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奴婢們剛去嬤嬤那兒上了藥的莉桐,正在曲橋邊信步閒庭,就這樣慢慢晃蕩回去,心想到了雍雅苑,吻痕應該可以消散光了吧?
她開開心心的在橋邊又蹦又跳。
莉桐並不是個懂得自得其樂的人,對她而言,和大伙聚在一起卻遭冷落,也強過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打發時間,現在她會一個人高興的又唱又跳,是因為思麒看不順眼的吻痕就快消去,待會兒又能甜甜蜜蜜的膩在他身邊了!
十六年來墜世間,
吹花嚼蕊弄冰弦,
多情情寄阿誰邊。
她就這樣沿路吟吟唱唱、採花撫葉,身旁隨侍的奴婢們也不禁著愉悅起來,她們從沒服侍過這樣率真淳樸的貴夫人——或者應該說,沒有一位貴婦能有她如此年少青春的真性情。
看她身著錦袍,如彩蝶翩翩,雪膚芙蓉面猶勝洛神賽天仙,伺候在莉桐身旁的奴婢們看得都目眩神迷了,竟沒發現一個快速奔來的身影就在身邊。
「啊——大少奶奶!」奴婢們突然間傻住了。
「啊?」她自己也莫名其妙,怎麼兩腳突然離地騰空,難不成她要羽化成仙了?
這下她才注意到,原來自己的腰上多了只精壯的胳膊,是它把莉桐整個人由背後一把抱起,正往院外方向奔去。
「放開我,快放我下來!她被來人由背後抱起,拎在身側快步奔離,所以想掙扎也尤能為力。
「大少奶奶!」在那人身後追逐吶喊的奴婢,一下子被他快捷的腳程拋到老遠,連她們的呼叫聲都逐漸模糊。
「救……」這時喊救命也來不及了,誰跑得過這個飛毛腿啊?
突然一個劇烈的凌空翻滾嚇得她眼冒金星,莉桐活像風車一般被那人將自己的身子車轉一圈,糊里糊塗的被丟坐在馬背上。由於是探測坐方式,她差點重心不穩的往後面翻了下去,所幸那人早已身手敏捷的躍上馬背,牽起緩繩的健臂剛好成了她背後的椅靠,將她安全的圍繞在結實偉岸的胸懷裡。
從她被人拐走到躍馬而去,所有的動作幾乎全在一瞬間完成,莉桐的腦袋只剩被轉來轉去的昏眩殘象,根本還來不及注意到那人究竟要將她擄向何方。
「貝勒!您要上哪兒去……貝勒……」遠處依稀有家僕在庭院奔走呼喊的聲音。
「開門!」那人聲如獅吼般的駕馬狂奔,對著守門的侍衛直衝過去。
侍衛們根本來不及動手,只見他下令的同時,策馬一躍,便破門而去,往後山遼闊的狩獵場狂馳遠離。
莉桐沒有東西可以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子,只好緊緊抱著那人的胸膛,這才恢復了一點神智。這熟悉的觸感與陽剛的氣息,還有方纔的吼聲——
「思麒!」她驚喜的在他懷中抬起頭。
只見他豪放不羈的雙眼遠觀大地,像是振翅而飛的巨鷹。他一語不發的驅策神駒,御風奔馳,喝馬狂奔的氣魄展現了滿族八旗子弟的粗獷血統。
雖然他完全不答理莉桐的叫喚,可是他的雙臂穩穩的、緊緊的把她嬌弱的身子拱在懷中,她知道這是思麒無言的溫柔與呵護。
策馬人叢林谷洞,深瀑流水、沁涼的氣息滌淨了他混亂糾雜的思緒,他放緩了馬步,擁著懷中溫軟的莉桐,冷靜自己先前才發作的火爆脾氣。
「莉桐,我有話要告訴你。」
他停下馬,抱下莉桐,找了個蔭涼的樹下,摟著她坐在如茵綠草上,燦燦陽光點點透過葉間,撒落在他們身旁。
她靜靜的看著他,水靈靈的雙眸閃著認真的波光,如此專注的表情讓人一看便知她對思麒有多傾心、多癡情,只要是有關他的事,她絕對會放在心上最重要的地方。
「我——」他清了清喉嚨。「我有個弟弟。」
「是思麟吧!」她屈身坐在他兩腿之間。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在回應他的話,而不是突然看穿了此刻摟著她低語的男人正是思麟。
「你知道他?」他仔細觀察莉桐的反應。
莉桐偏著頭,想了一下。「只知道他是府裡的二貝勒,好像是很厲害的武將。可是我覺得他好神秘,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見過他的人。」
「也沒聽人提起過?」
「有啊!」她眨了眨無辜的明眸。「你……你上次開罵的時候有提過他。」
「開罵?」思麒這個不知憐香惜玉的王人蛋!要是他娶了莉桐的話,疼都來不及了,哪捨得罵她。
「你不是……說我和思麟暗通款曲什麼的……」她低下頭。「可是我沒有,真的沒有……」
看她聲如蚊峋,一臉委屈的模樣,思麟心中升起了強烈的罪惡感。
亭蘭說得沒錯,在他為自己設計的遊戲沾沾自喜。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從沒想過不管事跡敗露與否,莉桐終究會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可是莉桐什麼也沒抱怨。雖然他不知道思麒到底罵了她什麼,但依他老哥差勁的脾氣,罵出來的話豈是她這種脆弱的小女孩所能承受的?莉桐卻什麼也沒放在心上,光憑她每次瞧見思麒的時候——不管是「真思麒」或是「假思麒」——那一張興奮與深情的面容,就可以看出她根本不管昨日種種冤屈,只要現在能都在他身旁、形影不離就滿足了。
「他是我弟弟,可是我和他從小感情就不好。」思麟努力藉著說話來分散自己妒火漸生的思緒。
「為什麼?」手足之情是最親密的,像她和大寶的感情就比和自己的老爹蘇老翁來得親。
「我們……太多方面太相像了,不管年齡、長相、性格、嗜好……各方面都太像了。」
「那不是很好嗎?不管做什麼事都有個伴、有個聲息相投的人啊!」
「哪有那麼美的事!」他笑著輕擰她的臉蛋。「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若被人拿來做比較的話,輸的那方心裡會好受嗎?」
她也常被蘇老翁拿來和自己早逝的親娘做比較,每次都被比到十八層地獄底下去,她也不曾覺得有什麼不好受的,習慣就好了嘛!
思麟的性格可沒她那麼淡泊。
「如果——」思麟的眼眸泛著深沉的波光,「如果沒有了我,你會接納思麟嗎?
莉桐刷白了臉。「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他和我生得同一個模樣、同一個性情,卻更幽默風趣,除了咬文嚼字的功夫不太好,他可是個驍勇善戰的武將。」
「你……你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兩眼泛起水光。
「我會出什麼事?」她的反應真是有夠怪異。
「為什麼說『如果沒有了你』?」她淚眼汪汪的抓著思麟的衣襟搖晃。「你是患了什麼病,還是要赴沙場,為什麼要講這麼不吉利的話?」
「莉桐,」他笑著安撫她。「我是說『如果』——」
「我才不管什麼如果不如果!你要是離開了我,教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
「所以我才說思麟他——」
「我不要別人!」她的淚水開始氾濫,她用手臂的衣袖擦著淚水,可是淚勢洶洶,擋都擋不住。「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我人都給了你,心也給了你,要是你就這麼走了,剩我一個行屍走肉有什麼用?」
她浙瀝嘩啦哭了起來,思麟愣住了。他只不過舉例問問她對思麒以外的男人的想法,她卻煞有介事的當真起來。
她實在禁不起玩笑。
「好了好了,」他摟她入懷,笑著拍哄她,「跟你鬧著玩的,怎麼當真呢?」
「真的嗎?」她理在他懷中停下哭泣。
「真的啦!偶爾跟你開個玩笑也嚇成這樣,以後怎麼玩得下去啊?」他的胸膛隨著笑聲輕輕起伏。
她就此沉醉在他溫暖而厚實的起伏波浪中,甜甜的笑著。也因為她將自己深深埋在思麟懷中,沒有看見他淒迷的笑容。
莉桐的心中沒有他的位置。
思麟摟著懷中的可人兒,視線飄離到天際。他的心已經碎了。這個夢,已到了該醒的時候。
他方才只想問問看自己在她心中是否有點希望,可是她完全聽不進他問題的重點,只關心思麒只注意到思麒,將他問題中的「思麟」拋得遠遠的,根本沒把他列人考慮的範圍內。
正如元卿所說的,是該收手了,他這份感情不會有結果的。
他在不知木覺中對莉桐投注太多的愛,多到自己都忘了這只是場逗弄她的遊戲,她仍是思麒的妻子。
他被自己的愛情沖昏了頭,甚至把自己當作真的是莉桐的丈夫,居然還想拿她頸上的吻痕向思麒興師問罪!他甚至……打算不顧一切的橫刀奪愛!
你已經違反遊戲規則了。
元卿的一句話狠狠的打醒他。是的,他已經違反遊戲規則,可是他仍不死心的抱著一線希望,妄想莉桐的心會為他留一點空隙,讓他的感情佔據。結果呢?她的心底充滿的全是思麒,連「思麟」二字都沒地方可以放上去,更何況他的人、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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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
「什麼事情不妙?」亭蘭愣愣的看著神色凝重的元卿。
晚餐後的元卿和亭蘭兩人坐在小書房內閒聊通常這種時候應該多了個思麟在場,三人天南地北的胡扯亂串、嘻嘻哈哈,可是思麟目前正在療傷當中,他需要一段獨處的時日去治癒感情的創痛。
「思麟有危險。」
亭蘭杏眼圓睜,放下了手中研讀的棋譜。「二阿哥會有什麼危險?不過是失戀而已,又不會送命。」
「送命倒不至於,思麒不會心狠手辣到不顧手足之情。」
元卿面色平靜,雙眼卻籠著深重的陰影。亭蘭從小和他一塊兒長大,知道元卿是個天塌不驚的冷面笑匠,再大的危機他也能談笑自若、輕鬆應付,今天如此反常,事情一定很嚴重。
「大阿哥他……他不會對二阿哥怎麼樣吧?」她手上的棋譜不知不覺中被絞成一團。
「他會。」元卿輕輕閉上雙眼。
「他……他還想怎樣嘛!今兒個下午他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二阿哥在溜馬回來的時候,不也說過他再也不碰莉桐了嗎?」她顯然比較偏愛思麟,凡事都站在他那邊說話。
「那是事後算的帳。」他端起蓋碗茶小啜一口。「算帳歸算帳,報仇歸報仇,思麒今天是把帳算清了,可是仇還沒報。」
完了!元卿說得沒錯,她大阿哥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人,無論在家中或在朝中,得罪他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更何況思麟碰的是思麒最寶貝的小妻子,他那個大醋缸除了要替自己報仇外,還會連莉桐的份一併報上。」他優雅的蓋上茶碗蓋。「這茶香太薄,來人!重新沏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情品茗?」亭蘭火大的拿扭成一團的棋譜扔他。他輕巧的一閃,只見元卿安然無恙,棋譜卻砸中了上前服侍的家僕腦門。
「我已經關心過了,再多想也是白擔心——無能為力嘛。」他順手將由家僕頭上反彈到桌面的棋譜攤開瞧瞧。
「你……你老毛病又犯了!」亭蘭氣得發抖。
元卿是那種見不得天下太平的人,所以日子要是太清閒了,就會挖一些駭人聽聞或擾亂民心的事來嚇唬人,等把人家嚇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時,自己就輕輕鬆鬆到一邊涼快去也。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嘛!他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當然得隨時幫他們加強「憂患」意識。
「你每次都拿潛伏的危機來嚇別人,我好端端的又沒惹你,你幹嘛要拿我開刀?」她一把搶回又皺又爛的棋譜。
「呵呵……能洞識天機的人才能臨危不亂。我可是好心告訴你,好讓你提早防範。」他輕輕將棋譜自亭蘭手中抽回。
「對呀,是該想個法子幫二阿哥。」她立即陷人苦思狀態。
「你不是對自己的棋藝很有自信,怎麼會突然想要重新研讀棋譜?」他閒散的翻看著。
「哎呀,你煩不煩?我在想事情耶!」她又一把抓過元卿正翻閱的棋譜。「這是準備和莉桐重開雪恥之戰的撒手銅,你少亂翻!
元卿雙眼發亮。「她有這麼厲害?」
「那當然!我全神貫注的和頻頻發愣的她對奕,居然還會輸她!
換元卿陷入深思。「能與你對奕、能替你仿畫、能讀能寫,這蘇莉桐……來頭頗有玄機。」
「她有什麼好去的!不過是一般婊畫的老百姓而已。在迎親之前不也盤查過了,她一家三口都苦哈哈的。」
「卻能打贏你這博奕才女,還能仿出一手好圖,連圖上題詩落款的字句都照仿不誤?」
啊,對呀!她現在才想到這項一直被疏忽掉的重要關鍵。「難不成……她家是專做偽畫買賣的?亭蘭兩眼都直了。
元卿回了她深不可測的笑容。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不可測的可不只元卿。
「思麒,你在想什麼?」
「嗯?」莉桐這一問才抓回了他的思緒。
她替只著薄衫的思麒罩了件外衣。「我看你一直皺著眉頭,晚餐時又沒動多少次筷子,連王爺和你談話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他拉住身後的莉桐放在他肩上的小手,一把將她抱個滿懷,倚在窗台。
「你一直在觀察我有什麼企圖?」
疑心病真重!
「企圖多看你幾眼,好把你平日老死盯著我的份給『看』回來啊!」她俏皮的說著。
他親暱的低頭在她額上吻啄,依依不捨的嗅著她的髮香。被散著一頭如絲長髮的她,柔弱之際更顯動人,這是他一人獨享的專屬權利,只有他能凝眸她在閨房內的千嬌百媚。
「你知道思麟的惡作劇嗎?」
「什麼惡作劇?」怎麼今天一天他老和她談思麟?下午溜馬時不是才聊過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問:「你……能夠分辨出思麟和我誰是難嗎?」
「我又沒見過他,這問題教我怎麼回答?」
「你見過。」他的眼瞳突然閃著冷光。「只是你沒認出他就是思麟。其實你早就見過他許多次,我正想查核一下到底有幾次。」
英俊剛毅的臉龐帶著慍怒,這是她最熟悉的思麒。
「我見過他許多次?」她甜甜的輕笑。「那我怎麼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雖然我人有點迷糊,可是對於每個人的長相,我可是有過目不忘的認人本領喔!」
看到她純真無邪的模樣,他又陷入先前沉思的述惘中。要不要告訴她,她平日接觸的「思麒」有好幾次不是他本人?
她個性雖然大而化之,可是對有關他的事卻又異常脆弱敏感,要是知道她以往親近的「男人」有好幾次都不是自己的丈夫,依他對莉桐的瞭解來看,她可能會從此躲他躲得老遠,再也不願以被人調戲過的身子接近他。這怎麼成?
這下他可被思麟的把戲害慘了!既要套出思麟拐騙她的有哪幾次,又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愚弄。在自己的醋勁、獨佔欲、保護欲,與愛妻尊嚴的多重糾葛下,他痛下決定——
先把自己的情緒放一旁,以莉桐的處境為優先!
「你當初嫁過來的時候畏畏縮縮的,又是怕我討厭你、又是怕我生氣、怕我休妻,那現在呢?」他抱著莉桐回床榻上,兩人半坐半臥的互相依偎。
「現在……」她傭懶的蜷縮在他懷裡。「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你的世界裡,想不沉醉也不行。」
她柔情的磨贈幾乎點燃他的慾火,自從擁有了莉桐嬌美的身子後,他每夜都像只需索無度的野獸,貪婪的侵略著嫵媚的小妻子。夜夜纏綿,兩情繾綣,清晨起身與身旁沉睡的美人分離,簡直是他每日必修的折磨課程,一大早就得起來修練自己「動心忍性」的功夫,強迫自己不可以一頭倒回她纖弱的溫柔鄉。
他努力的深呼吸一口氣。「那你記得自你嫁過來後,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嗎?」冷靜!千萬要保持冷靜!現在套問事實比縱慾來得重要。
「當然,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全都牢牢刻在心版上。」她癡情的笑著,變換了個姿勢,舒適柔順的伏在他胸膛上。
老天!此刻他慾火焚身卻硬是得鎮定自持,簡直活受罪!加上談話的內容與氣氛又分外親眼,他腦子裡都快想不起他到底要詢問莉桐什麼事……
算了,明日再開堂審理!
他翻身將莉桐壓在身下,她像是承受不了他的體重而頻頻喘息,撩撥起他的情慾。
「你記得我的一切,我卻記得模模糊糊,不每天溫習……都不行……」他笑著輕咬她雪白的頸窩,話語全含在他火熱的吻啄中。
「你又來了……」她笑著推開思麒的肩頭,偏偏他又老愛挑逗她最怕癢的部位。
「不喜歡嗎?」他的唇貼在她頸上輕問,手卻不安份的搔著她的腰際。莉桐忍不住笑開,縮起了身子求饒。
「不喜歡?」他的手逐漸向上侵犯,她笑得氣喘吁吁,雙頰飛紅,兩手無力的推著他的臂膀。
「喜歡、喜歡!你……你就饒了我吧……」她連連笑著討饒,神情甜美得令思麒也忍不住漾起得意的笑容。
她的笑顏幻化為柔情萬千的嬌態。
「思麒笑了!」她彎彎的眼眸在纖長微翹的睫毛下,散發著懾人心魄的美。
他癡迷的望著她。「喜歡我笑嗎?」
「嗯!」她捧著思麒的臉輕啄。「好喜歡好喜歡!尤其在陽光下看見你的笑容,想不愛你也難。」
他回吻她的髮際,溫柔的啃著她的耳垂。
「只是你每次在院外這般親近我的時候,我都好擔心會被下人看見。」她天真的笑著摟住他。
轟地一聲,思麒被腦中突然炸開的聲響震回了意識,整個人霎時冷到了冰點。
「你剛才說什麼?」
莉桐雙目微閉,沒注意到思麒剎那間收起熱情的臉龐。
「也許我太拘謹了,雖然四下無人,可是要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和自己的丈夫樓摟抱抱,還是很不好意思。」她羞怯的說著,小手輕輕掩著她咯咯笑著的紅唇。
他面色一片慘白,額上青筋暴突。
思麒粗魯的翻身下床,踱到花廳的紅木椅間重重坐下,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
他總算想起自己方才該做的正事。
「我有哪幾次和你在大庭廣眾下摟摟抱抱?」他背對著內房的莉桐,冷冷質問。
莉桐這才起身下床,大惑不解的走出內房。「思麒?」
「我在問你話!」他的重拳捶在桌上,嚇到莉桐。
「你怎麼了?」為何好端端突然發起脾氣,丟她一個人在床上就跑到花廳來捶桌怒罵?
她看不見思傲的表情,卻看見他的拳頭握得指節泛白,微微抖著。
冷靜!現在的重點是要問出思麟到底吃了她多少次豆腐。冤有頭、債有主,莉桐是無辜的,該死的是思麟!
「思麒,你要——」
「回話!」他背向莉桐大聲怒喝,嚇得她原本要放在他肩上安撫的小手立即縮回來。
她巍巍顫顫的立在他身後。
「就……就只有在花園那兩、三次吧……」
「到底幾次?給我說清楚!」
她絞緊了微微發抖的雙手。「我們在花園和南苑碰面的那幾次,你總愛摟著我聊天說笑的……不過的確沒人注意到……」
「我會在人前跟你嘻嘻哈哈的說笑?」他狂怒的臉在那一瞬回過來盯著她。「我身為長子會做出如此輕佻無恥的事?」
「可是思麒……」
他倏地站起身向她逼進。「你都嫁過來多久了?和我相處多少日子了?你到底對我的性情瞭解多少?你到底有沒有大腦?會不會思考?會不會觀察?啊?」
莉桐被他步步逼得向後退,最後退到角落裡縮立著。面對思麒一大串突如其來的連珠炮,她被轟得暈頭轉向,只聽進了他脅迫性十足的最後一字——「啊?」
「思麒……我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沒錯!你什麼都沒錯!」他凶狠狂暴的回應她怯懦的疑問。「錯全由我一個人擔下,由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因為我是老大,就只能老成持重一輩子,任思麟風流惆說、自在逍遙?什麼狗屁!」
「思麟……」她不曉得這是第幾遍聽到這個熟悉的神秘人物。「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每次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齒?」
她把自己的害怕暫時放下,只關心思麒內心究竟受了什麼委屈。
不該對她發脾氣,她什麼也不知道!思麒內心不斷強烈呼喚著他的理智。
「這正是我要問的問題!你到底跟他做了什麼?」
他怒不可遏,腦子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我?我會跟他……」
別發火,不要遷怒她!他眼中充滿她受傷的神色,他得趕快住口,好好安慰她,而不是失去理性的胡罵
「你跟他!一個姦夫、一個淫婦!」他粗暴的吼道。
莉桐的眼神突然空了,嘴巴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呆呆的站在牆角,一動也不動的看著身前矗立的思麒。
思麒也在這漫長寂靜的時刻逐漸恢復理智,紊亂的氣息也慢慢平息,四周靜得連遠方微弱的跑步聲、自己。心臟甫平的鼓動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莉桐,對不起!我……我太衝動,我不是有意要把你說得如此不堪。
他的嘴卻在此刻啟動不得,緊緊的抿著。
莉桐沒有掉淚,也沒有表情,只是靜靜的、愣愣的看著思麒,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沒有任何反應。
思麒看著如此的她,心中漸漸蔓延一陣絞痛。
他的手掌非常緩慢、輕柔、小心的伸向她的臉頰,內心充滿著濃重的後悔和罪惡感。
「莉桐……」他微弱的發出無聲的唇語。
她什麼動靜也沒有,連呆愕的雙眼也不曾眨動。
「對不——」
「思麒貝勒!」門外突然急促的一聲高喊,劃破寧靜的午夜。「王爺有令,請貝勒及大少奶奶立即到威武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