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歲月如梭,時光飛逝。對東王天堯這樣風流成性、花名在外的花花公子來說,陸雨煙美若天仙的容貌,在他腦海中只剩下朦朧的影像了。也許,陸雨煙曾激起他心中不曾有過的漣漪、激起他保護愛憐的慾望,但早隨時間而淡去。現在連陸雨煙這名字,都已煙消雲散了。
況且,依他放蕩的個性,怎會缺乏美人作伴呢?「後宮佳麗三千人」,他的女伴可是多得數不清呢!
只不過,「衰」運還是沒結束,這半年來「楣運」依舊如影隨形,怎麼也甩不掉,他都快爆炸了。
東王天堯可是號稱「日本國王」啊!他掌管東王財閥在亞洲的一切營運,堪稱日本數一數二、無人能及的名人,誰能奈他何?不過——
「田妮子!你想學雷黛莎,門都沒有!至少雷黛莎曾經號稱「性感女神」,她也有「天生的情人」稱號。她能使出渾身解數使我二哥東王天煒愛上她,還娶了她,所以請記住你是誰!你是天王巨星嗎?你有「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嗎?你只有一張大餅臉、像洗衣板的身材,和一丁點的名氣罷了!」他對著話筒狂叫。「別以為對我死纏活黏,我就會被你捆綁!你想做東王太太,十輩子以後吧!」
下一秒,東王天堯摔掉電話,暴跳如雷,氣憤不已。其實,妮子就是他將近一年來拋、丟、甩都無法根除的「厄運」,從一年前的那一夜,她闖進他的公寓開始——
到今天,她竟然在媒體上興風作浪、大放厥辭。天堯早已決定——他一定要讓田妮子好看。
他甚至曾經考慮,乾脆派個殺手將她殺了算了。這樣也許快多了。因為他用理性,壓根兒無法說服她分手,妮子一點也不肯讓步、放手。
他惱怒地揉揉太陽穴,忽然想起在哪本書讀過的詞——我們之間,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而既然發現了這個錯誤,就要更正,以免後悔莫及……
是的!我和妮子之間,本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用平常手法無法解決,是不是要採用「非常」手段呢?
東王天堯重重地甩甩頭。
現在,他已被逼到崩潰邊緣。他一定有法子能讓田妮子吃不完兜著走。田妮子!他狠狠地想道:如果,你算「最毒婦人心」,那我東王天堯,將會是「無毒不丈夫」的最佳寫照。
他用力握緊雙拳。
※※※
深夜。
新宿依然燈火輝煌,紅男綠女穿雜其間。霓虹閃爍,照亮整個夜空,人潮熙來攘往,和白天沒什麼兩樣。
可惜,此時此地,卻也暗藏多少罪惡的淵藪!
同性戀舞廳、PUB、人妖秀、藝妓舞台……每晚都在這裡大張旗鼓。流連其中的人也放縱自己狂歡尋樂。新宿,宛若脫離社會倫常之地。
保時捷跑車在毫不起眼的窄巷中停下,東王天堯威嚴冷峻的下車,隨著『虹●舞』招牌的指引,他在一間簡陋的日式平宅前停下,舉手敲門。
不一會兒,門打開,一位身穿紅色傳統日本和服的媽媽桑立刻尖叫:「東王大爺!好久不見!快快!快快!請入內,你這位「日本國王」,歡迎光臨——」
「紅子嬤嬤,真是好久不見了。」天堯低頭在石本紅子的面頰上寵愛地親吻了一下,隨即轉身入內。
大廳內映入眼簾的是個平實的舞台,既不豪華也不誇飾,舞台下,大約有兩百個位子。幾乎坐無虛席。但出乎意料地,室內卻安靜無聲,在座的每個人被舞台上的舞者那舉手投足的舞姿,給吸去了魂魄。
這裡,是一個日本傳統藝妓的舞台,這些藝妓皆多才多藝,彈琴、吹蕭、跳舞、演奏……幾乎是十項全能,往往她們所表演的傳統舞藝,都使台下的觀眾屏息觀賞,直到終場,接著掌聲如雷,「安可」聲不斷。
石本紅子便是這舞台的負貴人。東王天堯因個人的「癖好」,使他迷戀於日本藝妓,無法自拔。他是這兒的常客,也與紅子嬤嬤結為好友。
東王天堯才一步入室內,立即就被舞台上的表演者吸引住了。他一邊遙望舞台,一邊低聲問紅子嬤嬤:「現在,這些藝妓在表演什麼?」
「扇子舞。」紅子解釋道。「這也是日本傳統舞之一。你注意看,這出舞台劇從頭到尾,舞者不發一語,沒有說話聲沒有音樂,所有的表演動作,全以扇子表示,也只有扇子舞動的聲音,欸!這可是舞蹈最高的意境呢!若你能融入其中,你與這些舞者便是「同心」了。」
紅子此刻恍若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景象,她略帶感傷的回憶。「天堯,我彷彿又見到了你的母親,當年,她是『虹●舞』的名藝妓呢!我與她是同窗好友、生死之交。只有她,才使『虹●舞』熠熠發光,名聲大噪。那時,她最擅長的便是扇子舞——」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天堯安慰地摟摟紅子嬤嬤的肩。「我懂。可惜我母親的下場是個悲劇。我爸爸風流倜儻,放浪成性,娶了四個老婆。對於西方女人而言,或許較能釋懷,但我媽媽是日本人,是名副其實的東方女性,自然無法接受我父親對她的不貞。她很愛我爸爸,也因此,她內心煎熬不已。」天堯傷神道。「況且,她又是藝妓,我奶奶根本瞧不起她,中國人常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媽媽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在我爸死之後,那時我才三歲,她想帶我離開東王家,不過,卻被我奶奶阻止了,奶奶留下我,卻無情的趕她出門——」
紅子的淚水汩汩流下。「你母親無家可歸,只好再回到『虹●舞』做藝妓舞者,只是,一個人若是活在絕望之中,肉體也會隨著心靈一塊兒死去,所以,不到三年,她就……」紅子嬤嬤泣不成聲。
天堯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很早以前,他就告訴自己:眼淚是奢侈的玩意。他只要學會薄情寡義與尋歡作樂就夠了。他習慣性的露出嘲弄的笑容。「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與奶奶吵翻天,離家出走,執意要到日本、要待在新宿的原因,因為,新宿有『虹●舞』——」
天堯摟住石本紅子。「『虹●舞』有你,在這裡看到你,我能強烈感覺到我母親的影子——」他吐露心聲。
紅子悲慟的點頭。「天堯,日本人都認為,藝妓的下場——」
「別說了,嬤嬤!」天堯揮揮手,岔開話題道:「扇子舞?我來日本這麼久,在你這兒,從來沒見藝妓們跳過——」他轉移注意力,試圖略去無法釋懷的憂思。
「它本來已絕跡了。」紅子仰望舞台說道。「自從你母親去世後,『虹●舞』再也沒人能跳「扇子舞」了,不過,時代求新求變嘛!」紅子感慨地說道。「誰知道現代人會突然重視快絕跡的產物呢?這年頭,越古老的玩意就越賺錢——」
她接下來的話,東王天堯似乎充耳不聞,他只是愣愣的望著舞台上的藝妓。她——穿著厚重的和服,頭髮綰起,臉龐塗滿厚厚的白粉,嘴唇是鮮紅色的櫻桃小唇。當然,這是日本傳統舞蹈表演者的裝扮。觀眾通常無法見到舞者的真面目,就好像中國傳統的花臉,臉上塗得五顏六色,你哪會知道誰是誰?看不清楚的。
不過,一股神秘的氣息卻竄入天堯心中,他被吸引住了,那位藝妓的舉手投足無不控制了東王天堯的眼神。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想一窺那位藝妓的真貌。他的心臟怦怦直跳。石本紅子很快已被拋在身後。
紅子嬤嬤大感奇怪,她從未見過這般反常的天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邊追邊問著:「天亮,天堯——怎麼了?」
「嬤嬤,你幫我準備了頭等位子嗎?」他回頭問道。
「是的。我每天都為你預備呢!雖然,你好一陣子沒來了——」紅子微笑著。「但你的老位子永遠等著你。」
天堯感激道:「謝謝你,嬤嬤。」他坐到頭等席的固定位子上,這座位,距離舞台最近、視野最好。
從頭到尾,東王天堯目不轉睛的盯著舞台上的藝妓,她的一顰一笑、手足舞動扇子的姿態——直到舞畢,天堯已被迷得神魂顛倒了。她那迷人的風采,已深植入他心中。
這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呢!
震耳欲聾的掌聲迴盪在大廳內,當幕降下時,叫好聲依然持續不斷……
『虹●舞』的扇子舞,在絕跡三十年後,如今再度登上舞台,依然——大放異彩。
而這位舞姿曼妙的藝妓是誰呢?
大家充滿好奇。
※※※
「紅子嬤嬤!」天堯喝著清酒,臉上一副心醉神迷的神情說道。「幸好,我今天來了,不然就不會認識她了。」
「什麼意思?」紅子佯裝不懂。
「嬤嬤,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天堯失笑問道。「她是誰?」
「她?」
「就是跳扇子舞的那位藝妓啊!」天堯解釋。「嬤嬤,我從來沒見過她呢!她是新來的吧!」他一副嬉皮笑臉地說。「我可以見她嗎?」
紅子惶亂的眼神迅速被笑臉給遮掩住了。「天堯,你愛尋歡作樂我知道,可是,別到我這兒來啊!這些藝妓,你明白的,不適合你。」紅子推托地說。
天堯眉毛一挑。「紅子嬤嬤,什麼時候開始,你如此保護你旗下的舞者?這不像平常的你啊!」接著,話鋒一轉。「她——一定會大紅大紫的,嬤嬤,你深具慧眼呢!」
紅子苦笑。「東王大爺,你也不差啊!她才跳兩星期而已啊!你卻如此賞識她,你可比任何人都要識貨呢!」
「我要見她。」天堯雖是笑嘻嘻的,但咄咄逼人的語氣已流露出來。
「何苦呢!」紅子為難不已。「她——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為什麼?」
紅子不疾不徐的說出她早已預想好的「台詞」。「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為何『虹●舞』在新宿無法列為正當的歌舞劇場。當年,成立這個舞團時,備受批評。原因之一是僱用藝妓為舞者,你是知道的——」紅子忸怩道。「藝妓,講難聽點,就是妓女。只不過她們比一般上街拉客的妓女多了點知識、才能、才藝——」
「這就很不同了。」天堯正色道。「嬤嬤,這些都是過去式了,為何還要再提呢?現代人笑貧不笑娼,況且,藝妓不比一般尋常女子,因為,藝妓必須是才色兼備,外貌美麗自然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技能一流,這可是街上的娼婦所望塵莫及的。」
「我知道,但——」紅子嬤嬤歎氣連連。「但現在不只是藝妓的問題而已,而且……如今藝妓難求,所以,我就……」她盯住天堯,煩惱著為何天堯會看中『他』?
「怎樣呢?」天亮好奇地追問著。
「現在是「性別」問題——」紅子正色說道。
「性別?」
「是的。」
「藝妓不都是女的嗎?」他訝異地問道。
「誰說的?」紅子喝了一口清酒,酒雖香醇,但對她現在的心情而言,卻難以入喉。「你去過泰國嗎?你看過泰國的人妖秀嗎?」
天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但立刻不可置信問道:「嬤嬤,你在說笑嗎?」會嗎?老天!那些「美麗」的藝妓竟是男兒身?
「我幹麼說笑?」紅子起身,來回踱步,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說來也許荒唐,但這年頭,哪件事不是荒誕不經?男人多打點荷爾蒙,就可以變成擁有女人那樣的豐腴身段,花錢做個變性手術,女可以變男、另可以變女。你說嘛!麥可.傑克森不就是花下鉅額金錢,便從黑人變成白人,皮膚也是可以漂白的。現在美容、整容科技如此發達……」紅子有感而發。「這個世界已變得亂七八糟,沒有常規、沒有秩序,每個人為所欲為。」她嘲諷道。「世界全都變了!也許,改明兒,太陽會從西邊升上來呢!」
紅子的「有感而發」,天堯相當贊同,只是難以入耳,因為現在他的思緒全集中成一個意念:藝妓是人妖,人妖是藝妓——「我的天!」這彷彿利刃穿過他的心臟。
「為什麼她是人妖呢?」他喃喃自問。
紅子卻以為天堯在問她,她很無奈地說:「你以為男人喜歡做人妖嗎?他們也是有苦衷的啊,為什麼老天把他們生成男性,而不是女性,他們喜歡做女人啊!可是,他們卻是道道地地的男子漢。也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現代人擁有的高度科技可以讓人隨心所欲。所以,他們選擇了變成女兒身,這一「變」,可不得了,我想,除了嗓子和重要部位無法改變外,其餘可真是貨真價實的女人啊!」
「人妖,同性戀,亂倫,姦淫,搶劫,殺人……」天堯頓時升起一股無力感。「這樣的世界,沒有道德規範的約束力,造成一群無法無天的人們,究竟這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孩子——」紅子歎道。「人妖也有報應啊!人妖平均活不到四十歲,因為,他們改變了自己的體質,這些違反自然的作為,使得他們早夭。」
或許說出來沒人相信,但是此刻,天堯心亂如麻,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她——是人妖呢?
他臉色凝重,思緒千回百轉。半晌,他終於定了神,彷彿作了重大抉擇。「紅子嬤嬤,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見他一面。請答應!」他鞠了躬。
「你——」紅子詫異,東王天堯從來不是這般固執的人啊!他總像花心大少一樣毫無定性,怎麼今天……
但「台詞」都用完了,她哪還有回絕的辦法!
事到如今,不應允行嗎?她只好萬分艱難的點頭了。
看著紅子嬤嬤答應,天堯倏地喜上眉梢。
這情況看在紅子眼中,不知為何,紅子一顆心開始更加忐忑不安了。
※※※
等了好半晌,紅子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帶『他』出來。『他』靜靜地走向天堯。
這裡是後台,此時早已曲終人散。
他身著簡樸的長袍,一張素淨的臉,長髮垂到腰間,柳眉杏眼,面容姣好,尤其是身材,可說是穠纖合度,就像維納斯的化身一樣。看得天堯簡直是目瞪口呆,直覺當『他』是女兒身。而且,『他』的肌膚細嫩、一副吹彈可破的模樣。
「你……看起來不像男人啊!」他驚歎道。
「當然,」紅子答腔。「他是人妖啊!」
天堯自嘲的神情益發明顯。「抱歉!我突然忘了。」他注視著這位「人妖藝妓」問道:「你——為何要做人妖?」
『他』遲遲不答話,只是用水汪汪的迷人大眼看著石本紅子,紅子有默契的點頭,替『他』回答。「『他』是個啞巴。」
「啞巴?」天亮震驚得無法言語。「為什麼?」他低頭喃喃自語。
「這也沒什麼。」紅子有條不紊道。「身體變女人了,當然,有些男人會更妄想將嗓音變成和女人一樣啊!於是他們就不擇手段,甚至用劇毒水銀變聲,水銀若使用過量,一不小心,就變成啞巴了。」
天堯同情的斜望『他』一眼。「你就是這樣失聲的?」他無法認同這種作法。「這代價太大了。」
『他』點頭。紅子在一旁附和:「這就是人妖的可悲啊!」
天堯失望地說:「那我如何與你溝通呢?」他一連發出許多問題。「你聽得到我說什麼嗎?平日,你怎麼與人交談?」
紅子一一替『他』答覆。「天堯,他沒有失聰,只是失聲,他不會手語,所以只有用紙、筆與我們談話。」
「紙、筆?」他微笑。「那就是『紙上交流』了?有意思!」他柔柔地注視『他』。「你叫什麼名字?」
石本紅子沒有遺漏東王天堯那一剎間的幽幽柔情,她心中直嚷大事不妙,難道,東王天堯與他的父親東王天儒走向一樣的命運——
同樣愛上了藝妓?
天堯隨意拿了一張紙、一枝筆,他指示『他』坐在他身旁,於是『他』靠著一張小茶几,寫下『他』的名字。
相當娟秀的字跡——井上駿齊。
「你的名字?」天堯問道。
『他』點頭。
「你幾歲?」
『他』在紙上寫著十八歲。
天堯還沒再問,紅子已自動岔進話。「他的小名叫可兒。這裡,大家都叫小名的。」
「可見?」天堯不得不認同這是好名字。「很女性化的小名。好!以後我就叫你可兒。」
「以後?」紅子驚訝,老天!還有「以後」?
「是啊!以後我會常常光顧這兒的。」
他又回首,視線在可兒的臉龐上打轉。「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做人妖?」
可兒依舊保持沈默、看似害羞的模樣。當然,東王天堯不以為奇,因為——『他』是啞巴嘛,自然不能像常人那樣聒噪不休。不過,『他』那對燦如星光、閃閃發亮的純真杏眼,總讓天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真是奇怪,他竟會為可兒的那份含蓄、嬌柔、羞澀而心動,天堯覺得,『他』比他交往過的女人,還更有女人的魅力呢!可兒的獨特味道令天堯沈醉其中。
可兒在紙上為了個相當耐人尋味的理由——我喜歡做女人。
「你喜歡做女人?」天堯顯然覺得這答案很可笑。他問:「你是同性懋嗎?」可兒尚未回答,又自顧自地說:「若是,我一定要小心點,我可沒有斷袖之癖。」
可兒頗幽默的寫道——不!我喜歡做女人,也喜歡女人,我不喜歡男人。
天堯皺眉,他想逗逗可兒,於是故意「曲解」可兒字中的意思,他道:「這麼說,你也是異性戀嘛!只不過,你是既想做女人,又愛女人罷了。只可惜,你生來就是雄性,你的身份是男人。」
可兒輕蹙秀眉,不表態。
他腦中倏地閃過一個詭異的想法——嗯,他瞧瞧可兒,欸!或許可行吧!他雙眸發亮,露出詭譎的笑臉。這一年來烏雲密佈的心情,在見到可兒後,總算有些曙光了。
※※※
連續一個星期,天堯都來光顧『虹●舞』,他不忌諱他還滿喜歡這位叫「可兒」的人妖藝妓。
如果可兒是女兒身,那一定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美若仙人的女子。他搖搖頭,拿可兒與田妮子比較,這一比,妮子跟本如塵土一般。他邪邪一笑,心懷不軌的自忖——
如果,他愛上人妖呢?
舞曲終了,天堯直接走向後台。他每日的來訪,已激起一些人的注意了,尤其是紅子嬤嬤。
幾天下來,他和可兒也較熟識了。在東王天堯刻意的觀察下,發現可兒對他並無強烈反感,也就是說,還不太討厭他,有這樣的「開始」,應該遠不算太壞。
他和可兒之間,無法有太多溝通,因為,他總是「來匆匆,去匆匆」。而且,「紙」上的交談總是有限。不過,這是有原因的,天堯在這一星期中,把平日正常的工作量,加倍在這禮拜完成,這使他十分忙碌。但從下個星期開始,他就會有更多空閒的時間了。
這禮拜,也許和可兒只是「淡淡之交」,但之後,保證不會,因為他會一直伴著『他』,直到——
他敲門入內,可兒坐在椅子上,『他』雖然沒有強烈表達什麼喜歡見到天堯之類的行動或肢體言語,可是,天堯瞥見可兒眼眸中一閃而逝的光芒,天堯明白,可兒心中應該頗高興的。
這個星期中,每天天堯見到可兒的第一面,總是語帶揶揄道:「真可惜,你只是個迷人的人妖,不是迷人的女人。」他還特別加重『人妖』與「女人」的語氣。
可兒總是笑而不答。
今天,可就不同了,天堯入內後,便來回在窄小的後台裡踱步,他低著頭,眼睛直視地上。許久之後,他猛地抬頭,神色詭譎的注視可兒,急切地道:「可兒,我快被逼瘋了——」
可兒聞言,不禁疑雲滿懷,『他』無法想像,甚至無法猜想,這位卓爾不群、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被逼瘋?他是「東王」天堯啊!這位「日本國王」會有解決不了的事?
看著『他』呆若木雞的模樣,天堯重重歎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坐在沙發上,而可兒則猛搖頭。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有事……想求你,你會答應幫忙吧?」東王天堯皺眉道。
說出「我沒有別的意思」的話,其實,就表示很有「意思」了,這種「話中有話」,可兒豈會感覺不出來?
「什庇事?」『他』寫道。
「先別問我什麼事,只要回答我就是了。」他口氣有些淡漠及不耐煩。
這種冷冷的口氣有些盛氣凌人。可兒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在紙上寫道:
「你事業有成,家族背景不凡。況且你既成熟、瀟灑又英俊,你不會缺乏人才或金錢,你怎麼會「求」人?」
讀了可見對他的看法,天堯不禁微笑。「顯然,在短短的時間中,你已很瞭解我了。」
可兒雙頰頓時佈滿紅暈,天堯露齒笑道:「沒錯,這輩子破天荒,我第一次求人。」
他凝視著可兒紅透的雙頰,那般楚楚可憐的味道,令天堯有熟悉的感覺,但他實在想不起來,他到底在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無助的女人?隨即,他又釋然的想,這是不可能的,在認識可兒之前,他壓根兒沒有任何『人妖』的朋友。
可兒又寫道:「你是天之驕子,是上天的寵兒,我不相信,世上會有任何事能難倒你。」
「哈!哈!」天堯有點狂妄。「我想,這是你對我的讚美嘍?」
可兒感覺全身都羞紅了。
『他』紅撲撲的臉蛋,無意中卻洩漏了『他』的愛慕之意。
天堯得意地道:「顯然,你還不太討厭我,其實,我也不討厭你——」頃刻間,天堯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更顯得幽暗了。「我向來不碰人妖,不過,我卻對你有好感。」他露出諷刺的笑容。「我向來對人毫無興趣,直到遇見你。你特殊的氣質吸引著我,但是僅——此——而——已。」他特別強調最後四個字,想劃清界線。
天堯目光炯然。「我會來找你,是有原因的——」他煩悶地從口袋中取出金色煙盒,挑了一根上等的荷蘭香煙,點燃後,霎時傳來又濃又香又醇的煙草味,他深深地吸吮著,似乎想將憂愁拋諸腦後。
可兒頓時明白,原來,天堯身上傳來的特殊體味,既不是古龍水,也不是香煙味道,而是這種別樹一格的煙草味。
他沈思一會兒後,終於沈重地坐在沙發上,略帶點陰鬱的扒扒微翹凌亂的頭髮,而後淡淡地說道:「我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可見一臉不解的注視他,詫異他竟然會承認自己犯錯?
天堯高深莫測的盯了可兒一眼,他無奈道:「我東王天堯,雖力圖過著平凡又毫不起眼的生活,不過,有人可不這麼認為,她想把我和她扯在一塊兒,想拿東王這姓氏製造話題,打知名度,這樣她的身價才能節節高漲——」
可兒霍然想起報紙上的「花邊新聞」報導,咦!那個明星不是懷了東王家的孩子?可兒緊張莫名,嚥了嚥口水。
天堯喃喃自語道:「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跟演藝圈的女明星有染,這一則緋聞,讓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倏地抬頭,相當坦白地繼續道:「你應該知道田妮子吧!那個賤女人在報上公開我和她的床第關係,甚至揚言她肚子裡有我的小孩,可是!她根本沒懷孕——」
天堯氣得咬牙切齒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乾脆,厭惡拖泥帶水。所以對於感情,我也只要露水姻緣。男歡女愛嘛!大家快樂才在一起,兩人誰也不欠誰,與我有一夜情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沒想到碰上田妮子讓我翻了個大肋鬥!」
這一刻,天堯感覺到,可兒的神情中有鄙視的意味,似乎有些不以為然的輕蔑。天堯「居然」將可兒心底的話說了出來。「你認為這是我的報應?」
「報應」?被天堯看穿他的想法,可兒驀地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你也看到現在的情形,田妮子公開說我會娶她,以東王家的三少奶奶名義,成為媒體矚目的焦點……」天堯咒罵著。「真是不知好歹,她也不想想她的身份,她配嗎?」他霍地起身,冷硬地道。「一年前,我與她大吵過後,她就益加霸道,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貪得無厭,逼得我不得不反擊。」
「尤其她竟敢利用各大媒體的力量來施加壓力,逼我娶她。她欺騙記者說她懷孕了。這種下三濫的作法,她也使得出來?我——」天亮憤恨地咬咬下唇。「我一定要甩掉她,不管用什麼法子,我要將她逐出我的生命之外,可兒,你瞭解嗎?」
可兒搖頭。『他』寫著:「為何告訴我這些?」
「因為——」天堯坐回椅子上,重新審視這位美若天仙的人妖,陰沈沈道:「我終於想到個方法,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田妮子陷於萬劫不復之地,讓她永遠沒有得勝的機會。我要她顏面全無,面子掃地,到時——」
「什麼意思?」可兒又問。
天堯雙目閃著銳利的精光。「如果,我讓她見到我生命中的另外一位女人,她一定會備受刺激,如果這個女人是人妖,而這位人妖比她美上千倍萬倍,我甚至可以預見媒體報導:東王天堯瘋狂愛上人妖,田妮子比不上人妖等等。到時,她就不得不自動拍拍屁股走人了。」天堯得意地說著他天衣無縫的偉大計劃。
可兒的心卻涼了半截。
「我想請你做我的情婦。當然,這只是演戲,瞭解嗎?直到田妮子主動退出,在我生命中消失為止。」
他將一截煙灰彈在煙灰缸裡。「我希望你能答應我,配合我演這的戲。當然,這筆交易不會少你的好處,你的酬勞要多少呢?開個價吧!」他很乾脆道。
可兒不語。
天堯注意到『他』眼眸間的傲氣,他笑笑道:「也許我太直截了當,是不是?我承認我是心急了些,因為我對這個燙手山芋煩透了,有時我真想將妮子殺了算了,果真如此,也許你很快就會往報紙上看到「情殺血案」。」他嘲弄道。
可兒沒有反應。
天堯將煙蒂丟到煙灰缸裡。「我說個數字好了。」他比劃了個「一」的手勢。「不是一百萬,是一千萬——」他對可兒誘之以利。「期限三個月。如果演完戲,你會得到一千萬,怎麼樣?」
他又續道:「只要三個月,事情一定能解決,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因為,我的生命中有太多女人,不差你這一個,我的桃色韻事,世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天堯努力說服可兒。「一千萬能做很多事,也許,你可以拿這筆錢到國外做變性手術,或者,你想自己開個人妖舞台、同性戀餐廳……」
可兒終於有些反應,在紙上寫道:「東王先生,你很喜歡用錢解決事情?」
這句犀利的言語,讓天堯呆愣了一下,隨即,他展露出倨傲無比的姿態,驕傲得令人無法忍受。他簡單地回答:「是的。」
可兒心臟在剎那間停止了,這兩個字,刺傷了「他的」的自尊,金錢!金錢!你真是萬能嗎?可兒頓時憶起了田中太郎,此時此刻,東王天堯的神態與田中太郎竟一模一樣!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我並不想逼人太甚。」不知為何,可兒注視他的眼神,竟讓天堯有些心虛,他明白,他剛剛的話,是有些傷人。他頗想為自己「辯解」,告訴可兒:他與時下一般的富豪子弟有所不同,他不勢利,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半晌,他起身告辭。「明天晚上,我會再來,聽取你的答覆。」
可兒目送著他,走出矮小的木門。
※※※
是夜,紅子嬤嬤聽完事情的原委後,開始不停踱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怨聲連連。「我早該知道,讓你與天堯碰面,就是個天大的錯誤,天堯那小子,連續一星期來這裡,一定就是居心叵測,心懷不軌,不安好心——」
「沒關係。」這聲音十分柔和,聽來像年輕女孩的嗓音。「別再自責了,反正,事情都發生了。」
「可兒——」紅子憂心忡忡。「你會答應天堯的要求嗎?」
「我——」可兒幽幽歎道。「我很需要那筆錢。別忘了,我還欠『虹●舞』三千萬,我若在這裡繼續賣藝,恐怕要二十年才還得清,若有這一千萬,我就不必在此終老一生了。」可兒愁懷滿緒地說。
「可是——」紅子神情哀傷地道。「可兒,那天你在台上跳著扇子舞時,那風姿、那韻味,與當年天堯的母親桃子簡直一模一樣,而且,」她激動的流下淚水。「天堯剎那間被你震懾的神情——讓我彷彿看到當年的東王天儒,也就是東王天堯的父親,他與天堯一樣,站在舞台下,被天堯母親那出塵風韻所迷,從此桃子的厄運開始了——歷史在重演啊!三十三年前的景像似乎又回到我眼前。在天堯盯住你的那一剎那,我就擔心,你,我的可兒,是否也逃不出命運的手掌。為什麼?三十三年後,天堯也在『虹●舞』遇見了你,唉!藝妓要像戲子,藝妓要無情,而桃子,就是太多情又太專情,才會落得早死的下場。」紅子握住可兒的手。「可兒,藝妓的下場都是悲淒的,這是命。自古至今,沒有幾個人能打破。很多藝妓,都是以自殺,或是孤老一生作為人生的最終點。」紅子聲淚俱下地說著。
「可兒,千萬別愛上東王天堯,否則,他——會將你傷得很重,到時,你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紅子殷殷告誡。「他是花花公子,碰不得的。」
「可兒,你不屬於他的世界,「上流社會」的交際方式就是互相欺騙、互相玩弄、互相利用,絲毫沒有真情真愛,他們勾心鬥角,明爭暗搶,只知追逐肉體的歡愉,他們與你的世界,大不相同。」紅子以數十年的人生經歷,感慨地說。
「嬤嬤——」可兒安慰紅子。「你放心,東王天堯一直以為我是人妖——」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擔心啊!」紅子相當瞭解天堯。「天堯雖花心、放浪,但他自有他的遊戲規則,他不碰同性、不碰人妖。只要他以為你是人妖的一天,你就會安全一天,但假使謊言被揭穿,你絕對逃不過他追逐女人的手段及技巧——」
可兒點頭。「我會小心的。」
「記住——」紅子再三告誡。「你絕對不能說話,不能讓他聽到你的聲音,而且,千萬不能讓他碰觸到你的重要部位,如此,在這三個月內你才能全身而退。」
紅子取出身份證及殘障證明卡。「這些,你要好好收著,身份證能證明你是男兒身;殘障證明卡,能證明你是個啞巴。既是演戲,怎能不有些道具?」
「紅子嬤嬤——」可兒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唉!」紅子心痛道。「有男人的世界,就有女人,就會有妓女、戲子、藝妓……我們是藝妓,永遠脫離不了男人,我們是為男人而生的,就是因為如此,我們總是對男人多情,往往一下陷入情慾的泥沼中,雖知道藝妓要無情,但實際上,我們卻比任何女人都還專情、癡心,到頭來,卻往往是一場空,男人們都是薄情寡義、喜新厭舊的,很多藝妓,從此以後就一蹶不振,甚至為情自殺,或在絕望中度過殘生。」
可兒瞭解紅子心中的愁苦,她擁住紅子,悵然道:「嬤嬤,這就是你一直終身未嫁的原因是不是?你愛男人,但卻又不信任男人,害怕那些海誓山盟的誓言,會如鏡花水月般轉眼成空——」
紅子緊摟著可兒,她眼角帶淚的輕笑道:「我的可兒!若非是真正的女人,怎麼會有如此一顆觀察細膩的心呢!這裡的舞者,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善良體貼。」她摸摸可兒的頭。「委屈你了,讓你藏匿在這,做見不得天日的人妖藝妓——」
可兒道:「嬤嬤!若不是當初你收留我,我可能早就橫屍街頭、或是被田中太郎凌虐了——」
「你就是如此的守身如玉、冰清玉潔,在任何威脅利誘強迫的情況下,你還是不肯屈服在田中太郎的魔掌下,所以只好匿名在『虹●舞』扮做人妖藝妓。」紅子難過地說著。「偏偏,半途又跑出東王天堯這個『程咬金』,我好怕你——」
「不會的,嬤嬤!不會的。」可兒極力安撫紅子。
「唉!世事難料。」紅子摸摸可兒的臉龐。「你長得真美!怪不得——唉!」紅子歎聲連連,不經意間,她竟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當年,我和桃子,也就是天堯的母親,同是藝妓舞台的名人,我們感情深厚,情比姊妹深,桃子很疼我,她比我大兩歲。在成為藝妓的訓練過程中,我常常出錯,她都義無反顧的替我頂罪,替我受罰挨罵……那時,我就告訴自己,將來一定要回報她,只要是她喜歡、她想要的,若我有能力,我一定要給她——」紅子沈浸在回憶中。
「然後呢?」可兒好奇地追問著。
紅子聳聳肩,淡淡道:「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們兩個人一起遇見了東王天儒,而東天儒愛上她……就這樣——」
「嬤嬤——」可兒已從紅子的話中略略猜想到一、二。當年,石本紅子一定也深愛東王天儒,可是為了還桃子的恩情,於是主動退出,獨自神傷。「都過去了,嬤嬤,東王天儒和桃子都已去世多年,你不必要再獨守——」
「你不瞭解,可兒!在東王天儒娶了桃子的那一刻,我內心那一份愛情就已逝去,而當桃子死時,我心中的親情也隨著桃子死了。現在的我,不過只是一具飄泊的幽靈——」紅子哀傷地說著。
「嬤嬤——」
「別再說了,可兒!千萬記住我的話,別把自己『賣』給男人,尤其是東王天堯——別步入桃子及我的後塵。」紅子說這麼多,就是為了要讓可兒有所警惕。
「是的。」可兒堅定地點頭。
不過,那顆心卻愈益沈重,像千斤重的石頭,再也抬不起來了。
※※※
翌日晚上,同時間同地點,東王天堯準時出現在『虹●舞』,今天,他依然衣裝筆挺、帥氣挺拔,真是俊得無與倫比,他當然是來找可兒的。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帶了一大束花,這種花很特別,而且沒有名字。
「我從不送女人花的。」天堯把花獻給可兒。「但我破天荒的想送花給你。我在花店前瀏覽,看到這種新鮮的花,店員告訴過我花名,不過我忘了,但我卻記得它的花語——不誠實。很有趣吧!」
不誠實?可兒目光一閃,有些心悸。
東王天堯突兀地彎下身,一改平日高高在上的語調,他溫柔地問:「昨夜,你考慮得如何?」
可兒的目光與他交纏許久,然後他轉身在小桌上的紙條寫道:「為何你要找上我?我是個啞巴。」
天堯哈哈一笑。「對妮子這女人來說,你的啞,正可以使她備受刺激。她若知道,我愛的人不但是個人妖,還是個啞巴,她一定會崩潰,這樣,我的目的就輕而易舉的達成了。」他十分有自信地道。
原來,他不僅是心思縝密,還是個城府深沈的男人。可見從這番話領悟到這件事。
可兒又寫道:「你為了要甩掉田妮子,就可以花掉一千萬?一千萬是個大數目呢!為什麼?」
天堯皺了皺眉,十分慎重地道:「只要能讓田妮子生不如死,一千萬還是個小數字呢!」
可兒困惑的望著天堯,『他』又寫道:「我無法瞭解你們這些有錢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在你眼中,一千萬可能就像一千塊吧!金錢對你的意義是什麼?你明白什麼叫感情嗎?」可兒略帶疑惑地問。
天堯笑笑。「花錢才能找樂子啊!一千萬難道不會讓你芳心大動嗎?我也從不認為我要有感情,人性對我而言,是天方夜譚的同義字。」
可兒雙眸頓時閃爍火花。「記住,我不靠你施捨。」
「你——」天堯真是愈來愈欣賞『他』了。非比尋常的傲氣,表現在可兒神采閃爍的眼瞳中。天堯不禁驚訝,可兒這個「人妖藝妓」的自尊,可比常人要高許多啊!
他揮揮手。「我收回我剛剛的話。」他沒有道歉,依然堅定的要求。「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答應我,好嗎?」
可兒不再表達意見。『他』只是側過頭沈思,過了好久好久……天堯一顆心莫名的七上八下,直到可兒點頭。
「你答應了?」看著可兒微微點頭,天堯欣喜萬分。「太棒了。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的。」說完他立刻取出支票,寫上五百萬的數字。「為表我的誠意,先給你一半,等事成之後,再付你另外一半。」
可兒盯著支票上面的數字,默然無語。
「這是我們兩人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可以保證嗎?」天堯要求。
可兒點頭,天堯溫柔地將雙手放在『他』絞緊的雙手上,可兒基於本能的害羞,『他』緊張得立刻抽回手。
可兒轉身在紙上寫著。「我有條件——」『他』字跡娟秀。「在這樁交易中,我要保有私生活,你不可以過問我個人隱私——」寫完後『他』抬頭注視天堯,神情堅決。
「為什麼?」天堯冷冷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我的交友,不管男朋友、女朋友,你一概不能過問。」畢竟,可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如此要求。
男朋友?『他』有男朋友?天堯目光冷冽得像一把刀,但那眼神卻稍縱即逝。只留下嘲弄的神態,他跋扈地說:「你以為我是誰啊!會對你這人妖作身世調查嗎?如果不是為了演戲,我不可能與你這種不男不女的異類廝混。」他咬咬唇,道:「我只在乎「交易」,不論如何,這三個月,我「不准」你與你的男朋友在一起,你——只屬於我。」他明白的下令,特別加重「不准」兩個字。
你只屬於我?如果,這個你是「你」呢?
可兒有點心虛,不知不覺地,『他』點頭同意了。
天堯一顆莫名繃緊的心頓時鬆懈。「從現在開始,我要你牢牢的記住——你是我東王天堯的最新愛人——可兒。」他的宣告清楚明白,帶著不可違抗的霸道。
他那強大的霸氣,令可兒心臟怦怦直跳。直接又坦白的表示……這只是單純的演戲嗎?
為什麼感覺不到一絲虛假的味道呢?可兒被破天荒的氣勢震住了。
可兒那略帶驚惶的模樣卻激起了天堯一股「我見猶憐」的保護欲,他撇撇嘴角,伸出雙手,再次握住可兒的手。
可兒本能的抽回手。天堯皺眉了,這位在女人堆裡大受歡迎的東王三公子,可是從來沒有女人能逃過他的「第二次」。就連要摟要抱,哪一次不是手到擒來,就只有這個藝妓居然連續拒絕天堯兩次,他的自尊心有點受損了。
「你這樣怎麼與我「配合」?」他責備道。「只怕,一走出這後台,我們就穿幫了。」
那——我該怎麼做呢?可兒用水汪汪的杏眼問道。
天堯皮笑肉不笑地道:「要這樣——」
驀然間,天堯拉住可兒,親暱地摟住『他』的腰,可兒嬌軀倏地僵硬。但天堯非常溫柔的輕拍可兒的腰,撫慰可兒緊張的情緒,初嘗這位「日本國王」的柔情,可兒傻眼了,身體不由自主放鬆了。
天堯調侃地說:「喔!你的腰比女人還細,大約——二十三吋吧!」
可兒翻翻白眼,訝異他竟猜對了。
「我在女人圈裡混太久了。」天堯擺擺手,得意洋洋道。
看可兒一臉輕鄙,天堯愛憐地輕點『他』的小鼻尖。「我的小可兒,那些風流韻事都過去了,現在,我完全屈於你,別生氣,好嗎?」他雙眸流露的真誠讓人無法懷疑。
這眼神、這愛語……可兒迷失了,瞬間雙頰又脹紅了。『他』那女性纖弱的神經,真是一觸即發。
看可兒這位人妖,被他的花言巧語逗弄得心花怒放,天堯自大的神情,更是明顯。「這只是剛開始罷了,以後,保證你會對我非凡的演技嘖嘖稱奇——當然我若是一流的演員,就不准你有三流的演技,你必須與我密切配合。」他霸道的命令。
可兒被他的「話中有話」驚醒。一顆心霎時跌落谷底,『他』在幹麼……竟被東王天堯迷得團團轉?她怎麼這麼沒有定力?
『他』忘了——這只是交易,只是演戲!
可兒纖手緊握,不服氣的抬頭瞪著天堯,『他』在紙上寫著:「我會盡力配合你的——直到曲終閉幕之時,我都是東王三公子的情婦。」
天堯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綻放出像太陽般熱情溫暖的笑容。「是的。」他倨傲道。
可兒的心再次融化在天堯的笑容裡,『他』的心臟緊縮,彷彿忘了呼吸。
在『他』措手不及間,天堯迅雷不及掩耳的在『他』的面頰上輕吻了一下。「明天見了!我的可兒——」
他走得好瀟灑,可兒卻失魂落魄的按著自己的粉頰許久。
在這虛實難辨的舞台上的演員,難道真的都在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