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聽雜誌社的主編提到,費智言還不知道成皓心已經回到台灣了。
從北京回來,他就沒有再見過成皓心,她的家人只說她出國,而且不好聯絡到,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帶過,此時他才發現到自己完全是狀況外。
現在知道成皓心回來了,他主動的和她聯絡,想問一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他在這場戲裡,到底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是主角、配角?還是連跑龍套都不算?
成皓心對費智言感到深深的歉意,她該先和他聯絡的,至少該跟他打個招呼,好歹他們講了要做男女朋友,可是她卻當他是空氣般完全忽視他的存在,她太差勁了。
兩人約在一處露天咖啡廳,他和她看起來算是頗登對的一對璧人,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
「費智言,真的抱歉!」成皓心主動道歉。
「你去夏威夷……旅遊嗎?」
「對啊!去增廣見聞。」她隨口掰了個借口。「寫了這麼段時間,總會遇上瓶頸。」
費智言微笑道:「但你似乎走得好匆促。」
「我……想到就出發了。」
「而且去了快一個月。」
「夏威夷……很好玩,我還去了茂伊島,那裡有很多新鮮的事物。」她吸了一口氣,覺得說不下去了。「我不是回來了嘛!」
「你連一通電話都沒有。」他的語氣有些指責意味。
「我知道你忙……」
「我會擔心的。」
「我知道,所以我說抱歉。」成皓心的姿態擺得很低,因為開口叫他追求她的人是自己,現在又這樣對他,實在不應該。「我不想打擾你、耽誤你工作,所以乾脆不聯絡,讓你專心——」
「這是什麼話?你這樣突然的消失,叫我怎麼還能專心的工作?」費智言覺得她很沒有誠意。「成皓心,我們到底是在幹麼?」
「我們……」她無言以對。
「是你要我追你的。」他用怪罪的眼神看了她一會。「難道現在情況有變?」
她艱難的道:「沒什麼變啊!」
「那現在是怎樣?」
現在怎樣?成皓心心裡重複著,她答應要給龍剛「一夜」,她不知道這一夜會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她根本無法回答費智言的問題。
「是啊!成皓心,不要讓我覺得自已像是局外人,告訴我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提高了音量,因為他不想最後自己莫名其然被三振出局。
「費智言,我很難——」
「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男人?」費智言急急打斷她的話,一語道破。
成皓心沉默以對。
「有,對不對?」他有些氣急敗壞的道。
「也不算,因為……」
「因為怎樣?」
「因為我和他不可能有什麼結果。」她不再委白求全了,雖然她是不應該這樣對他,但他們的感情沒那麼好吧!他憑什麼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就像我和你是一樣的!」她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是說我們也不會有結果?」費智言一怔,她到底在想什麼?
「除了談專欄或談一些和寫作有關的東西之外,我們根本沒有其他話題。」成皓心點出他們之間的問題。
「有啊!我們……」他急急想辯解。
「有什麼?」
「一時我說不上來,但是……但是我們明明很有話聊啊!」他一向健談,他認為自己和誰都能聊,更何況是他喜歡的人。他承認上次的約會有點沉悶,但那是因為他一時無法適應他們之間關係的轉變。
「那可能是我們的認知不同吧!」成皓心並沒有和他爭辯。「我只是覺得……」她聳聳肩,不知道該怎麼說。
「所以你才躲到夏威夷去?」
「不,我不是因為這個關係。」她搖搖頭。「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費智言看起來很失望、很沮喪。「成皓心,我一直以為……」
「我們還是朋友啊!」
「朋友……」他喃喃自語。
「你其實也該看得出來,我們兩個其實……並不是那麼的合適,在公的領域或許還可以談得來,可是在私的領域,我們沒有什麼交集可言。」她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
「所以你今天的目的之一是要和我談……分手?」他的眼神忽然一變。
「我們不曾真正的交往,何來分手之說?」她不同意他的說法。「只是回到原點而已。」
「原點?」
「是啊!我照寫我的專欄,你照當你的總編輯,我們還是有合作關係啊!」她嫣然一笑,覺得事情很單純。
「就這樣?!」
「這樣很好啊!」
費智言沒有接腔,他的眼中泛起了一股寒意。這樣很好?
才怪!
********
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續著,但是一坐上了龍剛的車,成皓心反而定下心了。既來之則安之,她相信龍剛不敢對她用暴力,更不會對她使出什麼下流的手段,她不需要杞人憂天。
龍剛是一派的沉穩和篤定,槍傷已好得差不多,只留下了一個疤痕,而今晚則是他和成皓心是否能跨越某種障礙的一道重要關卡,是不是能走得下去,那就要看這一夜了。
翁凱一開始有些反對成皓心,可是經過這一陣子的相處,他才發現到他老大的眼光是對的,他老大給自己找了一個正確的女人。
「老大,今晚不會再需要我了吧?」翁凱試圖把氣氛弄得輕鬆。
「我不介意你加入。」龍剛卻大方道。
成皓心狐疑的看向他們,龍剛的心裡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他要的不是「兩人世界」?為何並不介意翁凱來當電燈泡?
「得了,我沒那麼不識趣。」翁凱立即微笑拒絕,他還想要小命哪。
「龍剛,我們到底要做什麼?」成皓心有些沉不住氣的問。這會她在他的手上,自然很多擔心一下自己。
「你馬上就知道。」
翁凱將他們載到龍剛家後就離去了。
龍剛走在成皓心前面,一進入客廳他要她隨便坐,然後便走進廚房拿了一堆食物,看來是特別為成皓心準備的。
「坐啊!」見她仍站著,他再一次的招呼道:「找個你認為最舒服的位子。」
「我們要看什麼電影嗎?」她以為他租了什麼片子要和她一起看。「如果……」她突然警告的看著他,「如果你是想放A片——」
「成皓心,你的腦子裡都裝了什麼?」龍剛忍不住的嘲弄她。
「男人都是……」
「我通常會看足球賽或是籃球賽,但是為了你,我們可以一起看HBO。」他很有風度的說。
「足球賽不錯。」成皓心開始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她定了定心神,不想再讓他著笑話。
「一般女人很少會喜歡看足球賽的。」
「我喜歡英國的貝克漢。」
「我就知道!」他嘲諷道,她喜歡看的是足球明星吧。
於是他們一起看了一場歐洲的足球賽,兩個人都靜靜的盯著看電視,他們沒有交談,只是偶爾吃點零食,就像老夫老妻過的家居生活。
成皓心感到很詭異,難道這就是龍剛找她來過「一夜」的目的?還是他另有「節目」?
終於她按捺不住,她看著這會正舒舒服服,半坐半躺在一張大沙發裡的龍剛。
「就只是這樣嗎?」她略微不解的問。
「你感到無聊?」
「還好。」
「茶几下有一些雜誌,但全是些有關財經和政治方面的,如果你有興趣……」他一副隨她的表情。
「我沒有興趣。」她馬上說。
「還是你想踩踩跑步機,在我房裡——」
「我不想運動。」她更不想去他房間。
「而隨便你想做什麼。」
「隨便我?!」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啊?「那我可以現在就回家嗎?」
「成皓心,我們講好了是『一夜』,你想回家當然可以,但是得等到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會送你回去,我說到做到,相信你也能一樣。」龍剛一句話就叫她想走也走不了。
成皓心忍不住轉身面對他,他對她似乎真的沒有企圖,一副悠閒的看著他的足球賽,好像只要有她在他身邊就好,難道他要的就這麼簡單?
「龍剛,你平常晚上都做些什麼?」她問道,想要找出他的「破綻」。
他淡然道:「就像這樣啊!」
「你是說當你不打打殺殺、不和人談判、不玩女人時?」她冷嘲熱諷著。
「成皓心,我是需要和一些人談判,甚或一言不合得拔槍相向,但那些都是偶爾為之,不是我真正生活的全部。」而且他已經很久不玩女人了。
「偶爾?!」
「我還有很多合法的事業要經營、要照料,你以為我天天在街上耍狠嗎?」龍剛嘲笑她。「你是不是幫派電影看多了?」
成皓心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的生活其實很平淡。」他又著向電視螢幕。
她又問:「燈紅酒綠那些你又怎麼說?」
「應酬是難免的。」他照實回答。
「夜夜笙歌?」
「誇張。」
「一天換一個女人?」
「你當我是什麼花花公子?」龍剛這才發現她對幫派有太多的誤解。「我不否認我們和酒色財氣那些都拉得上關係,但我們還是有平日正常的生活,我們也是人。」
「所以這會不是什麼偽裝?」
「要偽裝什麼?」
成皓心沒有吭聲,但她仍覺懷疑,一個幫派老大的生活真的如此平凡?
********
明明HBO正在播的影片挺好看的,但是看著看著,成皓心竟然打起瞌睡,完全忘了提防身旁的男人。
因為對文藝片沒有興趣,所以在她看電視時,龍剛在一旁專心的翻閱會計師做的帳,等到他抬起頭來,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成皓心,我們去休息吧!」放下了筆和報表,他輕輕的搖了搖她。
成皓心半睜開眼睛,一時還分不清自已是在哪裡,只覺得自己好慵懶、好舒服。
「去睡吧!」他說。
「睡?!」聽到這個字她真的清醒過來了。
「已經凌晨一點多,是該去睡了。」他的眼神沒有一絲邪意存在,似乎只是在講一件日常生活的尋常事。
「在這裡睡?」她的臉色有些異樣。
「不是在客廳,是在——」
「在你房間?我們一起?」成皓心整個人跳了起來。「我反悔了,我要回家!」
「成皓心,你怕什麼?」龍剛平靜的看著她。
她重申,「我不會和你上床?」
「我想你指的是你不會和我發生關係。」
「沒錯!」
「成皓心……」他不允許她反悔。「是你講好了『一夜』,然後我答應不再騷擾你,難道你希望我們沒完沒了下去嗎?」
「可是……」她當然能希望做個了斷,但若要拿她的身體來當「陪葬」,而她也不願意。「可是我們講好不能強暴……」
「誰要強暴你了?」他帶著濃濃的怒氣說。
「你說睡覺——」
「就是睡覺!」他冷冷的吼。
「就……只是睡覺?」成皓心很難去相信,難道他費了這麼大勁,就只是為了要和她單純的睡覺?怎麼會這樣呢?
「你失望了?」龍剛反過來嘲諷她。「你以為我會撕破你的衣服,然後把你壓在我的身體下面,對你做那比禽獸還不如的行為,你是這麼想的?」
成皓心緊閉著嘴,不發一言……
「走吧!」他拉著她的手朝房間走去。
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成皓心怎麼也猜不出來。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但是卻沒有轉身跑掉,她倒要看看他打什麼算盤。
龍剛拿了件自己的T恤給她,「你的睡衣。」
「我這樣很好。」她不換。
「你要穿牛仔褲和襯衫睡覺?」這樣能睡得著?
「我高興!」
「成皓心,你不用擔心,就算你什麼都不穿,只要你沒有點頭,我就不會撲到你的身上去,所以試著信任我,好嗎?」
成皓心心裡天人交戰,她該換嗎?看看手中他的T恤,她住自己身上比了下,長度應該可以過膝,而且摸起來很舒適,她是不是該……
「很晚了,我明天還有很多事。」他提醒她。
她不再猶豫,她拿著他的T恤走向浴室。既然人都來了,她還怕什麼呢?而且她願意相信這個人,即使是幫派老大也該守信用。
龍剛習慣裸睡,但是為了成皓心,他特別加了件長睡褲,而且多找了條被子來,今晚他保證她是安全的。
成皓心在浴室裡耗了一會才出來,她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她這樣看起來一點都不性感,也沒有任何挑逗的意味,她就像個鄰家女孩,他對她一定產生不了慾望,她一定可以安然度過這一夜。
果然龍剛見了她,只是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你想睡哪一邊?」
「隨……便。」
「這是你的被子。」他指了指一條看起來很軟、很溫暖的被子。「上床睡吧!」
「龍剛……」
「睡覺!」
成皓心咬著牙上床,接著她立刻拉起那條被子蓋上,好像這是什麼防身的武器,她一直把被子蓋到了自己的下巴處才甘心,並且不敢去看龍剛赤裸的上身,她只想快點過完這一夜,祈禱天快亮。
「晚安!」龍剛也躺下了,他隨手拉來另一條被子,只蓋到自己的腰部。「祝你作個好夢。」
「龍剛……」她突然出聲。
「很晚了。」他有些不耐煩的看著她。
成皓心也轉頭看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對自己而言一點危險性也沒有,她……對他不再有任何的恐懼。
「晚安!」她說。
看出成皓心眼神裡的信任,龍剛微笑了,這是破天荒以來的第一次,他和一個女人上床,卻只是單純的睡覺,這真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晚安!」他柔聲的回她。
*******
龍剛已經注視了成皓心的睡姿好一會,這一整夜對他而言是一種煎熬,明明她就睡在他的旁邊,但是他得忍著不去碰她,只因為他要讓她信任他。
熟睡中的成皓心有如嬰兒般的純潔和無邪,剛開始他見到她翻來覆去的睡不好,一直到他輕擁著她、手指輕輕順著她的頭髮,她才終於沉沉的睡去,放心的把自己交給他。
可是這一會太陽都出來了,這一夜也結束了,而他們兩人的未來呢?
成皓心很久沒有這麼好睡過,在夏威夷的那一個月,她晚上都睡不好,因為身處異鄉睡在別人的家裡,而之後剛回台灣又有時差,還要煩惱龍剛的事,所以她每晚更睡不到幾小時。
但這一夜不同,她居然好好的睡了一覺。
伸了下懶腰,當她發現自己的脖子下枕著條手臂時,她馬上側過了身,而這一側身,她的臉和龍剛赤裸的胸膛貼在一起。
「早!」龍剛對著她的頭頂說。
「早……」說完,成皓心馬上來了個大翻身,並且把已經捲到大腿上的T恤拉直些。
「吃過早飯我就送你回去。」他信守承諾的說。
「還要吃早飯?!」她本能的脫口而出。「我一點都不餓,而且我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你總要換好衣服吧?」他沒有勉強她。
「那是當然!」
「那你去換吧!」他也下了床。
成皓心立刻衝進浴室裡,昨夜換的衣服還在裡面。她終於可以回家了!這一夜安全而且平靜的過去了,叫她有些……
說不上來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龍剛沒有侵犯她,他甚至對她很紳土、很禮貌,兩人同睡在一張床上,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這就是龍剛?!她有點不敢相信。
當成皓心穿戴整齊出來時,龍剛也穿得瀟灑有型,一件寶藍色的襯衫,一條深黑色的西裝褲,不像幫派老大,反而像是個是企業家,叫她有些看呆了。
「成皓心,現在怎麼辦?」他嚴肅的看著她。
「我要回家啊?」她會錯意。
「不!我是問你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走?」他問的是這個。「我不能再去騷擾你了?」
「對……你保證過了!」
「所以該怎麼辦?」他問。這一夜的過去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成皓心反問:「這一夜結束了?」
「結束了。」
「就這樣而已?」
「這樣而已。」
「你……不是在耍我?」成皓心有點認為他是在戲弄她。
「成皓心,我沒有耍你。」龍剛點了根煙,一派的正經八百。「我之所以提出一夜的方案,只是想要你瞭解、體驗一下我的生活,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其實我的生活和一般人差別不大!」
「龍剛,一夜不能代表什麼,難道你天天都是這麼過的?別唬人了!」她嗤之以鼻。
「我當然不可能每一晚、每一夜都這麼過,可是這是我絕大部份的生活了。」他給了她一個微笑。「很令你失望哦!」
「我不信!」成皓心搖頭。
「為什麼你要預設立場?」龍剛有點不爽。「為什麼你要心存偏見?為什麼我的生活不可以是平淡、普通、真實的?」
她一哼。「因為你是老大!」
「老大也是人!」他怒斥道。
成皓心現在懂他的意思了,她知道他為什麼要求這一夜了,他要她過過他的生活,可是這真的是他生活的原貌嗎?
龍剛問她,「成皓心,願不願意接受我?」
「這算求婚嗎?」她故意這麼反問。
「我還沒有想到結婚那麼遠的事。」他非常率直的說:「我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結婚,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白頭偕老那一套。」
「所以我們只會是玩玩?」
「不是玩,不過我也無法現在承諾你天長地久,我只知道你佔據住我的心,我只知道我放不下你,感覺有你在身邊很有意思。」他從實招來。
成皓心忽然走向他,什麼也沒有說的就拿走他手中的香煙,然後往自己的嘴裡送,她吸了一口,覺得噁心的又把香煙還給他。
「龍剛,給我點時間。」她輕輕的說。
「這算是精神折磨嗎?」
「就像有人愛抽煙,一天可以三、五包,沒有煙就活不下去,好像人生再也沒有一點意義,但是有些人卻是連一口都抽不下去。」她暗喻。
他聽懂了。「好!我等你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