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慶親王府,芮雪先將薩其馬盛在盤子上,然後呈給了眼前的貴婦享用。
「奴婢回來了,這是側福晉最愛吃的蜜供。」這位側福晉在年輕時絕對是滿族第一美女,即便都快五十了,還是絲毫不見老態。
「所有的丫頭,就數你最貼心了。」側福晉捻了塊蜜供含進嘴裡,雖用蜜漬,卻又不黏牙。「這香、酥、脆的滋味也就只有這家做得出來,跟我在家鄉吃的味道一模一樣,所以才特別懷念。」
「還多著呢,側福晉可以慢慢地回味。」
她又吃了幾口,似乎想到什麼。「對了,前幾天你不是跟著格格進宮給太皇太后祝壽,宮裡頭應該很熱鬧吧?」
「是啊,奴婢都看花了眼,而且皇宮好大,連東南西北部分不出來,不過能遠遠的見著皇上,瞧他長什麼樣兒,還得感謝貝勒爺好心幫忙。」芮雪遞了濕手巾,讓主子擦手。
「是哪個貝勒爺這麼親切和善?」側福晉可覺得新鮮了。
「是伊爾猛罕貝勒。」
聽她一說,原本想再捻一塊蜜供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你說……伊爾猛罕貝勒?你遇上他了?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貝勒爺乍看之下有些難以親近,還有些嚴厲冷酷,其實說了一會兒話之後覺得並沒那麼可怕,奴婢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他滿懷心事……側福晉喝口茶。」倒了杯普洱茶給主子潤潤喉的芮雪,並沒注意到她的異狀。
「呃,嗯。」側福晉才啜了一口茶,還是忍不住地問:「他……知道你是慶親王府裡的人嗎?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她真正想問的是伊爾猛罕有沒有問起自己。
「側福晉指的是什麼?」芮雪不明白。
「只是以前聽說他和其他三位貝勒爺,都是太皇太后從八旗子弟當中挑選出的最優秀的子弟。」她端起瓷杯就口,像是在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湧。
接著續道:「因為有意讓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將來繼承大統,身邊更需要足以信任的人,想不到先帝后來會突然駕崩,皇上小小年紀便登基,他們自然也就成了跟前最倚賴仰仗的鉅子,大夥兒還在背後幫他們起了個『四大貝勒』的名,所以才會好奇是個什麼樣的人……」
都過了這麼多年,那孩子還恨著她吧?一定是的,否則怎麼會連見都不肯見她一面?想著,側福晉歎了口氣。
「我想一個人靜靜,芮雪,你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主子這麼說,她便出去了。才帶上門,她便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怕自己還在夢裡頭,要自己清醒點,貝勒爺說的那些話應該不會是當真的才對……
她甩了甩頭,趕忙去做別的事。
翌日午後——
「真是好多年沒做這些東西,味道應該沒變才是……」側福晉從王府內專供女眷煮食三餐的小廚房出來,回到寢房,讓丫頭把食籃擱在桌上,滿意地看著自己忙了好半天才完成的白肉血腸。「去叫芮雪過來。」
丫頭銜命出去找人了。
沒過一會兒,芮雪來了。
「側福晉找奴婢?」
讓其他丫頭都退下,側福晉這才歎口氣,說:「別再奴婢、奴婢的叫了,都念過你幾次了,好歹你也是王爺的親生骨肉,讓你來幹這些粗活,本來就說不過去,再說我可沒把你當作一般丫頭。」
這件事也只有嫡福晉和她們這幾個側福晉私下知道就好,畢竟也不是多光彩,總不能到處嚷嚷,誰教她們嫁了一個這樣的丈夫。
聽了,芮雪倒是不以為意。「奴婢對這樣的日子已經很滿足,也不希望王爺會記得自己還有個女兒。」
她的親生額娘是伺候側福晉的丫頭,卻被王爺看上硬是要了,結果轉個身就忘了她的存在。當額娘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又打不掉,側福晉才去求嫡福晉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長大之後即便為奴為婢都好,直到臨死之前,連當個小妾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不過是慶親王一時玩樂的對象。
「你能這麼想就好,不然日子可難熬了。」側福晉感慨地說。「這會兒有件事要托你去辦……就是這些白肉血腸,你送到伊爾猛罕貝勒的府裡,當作是謝禮,畢竟那天在宮裡他好歹也幫了你,這份恩情可得要報,不過……別讓他知道是我做的。」
「為什麼?」芮雪不太明白。
「因為……我跟他過世的阿瑪是同鄉,年輕時曾經……有些過節,我怕他知道了會在意,不肯收下。」她搪塞了個理由。
「是,奴婢知道了。」雖然不明白個中原委,芮雪也只能遵命。
側福晉再叮嚀一次。「千萬別說是我,一定要讓他收下。」
「奴婢這就送去。」
才出了慶親王府大門,芮雪將手心按在心口上,深深地吸口氣。
「這會兒不過是替側福晉出門辦事……」話是這麼說,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想趕快到達目的地。「我可不是想見他,只要把東西交給貝勒爺,馬上就會走……」這番話連自個兒都不信。
她想見他……不該喜歡他的,卻又克制不了,明知是白日夢,也想不顧一切地夢一回……
這會兒真的是什麼聰明才智也派不上用場了,她只能傻傻地陷進去……
走了好長一段路程,終於來到貝勒府,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貝勒爺不在,你走吧!」侍衛只是重複這句話。
「……奴婢只想把這個東西親手交給貝勒爺,算是謝禮,馬上就走。」芮雪也很有耐心地耗下去。
磨了好久,侍衛實在拗不過她,於是把總管請出來了。
「這慶親王府的食物怎麼能收下,萬一是想謀害貝勒爺,咱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還是拿回去吧。」
「奴婢怎麼會想謀害貝勒爺?」芮雪一臉驚愕。
「誰會相信你的話?慶親王和咱們貝勒爺可是政敵,彼此水火不容的事人盡皆知,他可是巴不得除掉咱們貝勒爺,你是慶親王府的丫頭,說不定是受他指使,我怎麼可以讓你進去,你快走吧。」
朝廷的事她不懂,不過對方的話還是讓芮雪放在心上。但不管怎樣,她還是想見他一面,不想就這麼離開了。
她索性就在大門口的石階上坐下。「奴婢也不好為難你們,就在這兒等你們貝勒爺回來好了。」
「你……你……你要坐就坐!」總管忿忿地拂袖進去。
一個時辰過後,總管開門出來,見她還不死心,交代了一句:「進來吧!」要是任她再這麼坐下去,不只難看,還有損貝勒府的門面,只怕連他也要受到懲罰了。
芮雪在心裡偷笑,趕緊提著食籃進門。
「你只能在這兒等,可別給我到處亂跑,也別想乘機搞鬼。」總管指著目前所在的前院,一再警告。
「是,奴婢乖乖在這兒等就是了。」芮雪很誠懇地保證。
總管哼了哼,這才踱開,不過還是讓人隨時看著,不能有半點閃失。
而在等待的時間內,她也見識到了貝勒府裡的戒備森嚴,出入都得經過侍衛的詳細盤查,就算進門,也都有人盯著,和慶親王府相比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也顯示出伊爾猛罕的身份在朝中極為重要。
只不過這座外表華麗貴氣的府邸,感覺起來卻是這般寂寞、冷清……不知怎麼,她就是有這種感覺,他像是故意孤立自己,不願意被人關心、被人愛著……
人住在這兒久了,似乎連心也要凍著了。
天色漸漸深了,無數的火把將貝勒府映照得恍若白晝。
她又打了個呵欠,等得累了,便隨意找了個地方挨著,不知不覺地,她閉上眼皮睡著了。
*** 雲台書屋獨家製作 *** bbscn ***
「貝勒爺!」
戌時才剛過,伊爾猛罕從宮裡回來了,上前迎接的只有總管,不像其他人,府裡的奴僕都得在大門前列隊恭迎,他不愛那種虛華的排場,更不希望他們為此丟下手邊的工作。
「啟稟貝勒爺,今兒個下午有個自稱慶親王府來的丫頭說要見貝勒爺。」
「慶親王府的丫頭?」他正要回寢房去,卻因總管的話而停下腳步,略帶疲憊的俊臉微微震動了。
「是,那丫頭說帶了謝禮,為了感謝貝勒爺曾經幫過她,不過小的不敢隨便收下,沒想到她就賴著不走了。」他抹著額上的冷汗,就怕主子怪罪下來。
「人呢?」伊爾猛罕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過於急躁,因為這聽起來還真像是她會幹的事兒。
「在這兒……」於是,總管引他過去,在原地沒看到,又往前一看,差點傻眼。「這……怎麼就睡著了?」
伊爾猛罕走近一看,確實是芮雪沒錯,薄唇不由自主地上揚。
見她圈抱著自己的膝蓋,靠在樑柱上就打起盹來了,那委屈可憐的模樣讓伊爾猛罕顧不得身份,就這麼蹲下高大身軀,伸臂將她從地上打橫抱起,他的注意力全在躺在懷中的丫頭身上,沒聽見四周傳來的抽氣聲。
不只總管張大嘴巴,其他在場目睹的人也同樣表情,眼珠子瞠得快掉下來了。
「呃……貝……貝勒爺……這……只是個丫頭……可不……需要……」伺候主子多年,總管頭一回見到這等場面,驚訝到連說話都結巴了。
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主子的目光給震得嚥回去。
「她的謝禮呢?」伊爾猛罕把聲調放輕。
總管回了一句,匆匆忙忙地回頭去找了。
「你又在玩什麼花樣,居然還專程送謝禮來。」他好笑地睇著懷中的熟睡小臉,手臂的力道很輕,不想驚醒她了,那珍寵的模樣是絕無僅有。
雖然不好女色,可也不是沒抱過女人,但這丫頭抱在懷裡的柔軟滋味,教他一陣心猿意馬,恨不得現在就讓她成為他的人……
伊爾猛罕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容易就動了心,才見過兩次,就讓他記住,想將她留在身邊,偶爾沒事就跟她唇槍舌戰,偶爾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再偶爾嚇嚇她,讓她以為腦袋不保了,想到這些,他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
就算是丫頭又怎麼樣?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他會疼她、寵她……給予她別人艷羨的富貴生活,只要她的心裡只有他一個,不會欺騙背叛他……
跟在身後的總管嘴巴一張一合。「貝勒爺……這……不太……嗯……」這丫頭到底是個奴才,主子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這麼做總是不合禮數,若是主子喜愛,也得等當上小妾再說。
才走幾步,芮雪便被這晃動給驚醒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先是發現自己的面頰貼著男人的胸膛,不由得驚駭,當她仰起小臉,撞進一雙濃烈幽深的瞳眸內,那眸底閃過可疑的笑意……她面頰頓時又紅又燙,糗到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芮雪再看看四周,全想起來了。
「咳,請貝勒爺讓奴婢下去。」她不敢亂動,整個人又羞又窘的,不過還是強作鎮靜。
他也很配合的讓踩著花盆底的纖足踏在地上,等著看芮雪會有什麼反應。
「貝勒爺吉祥!」她甩著絹帕,中規中矩地行禮。
伊爾猛罕挑起一眉,俯睨著行禮如儀的她,壓下想要上揚的嘴角。「你應該說請貝勒爺恕罪。居然要本貝勒爺紆尊降貴地抱你進屋,該當何罪?」
「呃……請貝勒爺恕罪……不過……」
「不過什麼?」這樣還能辯?
她輕咳一下。「貝勒爺想聽真話?」
「當然。」
芮雪一臉諂媚地說:「奴婢以為這麼一來,大夥兒只會說貝勒爺能夠體恤下人,又仁慈親切,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能夠伺候他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說不得有更多人希望能進這座貝勒府,所以奴婢也算佔了一點小小的功勞。」
「哈哈……」伊爾猛罕霍然大笑,渾厚而響亮,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這丫頭還真是會強詞奪理,偏又拿她沒轍!
他真是喜愛她,喜愛到想將她要來,擺在身邊,每天看著。
同樣的,那笑聲也讓府裡的人又驚又奇,這是他們沒聽過的,也是頭一回見到王子這麼開心的模樣。
「奴婢說錯了嗎?」芮雪被笑到臉都燒紅了起來。
「雖然是歪理,不過倒是找不出理由反駁,免得成了你口中的壞主子。」伊爾猛罕笑咳一聲。「起來吧。」
伊爾猛罕帶她來到居住的院落,那兒有個小廳,平常較為親近的人來訪,大多都會在這裡招待。
「讓我瞧瞧你送了什麼謝禮?」
總管已經將食籃遞上。
「這是白肉血腸。」芮雪掀開蓋子。「不知道貝勒爺愛不愛吃?」
「是你自個兒做的?」伊爾猛罕倒沒想到是這個,還真是自己最愛吃的。
「呃、嗯。」她想起側福晉的交代,只好對他撒謊。「不過這會兒都涼了。」
他看向總管,命令:「扎安,把這白肉血腸拿去重新熱過。」
「貝勒爺,這……這可是慶親王府的東西,萬一……」要是下了毒怎麼辦?這可不得不防啊!
「讓你去就去。」因為是她做的,他願意相信,那是莫名的信任感。
「庶。」總管只好連同食籃提下去了。
「你來就是為了送這個?」伊爾猛罕睇著盈立在身邊的丫頭,只要跟她說幾句話,他的精神就來了。
芮雪頷下螓首,彎起嫣紅的唇,笑著說:「奴婢知道貝勒爺府裡什麼都不缺,可是總想表達一下謝意,畢竟能見到皇上,都是貝勒爺幫的忙。」
「這份謝禮我就收下了。」他在心裡盤算著。
「你可是慶親王府的包衣?」包衣即家奴,而且是世襲,除非主子讓他們脫離奴籍,否則世世代代都是。如果她是,那倒好辦,問題對方是慶親王,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她簡單地回答:「回貝勒爺,奴婢過世的額娘和祖父都是慶親王府裡的奴才,奴婢自然也是。」
伊爾猛罕心中已經作出決定。「就像我上回說過的,只要能再見到你,便會找機會跟慶親王開口,把你要來,雖然我寧可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
「貝勒爺……」芮雪臉色微變。
他臉一沉,肌肉旋即繃緊。「怎麼?你不願意?」還以為她會高興,畢竟這可不是每個丫頭都有的機會。
「奴婢只是個丫頭,以貝勒爺的身份……」
「以我的身份,難道你還不肯跟著我?或者你嫌當妾太委屈?」伊爾猛罕想到她有可能不願意跟著自己,不由地氣惱,自尊受傷,可是她明明又表現出愛慕他的模樣,難道全都是假的?
原來自己已經這麼在乎她了,怕就這麼被她拒絕,雖然他大可不必徵求她的意見,但是總要她是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人。
芮雪瞅著他盛怒的俊臉半晌,歎了口氣。「貝勒爺想聽真話?」
「說!」
她平心靜氣地分析道:「奴婢心裡很想跟著貝勒爺,一輩子伺候貝勒爺,就算只是當個丫頭,也是心甘情願。」
「既然如此,就只要說願意就好。」他臉色稍霽。
「問題是……奴婢剛剛已經聽總管說了,貝勒爺和王爺之間勢同水火,就算只是要個丫頭,必定會受到揶揄挖苦,甚至可能刻意刁難,嚴重些還會成為被他要脅的弱點,那不值得的。」
伊爾猛罕心口驀地一窒,因為她不是先考慮自己的將來,沒有因為被他看上而高興過了頭,還反過來為他的立場設想,他的心就這麼軟了、熱了。
「你不必想這麼多,這些我都會解決。」他語氣裡帶著不自知的溫柔。
「想得多、想得遠也算是奴婢的優點。」她嬌俏中帶著嫵媚地笑了笑。
那抹笑讓伊爾猛罕身軀為之繃緊,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動,也不想再壓抑,長臂一伸,將芮雪扯進懷中,坐在自個兒的腿上。
「別再自稱奴婢了。」他想好好、用力地寵她、疼她,就算要為她去面對這輩子最恨的人。
芮雪被他這麼親匿地抱住,面如火燒,不過還是得思前想後,考慮可能的後果。「就是因為太在意貝勒爺了,才會不希望貝勒爺遭到那種羞辱,奴婢不過是個丫頭,貝勒爺身份尊貴,實在不值得。」
「這種自艾自憐的話,不太像你會說的。」伊爾猛罕看得出她的骨子裡有股天生的傲氣,即便屈服現況,卻不能讓她的心真正降服。
她眼波流轉,似嗔似笑。「奴婢是在替貝勒爺著想,怎麼貝勒爺反倒取笑奴婢了,真是讓人傷心。」
伊爾猛罕俊臉一整。「又說奴婢了,不准你以後再這麼說。」
「真的可以嗎?不會突然又說要砍奴婢的腦袋了吧?」芮雪怕怕的地問。
「你這麼擔心?」他心情愉快得很。
「當然了,就怕奴婢生性喜歡狡賴強辯,就愛陽奉陰違,做不來真正的乖順聽從,又會惹貝勒爺生氣。」她可要先把話說在前頭。
「你倒是很瞭解自己,不過只要繼續保持下去就夠了。」伊爾猛罕偏愛她這樣不馴。
瞅著他緩緩俯下的俊臉,芮雪隱約地知道他想做什麼,嬌軀微微輕顫……
「咳……奴才先退下了。」總管才跨進門檻,連忙轉身要走。
他放開手臂,芮雪趕緊站起來,已經紅透了臉。
「東西熱好了?」
「是。」總管端著托盤踅了回來。
「呈上來,我正好餓著。」
所謂的「白肉」指的就是豬肉,將新鮮的五花肉用水調味後,大火煮熟,最後用小火汆透,「血腸」則是以新鮮豬血,加入清水與調味料後,灌入新鮮豬腸,紮緊豬腸兩頭煮熟,最後切片食用。
當伊爾猛罕執起玉箸,先挾了一塊血腸,直接蘸醬來吃,醬料則是用蒜泥、韭菜花醬調製。
只不過當把血腸放入口中,嚼了兩下,他的表情頓時變下。
這味道、這口感……他是永遠也不會忘記!
「不好吃嗎?」芮雪見他太陽穴的青筋凸起,心情感到忐忑。
「你說……這是你親手做的?」伊爾猛罕冷硬的質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東西真是你親手做的?」
一旁的總管以為真的出了岔子。「貝勒爺,是不是真的有問題?」這丫頭果然是慶親王派來的奸細。
「說!」
她驚跳一下,但想到答應側福晉了,她就得做到。
「是……」她咬牙回道。
想不到才吐出一個字,伊爾猛罕已經忿而袍袖一揮,將桌上的食物全都掃到地上,發出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外頭的侍衛全都衝了進來。
「出去!」伊爾猛罕大聲咆哮斥退他們。
「貝勒爺受傷了……」總管見主子的手掌被碎片刮傷,趕忙要拿藥箱。
「你也出去!」他冷冷地瞪著彎下雙膝的芮雪,朝總管下令。
從來沒見過主子這麼失控過,總管只能遵命,並順手帶上門。
小廳內沒有聲音,只有伊爾猛罕怒火正熾的喘息聲。
「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欺騙,還有背叛。」他恨咬著牙,幾乎要把牙繃斷了,然後瞪著跪在跟前的芮雪。「是『她』讓你送來的對吧?『她』以為送這些東西來就能抹煞自己做過的骯髒事?」
她仰高螓首,瞅著眼前的高大男人,此時眼中泛滿紅色血絲,還有青筋爆凸,充滿憤恨難消的表情……那是多大的恨才能讓他變成這樣?又是什麼樣的過節?側福晉說是上一代的恩怨,真的只有這樣嗎?
「貝勒爺才嘗了一口就認出是誰做的?」芮雪瞥了一眼他正滴著血的右手手掌,心想若要幫他包紮,大概不會領情,只好先想著該怎麼讓他平息怒氣。
伊爾猛罕瞪著仍舊跪著的嬌小身影,既不懇求饒恕,也不發抖哭泣,這樣的丫頭讓他既喜愛又惱怒。
「是因為太恨她了,才會這麼牢牢記得?」她試探地問。
他沉聲斥道:「住口!」
「奴婢不曉得貝勒爺和側福晉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也沒有資格過問,只是恨一個人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貝勒爺別因這個字而失去了理智。」芮雪不想看到他這副樣子,不想見他這麼痛苦。
「放肆!」伊爾猛罕怒咆。
芮雪垂下螓首,口氣恭順,可是表現得卻正好相反。「奴婢是放肆,那麼就讓奴婢再放肆一次。」說著,便逕自起身,過去執起他的右手手掌。
「你——」他覷著她細心的檢視傷口,幸好血不流了,想抽回手掌,卻因她眉眼之間關懷心疼之色,怎麼也拒絕不了。
多想有個人能撫平心頭的創傷,給他失去已久的溫暖……他在她身上已經尋到了,因而抗拒不了……
她抽出自己的絹帕,小心地包紮。「恨一個人恨到傷了自己,那不是便宜了對方,貝勒爺是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連這事兒都不懂。」
「你這是在教訓我?」方纔那股怒火莫名地消了。
她紅唇一揚。「奴婢哪敢教訓貝勒爺,只是說說自個兒的經驗。」
「你也……這麼恨過人?」
「曾經恨過,不過後來就想通了,再恨他,他還是那個樣兒,不會改變,只有自己傻傻地恨,恨到夜裡睡不著,白天沒了精神,不小心打破了杯碗,還挨了主子的罵,得在門口罰跪,被其他奴僕取笑,想一想吃虧的怎麼全是自個兒了,越想就越不合算,所以就不恨了。」芮雪綁了個結。「好了。」
伊爾猛罕怔了怔。「就這麼簡單?」
「是這麼簡單。」她盈盈一笑,然後又回到原位跪下。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又沒罰她跪。
她裝得很卑躬屈膝地說:「剛剛是奴婢放肆,這會兒放肆完了當然得回來跪了,貝勒爺的氣又還沒消,沒說讓奴婢起來。」
「起來!不准再稱奴婢了。」伊爾猛罕好氣又好笑,索性伸手將她拉起,順勢攬進懷中。「這次就原諒你,以後不准再欺騙我。」
覷著笑意晏晏的眼兒,再也抗拒不下想親她、要她的慾望,俯下俊臉……
芮雪見他的嘴就只剩下不到半寸,幾乎要貼上了,霎時緊張得忘了呼吸,直到四唇相接,充滿男性氣息的唇舌舔吮著她的,先是輕輕撩撥,慢慢地加重吮舐的力道,還有他灼熱的鼻息……讓她全身酥軟,像要化了……
「貝勒爺!」外頭的總管聽到屋裡忽然沒有聲音了,急個半死,只差沒衝進來查看。「貝勒爺沒事兒吧?」
「我該回去了。」她羞赧地避開他又湊來的嘴唇。「外頭的人都很擔心著急,快讓他們進來,不然真要以為出事了。」
伊爾猛罕可不許她拒絕,又重重地吻了一口,讓她記住自己的味道,這才勉強放開了。「你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貝勒爺……」
「好了,我已經決定了。」他霸道地打斷她。「扎安!」
總管火速進來,見主子好好的,而且還神情愉悅,甚至親密地摟著那丫頭,看來不久之前的怒火滔天眼下已經風平浪靜了,真不知這丫頭是怎麼辦到的?
「把地上收拾乾淨。」
於是,奴僕進來打掃乾淨,然後出去。
「扎安,去把通行令牌拿來。」伊爾猛罕對總管說。
「庶,小的這就去拿。」沒過一會兒,已經將可以自由出入貝勒府的令牌拿來了。
伊爾猛罕將巴掌大小的令牌交給芮雪。「有了它,你想進來,不會有人攔你。」
「可以嗎?」她雙手接過。
他佯裝沉下臉。「你這是在質疑本貝勒?」
「那我就收下了,一定會好好保管它。」芮雪將它包覆在掌心中,心裡明白這是多大的恩寵。
這是頭一回,被人這麼疼寵著。也許她的心裡也渴望著有人這麼對待自己,只是知道不可能,也不會有,所以從來不做這樣的奢望。
芮雪更知道這也是在於對自己的信任,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她,冷不防地,想到自己的身世,儘管慶親王根本不知道也不記得還有個女兒,王府裡也沒有人會正式承認……
這事兒該跟他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