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戴紹琪和杜宇一塊回到了「曾經」。
當敏敏在被教導了幾次,終於發出「爸爸」這個音時,戴紹琪的眼淚差點當場奪眶而出。
而杜宇比她更早紅了眼眶。
他看著敏敏的心疼眼神:他摟著敏敏的親愛姿態;他坐在地上與敏敏對望的瞬也不瞬;他抱高敏敏和他的視線平行,好讓孩子看清楚他臉孔的舉動,每每都讓她心痛到不忍再多看。
敏敏是他的女兒,是她的自作主張剝奪了他們的父女親情。
那晚,她因為內疚而失眠了。
那晚之後,她天天打電話給他,但杜宇甚至不願再與她碰面,他只願意透過電話和她聯絡想看敏敏的意願。結果,敏敏已經在她上班時,讓白亞文帶去看了杜宇好幾回,她卻仍然見不著他。
今天,要不是住在他樓下的白亞文,領著她走進了這處戒備森嚴的住宅區,她是根本見不了杜宇一面的。
他拒她於千里之外!
「杜宇,你在家嗎?」
戴紹琪站在門口,進行著她最新的健身運動——
敲門。
「杜宇,你在嗎?我買了蛋包飯給你當晚餐。」
她又敲好幾十下門,也盡量用最平和的語調呼喚著他。
是她的錯,就該勇於認錯——這樣至少不會讓遺憾的路走得太遠。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想挽回這段情,她的時間並不多了——這個月是「傳奇」少數的休息空檔啊!
一個月後,「傳奇」就要轉至美國錄音,然後他們預定要到澳洲拍攝一系列的唱片封面、寫真集及旅遊代言活動,緊接著他們又要開始進行唱片宣傳。
時間真的不多了!
「杜宇,開門!」
戴紹琪口氣變得急促了些,敲門力道也開始變大。
「抱抱。」敏敏奮力地舉高她的小小手臂,眼巴巴地看著媽咪。
戴紹琪靈機一動,彎身附耳在敏敏耳邊說了句話,然後抱起了女兒靠向門板。
「爸~~爸……耶!」
敏敏嬌軟軟的童聲響亮地在黑色大理石樓梯間迴響著。
「爸爸~~耶!」敏敏叫得很起勁,還學媽咪拍著門板。
戴紹琪看著可愛女兒的賣力演出,不禁一笑,心裡開始計時,就不信他捱得過一分鐘。
「敏敏,爸爸好想你!你有沒有想爸爸!」
門在三秒鐘之後狂風般地被人拉開。
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從紹琪手中搶過了敏敏,興奮得像個得到了最新玩具的小男孩。
「爸爸~~耶!」敏敏喊上了癮,小平還順道拍了拍爸爸的臉。
「敏敏好可愛。親爸爸一下!」杜宇眉飛色舞地偏過臉頰,讓女兒啵地一聲,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口水吻。
「敏敏好可愛!爸爸好愛你!爸爸親一下!」
杜宇看著女兒露出八顆小牙齒的模樣,忍不住親了又親,抱了又抱。
直到女兒又開始扯著他的頭髮當玩具,他才很快地瞄了「她」一眼,然後逕自轉身走進屋內——
門沒關。
哼!算她運氣好,他正好肚子餓。
戴紹琪鬆了一口氣,拎著蛋包飯快步走入,順手關上了門。
穿著淺藍休閒服的杜宇,已經和女兒在地上呵癢笑成一團了。孩子對於別人的喜愛與否,有著高度的敏感,所以他們父女倆幾乎是一見鍾情的。
戴紹琪望著睡眼惺忪,長髮蓬亂地很性感的杜宇,心裡仍然一動——有一種男人在舉手投足都是散發著致命魅力的。陪在這樣的一個男人身邊,除非純粹是虛榮心作祟,否則絕對需要很多勇氣來面對外界批評的聲浪。
一年多前,她的自卑、兩人之間還未醞釀完全的信任,讓她輕易地在婚姻中退場了。這回,她已有了長期抗戰的打算,拚了命也要讓他感覺到她的真心真意。
「我把飯擺到盤子裡,趁熱吃。」戴紹琪自動自發走向廚房。
「我還不餓。」他口氣不佳地說道,仍然不正眼瞧她。
他知道自己避不見面的舉動稍嫌幼稚,可是他確實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青。他不想對著她破口大罵,毀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也不想這麼輕易地原諒她自私地獨佔敏敏存在的事實,而完全沒顧及他心情的隱瞞之舉。
他女兒可愛到讓人想一口吞下去,而他居然到現在才知道女兒的可愛!
不過,他這人還是很善良的,看在她連打了一星期電話來「問安」的分上,他決定給她一次表現的機會。
「你還不餓啊,那我先喂敏敏吃嘍。」戴紹琪笑著看向敏敏。「敏敏吃蛋包飯,好不好?」
「好。」
敏敏一雙眼笑瞇成彎彎新月,然後鬆開爸爸的手,開開心心地跑到媽媽身邊。
「你要不要順便吃?我只買了一盒大份的。」戴紹琪握著女兒的手,狀若無意地回頭看著杜宇。
「隨便。」
杜宇悶悶地應了一句,感覺自己被她擺了一道,可是他的身子還是很窩囊地走進廚房——他還沒跟敏敏一塊吃過飯呢!
鮮黃色的蛋包飯盛在雪白瓷盤問,其上點綴著番茄醬畫出的抽像線條,可口得讓人垂涎。兩根湯匙一大一小地並排放在米色餐巾紙上。
杜宇拿起小湯匙,躍躍欲試地問道:「敏敏,爸爸餵你好不好?」
小敏敏看了他一眼,搖頭。
杜宇的笑容難堪地掛在唇邊——他的女兒不愛他!
「我餵她就好了。敏敏吃東西就吃六分滿,喂太多,她會全吐出來的。」戴紹琪替敏敏繫好粉紅小圍兜,舀了一小口飯,餵入她的小嘴巴裡。
「你好像不大好養噢!」杜宇搔搔女兒的小下巴,逗得她格格直笑。
他心情大好地拿起湯匙,一連吃了好幾口飯,把臉頰塞得鼓鼓的——好吃、好吃。
「你怎麼知道我還是喜歡蛋包飯?」杜宇嚥下一口香嫩的雞肉,然後又忙著補充下一口。
「我只能祈禱你不是喜新厭舊的那種人。」她凝視著他,一語雙關地說道。
杜宇抬眸,冶不防地看入她的眼中——她有些緊張、有些不自在、有些期待。
他完全清楚她此時的心思,只是這回遲疑不前的人變成了他。
故作漠然地看了眼她更顯女人味的小臉,及特意抹上的淡淡唇彩,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一語不發地埋頭吃飯。
一年多的時間裡,兩人都有所改變了。他已不再如同當時結婚時的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必定能讓她幸福,畢竟她不是納入他羽翼下就可以心滿意足的小鳥,而且就算他仍然想擁她入懷,他考慮的層面也變得多了——
如果兩人在一起,還要冒著再度離異的風險,那麼他寧願保持現狀,也不願敏敏處在他們分分合合的波浪中。
杜宇吞下最後一口飯,把湯匙放回一乾二淨的餐盤上,這時,一杯冰開水推到他手邊。
紹琪還記得他吃完蛋包飯後,總要配上一杯冰開水的老習慣。
杜宇驚訝地抬頭看她,她挑眉一笑。
「回憶還原的速度,是讓人驚訝的。」她說。
「媽媽~~」
敏敏在把桌上的餐具都玩過一回之後,突然扯著自己的黃色小鴨褲裝,巴掌大的小臉著急地盯著媽媽。
「你要嗯嗯嗎?」戴紹琪動作俐落地抱起女兒。
「好。」敏敏小聲地說道。
「洗手間呢?」戴紹琪朝著杜宇指的方向走去,然後回頭交代了一句:「盤子和桌面讓你整理。」
「喂,你既然已經送餐到府服務,就該全程負責。」他抗議了。
「我下了班後,就急著趕去保母那裡把敏敏接回來,然後又風塵僕僕地跑去買蛋包飯,接著還要在第一時間內,把女兒和美食都送到你面前,我已經很夠意思了,你就當是幫幫我吧。」她垂下雙肩,這麼一說還真覺得有點累了。
紹琪看起來的確是有些憔悴。杜宇抿緊了唇,不滿意地看著她生產過後,卻完全一如從前瘦削的身子。
「這個月我可以幫忙帶敏敏。」他脫口說道。
「如果敏敏習慣了你整天都陪在身邊的日子,那麼你離開之後,她豈不是又要重新開始適應嗎?目前為止,我寧願一切維持現狀。」她沒有回頭。
「你的話聽起來很像在逼我做出決定。」他瞇起眼,語氣中有著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你有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究竟是誰造成的?」
「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好,所以我下敢再製造任何錯誤了。」戴紹琪推開洗手間的門,盡可能地讓說話語氣不要那麼顫抖。「畢竟,我們這次不一定會在一起,不是嗎?」
她輕輕合上洗手間的門,深吸了一口氣,吸回了鼻尖的酸澀——她真的不想再失去他啊!
可他會不會再愛上她,不是她所能決定的事啊!
戴紹琪帶著女兒坐在馬桶上,馬上發現小丫頭只想著抓著衛生紙玩耍。好笑又好氣地幫女兒重新穿回尿布時,卻發現女兒開始揉眼睛。
記得保母說敏敏今天沒午睡,也難怪小傢伙才八點半就開始打瞌睡了。
她輕手輕腳地抱著小傢伙坐到沙發上,小傢伙卻睜著半合的眼,不依地開始揮舞雙手,嘴裡也開始發出嗚咽的聲音。
戴紹琪歎了口氣,只好抱著女兒在客廳裡不停地走動著。
「敏敏怎麼了?」杜宇緊張地問道。
「她想睡覺時,會有點無理取鬧,她不喜歡睡覺。」戴紹琪節奏性地拍撫著女兒的背。
「跟你一樣。」杜宇微笑地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卻在交接的那一刻爆出了電石火光。
他們都沒忘記從前——她不愛睡覺,而他可樂得不讓她睡覺。那些夜晚裡的纏翻,是多少激情都嫌不夠熱烈的。
戴紹琪稍嫌慌亂地別開頭,身體因為他的凝視而開始變得異常敏感。杜宇則掐緊了拳頭,開始踱步,拚命壓抑自己被喚起的男性反應。
屋子裡除了一個想睡覺的孩子之外,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啊!
「哇~~啊~~」敏敏抓著媽媽的手,因為不能入睡而開始吵鬧。
「唱歌給敏敏聽,好嗎?她喜歡聽人唱歌。」戴紹琪輕聲說道,不敢看他。
杜宇二話不說地抓起沙發邊的吉他,站在女兒身邊,低聲唱道——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歇名/月亮代表我的心 作詞者/孫儀)
他撥著弦彈出輕柔的旋律,歌聲裡滿是令人動容的鐵漢柔情。而等到他唱到第六遍時,他的小寶貝已經微張著粉紅色雙唇,睡得像個天使了。
「下回可以改放CO給她聽嗎?我在演唱會裡都還沒唱這麼多遍。」他玩笑似地說,無聲地放下吉他。
「你女兒才沒那麼好侍候,她喜歡聽現場演唱,我最高紀錄唱了半個多小時,唱到喉嚨都痛了。」戴紹琪把女兒放到沙發上,幫她蓋上了外套。
「我還沒聽過你唱歌呢!」他站在沙發邊,低下頭凝視著她與女兒。
「拿來哄哄敏敏還可以就是了。」
她笑著說道,不經心地仰頭看他,胸口卻是一緊。他的眼神好溫柔,溫柔到讓她有些害怕——
害怕她再也無法擁有這樣的溫柔。
她直截了當地朝他伸出手。「你還要我嗎?」
「如果我說不,你會馬上離開嗎?」他沒有握住她的手,卻蓄意讓指尖愛撫似地滑過她向來敏感的掌心。
戴紹琪驀然握緊掌心,然則那股酥麻的快感卻已經鑽進了四肢百骸裡。
「如果你說不,我會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她低喃著起身,與他隔著一個沙發扶手的距離。
「不再自卑?不再覺得配不起我?」
杜宇坐在沙發扶手上,拉過她的身子,讓她站在他的雙膝之間,讓兩人的視線平行對望著,讓他感覺得到她身上情不自禁的輕顫。
「你除了身份特別之外,你也只是個和我一樣的普通人,不是嗎?」戴紹琪自然而然地將他的髮絲全攏回耳後,手指順理成章地在他有型的俊挺輪廓上流連著。
「我或者不是最好的那一個,甚至我可能不像你的FANS一樣,無條件熱愛你的一切,但是……我卻可能是最適合你的那一個,對嗎?」
杜宇攬住她的腰,卻說不出半個宇——她已經太貼切地傳達出他的心情了。
從小到大,就眾人的標準而言,他近似完美。時間一久,他也習慣了所有人以特別的目光觀看著他。於是,他更努力地把自己趨向完美,只是他難免也會懷疑——如果有一天當他不那麼因為努力而出色時,那麼他會失去多少注目?
而她,居然從頭到尾都把他的身份和個性劃分的很清楚,要他如何不動心呢?
杜宇把額頭抵在她的肩上,唇邊的笑意於是貼在她的肌膚上。
既然都這麼在乎了,他便不想花更多的時間來怨恨她過去一年多來的欺瞞,那樣顯得小家子氣且可笑。
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