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心底的秘密無由的被掀開,赤龍的心像被劃了一刀般,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雷震焰的房間。他茫然若失、不由自主來到飯店外的海邊,在一片暗黑裡看不見大海的湛藍,只聽見海浪洶湧拍岸的怒吼。
一段痛苦記憶不可避免的清晰起來,往事如潮水般浮現。
結識莎庫蒞是一種奇緣,和莎庫蒞的感情像極單程旅行,與她有著若即若離的宿命,他總是摸不清她的行蹤。
直到莎庫蒞冰冷僵硬的身體躺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感覺心頭上插著一把刀,那種感受令他痛不欲生,很長一段時間他無法接受莎庫蒞離他遠去的事實。
他曾經沉淪於酒精裡,讓濃烈的酒精侵入他的腦子,借此絕望地忘記一切,可是他無法忘卻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赤龍痛苦呻吟,不知不覺中輕呼:「莎庫蒞……」然後將臉深埋在雙手中。
事情已經過了三年,他以為自己成功地忘記了她,沒想到最終還是難以承受被撕裂的考驗,只要有人輕輕戳那傷口,它依然淌血,他才猛然發現原來傷口根本沒癒合。
赤龍頹喪、沉重地在沙灘上走著,雙眼無神的低頭看著被自己踩陷的沙坑,忽然感覺到一股溫暖籠罩住身子,他訝異地抬起頭。
「入夜,海邊的風很大,小心別著涼。」麗雅溫柔地為他覆上外套。
「謝謝。」他僵硬的站挺身子,淡淡扯動一下唇角。
麗雅不由得一怔,從他冷漠的雙眸中似乎看到一絲溫暖,可是……像慍怒又像挫折,她搞不清楚他的意思。
「別客氣。」她對他露出笨拙的淡笑,僵得不似往常自然。
赤龍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麗雅錯愕震驚地望著他,就在一剎那間,莫名的害怕、驚懼、頹喪齊湧而來,腦子裡是一片混亂,她無法想像之前他們彼此的濃情蜜意到哪兒去了。
她加快腳步追上他的步伐,「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他終於肯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麗雅,一股陰影頓時籠罩在他臉上。「想和我談什麼?莎庫蒞嗎?」
他一針見血地點出她的疑惑。
麗雅感到震驚無比,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在窺探他的隱私,她極力露出微笑,企圖消除他的疑慮。「我們之間只剩下她可談嗎?」
赤龍淡然地瞥她一眼,遲疑地開口:「那你想談什麼?」
「我們的將來。」麗雅鼓起勇氣道。
赤龍歎口氣,伸手撩整被風吹亂的頭髮。「你認為我們的將來會出問題?」
「不全然。」麗雅反倒爽快回答。
他看著她,雙唇緊緊地抿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麗雅聳聳肩搖頭,技巧地檢選所使用的字眼。「我擔心自己因為賭一口氣而接下這場賭局,會造成許多人的傷害,倘若一星期後輸了這場賭賽,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許多愛護我的人。」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剛強而不屈,「只要你肯用功,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至少有扳平的機會。」
麗雅的臉色立即變得晦暗,他的話是那麼嚴苛沒有一絲鼓勵,他的反諷傷害了她,羞愧和訝異同時在她的臉上顯現。
「不夠!我絕不能輸!」她抬起下巴,擺出一副防衛的姿態,隨即轉身欲離開。
赤龍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並抓住她的手臂,從他的手心傳來體熱而溫暖了她,麗雅驚訝地看著他,只見他的雙眸中同時充滿著憤怒和沮喪。
赤龍眨眨眼,好像突然醒悟自己正在做什麼,緩緩地放開手,但是身體沒有移動;站在她的面前,他閉上眼睛、深吸口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洩你的氣的。」
麗雅停止移動腳步,決定降低自己的防衛姿態。「你認為我不可能打敗白眼狼?」
她的語氣雖然充滿和善,但仍無法消弭心中那份莫名的衝擊。
「白眼狼在賭界絕非浪得虛名,我曾經與他交手,他的賭技雖然稱不上出神人化,可也是不容小覷,憑你三腳貓的賭技想贏他……簡直是癡人說夢。」赤龍靜靜的道。
「只要肯努力付出,我就不信贏不了他。」麗雅語氣裡充滿憤怒和復仇的意味。
知道她已經很努力不將內心的傷痛在他面前顯露,可是他仍然明顯的感覺到了,他毫不遲疑地一把將她擁人懷中。
他這唐突的舉動讓她驚訝地說不出話,她以為他決定要將她摒除於溫柔熱情之外……
他將一隻手埋進她的髮絲裡,另一隻手更拉近她的身體,眼底燃著熊熊烈火注視著她。「我沒說你一定贏不了他,我只是想不透你為什麼禁不住他話語的刺激;我一直在保護著你,難道你瞎了看不出來?感覺不出我為你做的一切?」他怒氣沖沖吻住她的唇。
從他憤怒而急切的吻裡,她瞭解了一切,他的憤怒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試著將頭偏向一旁,開口欲要說話,卻讓他的唇舌乘機而人。
麗雅開始掙扎,用力想推開他,可是當他的唇緊緊封住她的唇當兒,她感覺到身體迅速竄起慾火,那惱人的感覺快將她逼瘋。
她怎能回應他?他的舉動不是愛的表現,而是展示他的粗暴和憤怒。
赤龍瘋狂地吻著她,直到思緒慢慢地回復才稍稍放鬆,依舊抱著她,眼裡的憤怒消失了,俯視著她的目光轉為憐惜。「瞭解了嗎?」語氣又是強硬、又是溫柔。
麗雅將手壓在他的胸前,注視那雙充滿風暴的眼。「瞭解什麼?你的吻還是你的話?」
赤龍放開雙手坦言道:「這不是吻。」
不是吻?
他自己承認,麗雅沮喪地苦笑,那本來就不是個吻,只是展示強悍的動作。
她的眼裡透著一絲悲傷,用手將頭髮撥往腦後。「你只是在洩恨。」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好像一眼便看透她。「不盡然。」
看著他臉上冷漠嚴肅的表情,她的心在絞痛。「你不敢承認,在你的心裡還有個人霸著,當你聽說她的死與我父親有關,你的恨、你對她的情瞬間如波濤洶湧的海浪在心中翻攪。」
赤龍的臉上登時充滿憤怒。「你胡說!」
「我沒胡說!」麗雅幾乎是咆哮的脫口而出,憤怒中摻雜恐懼和沮喪。「你指責我禁不起白眼狼的話語刺激,而你呢?又禁得起嗎?就憑一句莎庫蒞的死與我父親有關,你整個心神開始潰散。你可仔細想過,你的莎庫蒞死了幾年了?我的父親死去十九年,請問莎庫蒞的死要如何與我父親扯上關係?」她生氣的撇下赤龍往前定。
「這……」赤龍剎那間啞口無言。
麗雅說得一點都沒錯。
譚亞洛已經死去十九年,莎庫蒞死了才三年,莎庫蒞和譚亞洛怎麼可能扯上關聯?
赤龍毫不遲疑的追上她,「麗雅,請聽我說。」
「不聽!不聽!我沒想到你是一個沒大腦的男人。」麗雅氣憤地朝他怒吼。
「你是在侮辱我?」他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的不悅,反而異常柔和。
麗雅雙手擦腰,伶牙俐齒地譏諷道:「我就是在侮辱你,一個非常簡單、連小學生都能想到的邏輯,你卻昏了頭。」
「真是這樣嗎?」赤龍咬牙看著她。
麗雅從他的眼底看到怒火,她居然害怕得想拔腿就跑,可是雙腳好似被釘住般動彈不得。「我……」不讓心裡的恐懼彰顯在臉上,她理直氣壯、昂然迎視著他。
「難道我說錯了?」
「你說得沒錯。」赤龍心平氣和地吐一口氣,帶著歉然。
麗雅緊張的擠出一抹笑容,迅速在他臉上烙下深情的一吻。「請不要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你知道我是無意的。」她輕聲喃喃,雙頰略帶紅暈。
赤龍怎麼捨得責怪她,她心裡的難受不比他少。在他的眼裡麗雅一直是個需要被呵護、疼愛的女人,沒想到自己也需要她的呵護與關懷。
他滿懷歉意地環抱眼前的可人兒,「謝謝你沒生氣。」
麗雅偎在他胸前輕歎一聲,雙手緊緊抱住他。「若是我倆都無法冷靜而大動肝火,相信最緊張的人會是雷震焰。」
「沒錯,我們不能辜負大哥。」赤龍沉重歎息,輕輕拉開彼此的距離。「我終於找到深深愛你的理由。」
「是嗎?」麗雅感覺眼角已被淚水濡濕,將臉埋進他的懷裡。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閃爍淚光的雙眸,然後低頭溫柔的吻著她的臉頰。
這是真心而甜蜜的吻,當他不情願地離開她的唇時,臉上掛滿笑意。「回去吧!」
「嗯。」
原來還擔心會是一場化不開的陰霾,如今終於雨過天青,麗雅的心裡宛如有著暖烘烘的冬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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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麗雅暗暗竊喜自己超強的安撫能力,三言兩語就能掃去赤龍心中的陰霾,回到屬於他們的天地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赤龍默不作聲脫去身上的衣服躺在床上,沉靜地把頭靠在枕頭上,臉上的表情彷彿是一個經過長途跋涉而精疲力盡的旅人。
或許他被痛苦往事糾纏得心亂如麻……
麗雅強裝若無其事的鑽進被窩裡,「今天折騰得也夠累了,早點休息吧!」
「你睡得著?」他小心翻身側睡,注視著她。
「還沒試,不知道。」麗雅聳聳肩,將被單拉至脖頸間。
赤龍謹慎地坐起身,雙手枕在腦後深深地吐口氣,「擔心一星期後的賭賽?」
「擔心。」麗雅毫不思索的直率說出,換她一個大翻身偎進他的身邊。「雷震焰將我交給你訓練,你可想到要如何訓練我?」
「還沒想到。」他可是實話實說,一個晚上他被上宮保久的一句話攪得心都亂了,思緒一時半刻還無法恢復正常。
「說實話,你認為我真的贏不了白眼狼嗎?」
赤龍錯愕地偏頭注視著她,「你一直在意我說的話?」
「就如你說,白眼狼在賭界是不容小覷的人物,光憑我這三腳貓的賭技……
唉!」麗雅搖搖頭。
「之前你不是有著雄心壯志,這會兒……怎麼頹喪得好似準備舉白旗投降?」
麗雅登時憤怒的坐起身子,雙手往被單上一拍,「要我向那只白眼狼舉白旗投降?辦不到!」
看她終於回復之前的強悍,赤龍忍不住搖頭苦笑。「既然有這份決心,你要加油努力。」
「不用你提醒,我一定會的。」麗雅強自振作,擺出傲然的態度。
赤龍牽動嘴角勉強笑了笑,「依我看就憑你這股傻勁,白眼狼都會畏懼三分。」
「是嗎?」麗雅天真地看著他。
赤龍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沒好氣地苦澀一笑,將她拉平躺下,蓋上被單。「睡吧,先別想那麼多。」
麗雅困惑地瞄他一眼,他依然文風不動倚在床邊,似乎沒打算躺下。「你還不想休息?」
「你先睡,我想冷靜地整理一下腦子的思緒。」
「你是不是還在想白眼狼說的話?」
「哪句話?他今天說的話夠多了。」他的嘴唇緊抿。
「他為什麼會提起莎庫蒞?她是誰?」
一句無心脫口而出,麗雅不禁痛恨自己的蠢,意識到自己無意問將他逼回那痛苦的深淵,她畏怯地看著臉上線條倏然僵硬的赤龍。「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探問。」
「你很想知道?」
他的表情和眼裡的慍怒讓麗雅更加覺得後悔,她抬頭看著他,眼裡充滿歉意。
「我真的不是有意……」
「不是我不願意說,只是……」赤龍極為難受的深深抽口氣,「她的死,對我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也是極大的傷害。」
「那就不要說,我不想做一個在傷口上撒鹽的人。」麗雅企圖閃避話題。
「這是聰明的抉擇。」他的口氣有些冰冷。
麗雅曉得她被自己的話困住,於是把嘴閉得緊緊的,也感覺到自己無形中和赤龍之間樹起一道牆;她真恨自己的口不擇言,儘管事後及時聰明的閉上嘴極力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但是錯誤還是造成了。
她將手插進他的大手中感受他的溫度,進而依偎著他的手臂,她知道這一刻絕不能放開他,她害怕他會不由自主回到灰暗的回憶中,她要觸碰他、拉回他。
房間裡陷入一片沉寂,麗雅默默地等待著,不知道等了多久,最終她還廷得到回報,赤龍全身的僵硬逐漸放鬆……
他慨然地輕吐一口氣,試圖不再想三年來日夜糾纏的回憶,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控制那段曾經令他斷腸的夢魘,沒想到時隔三年他依然無法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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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暗喜有機會可以領教雷震焰的賭技,才毅然決然捨棄與赤龍對決的機會,上宮保久干想萬想、再怎麼想破腦袋也沒料到事情會出現大逆轉,半途冒出不知天高地厚的麗雅。
上宮保久忍不住怒從中來、心頭火起,拍桌怒吼道:「可惡!」
一聲獅吼震懾他身邊的手下,手下們不禁面面相覷。
「老、老闆。」其中一名手下來到他面前。
「什麼事!」上宮保久斜視站在身邊的人。
「巴勒斯坦那邊傳話……」手下的肩膀縮了一下。
上宮保久細小的眼睛閃爍著狂怒火焰,「說什麼?」
「巴力先生說,你訂的貨是否如期出貨?還有貨款……」
砰的一聲,上宮保久大掌用力拍著桌面,怒不可遏的轉身瞪著手下。「傳話給他,貨款會如數給他,我目前無心理這檔事!」
「可是……老闆,美國方面也在催貨……」
上宮保久用力吸口氣,緩和心中的怒氣。「知會雙方,我會盡快擺平。」
手下終於可以喘口氣,「是。」
上宮保久坐在椅子上疊起雙腿,腦子裡不斷地思考,懊惱自己的沉著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擊潰,還幾乎毀了唾手可得的財富。
「來人。」
手下面色驚慌,快步來到他的面前。「老闆。」
「吩咐下去,從現在起若沒有必要,不准涉足飯店任何地方,尤其是Casino。」
「是。」
「三餐吩咐飯店送進房間,不准用飯店電話與外界聯絡。」
「是。」
「要切記,若是犯規,當心嚴懲。」上宮保久的口氣十分冷硬。
手下縱使感到愕然,既然老闆下令就必須遵守。「是。」然後默然退下去。
「還有……」
聽見上宮保久猶豫的聲音,手不停住腳步,茫然回頭凝視上宮保久。「老闆,還有什麼事?」
「還有……」上宮保久不確定地緊抿著唇,沉默須臾。「派兩個人注意赤龍和麗雅的一舉一動。」
「是。」手下爽朗回應,旋身退出房間。
「十九年前的漏網之魚。」上宮保久粗鄙地扭曲著嘴,「我不會讓你們得逞。」
想起赤龍臉上的驚訝,他不自覺地抿嘴嗤笑,那個女孩縱然臉上有著堅毅的表情,可是他看得出來,她強出頭只為一口氣,絕對沒有驚人的賭技。
他又想著雷震焰仗義拿綠洲飯店加注的愚蠢舉動,忍不住捧腹大笑。倘若順利贏得這場賭賽,麗雅的小命撇開不說,光是綠洲飯店這塊肥肉,不僅增加他的財富,又可以用來做他買賣軍火的掩護,一舉兩得,這場賭賽對他來說——太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