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妻 第九章
    原本是喜氣洋洋、張燈結綵的大喜之日,可就在嚴選和鄭暖兒成親的前三日,皇上下旨命嚴選即刻前往前線。解決吃緊的戰況。

    「怎麼這麼突然?」嚴冰也不解。「皇上明明知道你們三天後要成親的。」

    「所以我認為皇上是故意的。」鄭暖兒只能苦笑。

    「那也得等你們成了親再說啊!」

    「我連國舅爺的面都沒見著……他就走了。」怪只怪自己睡得太晚,日上三竿才起身。

    「怎會如此匆促?」

    「也許不見面反而好,就不會哭哭啼啼的讓國舅爺見了心煩。」她自我安慰著。

    「大哥就這麼一聲不響的走了?」嚴冰一時之間也覺得有些心慌,平常對她呵護備至的哥哥,不在身邊替她拿主意,她不知又會闖出什麼禍來。

    「我們還沒和好……他就走了。」鄭暖兒哭了出來。

    「你們吵架了?」

    鄭暖兒點點頭。「一點小事。」

    「什麼事?為何當天沒有和好?」嚴冰追問。

    鄭暖兒不知如何啟齒。「還不就是為了一封休書!怪我自己多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麼休書?」  

    她將與嚴選起口角的過程說了一遍,越說越覺得自己活該,無理取鬧的結果是苦果自己嘗。

    「大哥那樣回答也不應該,他太不瞭解女孩兒的心思了,你只是在試探他嘛,又沒有惡意。」

    「國舅爺並不知情啊。」

    「大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我應該先低頭的,弄得現在連想好好說聲再見,他都不肯了。」鄭暖兒難受地道。

    「不用擔心,大哥會平安回來的。」

    「皇后娘娘.皇上會不會派人暗中搞鬼?」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搞鬼?」

    「呃……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對自己的妻子都可以不聞不問,對待功臣想來也不會手軟;娘娘,你可有在皇上身邊安眼線?」

    「眼線?」嚴冰搖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皇上若能盡釋前嫌、全力支持前方將領,我相信國舅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是啊!大哥會小心的,又不是頭一回上戰場。」

    「娘娘,燕子說你最近胃口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要代替嚴選照顧皇后娘娘。

    「王公公還是把那件事告訴皇上了。」嚴冰無奈地道。「他還是講了?」鄭暖兒倒抽了一口氣,這事兒越來越棘手了。

    「皇上把燕子找去問話,燕子很機伶,把我教她、說的話全對皇上說了一遍。」

    「結果呢?」鄭暖兒瞪大了眼,擔心極了。

    「不知道,皇上沒有為難燕子,還派人把她送回永安宮,這是昨天的事了,到現在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嚴冰神情哀戚,對孟籐,她還是不能忘懷。

    「孟大俠還是不死心。」

    嚴冰一愣。「他好嗎?」

    「不好!怎麼可能會好,一頭黑髮……一夜之間竟變成蒼蒼白髮。」

    「什麼?!孟籐一夜白髮!」

    「他很想溜進宮看你,卻又怕被逮著了會連累你。娘娘,別怪孟大俠過分癡情,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嚴冰的心就像被人用匕首刺了_.下。

    「好疼啊!」她捧著胸口。

    「娘娘,請保重!」

    看來,她又多嘴了。

    這種無可奈何的苦戀莫說是發生在帝王之家了,連尋常百姓家多半也是無法解決的。

    「真是糟糕,想安慰你卻變成你來安慰我。」嚴冰心碎得快暈倒了。

    「娘娘,你的氣色很差,不如躺著休息一下。」

    嚴冰搖搖頭。「我睡不著。」

    「閉目養神也好。」鄭暖兒很怕嚴冰會想不開。

    「昨天下午毓貴妃來看過我,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想來那件事她也知道了。」

    「娘娘,需要我留在宮裡陪你嗎?」

    「不了!我還撐得下去,何況你留在這兒,我怕不能保護你。」

    嚴冰的顧慮鄭暖兒明白,得不到皇上寵愛的皇后,一點權勢也無,能自救已屬不易,何況要保護她這個平民女子,怕是比登天還難。

    「那好,我走了.請娘娘自己保重。」她起身告退。

    「等等!」嚴冰欲言又止。

    鄭暖兒瞭然於然心。 「我明白,孟大俠那裡,我會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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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侍的煎熬。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不會離開京城的。我就住在這條大街上,直到我死。」孟籐癡情的道。

    鄭暖兒不想唱高調,因為她也是深陷相思泥淖的傻瓜。「皇后娘娘很關心你。」

    孟籐喜出望外地問:「真的?娘娘沒忘記我?」

    「怎會忘記?娘娘是身不由己,她絕不是薄情之人,孟大俠可以安心。」她看著他披在肩上的白髮,淚眼朦朧。

    「不是薄情……卻是膽小之人。」他心中仍有怨。

    「不是這樣的,娘娘不能為了一已之私,而枉頤嚴家百條人命的安危。」

    孟籐恨自己沒用。「我應該早一點認以她的,為什麼老天爺不讓我先遇見她?」

    「帥兄,你少做白日夢了,就算是你先遇見皇后娘娘,人家也未必看上你。」白樂稚由後方的臥室走來,還是一個勁兒的說著風涼話。

    「白姑娘,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ど刻薄?」鄭暖兒已忍無可忍了。

    「我說的是實話,要不是皇后娘娘深閨寂寞,她根本看不上帥兄!」

    「樂雅!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有也看白樂雅,逕自刻著手上的木雕菩薩。

    自從搬離國舅爺的府邸之後,他和師妹就在長安第一街上落腳,拿了國舅爺借給他的銀兩,頂下一間鋪子,開始他拿手的絕活一一雕菩薩。

    「鄭暖兒,如果你和皇后真有交情,麻煩你告訴她不要再來招惹我師兄。他已經被皇后害得好慘了,再受打擊,只怕合也不何。」

    「皇后娘娘心裡也不好受啊。」

    「她不好受?難道她也像帥一樣一夜白髮?」白樂雅撩了撩盂籐肩上的發。

    「樂雅!我叫你別說了。」他斥道

    「帥兄,你就是太老實了才會被耍,皇后現在還住在宮裡吃香喝辣.你卻在外頭受罪!」

    「這不是受罪,我是心甘情願為她守候的。如果你有別的發展,我也不會強留你。」孟籐正色道。

    白樂雅嘟著嘴,不平地嚷著:「師兄太絕情了!連師兄妹之情也不顧。」

    「是你自找的!」他說。

    最後,鄭暖兒悄悄地離開了盂籐的小雕鋪.

    她也需要別人聽她說說話啊!怎麼走到哪兒,都能遇到心煩意亂的人?

    難道,世人皆有煩惱,只是表現出來的程度不同?

    嚴選到西域去了,何時能再相見沒人說得準.她在府裡其實是妾身未叫的;下人們待她是客氣,可少了一份由衷的恭敬,好像她只是客人,不是女主人。

    也是,她還沒進門呢,自然不是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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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來轉去,鄭暖兒轉進了自己的鋪子,馬情然正和一名婦人談生意。

    她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一刻鐘後,婦人才滿意的離-去。「暖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馬倩然招呼她。

    「心情不好,來同你說話解悶。」

    馬倩然拉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聽說國舅爺上西域去了?」

    「好想他。」她不想掩飾了。

    「哇!你動真感情了?」

    鄭暖兒點點頭。 「我和他之間經歷了一些事,是緣分讓我們在一起的。」

    「可你現在又怕緣分把你們拆散?」

    「倩然,你看這是不是我自怍多情啊?國舅爺一點也不喜歡我。」

    「不喜歡你就不會跟你成親了,男人不會為了做好事娶一個不愛的人。」

    「他是例外,他娶我真的只是為了做好事。」她沮喪地道。

    馬倩然不以為然。 「不可能!他是國舅爺,不是那種只要美女就好的人。」

    「倩然,我覺得自己好像變了,我從前不是這樣的人,我現在好愛哭喔!」

    馬倩然笑了笑。「心中有情才會變得愛哭。」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好脆弱、好敏感.什麼事郜能落淚。」

    「你和國舅爺……應該很要好了吧?」馬倩然朝她暖昧一笑。

    「什麼?」鄭暖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很親密的意思,我聽人家說,男女情不自禁時都會有逾矩的行為,你們也有吧?」

    邵暖兒的心跳得飛快,不知如何回答。

    何謂逾矩的行為?接吻算不算?擁抱算不算?

    「到底有沒有嘛?」,馬倩然真的很好奇,她沒有姐妹只好問鄭暖兒了。

    「沒有。」

    馬倩然先是一愣,隨即日哇哇大叫:「打死我也為相信!國舅爺喜歡你,怎會不想跟你親熱?」

    「喜歡一個人就會做出親密行為嗎?」邵暖兒偏頭一笑。

    馬倩然點頭如搗蒜「你怎麼知道?」

    「野台戲是這麼唱的嘛!什麼……色授魂與,心愉於

    側……哎呀!很多啦。你們真的沒有……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連牽牽小手也不曾?」

    見馬倩然問得這麼認真,鄭暖兒抿嘴一笑,她好久沒這麼由衷地笑了。

    「到底有沒有嘛?」

    鄭暖兒緩緩地點頭,羞不自勝。

    馬倩然又是哇哇大叫,輕擊鄭暖兒的肩頭。「好啊!死丫頭,竟敢騙我!」

    「你問得這麼不清不楚的.我怎麼知道你問什麼?」鄭暖兒縮了下身子,哈哈笑著。

    「你們真的有那個、那個嗎?」馬倩然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什麼那個、那個?」鄭暖兒真的不懂。,

    馬倩然怍勢又要打鄭暖兒。,「好傢伙!又在裝糊塗。」

    「我是真的不懂嘛,我和嚴選之間可是很清白的,沒幹什麼壞事喔!」

    「誰說你們幹的是壞事了?那很平常啊!何況國舅爺是正常的男人,我可不信男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仍能把持得住。」馬倩然說得頭頭是道。

    「你這個好奇鬼!這種事也問得這麼仔細,害人家怪害臊的。」

    「有什麼關係?咱們是好朋友嘛!也是好姐妹,分享、分享心底事有什麼好害臊的?」

    「其實我和嚴選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鄭暖兒黯然一笑,甚是無奈。

    「不會吧,你們真的沒有這樣、那樣?」

    馬倩然將左右手的食指時而碰觸、時而糾纏。逗得鄭暖兒不知該笑還是該羞。

    「倩然,你別再問了。」

    「哦——我明白了,你們只有親親嘴,其他什麼事也沒做是嗎?」

    「倩然!」

    「好了,不鬧你了,知道你心裡煩,故意說玩笑話逗逗你。」

    馬倩然拿起裝水的瓶子往門外走去。

    「你上哪兒去啊?」鄭暖兒不想獨處,因為腦子總是停不下來。

    「你看著鋪子,我出門買些花,好久沒在鋪子裡擺花了。」

    鄭暖兒點點頭。 「快點回來,一會兒我還想去育

    兒堂轉轉.好久沒去看那孩子了。」

    「育兒堂剛重建軍好,毛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呢,直嚷著多虧了你。」

    「毛嬤嬤總是這麼客氣。」

    「好了!想吃點什麼?我順便給你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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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來,銀白的雪花一片片的飄落,像風中飛揚的棉絮.美不勝收。

    三個月過去了,嚴選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令鄭暖兒心裡發慌,不知如何排解。

    「鄭姑艱,國舅爺從西城寫來一封信。」馬戚遞上信函,知道她想獨處,立即離去。

    鄭暖兒又驚又喜,顫著手把信封撕開。迫不及待的讀信——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也無.(注一)

    短短的幾個字,她念了又念、讀了再讀。

    什麼意思?他用紅豆表相思,代表他也想唸唸她羅?

    她應該回信嗎?怎麼回呢?

    琢磨了半天,她拿出文房四寶寫下——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注二)

    她決定來個露骨真接的,不要玲瓏骰子安紅豆,「長相思,摧心肝」是不是更直接?

    把信交給馬戒後,她心情忐忑地思忖著,嚴選看了她的信會不會哈哈大笑?如果他取笑地.她該如何回應呢?是不是也笑回去?

    注一:唐·溫庭筠·新添聲楊柳枝詞

    注二:唐·李白·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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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冰召鄭暖兒進宮,說有要事跟她商量

    她的好f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在嚴冰告訴她徐竟城還俗了之後,她的心情沉重起求

    「什麼時候的事?」

    「可能有一段時日了.我是昨天才知道的。」嚴冰道。「還俗也好,這麼久了,也該還俗了。」

    外頭的雪越下越大,屋子裡早已燒起柴火取暖。

    「他已同意娶永樂為妻,等春天來時.他們就成親。」

    「真的?」這個結局是她始料未及的。「競城哥還是讓步了。」鄭暖兒若有所思地道。

    嚴冰見鄭暖兒陷入沉思,便道:「毓貴妃昨天到我這

    兒來品茗,隨口跟我聊起這件事,她也是聽和永樂最要

    好的瑜妃講的。」

    「希望他們有真感情。」

    「應該沒有。」

    「那竟城哥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是啊!我也納悶著,不過瑜妃猜測和兩個月前永樂夜宿靈犀寺有關。」

    「公主夜宿靈犀寺?」這不合禮教的,尤其寺裡住了和她傳過緋聞的和尚。

    「瑜妃探了半天也沒探出什麼消息,這回永樂的口風緊得跟什麼似的。」

    「竟城哥還俗了,那官職呢?官職也恢復了嗎?」

    「沒有,皇上沒開口,也就沒人敢主動提起,也許要等到永樂順利出嫁才會有所行動。」

    鄭暖兒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真切的感受。

    一個信誓旦旦要愛她一生一世的男人,最後還是背棄了他對她的誓言。

    「你還好吧?」嚴冰問。

    鄭暖兒同過神。「好呀!怎會不好?一早接到國舅爺的信,好開心呢!」

    「大哥來信了!信上寫了什麼?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可以凱旋歸來?」

    「什麼也沒說,只寫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也無』這兩句詩。」

    「暖兒,你也寫詩給大哥嘛!」嚴冰笑。

    「我寫啦!『長相思,摧心肝』。是不是更肉麻?」鄭暖兒調皮一笑。

    「摧心肝!哇——真的很肉麻。」

    「國舅爺一定會取笑我。」她有點後悔,待會兒應該把信從馬戒那兒拿回來。

    「才不會被取笑,我覺得很好啊!既簡單又明瞭,可以把你的真實感受完全表達出來。」嚴冰心有慼慼焉.她對盂籐何嘗不是……

    「我們好像沒向彼此承認過自己的情感。」長相思,摧心肝……她也覺得這是神來之筆。

    「你好厲害喲,怎會恰巧想到李白的詩句?」

    「也沒什麼啦!心有所感才會引用啊,希望國舅爺別把信給燒了。」

    「怎麼可能?大哥一定隨身攜帶,把它當作幸運符,打起仗來勢如破竹。」

    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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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雲變色,朝野震盪。

    「皇上,探子來報嚴選將軍前線陣亡,屍身被禿鷹分食,只剩一堆白骨。」

    尚書李顯明連夜進宮心慌意亂,忙不迭地向皇帝通報最近的戰況。

    「你確定?」聞言,身為九五之尊的皇上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露出莫測高深的詭笑。

    「回皇上的話,臣得到的消息絕對是千真萬確的,假不了。」李顯明道。

    「確實只剩一堆白骨?」

    「控子是這麼回報的,此乃嚴選將軍的副將所見。」

    「怎麼死的?」

    「中了敵軍的埋伏,毒箭射中心口。」

    李顯明看向神情冷厲的皇帝,猜不出他有何盤算,所以選擇噤聲。

    「確定是嚴選?」

    李顯明遲疑了。「皇上……」

    「回報的探子是誰的人?」

    「是冀王爺的人,皇上!冀王爺的探了一向信得過,微臣認為這個消息應該不會有誤,八九不離十。」

    「不能八九不離十,我要的是千真萬確!」

    「是!皇上,微臣再去確認,請皇上給微臣一點時間。」

    「先把消息放出去,三天內我要全安城人盡皆知。」

    「微臣遵旨!」李顯明平日同嚴選並無交情。同朝為官,也因理念不同而少有往來,如今嚴選遇上這等慘事,他也頗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感慨。

    「宣兵部尚書何建來見朕。」

    李顯明為難地道:「何大人不在長安。」

    「何建不在長安,上哪去了?」

    「何大人昨兒個到魏州去了。」李顯明據實以告。

    「他到魏州做什麼去了?」不滿寫在皇帝的臉上。

    「微臣不知。」李顯明誠惶誠恐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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