確定他今天是不是也會搭乘電車上班。
真是糟糕::她在心裡想著。
只不過是跟他成了"朋友",她的心情為何如此的紛亂?
她的世界被打亂了嗎?她的心再也無法恢復以往的平靜了嗎?
忖著,她不覺秀眉一蹙,神情懊惱。
"嘿。"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猛然一震。
轉過頭,她看見的是中津川尚真那迷人、有著成熟男人氣息,卻又帶著大男孩般爽朗的笑容。
"一大早就皺著眉頭,不太好吧?"他端詳著她的臉,開玩笑地說。
她一怔,然後羞紅著臉,笑得靦腆.
她想,她剛才那一副因為見不到他而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定全被他看見了。
只是,他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丹下,"他臉上有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我們商量一下好嗎?"
她微頓,"嗯?"商量?他要跟她商量什麼?
"你以後可以固定上同一節車廂嗎?"他說。
"啊?"她眨眨眼睛,迷惑地望著他。
他凝視著她因羞怯而泛紅的臉龐,說:"我不想每天一個車廂一個車廂的找你。"
她心頭一悸,有幾秒鐘停止了呼吸。
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耳朵發燙、身體顫抖,一股說不出來也未曾有過的熱流,急速竄過她全身。
不自覺地,她對他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