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生活或許他真的有些不習慣。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他就已經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酥了,天還沒亮,偏又聽到德伯用他那荒腔走板的嗓音大聲地哼著歌。
天啊!
寒佑赫將身上的被單拉至頭頂上,企圖不讓外面的噪音鑽進來。
這一刻起,他已經開始懷念城裡的日子,雖然每天讓他忙得暈頭轉向,但是還不至於讓他頭昏腦脹,現在的他亟需一顆治療頭痛的止痛錠和一顆安眠藥。
「佑赫,你醒了嗎?」德伯猛地推開門,探頭朗聲問道。
躲在被單裡的寒佑赫無奈的歎了口氣,但是他還是故作愉悅的掀開頭上的被單,心裡卻是恨得牙癢癢的。「嗨,你早啊!」
「鄉下人都比較早起床,你昨晚睡得好嗎?」他一腳跨進房內,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寒估赫的面前。
「好。」寒佑赫抿著嘴回應,真想對著他說——我根本沒睡好。
「你還記得……」德伯半瞇著眼睛偷瞧他,「今天要去見玫瑰嗎?」他似乎擔心事情經過了一夜他就會反悔似的。
「放心,我說過的話絕不會忘記的。」寒佑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篤定地回答他。
德伯釋然地爽朗大笑,「真是的!我怎麼能忽視年輕人的記憶力呢?年輕人嘛,記憶力總是比我們這種老人家強。」
寒佑赫看了他一眼。德伯恭維的話裡淨是譏諷,他的用意何在?
德伯確實是擔心他會反悔。「德伯。我不知道我父親之前給你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但是我寒佑赫一向是說到做到,一言九鼎。」
略微不悅地掀開身上的被單從床上跳起來,他迅捷地穿上衣服,用手指爬過雜亂的髮絲,低頭看著依然坐著的德伯。
德伯看著信誓旦旦的他,看來他確實低估了眼前的年輕人。他連忙以微笑掩飾自己的失言,「我想你誤會了,其實就如我昨天所說,我一直希望你能到這兒來,我只是擔心當你看到現在玫瑰鎮的窘狀後,心裡會產生不該來的想法。」
寒佑赫用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看著德伯,「坦白說,昨天我心裡確實有過這個想法,責怪自己為什麼莽莽撞撞的跑來這個小鎮,但是你告訴我這裡曾經是我父親的夢想,所以我才改變之前的看法,決定好好觀察這個小鎮,看看是否真的能將它建設成我父辛夢想中的小鎮。」語氣犀利,正如他一慣的狂傲。
德伯羞慚地睜著一雙略微泛紅的眼睛凝視著寒佑赫,「很抱歉,我真的只是因為擔心過度才會誤會你,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老眼昏花的老人。」
寒佑赫緩緩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有許多事現在說還為之過早,我想還是先讓我見過玫瑰和此地的狀況,我自然會評估這裡一切的價值。」
德伯無奈地處歎一聲,「好吧,生意人嘛,總是要以利益為基本考量……」他隨即抬眼看著寒佑赫,「我們等一下就去見玫瑰。」
「相信她會告訴我玫瑰鎮的現狀!」
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寒佑赫心中卻懷疑自己這作法是否恰當,畢竟玫瑰是在這裡長大的,如果有人提議要改造玫瑰鎮,她當然是百分之百的同意,怎麼可能拒絕這等好事。
唉!他應該調一些公司主管級的人前來評估才對。
趁著太陽還沒完全露出它那熾熱的笑顏,玫瑰頭戴著草帽提著一個水桶走進她向來引以為傲的玫瑰園,小心翼翼地為心愛的玫瑰除去它們身上令人作嘔的小蟲。
隔了一會兒,她聽見熟悉的老爺貨車的引擎聲在她的門前停住,玫瑰早猜出是爺爺來了,所以她依然低頭撿著葉子上會危害花朵生命的小蟲。
「玫瑰,爺爺來啦!」
德伯扯著那高八度的聲音喊著,寒佑赫隨著德伯跳下車,展現在他眼前的大片玫瑰花海令他瞠目結舌。
德伯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著眼前這一片玫瑰費心栽培出來的成果,心中感到無比的驕傲,得意地斜睨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寒佑赫,「你眼前所看到的每一朵玫瑰花都是玫瑰的心血。」
寒林赫在心中暗忖,看來從這一刻起,自己不得不對那個嬌小的玫瑰另眼相看了。
蹲在玫瑰花叢下的玫瑰不情不願地努起小嘴,輕聲嘀咕:「我當然知道是您來了,但是現在……」小手輕捏住葉上的一條小蟲,「呵!往哪兒跑,這下可被我逮到了吧!」隨即將蟲子丟進身旁的水桶中。
「玫瑰——你到底在哪兒?」德伯急躁地又是一聲大喊。
玫瑰無奈地從花叢中站起來揮著手,「我在這裡——」
瞧見爺爺身旁那一個高大的男人,玫瑰不禁擰起雙眉。遠遠望過去,那男人的身影頗為眼熟,他就是寒叔叔的兒子寒佑赫?
德伯用於指著玫瑰,笑嘻嘻的看著身旁的寒佑赫,「我孫女在那裡。」接著又是一聲如獅吼般的大嚷:「回來——」他伸長了手揮舞著。
寒佑赫的目光瞟向花叢中,遠遠只見一頂寬大的草帽,帽簷在風中飄動,至於那人的臉,他幾乎看不到,不過昨人初見面時,她那蠻橫跋扈的模樣已深植他腦海裡。
只見玫瑰用手壓住被風吹起的帽子珊珊的迎面走來。
玫瑰走至德伯和寒佑赫的面前,她仰起頭望著德伯,「爺爺。」隨後發現站在爺爺身邊的寒佑赫,她神色迅即丕變,「是你!」 她驚叫一聲。
「沒錯,就是我。」寒佑赫嘴邊噙著一抹促狹的詭笑。
德伯不禁納悶,以怪異又曖昧的眼神在他倆之間游移,「你們兩個認識啊?」
寒佑赫雙臂環抱在胸前並點點頭,玫瑰則像一隻慌亂的小貓般,眼神變舊犀利而充滿憤怒。
「你會是那慈祥又有愛心的寒叔叔的兒子?!」她有些不可置信。
寒佑赫淡然一笑,「看來昨天我給了你極差的印象。」
「何止差!簡直是爛到極點!」玫瑰毫不留情地嚷著。
寒佑赫依然抿著嘴傲然一笑,不再多做辯解。只是他今天仔細看了她的臉,萬萬沒想到她的五官竟是如此的細緻可愛,獨獨她那火爆的脾氣,看來與他可是在伯仲之間。
德伯還是一頭霧水,他看著玫瑰,「昨天你們就見過面了?」
「嗯,見過。」玫瑰簡潔的應了一聲。
「昨天剛進玫瑰鎮,半天沒看到一戶人家,在路上巧遇了你的孫女,不過——」寒佑赫揶揄的笑著,「她那脾氣和她的身高可正好成反比。」
「什麼——」玫瑰無端地又被他激怒,「你在拐彎抹角罵我矮?!」她以不屑的眼神打量著他,最後仰起下巴,「高又怎樣,天塌下來有你頂著,還輪不到我個兒小的人受罪。」
充滿火藥味的對話,彼此間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令德伯摸不著頭緒的看著他們兩人,「你們——」
「沒事!」寒佑赫冷淡地回應。
「沒事!」玫瑰卻是怒從中來地嚷著。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應德伯。
德伯雖然不知道他們昨天是怎麼回事,但至少他聞得出其中的火藥味,看來一定是一個不愉快的相遇。他連忙打圓場,摟著心愛的孫女道:「玫瑰,寒佑赫是想請教你有關我們玫瑰鎮的一切。」
玫瑰在德伯的懷中回眸瞪著寒佑赫,「他現在才想到玫瑰鎮啊?」她不屑地嗤哼一聲。
德伯焦急地輕推一下懷中的玫瑰,似乎在警告她別再挑釁寒佑赫。
寒佑赫卻聽得一清二楚,並不甘示弱的回敬她:「我必須完全掌握這裡的一切,再考慮是否有重新建設的必要!」
聞言,玫瑰怒不可遏的擔開德伯的懷抱,怒氣沖沖的走到寒佑赫的面前:「別以為有錢就可以號令任何人!我玫瑰就不吃這一套!」
而對玫瑰的出言不遜,德伯不禁緊張的急喚:「玫瑰!」真擔心她會讓寒佑赫打消念頭。
寒佑赫深邃的眼眸卻露出一抹揶揄的賊笑,他突然覺得整件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尤其是嬌小又狂傲的玫瑰,他這輩子從沒遇過一個敢挑釁他的女孩,她讓他感覺有趣又富挑戰性。
「我決定……」寒佑赫故意頓了頓。
德伯用一雙焦急的眼直盯著他,而玫瑰則是不以為意,一點也不在乎。
「我要留在玫瑰鎮!」寒佑赫鏗鏘有力的宣佈。
「什麼?!」玫瑰頓時怔住,一雙驚愕的大眼圓睜地瞪著寒佑赫。
「哇!太棒了!看情形玫瑰鎮又有新希望了。」德伯欣喜若狂地跪在土地上親吻著大地,「寒澈你的夢想終於可以實現。」
寒佑赫瞇著眼睛,一雙劍眉挑釁地挑起,瞅著一臉盛怒又震驚的玫瑰,「看情形你要好好的、完整的,將玫瑰鎮的一切詳詳細細的說給我聽。」
「你!」玫瑰咬牙切齒地瞪著他,除了無端被他挑起的怒火之外,其他所有的理智和思緒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寒佑赫看著那張被怒火燃燒的嬌顏,心裡突升一股喜悅的快感,忍不住放聲大笑。
玫瑰簡直就快被這狂猖又自大的傢伙給氣炸了肺,她頭也不回的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踏著憤怒的腳步走進屋裡。
德伯微笑望著寒佑赫:「這女孩簡直就是被我寵壞了,進屋再談吧。」他拍了拍寒佑赫的肩膀,引領他走進玫瑰的屋子。
寒佑赫才踏進屋子就被一陣玫瑰花的馨香深深吸引。
「好香!」
眼睛好奇地環視著屋裡四周,陳設相當簡單卻又能顯出女主人的典雅,他欣賞地讚歎道:「好溫馨的感覺!」
德伯禁不住得意地炫耀:「這裡所有的一點一滴全是玫瑰自己佈置的。」
「看不出來這麼強悍的女性還有這麼細膩的心思。」寒佑赫附在德伯的耳邊說著。
乍聽,德伯忍不柱笑出聲,「你最好別讓她聽見,否則又足一場戰火。」
「懂!我懂!」寒佑赫不禁蕪爾一笑。
玫瑰手捧著茶再出現他們的面前,寒佑赫不禁為之一震。
她摘下頭上的草帽,一頭如雲瀑般的烏亮秀髮自然地披在肩上,襯托著她那一雙如玉般明亮的雙眸。
她竟然美得令人不禁屏息!
她先將茶具擺在小茶几上,端了一杯擱在德伯的面前,「爺爺,嘗嘗今年新摘的玫瑰花茶。」
她又端起一杯用力地擱在寒伯赫的面前,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抿著嘴,彷彿在告訴他:愛喝不喝,隨你!
「哇!今年的玫瑰花茶好香。」德伯輕啜了一口。
「玫瑰花還可以泡茶?」寒佑赫頗為質疑,他拿起面前的茶迫不及待地淺嘗一口,一股入口的甘甜滋味今他大為驚訝,「又香又甜美!」不禁頻頻稱讚。
聽到寒佑赫稱讚她的花茶,玫瑰的怒顏終於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玫瑰不但可以泡茶,它的用途可多了呢!」
「真的?!」寒佑赫不禁訝異,在他的感覺裡玫瑰花只不過是送女人最好的禮物,也僅只是如此而已。
玫瑰在寒佑赫的對面優雅地坐下來,先是輕啜著手中的花茶,隨即她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愉悅而幸福的微笑,「它除了可以泡茶,還可以做香料、裝潢用品還有精油……」她滔滔不絕的說著,如數家珍。
「精油?」寒佑赫質疑的望著玫瑰。
「是玫瑰精油。以適當的方法加熱,它會自然散發出一股令人迷醉的香味。」說至此,玫瑰忍不住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此時寒佑赫才明白,原來他踏進屋子的剎那所聞到的清香,正是玫瑰所說的玫瑰精油。
果然有一股令人迷醉的清香,與外面那些女人所用含化學香料的香水大相逕庭。
「還有呢?」寒佑赫追問。
德伯看出他那迫不及待的神情,他心中已然有數,看來玫瑰已經吸引了寒佑赫的注意。
玫瑰緩緩地睜開眼看著他,瞧他這麼急迫,她刻意抑制心中的驚愕,語氣故作冷淡,「怎麼突然對玫瑰花有興趣?」
寒佑赫緩緩地笑了笑,他自信自己臉上的笑容所向披靡,「我只是對它的價值有興趣。」於是他整個人輕鬆地靠向椅背,「我和我父親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我是以它的價值來評估它的身價。」
玫瑰先是錯愕,隨後一聲輕歎:「你說得也太過坦白了吧!」雖然玫瑰花本身有許多經濟利益,但是在她的眼底,她最愛玫瑰花的高傲美麗,不似一般的花朵,處處來要人的憐惜,而玫瑰的獨特氣質是一般的花朵所沒有的。
德伯非常清楚玫瑰之所以對玫瑰花情有獨鍾,並不在於它本身的價值,而是欣賞它的優雅與美,但是為了挽救玫瑰鎮……
「玫瑰,你應該知道這玫瑰花所有的價值,你就說給他聽聽。這樣一來我相信玫瑰鎮一定會年恢復往日的繁榮。」德伯在一旁暗示玫瑰要以小鎮為重。
玫瑰無奈的看了德伯一眼,她知道爺爺的心願,在她的心裡她又何嘗不希望玫瑰鎮的每一個人都能抬回往日的笑顏呢?
「好,我一定會耐心的說給你聽,不過你得先從認識玫瑰花開始才行。」玫瑰萬般無奈地說。
「對!對!玫瑰說的對。你應該從認識玫瑰花開始。」德們笑著幫腔。
寒佑赫沉默了一會兒,心中不禁開始盤算,因為一個瀕臨荒廢的小鎮而耽誤公司的業務,是否會因小失大。
但是萬一玫瑰花能為他帶來財富,這又另當別論——
「好!我暫時留在玫瑰鎮慢慢觀察,如果一切就如玫瑰所說,我會考慮繼父親之後,再次建設玫瑰鎮。」寒佑赫審慎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哈!真是太棒了!我終於可以見到玫瑰鎮的再生了!」 德伯喜不自禁,這消自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玫瑰卻消極地望著一臉笑容的德伯,「唉!爺爺,人家大老闆還沒決定呢!他只是說要考慮考慮而已。」
德伯不理會玫瑰,兀自笑呵呵的說:「只要他願意考慮,就表示玫瑰鎮有救。」
「對!玫瑰鎮有救。」玫瑰一臉不悅地起身走到窗根前撩起窗簾望著外面的一片玫瑰花田,「依我看,是爺爺您沒救。」
德伯仍寬心的哈哈大笑,「我一直擔心老朋友的夢想會從此成為幻影,而今有機會實現,積壓多年的抑鬱如今舒坦了不少。」
寒佑赫疑惑地望著德伯。
他始終不明日為什麼德伯一直在意父親的夢想,他與父親之間的感情真的如此深厚。
「爺爺……」玫瑰輕歎一聲,她知道爺爺生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著寒叔叔的夢想能徹底成功。
德伯似乎知道玫瑰想說什麼,他立即舉起手制止,「不要再說了,玫瑰,既然寒佑赫有這個心,你就該將所有有關玫瑰花的一切都仔仔細細的告訴他,讓他知道玫瑰花的價值。」
玫瑰面帶無奈的微笑望著德伯,「好的,爺爺,我一定會盡全力去作。」她勉為其難地答應。
德伯立即轉身看著寒佑赫:「佑赫,不如就從今天開始好了,等一下就讓玫瑰帶你參觀這裡的玫瑰花。」
「好,我倒想看看這裡的玫瑰花到底何什麼不同。」寒佑赫輕蔑地冷笑。
玫瑰實在氣不過他的狂傲,故意走到他的面前,「你真的那麼瞧不起這裡的玫瑰嗎?」
寒佑赫嗤哼一聲:「還不都是玫瑰花。」
「是嗎?光是它們的品種就足以讓你眼花撩亂。我還敢跟你打賭,你絕對分不出十種以上的玫瑰花。」玫瑰得意地嘲謔寒佑赫。
寒佑赫不甘心被一個不到五尺高的女孩譏諷,一簇怒火掠過他的眼底,他的目光迅速變得凌厲,「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夾在其間的德伯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緊繃氣氛,他連忙想化解這份緊張,「玫瑰、寒佑赫,你們繼續這樣僵持下去,只怕寒澈的夢想……」提起寒澈,玫瑰臉上驀然有著歉意。
從小她就最尊敬寒叔叔,她又何嘗不想實現寒叔叔的夢想,而就是因為想完成他的夢想,她才會致力於研究玫瑰花。
寒佑赫不經意發現玫瑰神色的轉變,他的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父親到底在此地做了什麼事,竟然在地過世十幾年後,還能撼動德伯和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