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莉桐替亭蘭解決了撕畫風波之後,亭蘭對她的態度便大有轉變,雖然依舊少不了幾分格格脾氣,但是率直豪爽的性情卻令莉桐十分欣賞,兩人相處的時間也就愈來愈多。
「該你下子兒了,莉桐。」亭蘭全神貫注的等著看她下一步棋會布出什麼樣的局。
「啊?」她心神恍惚的,每步棋都要亭蘭「召魂」一下才會回神。
莉桐只掃了棋盤一眼,就輕輕下一白子,看得亭蘭哇哇大叫。
「討厭!我還正想看待會兒要從那裡圍堵你,怎麼被你一眼就識破,反而將我包圍了?」亭蘭氣嘟了小嘴,兩手在棋盤上一抹,黑子白子亂成一堆。「不算不算!咱們再重來一盤!」
莉桐與亭蘭對坐在南苑涼亭中對奕,但是她一直心神縹緲。而若要說她心不在焉也不盡然,因為她看起來像在發呆,一下棋子卻精準無比、佈局周密。
真搞不懂她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癡!
「莉桐,換你先!」亭蘭見她半天不答腔,才抬起頭來看她到底在幹嘛。「莉桐……」
亭蘭忍不住著她看到癡傻起來。
莉桐變了!她似乎不再像是三個多月前嫁進府內的青澀姑娘。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還是亭蘭以往太少注意她,莉桐常常會有令人目眩的驚艷之美。也許她原本就長得不錯吧!亭蘭這麼想著,但是近來的莉桐渾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柔媚,神形雖美,卻帶著些許憂愁、些許落寞,更加襯托出她的嬌美無依,自然流露萬種風情。
「你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才能變得這麼楚楚動人啊?」亭蘭都看呆了,輕輕歎息一聲。
「啊?又換我下子了嗎?」莉桐一看棋面早就空了,連什麼時候重來一盤都不知道。
「下什麼下,我看你八成被大阿哥下了什麼迷藥,成天魂不守舍的,見不到他就回不了魂!」
「見著了也不一定會回魂啊。」莉桐垂下了頭。
「你和大阿哥……」可以問她這麼私密的事嗎?亭蘭猶豫了一下,才試探性的問:「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莉桐坦白的把那夜的情形大致說明一遍,她不明白思麒為什麼會對她拿畫繪弟弟的事那麼敏感,也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醋意是發自何處?還有,她在一瞬間聽見的陌生名字:思麟!她和這個人哪來的暗通款曲?她只知道他好像是碩王爺的二子,戰功赫赫,可是她連他長什麼樣也不知道啊!
亭蘭一聽,兩手一鬆,撒了一地的黑棋子。
「啊!亭蘭,你的棋子全打翻了!」莉桐正想召喚遠方隨時應侍的奴婢,卻被亭蘭攔了下來。
亭蘭慘白著一張臉,心裡亂成一團。她早說過會出事的,可是元卿和思麟偏偏站在同一陣線,決定大玩「將錯就錯」的遊戲,拿莉桐錯把思麟當思麒的事開玩笑。這場遊戲看來已經玩過了頭,把莉桐整得摻兮兮,根本不符合當初大伙預估的狀況:這只是個大家開心、無傷大雅的玩笑。
「莉桐!」亭蘭緊抓著她的手問:「大阿哥有沒有對你怎樣?」
「這……」當然有!可是夫妻閨房之事,教莉桐怎麼好意思開口。「什麼……怎麼樣?」
「大阿哥有沒有拿東西摔你、打你、罵你什麼的?」亭蘭手心的冷汗都滲到莉桐手裡
「有……」她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思麒是有摔東西,可是他只朝下人摔去,而且他並沒有打她,即使他火氣再大也不曾甩她巴掌。「罵我倒是罵得很凶。」
「我的天啊!」亭蘭兩手捂著臉頰,嚇得花容失色。
她太清楚自己大阿哥的性情,他一旦發起部來就六親不認,加上莉桐人小聲弱,若想講理也講不進他耳朵裡的。憑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氣勢,只有他講的話才叫「道理」,其餘一律稱為「詭辯」!
「莉桐,我……我想有件事得和你說明。」亭蘭困難的嚥了口口水。
「什麼?」她側著小臉。
「我知道你是被大阿哥冤枉的,這的確是場誤會!」」亭蘭……」莉桐突然間感動得一塌糊塗。與自己結髮為夫妻的思麒根本聽不過她的肺腑之言,平日對她惡言相向的亭蘭卻毫不猶豫的信任她。
她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其實大阿哥並不是在氣你和你弟弟私下談畫,例那時所指的『弟弟』其實是——」
「是誰又與你何干?」
一聲風流惆悅的嗓音自兩人身後的竹林傳來,輕鬆自在的笑容在英俊的臉上勾出迷人的弧度。
「思麒?」莉桐意外的看著他。他在笑!莉桐幾乎已經認定思麒會笑的話,多半是他心情非常好的時候,和這種狀況下的他在一起,總是甜蜜而開心;不像其他所候,兩人濃郁的感情會激烈的引爆出許多傷害、誤解和痛苦。
「不是!莉桐,他是我二阿——」
「你是在下棋還是在天女散花,亭蘭?丟了一地的棋子,你當它們是花瓣,撒得到處都是很浪漫?」思麟的嗓音和表情依舊自在和煦,犀利的眼眸卻在無形中施加了不容抗拒的壓力給亭蘭。
「不行!我非把話說清楚,否則莉桐太無辜了!」亭蘭拍了桌子、起身與思麟對峙。
「好啊,你說!」思麟從容的在雀躍不已的莉桐身旁坐下,輕輕擰著她粉紅的臉頰。「我洗耳恭聽。」看他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反倒讓亭蘭先前理直氣壯的聲勢,在意外與困惑之間瓦解了一大半。「我看不過去大伙這麼欺負莉桐,你知不知道莉桐因此私下受了多少委屈?」亭蘭直衝著思麟為莉桐喊冤。
思麟的眼眸轉淡,剔透出晶瑩的冷光。
「大阿哥誤會莉桐,以為她和別的男人摘七捻三,就連打帶罵的十八般武藝全都使出來。你和元卿玩得高高興興,有沒有想過莉桐在背後受了多少冤屈?」
「沒有沒有,亭蘭!」莉桐方才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到幾句,亭蘭卻把一切有的沒有的全串連在一起,說得活靈活現。「思麒沒有打我,他從來沒打過我!」
她只忙著替思麒說話,一時忽略了亭蘭話中的怪異之處。
「沒打你?那他也沒有摔你、罵你?」亭蘭怒氣沖沖的反過來資問莉桐。
莉桐被她的格格氣勢嚇到,怯懦的老實回答:「有……」
「你看!」亭蘭轉頭,立刻繼續對面色平穩的思麟開炮。「所以我當初就反對你提議的遊戲,太不光明正大了!要是不快點懸崖勒馬,把一切事情講清楚——」
「那麼你就違反遊戲規則了!」思麟冷冷一笑。
亭蘭愣了一下。
「你當初反對,可以立刻表明不願參與我們的陣容,我絕不勉強你。既然你已經參了腳,半途想退出,還想拆我的台,於請於理你都脫不了罪。」他耗費了許多工夫才走到這一步,絕不容許任何人在此刻阻礙他的計謀。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拐我?」思麟對她都是又寵又逗趣的,為什麼要用如此強硬的態度「設計」她?
「我的遊戲不是人人都可以參與的,亭蘭。」要不是思麟特別疼愛亭蘭,別的人若想加入他的戰局,跪地磕頭求個三輩子他還不一定點頭答應。
「別讓我瞧不起你!」
思麟冷冽的一句結論,已經明示亭蘭半途倒戈的下場。
「你……」亭蘭瞠目結舌,根本不敢相信這種殘酷的話竟會出自思麟之口。
她這番警告純粹出於好意,她見不得莉桐不明就裡的被人整得團團轉,也不願意讓她最親近、最要好的二阿哥變成工於心計的狡猾之人。
「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亭蘭忍不住當場皺眉掉淚。思麟偶爾會用這種冷冰冰的孤傲姿態對人,但他從來不拿這種方式對待他親近的人,尤其是從小和他打鬧到大的亭蘭和元卿。
「你太過份了!」亭蘭傷心的抽噎著,隨即轉身跑走。她雖然摀住了口,卻仍掩蓋不了哭泣的聲音。
莉桐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似乎與她有關,但她從剛才到現在一句話也聽不懂。不過由「思麒」和亭蘭的對答來看,好像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你在想什麼?」思麟親呢的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腿上。他寬厚的胸膛貼著莉桐的背,雙臂輕輕圈住她,自她身後對著她的耳際低語。
「你傷到亭蘭了。」她已經習慣「思麒」這種光天化日之下的暖昧舉動。老實說,她也漸漸有種「上癮」的感覺。
「我不跟她就事論事不行啊!」思麟輕柔的吸取她頸間散發的幽香與細嫩的觸感。「亭蘭被大家給寵壞了,非得要所有人以她的觀念為準才行。」
「她的觀念不好嗎?她很正直也很講義氣啊!」
莉桐在他溫暖的懷抱與耳畔傳來的陣陣氣息中逐漸沉醉,整個人都軟化在他迫人的柔情之下。
「她的性格是很正直,但是每個人處世的立場不同,不能光憑自己的意見去強迫別人行事。」
「喔……」她在他懷中沉默許久。
她好嬌小、好柔軟,光這樣愛憐的抱著她,心中就會燃起強烈的保護欲。「你『喔』什麼?」他覺得有點好笑。
「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你說得太玄了。」
思麟貼著她的粉頰輕笑。「好吧,舉例來說,亭蘭十分善於騎術,倘若她興匆匆跑來找你,邀你一同去郊外騎騎馬、賽一程,你去不去?」
「不行不行!我根本不會騎馬,去了不是被摔下馬來,就是被踏成肉餅!」她緊張的搖著兩隻小手。
「亭蘭是一片好意才來邀你,你就這麼拒絕掉,她會傷心的。」
「可……可是我真的很怕馬,我不是故意拒絕地。」
「反正你不去就對了。」
「嗯。」她為難的點頭。因為思麟的演技太好,把亭蘭的反應捉摸得惟妙惟肖,令她不自覺的當起真來。
「你不去就是擺明了不給亭蘭面子!」思麟連亭蘭蠻橫的口氣都仿得幾可亂真。
「不是的,」莉桐慌亂的解釋。「她邀請我,我真的很感動,可是我真的不會騎馬,而且我怕馬怕得要死,要我騎在那麼高的馬背上,而且它還會動來動去,我實在……」
她回頭看到思麟竊笑得意的表情,才發覺自己太人戲了,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渾然忘我。
「思麒,你好厲害。」她突然閃著崇拜的眼神瞻仰他。「我懂你方纔的意思了,你這例子舉得真是太好了!」
「啊?」思麟反倒一愣。他以為她會和其他女孩子一樣,一面掄起粉拳捶他胸膛,一面嬌聲嬌氣的喊「你壞!」或「討厭!你欺負人家。」
「對,不能拿自己的觀點去強壓在別人頭上,否則再好的用意對對方來說也只是個沉重的壓力。」她大澈大悟的發表感想。
思麟瞅著這張離他不過十公分的臉蛋,心湖一波波的蕩起漣篇。除了這張迷人的容顏外,她一直不斷散發著令人迷醉的魅力,潛在的性情逐漸外顯,每多展現一樣就令他更傾心一分。
或許亭蘭是對的,再不懸崖勒馬的話,恐怕他再也逃不出逐漸沉陷的愛情漩渦裡。但是這份明智的抉擇,在面對她清艷可人的臉龐時,就變得非常的薄弱無力。
「可是你還是不該傷她!」
「什麼?」莉桐的聲音剎那間喚回他游離的思緒。
「亭蘭哭了,不是嗎?像她那麼好強的人會在人前哭,可見得你傷她很深。」她已經改為側坐在他腿上,與他的臉龐更加親近。
「她脾氣太倔,只要稍一不順她的意,她就會不高興。」思麟說得心不在焉,直盯著莉桐兩片柔潤甜美的紅唇。
「不是因為你沒接納她的意見她才傷心,而是因為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他又稍稍回神聆聽。
莉桐認真的點點頭。「你是她最崇敬、最喜愛的兄長,今天你卻拿對外人一樣的態度凶她,等於是把她踢出你的心門外一樣,她當然會難過。」
「你怎麼知道我是她最喜愛的兄長?」他更摟緊她低語道。
「瞧她剛才對你說話的神色就知道啦!」
看不出莉桐平日一副笨頭笨腦的憨模樣,其實觀察力挺敏銳的,只是太少開口,難免讓人覺得她徒有張嬌美的面孔卻腦袋空空。
「你還挺細心的嘛!」他用鼻尖磨蹭著她的小臉頰。
「別忘了待會兒去安慰她一下,不然會壞了你們兄妹間的情誼……思麒?」她被他不安分的唇挑逗得渾身不自在。
他吻吮著莉桐柔嫩的耳垂。「你好香……」
「等……等一下,竹林那頭有奴婢在應待著,她們會看到的!」他連手都開始不安份,趁莉桐微微掙扎之際,早就靈巧的解開她的領扣。
「她們沒那個膽。」他的唇探向她雪白的頸項。
「思麒……」她縮著脖子想推開他,卻反而給了思麟向前逼近的空隙。「思麒,我怕癢,不要這樣……」
真是老實!他都還沒逼問,莉桐就已經招供自己的弱點所在,不上前一棵「虛實」,實在不符他一代情聖的性格。
他恣意的以唇挑逗著莉桐的頸間與耳際,逗得她嬌喘不已。她的小手根本推不動思群魁梧的身軀,只增加了兩人摩拳的機率,讓彼此的身心更加燥熱。
「不要鬧了……」莉桐邊忍笑邊忙著閃躲他的攻擊。「在……在外面如此調情,太放肆了!」
他輕輕咬著想推開他臉龐的那只柔美,彎彎的眼中儘是纏綿笑意。他從來不管他人的眼光,我行我素,偏偏莉桐個性拘謹,以此逗弄她便成了他的樂趣之一。
「才稍稍碰你就叫『放肆』?」他壞壞一笑,兩手不安份的在她腰上磨蹭。「我來示範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放肆』吧……」
他霎時一愣,所有的動作在瞬間停止。
「思麒?」他的舉止好像和他放的話不太呼應。
聽到他方纔的「放肆宣言」,莉桐正架好雙手準備全力應戰,可是他的反應卻大出她意料之外。說不定是在使詐喔!她輕輕笑了一下,反擊的架式仍堅實的抵著他的胸膛。
在看到他的眼神後,莉桐才注意到情勢不對。
「思麒?」她偏著頭,眨巴著晶瑩圓亮的大眼睛。
思麟的臉色沉為鐵青,先前嘻嘻哈哈的氣氛瞬時一掃而空,他咬緊的下顎連憤怒的紋理都呈現在臉上。
「思麒,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吻痕!那該死的吻痕!思麟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似的,直直盯著莉桐白晰頸子上的淡淡吻痕。
那不是他的傑作,而是思麒的!
莉桐坐在他腿上,明顯感覺到他逐漸僵硬的肌肉。而最明顯的莫過於他握起的拳頭,散發著劍拔弩張的氣勢。
「思麒……你是不是在生氣?」她怯生生的拉著他的衣袖。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妒火,右手伸進她衣領內輕撫著雪膚上散佈的各個吻痕。
「思麒他……」思麟突然敏銳的改口。「我是什麼時候在你身上留下這麼多吻痕的?」
他不斷的以手指摩挲著。
「啊!吻……吻痕?」
莉桐羞紅了臉,立刻推開她頸上的大手,慌慌張張的死命抓緊被解開的衣領。
「什麼時候的事?」思麟貼近她的臉。
她紅著一張小臉害羞得不敢看他,因此忽略了思麟含著冷冷火光的一雙利眸,諾諾答道:「前幾日的……應該消退了,可是昨夜又新添的吻痕……一時之間恐怕不易消掉。」
思麟沉靜的雙眼散放異樣的火光。他知道莉桐不是他的女人,也明白思麒有權寵愛自己的妻子,莉桐的身子原本就不屬於他,他也無權干涉她與思麒的閨房之事。可是他就是無法忍受!沒來由的,他就是不能容忍親眼見到「別的男人」在莉桐身上留下的纏綿印記!
他突然起身,坐在他腿上的莉桐嚇一大跳,要不是他有力的手掌一把拉住她不穩的身子,恐怕她會一口氣滾下涼亭去。
「思麒……」她莫名的看著他。
「把你的領扣扣好!」他巍然站立,抬著下巴睥睨的命令她,一反之前親和而溫柔的態度。
她乖乖的低頭扣上扣子,眼中滿是不解和委屈。
為什麼又突然生氣呢?
等她扣好扣子抬眼一望,「思麒』居然已經拋下她,走了好一段距離了。「思麒!」她急切的叫喚著。
「我去安慰亭蘭!」他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腳下一步也沒停,且由他說話的口氣與步伐就可以明顯看出他只是在故作平靜。
雖然方才是她建議「思麒」要向亭蘭安慰幾句,可她絕不是要他用這種氣焰張狂的架式去「安慰」一個小姑娘。
不過今天的「思麒」有點奇怪。通常思麒在發令她不知所以的無名火時,都會又吼又凶悍,罵得她頭暈腦脹卻莫名其妙;今天他倒挺反常的,不但忍下了氣焰,還交代清楚去向才離開,就像他曾經應允她的承諾——
不再一氣之下轉身就走,什麼也不說就丟下不知所措的她在身後。
她有點芳心竊喜。
但高興歸高興,她很明白「思麒」一定是為了別的理由才離開——雖然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絕對不是真的為了去安慰亭蘭。
她輕輕歎息,便撫著頸子叫奴婢陪她去找嬤嬤們。
跟她們拿些活血去淤痕的藥膏吧!
繡芙蓉2003年7月20日更新
「你們好討厭喔!三個人窩在書房裡卻不通知我。」
思麒的大書房宏宣堂被思麟大腳一踹,撞開了房門,來勢洶洶卻言語逗趣,嚇了書房內的三人一跳。
「我已經派人通知你了。」思麒瞇起眼,琥珀色的瞳眸淡淡透光,那是他怒火中燒的預兆。
「真的?可我沒被人傳到話耶!」思麟一屁股坐在紅木大椅上,跨開兩腳,雙手環胸,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架式。
在座的亭蘭本想開口警告她二阿哥兩句,因為思麒召他們前來,正是為了追查他們是否在私下聯手捉弄莉桐之事。元卿立刻使了個嚴峻的眼神,暗示她少開尊口。
「沒傳到話?那你沒事來幹嘛?」思麒的火藥味已經明顯逸出。
「找你聊天!」思麟輕巧一笑。
聊天?他擺出的明明是存心「踢館」的架式,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思麒已經看不順眼二十六年了!
「聊什麼?」
「蘇莉桐!」
一瞬間,室內充滿電光火石,像是兩隻張牙舞爪的猛虎對峙,隨時會展開一場廝殺狠鬥。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愧是雙生兄弟。」元卿在一旁拍手笑道,很技巧的給思麟一個暗示——
思麒召他們前來,正是針對莉桐的事打算興師問罪。
其實思麟在踹門而入的那一剎那,原本只預計殺過來向思麒開炮,出乎意外的發現亭蘭與元卿也端坐在場,他立刻明白他們私下的把戲肯定被思麒看出端倪了。
那又怎樣?他二貝勒一旦卯上玩勁,除非他自個兒喊停,就算天皇老子也甭想破戲局!
「我的女人輪得到你來聊?」這對雙生兄弟向來水火不容,談到感情的事卻一個樣兒:獨佔欲奇重!
「不讓我聊,難不成你是要我用『碰』的?」思麒邪笑。
「你敢!」
一聲巨響嚇壞了亭蘭,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元卿也吃了一驚,厚實的上等紅木書桌給思麒的怒掌一拍,當場擊裂桌面。
「你說呢?」在這種火爆的氣氛下,思麒居然還敢笑嘻嘻的挑釁狂怒的對手。
他的確有這個膽子!那天下午,思麒和他阿瑪剛從官中返回,正打算上雍雅苑好好梳洗休息一番,就在苑外樓台上俯看到正在園中調情的思麒與莉桐。他當下立即被怒火焚燒,怨妒的氣焰全發洩在老愛黏在他身邊的莉桐身上。
她根本是無辜的!可是他當時早氣昏了頭,完全失去理智。可憐兮兮的莉桐一直傻不愣登的任他胡罵,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話全往她身上傾倒,而她儘管哭得柔腸寸斷、傷透了心,卻仍癡癡的依偎在他這頭情緒不定的猛獸身邊。這般的深情款款他還能懷疑什麼?
就算她和思麒之間的確有過逾矩的小動作,他現在百分之百的肯定,絕對是這個天殺的雙生弟弟搞的鬼!
「元卿和亭蘭死命為你的詭計擋駕,你要是夠義氣,就自己坦白你在玩的把戲,否則我連他們倆的帳也一併算過去!」
思麒一轉先前的火爆口氣,態度冰冷且言辭犀利,他料準了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生平最重義氣,見不得親友被拖下水。
哼!打蛇打七寸,要打死思麟這只狡猾的巨蟒,就得挑他的要害下手!
「大阿哥,我們——」亭蘭正想為大伙打圓場時,馬上被元卿制住,緊緊扣著她,不許她採取任何行動。
開玩笑,二虎相鬥,他和亭蘭這兩隻小白兔跑進去湊什麼熱鬧!反正思麟是打死也不會做出賣「戰友」的事,思麒也看準了他這項弱點緊咬不放。隔岸觀虎鬥,他只要顧好亭蘭,兩人在一旁納涼看戲就好了!
「笑話!」思麟哼笑兩聲。「我一個人玩得自由自在,關他們倆屁事!沒憑沒據就牽連無辜,這種官場上的爛把戲也只有你會搬回家玩!」
他一派閒散自在的邊說邊玩著拇指上的翡翠指環,看來完全不把思麒的威脅放在眼裡。
「你想看看我玩這把戲的功力嗎?」思麒瞇起寒氣逼人的雙眸。
他是說真的!
「好哇!你想賣弄的話我不反對,反正你做老大憋了二十多年也夠可憐的,我這次就讓你風風光光的賣弄一回吧!」
思麒的拳頭在偌大的書房內發出駭人的喀喀聲。
「不過,」思麟嘿嘿笑著換了個輕鬆的姿勢。「你要是敢動我們任何人一根寒毛,包準你問不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動,我的確問不到答案;不動,你也不會坦白招供。我的一貫作法是:先斬後奏!來人——」
思麒最後兩字是用吼的。
「喳!」門外聽候差遣的侍衛立刻應聲而人。
「把亭蘭格格關到瑞雲閣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不准送食物過去,也不准放她出房門一步!」
「大阿哥?」亭蘭慘白著一張臉,侍衛已經架在她左右兩側。
「住手!」元卿連忙擋住侍衛粗暴的動作。
「你!」思麒辭鋒一轉,肅殺的盯向元卿。「從今天起,你可以不必再踏進碩王府一步,若讓我察覺府內有你的蹤跡,休怪我手下無情。送客!」
宏亮的兩字逐客令一下,元卿立即被侍衛擋至門外,根本沒有周旋的餘地。
「統統給我退下!」思麟首度發出憤怒的獅吼。「沒有我的允許,誰也別想碰亭蘭和元卿,否則我當場就廢了你們不聽命令的手!」他站起身來與思麒對峙。
一群侍衛霎時無所適從。
碩王府裡人人都怕這對麒麟兄弟與王爺,一旦發現他們三人中任一人在開炮,下人們連忙紛紛走避,有的人卻不得不奉命上前聽候差遣——活像去送死!
「要問莉桐的事你儘管衝著我來,少拿別人開刀!」
「『莉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思麟爐火攻心。
思麟不屑的笑了起來。「人我都能碰了,還在乎名字能不能叫?」
「住手,思麒!」元卿一掌打偏思麒直衝向弟弟思麟腦門的重拳。奈何思麒力道之強、之快,僅是將他的拳勢錯開方向,就已經令元卿手臂發麻。
「你別擋他!」思麟吼向元卿。他早就想和思麒大干一架,方才欺壓亭蘭與元卿的新仇,和莉桐頸上吻痕的舊恨,正好一併報上!
「不要鬧了啦!」亭蘭急得眼睛都紅了。
「你到底佔了莉桐多少便宜?」思麒狂吼,震得書架都喀喀作響。
思麟嘲諷,「永遠都嫌少。你將她讓給我,這就夠了。」
一隻銅製鎮紙猛地砸向思麟,他靈巧一閃,身後的窗欞立即被砸個破爛,飛濺出來的尖銳木片胡亂散射,元卿立刻護在事蘭身前,以防她無妄受傷。
「思麟,該收手了。」
一屋子的咆哮聲與濃重的火藥味,這個危機隨時可能爆發的驚駭場面,因為元卿一句話而暫停。
他應該是叫思麒住手吧?思麟從頭到尾都不曾出手過,為什麼要勸他收手,而不是叫思麒手下留情?
事蘭和侍衛們全傻住了。
元卿神色依舊沉靜從容,可是已經沒了平日笑意盈盈的輕鬆閒適。他十分鄭重的站在思麟跟前瞅著他,「你已經違反遊戲規則了。」
思麟頓時僵直了身子,震驚的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