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家今天早上的餐桌氣氛有些奇特,大家都好像有求於鍾荻蔚似的看著她。
鍾荻蔚不知道家裡到底是在進行什麼事,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荻蔚!你和啟烈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邱玉娟關心的問。她不想插手太多女兒的事,所以即使女兒執意住在娘家,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老樣子!」
「姐!姐夫既不嫖又不賭,工作忙也是萬不得已的事,你耍性子也要有個限度,否則哪天姐夫真要休了你的時候,你可不要向我們哭訴,沒有人同情哦!」鍾迪安認真的說。
鍾荻蔚給母親和自己的弟弟這麼一說,胃口全消,原本桌上那顆鮮黃,令人食指大動的荷包蛋已引不起她的興趣。為什麼大家都向著何啟烈?為什麼都沒有人想想她今天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
她放下了筷子。
「荻蔚!我們都是為你好!」
「媽!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邱玉娟有些為難。「你大姑前一陣子舊疾復發,她打算由『榮總』轉到『台大』,看你可不可以請啟烈多關照一下,知會一下你大姑那科的主治醫師,請他多花點精神。」
「媽!你可以自己跟啟烈說。」
「我比較不好開口。」
「荻蔚!你就跟啟烈說一聲嘛!」鍾國城幫自己的太太搭腔。「你是啟烈的老婆,你的一句話比我們說十句還管用。」
鍾荻蔚雖然滿心的不願意,但是也不好說什麼,她點了點頭。
邱玉娟馬上一副放心的表情,心上的石頭也落了地。
「姐!還有我!」鍾迪安也打蛇隨棍上。
「你怎麼了?」
「是啊!你要麻煩你姐姐做什麼?」鍾國城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一點小事!」鍾迪安有些不好意思。
「什麼小事?」邱玉娟追問。
鍾迪安看了看老爸、老媽,朝自己的姐姐使了使眼色,暗示荻蔚到廚房裡說。
鍾荻蔚反正也吃不下了,所以拿起桌上的空玻璃杯和筷子,起身往廚房走,鍾迪安立刻如法炮製的跟了上去。
「這小子不知道在搞什麼?」作爸爸的笑著問。
「八成是和女孩子有關。」
「你怎麼知道?」
「我自己的兒子我還會不清楚嗎?」
「那你可樂了!」
廚房裡的鍾荻蔚正在沖洗杯子,而迪安則站在一旁,一副想幫忙的模樣。
「說吧!小子!」
「我要麻煩姐夫幫我打聽一個人。」
「打聽誰?」
「一個實習護士!」
她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迪安!這種事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打聽呢?你姐夫是個醫生,你要他向一個小女生問東問西的,拜託!」
「那個女生好傲,而且我已經向她誇下了海口我一定可以打聽到她的事,這下總不能向她承認說我沒有本事吧?會被她笑話、看扁的!」
「迪安!你懂不懂以誠交往這句話?」
鍾迪安發現他和自己的姐姐也有代溝了。這年頭還談什麼誠實或老實的,古板、守舊的好男生早就被淘汰了。女孩子大都喜歡狂野、會瘋、會玩,可以帶得出場,見過世面的男人。
他姐夫因為工作上的緣故可以佔一點便宜,只要他老姐肯向姐夫開個金口,沒有什麼困難的事。
「姐!幫不忙吧!」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去求他。」
「可是你已經答應了老媽的事。」
「那不一樣!」
「姐!你只有一個弟弟耶!」他知道來軟的永遠都管用,他老姐的心最軟,只要動只以情,向來很少有被她拒絕的事。「我很少拜託你什麼,平常又都站在你這邊,也不惹是生非,你就幫我一次嘛!」
鍾荻蔚沒轍了。
雖然她不願意主動的去找何啟烈,更不願意求他為她做任何事,但是現在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她點點頭,表情有些不開心。
鍾迪安一顆心立刻放了下來,少不得再拍拍馬屁,捧捧她。「姐!其實你明知道姐夫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你小指頭一勾,他怕不丟下所有的事來找你,只是你自己不願意這麼做,你喜歡擺出一副受到傷害,不願和人妥協,不願和姐夫溝通的樣子,拒姐夫於千里之外,連瞎子都可以感覺得出姐夫對你的愛!」
「你不懂!」
「我會不懂?」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等你結了婚以後就知道!」她倚老賣老,過來人的口氣。「不要把什麼事都看得那麼的簡單,那麼的主觀,很多事並沒有常理可徇,尤其是婚姻這回事。」
他只有放棄的聳了聳肩。
「放心!我會轉告你姐夫的!」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住?」
「在趕我了?」
「我哪敢!」他故作如臨大敵的惶恐狀。
「算你還有良心!」她笑道。「早點出發去上班吧!不要每天都拖到最後一分鐘,然後才沒命的橫衝直撞,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是!」他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然後走出廚房。
廚房裡只剩鍾荻蔚一個人,她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滿佈憂慮,上一次和何啟烈見面的情形並不愉快,現在要她扯下自己高傲的自尊去請他幫忙,就算是她是他的老婆,她還是覺得有向他低頭的成分在。
靠在牆上,她正苦思一個好的理由和怎麼去說開場白,她可以找沈明偉,反正沈明偉也算是熟朋友,但是這麼一來似乎又不給何啟烈面子,只會使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而他們夫妻失和的事更會被渲染開,造成了何啟烈在醫院裡的困擾。
她好煩!
她真想不理這些事!
但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總是得去那麼一趟,她最好速戰速決,免得成天掛在心上煩,而且到醫院理談也不失一個好辦法,何啟烈不可能在醫院裡對她怎麼樣的。
就今天了!
*
站在路邊,正在為叫不到計程車而苦惱的鍾荻蔚,不耐煩的將皮包由一手換到另一手。
計程車都到哪裡去了?
忽然一輛並不是計程車的私家用轎車停在她的面前。
她刻意的退後兩步,小心為妙。
車門打開,楊亞衡走了出來,他摘下太陽眼鏡,笑盈盈的走向鍾荻蔚,不掩臉上的欣喜之色。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碰不上你了!」
鍾荻蔚只是禮貌的一笑。
她那副保持距離的表情使他疑惑,不知道他的出現是否會為她帶來困擾?上次貿然的去找她的丈夫,是否為她帶來一場夫妻之間的戰爭?這是否就是此刻她和他一副疏遠、冷淡的原因?
「還記得我吧?」他不得不提醒她。
「怎麼忘得了?」她也不甘示弱的打著馬虎眼。
他由上到下的打量著她。「你先生沒有找你的麻煩吧?」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們有沒有大吵一頓或是我有沒有被他毆打的話,那麼,答案都是沒有!」她氣定神閒的看著他。「我先生只是好奇你怎麼會對一個『老女人』感興趣,並且想找我當模特兒!」
「又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他一樣的低估你的魅力!」他既讚美了她,又不著痕跡的損了何啟烈。「我有我專業的眼光,透過鏡頭,你可以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也可以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女,你是一個模特兒人才!」
「但是我沒有興趣!」
「它可以拓展你的生活和視野,有時我們甚至會大手筆的到國外去出外景!」
「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出國!」
「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們找個地方聊怎麼樣?」
她搖頭。
「我沒有惡意或歹念!」
「我還有事!」
「不差這一點時間!」他不容她拒絕。「我真的是誠心的,不然我也不會去找你的先生,把你的相片交給他,更不會向他坦白我想請你當模特兒的意圖!」
鍾荻蔚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叫楊亞衡的大男生,而且對他所提當模特兒的事也有些心動,畢竟她對這種千篇一律而且乏善可陳,沒有新意的日子已感到厭倦,說不定改變一下生活方式對她和何啟烈來說都好。
她有些動搖了。
楊亞衡除了拍照、攝影的本事之外,還有看人的本事一流,沒有女人會對他的提議不心動。
即使是鍾荻蔚。
「我只有半個小時。」她事先講明。
「夠了!」
「我無法保證一定同意!」
「你可以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
她實在找不出推托的理由了。
除了點頭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動作。
楊亞衡一臉的歡天喜地,不管鍾荻蔚是否已婚,不管她的年紀是不是比他大,她都是個令人想親近,想去相處的女人,他要把握機會。
*
楊亞衡開出的條件實在令鍾荻蔚意外。
「你可以有專任的化妝師還有替你打點一切的人,薪水我們是按件和按性質計酬,即使你是醫生夫人,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錢的方面一定讓你滿意!「
「你甚至還不知道我行不行!」
「一定行!」
「你或許會失望!」
「不要侮辱我的專業眼光!」
「有些人中看不中用!」她不得不把醜話說到前面,她不希望到頭來他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悲哀。「你不要讓自己到時沒有台階下。」
他自信滿滿的搖搖頭。
她端氣咖啡杯喝了口咖啡,反正她已經給了他再考慮的機會,不管未來怎麼樣,他都不能怨她。
咖啡屋的自動門開,走進門的居然是顧欣。
顧欣正左顧右盼的想找個位子,結果一眼讓她瞧到了鍾荻蔚,她頗感意外的走向鍾荻蔚,結果一到鍾荻蔚的面前,她才發現原來鍾荻蔚有伴。
「嗨!荻蔚!」顧欣打了聲招呼,然後看了看楊亞衡。「我不知道你約了人。」
「顧欣!這是楊亞衡,他是個攝影師!」
楊亞衡起身向顧欣致意。
顧欣內含心機的點了點頭。
鍾荻蔚又轉向楊亞衡。「我最好的朋友!」
「顧小姐!一塊坐嘛!」他客氣的問,其實並沒有真的希望顧欣留下來的意思。
有些女人一眼就能令人留下好感,有些女人則不,顧欣就是屬於後者。
但是顧欣卻大剌剌的坐了下去,反正她約的人沒有這麼快就到,而她也想知道鍾荻蔚在搞什麼,放棄像何啟烈這麼好的男人,卻和一個小男生混。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如果想要得到何啟烈,她勢必得要和鍾荻蔚玩遊戲,沒辦法!她是為了自己的後半輩子著想。
「顧小姐!你要喝點什麼?」楊亞衡不得不耐著性子的問。
「柳丁汁!」
楊亞衡招來侍者,為顧欣點了果汁,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應付起人來時卻圓滑而通情達理,他不敢說他一眼就能看穿顧欣,但他不喜歡顧欣的眼神和態度。
有了顧欣的加入,鍾荻蔚和楊亞衡的話題自然的終止了下來。
「你們聊嘛。」顧欣說:「如果因為我的出現而打擾到你們的話,那我換個地方坐好了。」
「顧欣!你別鬧了!」
「顧小姐!我和鍾小姐只是閒聊而已!」他不想讓顧欣知道得太多。
「那你們原來聊些什麼?楊先生在哪一行高就?」
「我是個攝影師!」
「哇!時髦的行業嘛!你是怎麼認識荻蔚的?」雖然顧欣的語氣是漫不經心,但是她探刺的意思極濃,這或許是她和何啟烈進一步往來的契機,現在她實在顧不到和荻蔚的友誼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管哪一種情都是脆弱的,一旦有利益衝突時,必須先救自己,犧牲別人。
「很偶然的一個機會!」荻蔚柔柔的一笑。「他說我有做模特兒的本錢。」
顧欣立刻像演戲似的打量起荻蔚,興致勃勃的左看右看,東瞧西瞧的。「的確很美!」
「顧欣!連你也糗我?」荻蔚忍不住的大發嬌嗔,「我們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逗我開心?」
「你是說楊先生沒眼光?」顧欣瞄瞄楊亞衡。
「鍾小姐有股特殊的氣質,她很適合拍那些香水或化妝品的廣告,還有歐美服飾的紙上模特兒,只是我到現在還沒有說服她!」
「你要說服的不只是荻蔚!」
「顧小姐指的是何先生?」
「你知道荻蔚的老公?」顧欣萬分訝異道。
「我們見過。」楊亞衡胸有成竹,絲毫沒有迴避。「但是我想決定權在鍾小姐的身上。」
顧欣看著荻蔚。
鍾荻蔚只是笑笑聳聳肩,不做回答。
「荻蔚!你要變成大明星了!」
「顧欣!你真是瘋了!」荻蔚笑罵道:「好!如果我紅了的話,我一定請你當經紀人。」
「行!那我的下半輩子不愁了!」
楊亞衡沉默的看著兩個女人一搭一唱的扯著,雖然她們的年紀差不多,但是層次和靈性對他而言卻有天壤之別。鍾荻蔚充滿了靈氣、感性的美,像一塊需要琢磨、發掘的寶石。顧欣則美得刺眼而不協調,尤其那股侵略性、令人望而怯步。
顧欣忽然看著前方。「我約的人來了。」
「不是張德奇?」荻蔚順著顧欣視線看了看。
「是一個客戶,談生意。」
「我還以為你背著張德奇走私呢!」
「荻蔚!你也學壞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荻蔚開朗的說,做人實在不需要太認真、太嚴肅,她已經學會了不那麼死板,也不那麼的要求自己了。
「那我過去了。」顧欣起身說。
楊亞衡又起身送顧欣。
顧欣朝荻蔚眨了眨眼睛。
一等顧欣走遠,楊亞衡坐下,他有感而發的一笑。
「你選擇朋友的能力令人好奇。」
「你在暗示什麼?」
「你聽過最好的朋友可能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這句話嗎?」他笑著問。
「當然聽過!只是還沒有碰過。」
「那你要小心了!」
「你是指顧欣?」
「我什麼都不指。」
「不要在我的面前說我朋友的不是。」她鄭重的表明她的態度。「因為你不只是批評到我的朋友,間接也諷刺到我擇友的眼光,你不瞭解她,沒有資格論斷她的好壞,即使她真的有背叛我的一天,我也只是怪自己交友不慎,我不會去怪她!」
「你真是可愛到家!」
「不要說我可愛,那不是讚美,是諷刺!」
「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一歎。
「小心你的措辭就好!」
「你真不好伺候。」
「那我們馬上走,就當我們不曾認識好了。」她一副無所謂,落落大方的氣度。「不管有沒有認識你,不管當不當得成模特兒,日子總還可以過下去。」
楊亞衡真是認了!
「我等你的消息!」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做好決定哦!」
「我等!」
他的這一句話令她心悸,相信他沒有任何的意思,是她想得太多了。
「我會盡快給你答覆。」
楊亞衡一個感激的笑容。
他對年輕、聒噪又沒有什麼大膽的女孩向來沒有一點胃口,相反的他欣賞成熟、內斂又懂得自己的女人。他知道鍾荻蔚的婚姻,或許他還有機會,他不敢預測未來的發展,但是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投注心力下去。
不去爭取永遠不會有收穫。
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算!
鍾荻蔚在走廊外站了好一會功夫,她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調適自己的心情,怎麼去敲外科辦公室的門。
她知道何啟烈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但是她又不能佔他的便宜,她知道他是愛她的,但是他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不知道他該給她什麼。
沈明偉從轉角走出,一眼瞧到了鍾荻蔚。
「真是稀客!」他馬上迎上道。「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怎麼沒聽啟烈說?」
「他在嗎?」
「應該在裡面,你為什麼不進去?」
「我也是剛到。」她掩飾的說。
沈明偉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們夫妻的事,所以他也不加以拆穿。「那和我一起進去吧!」
他打開辦公室的門,荻蔚跟在後面。
何啟烈正坐在桌前看一份報告,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人。
「啟烈!看看誰來了!」
何啟烈抬起頭,極為意外的看著鍾荻蔚,她為什麼會跑到醫院裡來找他?出什麼事?他立刻起身,一臉關心的來到了荻蔚的面前。
「你沒事吧?」他摸著她的臉。
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沈明偉清了清喉嚨。「我拿份檔案就走!」
「沈明偉!」荻蔚抗議。
「我留下來幹嘛?當電燈泡?」說著他從櫃子裡抽出了一份資料,確定無誤後。「你們好好的聊,我會在門口掛一張『請勿打擾』的牌子,這個辦公室完全屬於你們了,隨便你們想做什麼!」他暗示性的眨了一眨眼睛。
荻蔚臉皮一薄的紅了臉。
「你還真愛逗荻蔚!」何啟烈出面了,擁著他老婆的肩。「沒事你就走吧!」
「真現實!」沈明偉抱怨。
「滾吧!」何啟烈笑著說。
沈明偉和荻蔚點了個頭,然後拿著檔案走了出去。
辦公室只剩他們兩人了。
「說吧!荻蔚!」他背靠著牆,懶洋洋的注視著她。「找我有什麼事?」
「有點事請你幫忙!」
「我做得到就幫。」他一句話。
「我一個姑姑搖轉院到這裡來--」
「沒問題!告訴我她的名字和要看的是哪一科,其他的交給我就好。」他替她說下去,明知道她的個性不喜歡求人。
他的體諒讓她有點心痛。
他的舉動更使得她的離家顯得負氣而不夠理智,他一逕表現得那麼文明而充滿了愛意,也許對他們的婚姻,他和她的看法不同,感受到的也不一樣。
「就這樣?」
「還有一件事,你知道意個叫周妍雲的實習護士嗎?」她淡淡的一笑問。
何啟烈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幫我打聽一下她的事。」
「你知道她?」
「是迪安的一個朋友,大致情形我也不知道,他想麻煩你打聽一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不想為難他。「我怕你問的不好的話會引起那個小女生不必要的誤會。」
「這個我自己會注意。」
「那就拜託你了!」
他沒有回答,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看,他的眼光並不像是在看一個妻子,倒像是在愛撫一個情人似的眼神。分開了快兩個星期,如果不是考慮到他們目前所處的地方是醫院的辦公室,他就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荻蔚!你還沒有回家的打算嗎?」
「暫時還沒有。」她溫柔但不失堅決的說。接著忽然想到那天她回他們的家收拾的情景,臥室並沒有被他睡過的痕跡,她忍不住的眉毛一揚,帶著一絲的揶揄。「不過我看你也不寂寞嘛!」
「說清楚!」他雙手鬆開的垂放於兩側,走到了她的面前。「我發現我們的認知差距甚遠,常常你想你的,我認為我的,結果明明同樣的一件事,我們的反應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要問你了!」她固執己見。
「你把剛剛的那句話先給我解釋清楚。」
「上次我們約在家裡談話,我因為看不慣那髒亂而將屋子打掃了一遍。」
「你有一雙巧手。」他語帶雙關。
「少肉麻!」說到這裡她就有氣,他居然還敢對她做性暗示,暗示她的雙手可以在他的身上製造出的那些「效果」。「我們的床你根本就沒有睡過,它的情形就和我離家時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我們的床?」他的氣也來了。「你還記得那是『我們的床』?」
她不吭聲。
他一張憤怒、氣急敗壞的臉。「如果是『我們的床』,就應該有『我們』躺在上面,,結果你在哪裡?你在你家,你自己的床上!」
「這不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
他看著她。「你想知道我睡在哪裡?告訴你好了,除了回去吃個東西,洗個澡,看看你是不是搬回來之外,其餘時間我都留在醫院,睡在醫師休息室裡,你滿意了吧?」
鍾荻蔚呆住了,她不知道他會這樣,他的反應真是令她充滿了罪惡感和內疚感。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們就什麼時候一起睡在『我們的床』上!」他語帶諷刺,欲求得不到滿足的男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
他真的快被她逼瘋了。
但是他的諷刺也同時激怒了她。「那我一個人睡在『我們的床』上的時候你怎麼說?當你在醫院留值或是到南部的醫院開會或出差的時候怎麼說?還有那新婚第一年你到華盛頓為期一個星期的外科手術講座呢?」
「那不同!我是為工作!」
「不要拿工作當你的護身符。」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你以為我喜歡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任你獨自的度過漫漫長夜嗎?」
她咬了咬唇,仰頭看他。
他長歎一聲,荻蔚真是把他的心都擰痛了,他或許真是太忽略她,只想到自己的工作和病人。荻蔚不發作而已,一發作就乾脆離家,給他來上狠狠的一擊,他或許是活該如此吧!
試探性的,他握住了她的手,帶著請罪的眼神,他的確需要她的原諒。
荻蔚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喜歡他握著她的手時的那種感覺,充滿了被包容、被寵愛的感覺。
由於她沒有拒絕,他一使力便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他順勢往辦公桌上一坐,讓荻蔚站在他的雙腿中。他捧著她的臉,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他不想克制了,哪怕這會是在辦公室裡,他拉下了她的頭,輕憐蜜愛的吻了起來,由於身體上親密的接觸,使得他們都有些忘形,有些過火。
鍾荻蔚摟著他的脖子,身體微微的扭動著,和他的身體廝磨,只聽到他呻吟一聲,接著她發現自己被騰空抱了起來,她有些意亂情迷的看著他。
他充滿愛意的眼正低頭回視她,他將她輕輕的往大沙發上一放,然後立刻動手要脫掉外衣--
刺耳的電話鈴聲不受歡迎的響起。
何啟烈呆住了。
別又來一次!
他真的會崩潰!
鍾荻蔚緩緩的放下雙腳坐正,看著手僵僵的放在衣服上,猶豫不決的何啟烈。
「你接吧!」
「荻蔚------」
「別忘了你現在是在醫院,是上班時間!」
電話鈴聲依舊在響,何啟烈詛咒一聲,表情陰鬱的拿起話筒。
「喂!外科辦公室。」
何啟烈接著和打電話的人交談起來,好像是在討論一項病情,他不忘做手勢要荻蔚稍安勿躁。
鍾荻蔚知道自己最好趁這個時候走人,她不希望自己因一時的疏忽而製造一個意外的生命,她已停止吃避孕藥,現在更是危險期。
她站起身。
「荻蔚!」
他用手蓋住話筒,輕聲叫她,「用不了多久時間,我馬上結束這一通電話。」
她搖搖頭,朝他揮了揮手,她的腳有些不聽使喚的不願意離去,她必須鼓足全身的力量,不再看他,不再回頭,握著門把打開門。
她還是走了出去。
何啟烈恨恨的捶了一下辦公桌的桌面,上天何苦如此對他?
電話早不進來,晚不進來,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來整他,他真的這麼倒霉嗎?上天有意要如此的懲罰他嗎?
百般不願和不耐的回到電話上。
下次再有機會,即使天塌下來,他都不會去理會。
*
公司小妹交了一封信給張德奇。
張德奇不解的看了看發信的地址,這個筆跡好熟悉,好像是顧欣的筆跡!
她寫信給他做什麼?
他們要見面的話隨時都可以約,莫非她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亦或她已決定要嫁給他?
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臉上樂不可支的表情,他已經等了她好幾年,總算是等到了她的首肯,總算可以給自己一個交代,不要再做王老五。
但是等信一看完,他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好像受到了什麼大的打擊似的,他顫抖的手任由信紙墜落,心跳也急速的加快。
顧欣不可能怎麼對他的!
她不可能如此的殘忍,如此的絕情,不可能在這麼多年之後!一定是發現了某件他不知道的事。
分手。
顧欣不敢面對他,所以寫了一封情文並茂的信來告訴他。信中要求他忘了她,不要再去找她,他和她的情分和緣分已盡,希望他能念在過去的舊情不要去打擾她,她希望兩人都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憶,她的信寫得那麼完美也那麼的矯情。
顧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張德奇此刻的心已經做不下任何的事,他哪裡還有心情,他必須馬上找到顧欣,他要問個水落石出才行,他已經計劃好了每一件事,只差她的一句話,結果他等到的卻是她提出要分手的信。
他不甘心!
他會堅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