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湛藍,浮雲朵朵。樹蔭下的石桌邊,一雙水樣瞳眸映著這片風和日麗,接著沈沈一歎。
「歎什麼氣呀,今天大家忙進忙出的,就你一人還有閒情歎氣。」春日坐在旁,拿著針線繡著衣衫上的花樣。
「還不是那個東方四少,他真的很奇怪!」嫣兒支頭納悶道。「經常笑得一副意圖不明,好像什麼都知道,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一天誤闖他房中的女子是我,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我。」
「你以為一個掌握江南大半經濟,還經常與黑白兩道周旋的人,個性、心思會這麼沈不住氣嗎?」
「什麼意思?」
春日咬斷線頭,將衣裳在嫣兒身上比著,滿意道:「這件輕紗外裳給你襯秋季的那件綠綢上衣,等賞楓季到時,那些王孫千金又不曉得怎麼稱讚你!」主子的行頭全是她一手打點,有絕佳的讚美,她有光榮的驕傲。
「哎呀,那是好幾個月後的事呢,」嫣兒拉下衣服。「你剛剛說的沈不住氣是什麼意思?」
「就是東方四少現在只是懷疑在心,他不輕舉妄動,有可能是抓不到證據,也可能是在等好時機,總之你別自亂陣腳就行!」春日收著針線籃道。
嫣兒微紅了臉,知道她指的是前日被套話的事。「我……我會注意啦!」
「會注意最好,今個兒蘭倩小姐會回來,府中眾人都陷入備戰狀態了,我等會兒還得去夫人那幫忙。」
「二姊今天會回來!」嫣兒詫道。「難怪今天整個府裡氣氛都暗潮洶湧的樣子!」一早就見大門外有些人潮攢動之感。
紀家二女紀蘭倩,在江南之轟動真可媲美俠豹東方宇,她冷艷的麗顏下永遠看不出任何表情,說話淡淡漠漠,儀態美絕高貴,聰慧的腦智更讓無數才子汗顏。當年她未至及笄之齡時,已讓多少公子哥兒拜倒石榴裙下,更遑論成長後有多少男子為博得佳人芳心而爭破頭!一年前她下嫁兩廣盟主岳定翔的時候,當時的江南寺廟收留多少心碎出家的男子,甚至每當她回鄉探親時,鄰近街道也為之騷動,當年的愛慕者更不惜一睹佳人丰采而群聚紀府大門,全是為她那個冷面笑匠型的二姊。
「這次二小姐回來可能連岳盟主都會來。」
「姊夫!」嫣兒神情期待,「看在姊夫會來,今天我就乖乖待在家裡。」英挺魁梧的姊夫和伊天沐一樣,都是她心中崇敬的英雄型人物。
「不只今天,這一陣子你就好好的留在府中,當有規矩的名門千金吧。」春日要離開前還不忘叮嚀著。
規矩的名門千金!「我會乖乖聽話就該偷笑了。」嫣兒掩唇打了個呵欠,近來被那個東方爛豹驚嚇得她夜無好眠,真想好好睡個午覺。
她看看四周,光影從繁葉中灑落,碎碎剪剪的在綠地上鋪開,天然的遮蔽大樹,真是沒比這還適合午睡的風水了。
「現在大家都在忙,沒人會來這,可以好好的睡它一覺!」主意既定她伸個懶腰後,便挑了一塊靠草叢邊的平坦綠地,自由的徜徉在風柔綠意中,沈沈睡去。
清風撩人徐拂,午後的蟲鳴斂去了輕踏而來的足音,漸漸接近的步履在發現前方佳人時,放柔了動作。
修長的身形來到她身邊,望著那甜睡的嬌顏,來人不禁綻出溫柔的笑意。
半寐朦隴的嫣兒感覺一個厚實的溫暖撫上她的臉頰,低語的氣息還在她耳鬢邊徘徊,她略蹙眉咕噥的翻過身去,螓首碰到一個比草地還舒適的地方,便像只滿足的小貓弓著身子枕靠。
東方宇撐首側臥於一旁,微笑的敞開胸懷接受她整個窩來的身子,於是柔軟的嬌軀盡為男性的氣息所圍繞。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漸偏,午後的清風也有些涼意,嫣兒才在恍恍惚惚中被喚醒。
「小狐狸,我很想抱著你永遠不放開,可是再這樣下去,除非你不介意被人見到……」沙啞的低喃,輕磨的在她眼皮上。
什麼被人看到!睡意昏茫的嫣兒揉著眼睛,櫻唇噘著被打斷睡意的不滿,輕笑的聲音隨即啄吻那可愛的唇瓣,嫣兒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那連日來不停出現在夢中的男性面龐,不同於夢中那惡意嘲諷的神情,此刻對方溫雅的俊容有些寵溺地看著她。
呃!她用力揉揉眼,影像不變,再賣力甩甩頭,情況依舊,嫣兒的瞳孔終於顫睜的把視線範圍擴大──。
「哇──」嚇得她手腳並用的退出他的懷抱。「你、你、你,為什麼在這──怎、怎麼回事──」「唉,用了我的身體一下午,現在居然這麼冷淡的指著我,真是無情呀!」東方宇坐起身,傭懶地耙過額前的發。
「我用你的身體一下午?!」嫣兒眉眼俱張,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話。
「不然你說我在這幹麼!」他好不曖昧的扯唇。
「你、你、你──」什麼叫氣到說不出話,嫣兒可嘗到了。「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呀,你先前對我──現在還──」可惡,簡直連嘶喊都不知從何叫起!
「先前!」他無辜請教。「先前怎麼了?」
縱然恨死他這副永遠看來好整以暇的悠哉樣,嫣兒也只能將滿腔怒火吞忍嚥下。「沒事!」她忿忿撇過頭。
呵,心中愛熬了她氣紅一張小臉的模樣。「嫣兒。」他喚。
「幹麼啦?」嘔氣的心佳人很沒好臉色地回他。
「嫁給我好嗎?」
「嫁──」她豈止翻白眼,嘴角抽搐到想口吐白沫響應。「這塊睡眠好風水留給你繼續作夢。」乾脆遠離瘋子,卻才起身,烏緞的長髮就被人往後一拉,她再度跌回東方宇身畔。
「你做什麼──」怒然回頭要開罵,卻見七彩的珠子在她眼前繽紛撒落。
耀亮的琉璃珠,大大小小交錯如雨,絢麗綺幻的光彩,讓嫣兒瞳眸大亮。
「嘩!」她興奮的接了滿手,開懷叫著。「好像彩虹雨喔!」
隨即就見她燦笑的玩著滿地珠子,可人嬌俏的模樣,讓一旁的東方宇不禁又露出了那疼愛的眼神。
「嫣兒,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玩著手上的珠子,她想也不想地道。
「那你很討厭我嘍!」
「對呀!」但是,看在他帶了這麼多漂亮珠子來,她可以把討厭消掉一點點,喜歡就別夢想了!
「那你會不會試著多喜歡我一點?」
「不會!」誰有那等閒情逸致。
「唉!」
聽到這聲長歎,嫣兒良心略微抬頭,看看手上和草地的琉璃彩珠,還有近日的可口點心,她稍作點彌補。「但是我喜歡你的禮物,以後你禮到人不用到了!」安慰他不是一無是處!
他卻笑著搖頭,像在看待一個愛玩鬧的孩子,拉起她的髮絲把玩的纏繞在指尖。「多喜歡我一點,對我們未來的相處比較有幫助。」
「幫助?」嫣兒拉回自己的頭髮,狐疑地瞄著他。「你……該不會在想什麼壞主意吧!」
「壞主意!」他有趣探問。「我該對你有什麼壞主意?」
面對他溫柔的眼神卻是別具深意的問話,嫣兒咬著手指,記起春日的警告──東方四少現在只是懷疑在心,他不輕舉妄動,有可能是抓不到證據,也可能是在等好時機……
「我說東方宇,每次不見你的人影,都會逮到你欺負我老妹!」
「嫣兒是個正經姑娘家,可應付不來你那輕佻的遊戲。」
正感進退無度的嫣兒,聽到這兩個聲音,眉目大亮。
「天沐哥!」快樂的想起身迎上,卻被一旁的東方宇暗壓住衣袖下的手掌。
嫣兒不悅地瞪著他!
「喂,你眼裡只看到天沐,沒有我這個大哥啦!」紀崇取笑道。
「我……」饒她使勁要抽手,對方都來個視而不見,逼得她只能待坐原地。
「兄弟,嫣兒是個文雅的姑娘,受不了我們這幾個粗魯男人,別再逗她了!」
伊天沐也笑著道。
兩個大男人來到他們身邊席地而坐,而東方宇也很「適巧」的調整動作,放開了對她手掌的壓制。
嫣兒撫著手掌,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瞪他,只能緊握著拳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找天讓他好看。
「喲,這一地琉璃珠,不會是你四少拿來討好我家這野丫頭開心的吧!」紀崇椰揄地拿起幾顆在陽光下照著。
「討嫣兒開心?」深知老友的德行,使天沐看著東方宇是皺眉的。「嫣兒就像我自家妹子,你……玩世不恭就罷了,別拿嫣兒當取樂對像呀!」
對、對、對,千萬別讓我成為登徒子的目標,紀嫣兒雙眸燦亮的看著伊天沐,心中自動編著動人的情節;哇,天沐哥他一定是喜歡我,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盲目的景仰讓她將」嫣兒就像我自家妹子」這句話,自動摒棄!
「別多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東方宇斂眉淡笑。
明明就是!紀嫣兒討厭地睨他一眼,又繼續瞅著伊天沐,冀望她的天休哥最好能將這討人嫌的傢伙一次趕離。
看著好友那坦若環胸的迎視,伊天沐沈聲道:「嫣兒是我自小看到大的妹子,如果你對她有任何冒犯,就算毀了多年交情,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哇塞!天沐哥太帥了!這廂的紀嫣兒一雙眼早已瀰漫了滿眶的愛意。
而身為爭執焦點的親哥哥,紀崇只是看戲似的撫著下巴,閒適地將手上的珠子彈給正忙著撿拾的老妹。「我說天沐,你幾時見過這傢伙會主動討好女人的,他會這麼做,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是說……」這句話讓伊天沐頓然一倍,豪爽一笑的拍著東方字的背。「你這脫韁浪子,終也有陷進去的時候,好、好,郎才女貌,金玉之合!」
「郎才女貌,唉!」紀崇懶懶長歎。「這郎算是有才,至於女貌就要看是表還是裡了,不要忘了,小狐雖青澀也還有狐的滑溜,芳心難抓呀!」
東方宇一笑。「小狐的青澀還長不到滑溜,就落人老狐之手,更何況沒人比我更明白她表面的端莊和實際的狂野,總有一天她會長大正視自己的內心,知道現實的環境不是書中的世界,而且──」他拿起一顆珠子投到紀嫣兒正兜著琉璃珠的衣裙裡,深深凝望地道。「我等了她四年,怎麼能讓她跑掉!」
怎麼氣氛越來越詭異,大家到底在講什麼?紀嫣兒撿珠子的動作慢下來了,莫名的左看右看,當她迎上東方宇那像要直勾人心的視線,不禁機伶伶一顫。
「四年!」伊天沐訝歎。「真難相信你這平時看來輕狂的浪蕩子,還是個癡情漢呀,看來……這讓你泥沼深陷的人還真不簡單!」雖然他明白好友並非世人所言的那麼荒唐,但那放縱的性子確也讓人難以捉摸。
突然的沈默,嫣兒只覺有好幾道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老哥是玩味的、東方宇是深鎖的、伊天沐是微笑的,她骨碌碌的眼珠子溜轉一圈後,決定──。
「我……我先回房了!」
「小妹,別那麼快走,為著蘭倩和定翔要來,天沐和東方宇今天可是撐著宿醉來的,也多陪陪客人嘛!」紀崇喚住她。
宿醉!「你又宿醉呀──」她指著東方宇,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趕緊強笑道。「我是說你們宿醉呀,這恰巧有解宿醉的良藥!」說著馬上遣路過的僕人去找春日拿。
片刻後,幾個人已移陣到石桌邊,僕人也奉上茶水。
「這是特意請教人製成的,配著熱茶喝,很有效喔!」嫣兒從木盒裡取出藥丸,一一分給伊天沐和東方宇。
「這藥丸是以菊花瓣特製的吧。」東方宇看著手中的藥丸問道。
「對呀,菊花香味撲鼻吧!」
「嗯,果真清神醒腦。」伊天沐吃下後頓感效果。
「嫣兒小姐如此蕙質蘭心,將來定是個細心的賢內助。」東方宇突然熱誠的稱讚。
「哪裡,也是請教別人的。」她羞怯低頭,見到伊天沐也認同點頭,心裡可樂死了,巴不得那個超級沒品的東方宇在心上人面前多讚美她一點。
「也謝謝嫣兒小姐幾天前在『澄園』施加的援手。」
「不用客氣,那個時候你正宿醉難受嘛。」她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顆雀躍的芳心全醉在伊天沐對她點頭嘉許的目光中。
「唉,那一陣子可嘗盡酒過三巡的痛苦。」
「哼!」嫣兒反譏。「找一大票『紅翠閣』的姑娘夜夜笙歌,活該有這種報……應!」話一說完,她猛然倒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了。
但見東方宇環胸的睨著她,笑得很沈也很詭,凜邃的瞳眸所透出的精光明白的告訴她:還不逮到你!
「大哥……天沐哥,還……還、還有四、四少,我……想起還有事,真的得先……回房去了!」她艱辛的說完便起身。
「嫣兒,你沒事吧?」見她神情怪異,伊天沐忙問道。
「沒、沒事,只是想到爹交代了我一些事還沒完成,得……得先離開了。」伊天沐的關懷向來令她竊喜,只可惜此刻正有一道芒刺在背的目光,令她來不及醞釀任何少女情懷的感動就趕緊離去。
「嫣兒……」
「我這老妹就愛胡思亂想,這會兒不曉得又犯了那條心眼,我們還是喝茶吧!」紀崇朝天沐揮揮手,招呼兩人繼續喝茶,卻見東方宇也隨之起身。
「我去看看她吧!」望著佳人離去的倩影,他唇色那總是淺抿的微笑,此刻相當燦爛。
※※※
「完了、完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幹麼這麼笨,老自亂陣腳!」走回房的一路上,嫣兒活像只跳來跳去的心麻雀,一下捶牆、一下跺腳、一下又摀著雙頰抱頭哀嚎,完全靜不下來。
「事已至此,只好像春日說的死不承認!」她握緊雙拳增強信心,堅定道。「對,賴到底,反正又沒有證據,他能怎麼樣!」
主意一定,她深吸一口氣,從容的要走回房,卻看到前方轉角一個比她更從容、更愜意、更泰然自若的男子,他很優雅,很……擺明不會讓她逃掉的恭候多時。
「四、四、四少,有、有、什、什、什、什麼事嗎?」天、天呀,大舌頭已不足已表達她的驚惶了。
「嫣兒妹子……」他慣有的沙啞輕語,此刻悠揚拉長。「剛剛你走得匆匆,有一樣東西,來不及還給你。」
「東、東西,還、還、還我?」什麼東西呀?
東方宇緩步走來,嫣兒下意識很想拔腿就跑,兩腳卻像生根一樣,釘在地上。
「嫣兒……」他又是一喚,眼前的小小人兒也再哆嗦一顫,看來,貓戲鼠的遊戲是該收網了。
「怎、怎麼樣?」她還來不及反應,手便被攫起。「你想做什麼──」嚇得她尖叫!
東方宇將一個熟悉的小錦袋放到她手上。
「裝解酒藥的錦袋。」她怔愕,這只錦袋遺失好一陣子了。「你在哪找到的,我找了好久喔!」失而復得,她高興的捧在胸口,歡喜得露出笑顏。
「這真的是你的吧!」對方也笑得比她更熱切。
「當然是我的,我親自繡的,和這只一樣呢。」深怕被拿回去的嫣兒趕緊亮出裝琉璃殊的那只錦袋。
「真是一樣呢!」東方宇臉上的神情更動人了。「你還記得自己在哪掉了這錦袋嗎?」最後一道請君入甕的問題。
「當然!」眉飛色舞的小呆子馬上踩陷阱。「就在你房裡呀,還差點被你當成如大姊的姑娘拉上床呢!」啊!
是的,小狐的青澀還長不到滑溜,就落入老狐狸的手裡了!
※※※
「小姐,你怎麼了?」見到神色蒼白黯然走進房的主子,春日詫異。
「春日姑娘,我與你們家小姐有要事商談,可否讓我們獨處片刻。」隨後走進的東方宇溫和地道,口吻卻是不容置喙的。
「小姐,你──」見到這一幕春日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蹙眉後,心下有了主意,趕緊匆匆告退而去。
「春日!」見到掩上的房門,嫣兒不敢相信春日就這麼放棄她。
「沒有她,你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主嗎?」東方字的聲音冷淡飄來。
嫣兒再也受不了了!「你到底想怎麼樣,那天吃虧的是我,要義憤填膺的也該是我,結果我很大方的不與你計較了,現在你跟我叫什麼!」既然真相揭露,那大家就請個清楚,省得她老要遮遮掩掩的迴避。
「嫣兒。」他輕柔的聲,有著命令。「事情不是比聲音大就能解決的,過來坐下!」
「我才懶得──」「坐下!」突來一喝!
「哦!」遇惡即縮的小狐狸馬上乖坐一旁。
「嗯,現在好多了。」他滿意的舒展四肢,盯著正襟危坐的小佳人,笑瞇瞇地道。「現在我們好好的來溝通、溝通!」
喔!她一副受不了的蠕動。
「嫣兒!」又是那讓人戰慄的警告聲。
「溝通!」小狐狸的反應幾乎是立即的,用力諂笑。「溝通好,先溝再通,我最愛溝通了!」她心中希望在和平的氣氛下,大家能達成最好的共識、最高的境界,就是──一切當做沒有發生!
「叫我當個睜眼瞎子是不可能的,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他當場毀了她的如意算盤。
「啐,那溝通什麼,女孩子都沒叫了,一個大男人到底在叫什麼,真是受不了!」她悶悶地支著下巴,叨叨唸唸的自語。
「那天我們雖沒真正發生進一步的事,但是有著超過常體的接觸也是真的,事情至此,你心中可想過要怎麼辦?」
「怎麼辦?隨便呀,」嫣兒剔剔指甲縫,吹吹指甲屑,沒啥勁頭。「看是你認個錯,我會很善良的原諒你,大家就當船過水無痕,或者大風一吹無影無蹤,還是來個什麼雲深不知處,把這件事拋到九霄萬里遠,有這麼多方法可行,哪有什麼怎麼辦!」嗯,她細觀著手指,還挺纖纖玉指的。
「嫣兒。」東方四少依然溫言一喚,隨興的拿起桌上杯子把玩。「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掌握江南的經濟命脈,還在黑白兩道都佔有份量嗎?」他瞇凜著她,俊雅的面容咧開白森森的牙,緩緩地道。「誰敢在談事情時跟我開玩笑,你相信我能夠讓對方來個真正的大風一吹無蹤無影嗎?」
啪滋一聲!突來的聲響,握在他手上的茶杯,在紀嫣兒眨大的眼瞳中崩裂破碎,甚至當他攤開手掌時,輕輕一吹,揚起的不過是一陣塵煙般的細沙。
當下一張認真的表情、認真的眼,充滿誠懇與絕不開玩笑的傾向他。「這件事得審慎溝通,事關我們的名譽與心靈創傷,小小的談怕冒瀆了雙方當事人,淺淺的談又顯得不夠深入問題核心,重重的談怕是過度反應,所以我們一定要誠懇的談、用心的談、努力的談,大家把事情的重點、問題的癥結、過程的源頭,好好的、慎重的、仔細的──用力溝通!」無間斷的話完全一氣呵成,隨即抱拳道:「大俠,有鑒於這件事我們得有一番長談,現在你也渴了、我也啞了,務請稍候,小女子馬上奉上茶水,大家可以秉燭夜談,告退!」
「我還有一招,可以讓人一走出門口就寸步難行,想不想試看看!」慵懶的聲拖住正飛奔衝到房門口的紀嫣兒。
「你到底要怎麼樣?」媽的,豁出去了!紀嫣兒憤慨插腰,做啥清白被蒙羞的是她,還得像個可憐蟲,小心翼翼地應對那隻大狎豹。
「你說呢?你覺得我想怎麼樣?」他起身,悠晃的踱向她,笑語輕問。
「我說!」沒想到有此一問,嫣兒歪著頭思索,隨即豁然想通的垂下頭,幽幽道。「你要多少錢?」
「我要多少錢!」第一次東方宇臉上出現了那懶洋洋之外的怔愕,不太確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你……再說一次!」
「不論你要多少錢,我會盡力籌給你,只是你別想會很多,我可沒那麼有能力。」書上寫的,還有民間傳說,小白臉的登徒子都是這樣的,一抓到把柄,就會威脅要錢。
「你覺得……」東方宇捺著額頭,他真的想不通這丫頭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一個掌握江南大半經濟的人,會跟你威脅要錢嗎?」
不是錢!「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呀!」
「這個時候你該要我負責吧,譬如說成親娶你!」
「成親!」嫣兒如被雷打到。「求求你不要負責──千萬不要負責──」她激動的猛搖頭,開玩笑,她要嫁的是天沐哥。
見他那沈下來的神情,哇,反應太快了,嫣兒趕緊又小心暗笑。「我是說這件事其實沒那麼嚴重,我不介意,你也別放在心上,何必弄到要賠上人生的幸……福……」面對他已來到不及一步的距離,嫣兒背抵著門板越說越小聲。
「嫁給我真有這麼糟嗎?」東方宇雙臂撐在她身側,將她困在門板與他之間。
糟!不會呀,只是慘而已!可是面對被逼困的情勢,小狐狸永遠懂得見風轉舵。「不糟、不糟,東方世家是京城第一大世家,有多少權貴想高攀,怎麼會糟呢,你──」她的話在下巴被攫起時閉嘴了。
「說說看你為什麼這麼不願嫁給我?」他極其溫柔的聲,有著誘哄,也有著不容她再躲避的獨斷。
「我……」每當面對他緊貼的靠近,她就喉嚨發顫,心也急遽狂跳。「你……私生子都滿街跑了,女人……三百六十五天還換不夠,我才不要一嫁過去就當別人的後娘,還要被一大堆小妾敵視。」
「嫣兒,我從來沒有說我有私生於和小妾,你到底從哪聽來的!」
「這哪需要聽說呀!」她氣急嚷嚷,一副聰明受到侮辱的模樣。「憑我的理解力、憑我的智能,還有以此類推,根本……你什麼意思呀,我又沒有說錯!」見他一副被打敗的將頭重到她肩上,嫣兒大叫了!
這丫頭一定上天派來懲罰他的,才會有一顆這麼會自動編劇的腦袋,東方宇此刻的感覺簡直無奈到哭笑不得,看來同她講理是沒用的,唯有……聽到遠方傳來了腳步聲,他心中一動!
「你做什麼──」身軀倏然被打橫抱起,見他朝內室走去,嫣兒駭得大叫!
「小狐狸,我說過,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何樂而不為!」說著,將她丟到床榻裡。
「救──」她才掙扎的喊一聲,就馬上被點中身上要穴,既動不了,也喊不出聲!
「乖,好玩的事快來了。」他笑得相當安撫,雙手卻熱切地替她拉開衣裳。
好玩!貞操清白快被這個爛豹污了,還說好玩!嫣兒又羞又怒的,尤其當她見到眼前的男子也開始解開上身的衣物,敞露出那結實的男性胸膛時,她簡直要睜著眼昏厥過去。
「大家請,小姐在房裡呢!」門外傳來春日的聲音。
「嫣兒是怎麼了,知道蘭倩和定翔要來也不到前廳來。」紀老爺對女兒今日的表現很搖頭。
「別念啦,乖女兒近來可憐吶,身體老抱恙,大概精神差吧。」紀夫人可心疼愛女。
「連東方宇這傢伙也不知道去哪了?」紀崇較關心的倒是老友的行蹤。
「這浪蕩子哪新鮮就往哪玩,沒什麼好擔心的!」伊天沐對老友的德行可一點都不懷疑。
爹、娘、大哥,還有天休哥!原來春日去搬救兵了。就在嫣兒興奮的以為得救時,床邊的東方宇卻俯身在她耳畔輕笑。「等著,好戲上場了!」
好戲上場!就在嫣兒一臉莫名時,他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中,衣衫不整的嫣兒埋入那堵半裸的男性胸膛,她頓然領悟到他的目的了。
外聽的門被推開了,一陣陸陸續續走進的聲音。
「大家請坐,先喝杯茶。」春日的聲音邊招呼邊往室內走去,頗不解小姐和東方字去哪了。「我去看小姐是不是在──哇──」她嘶聲尖號,接著哭喊的衝進去。「你這畜生──你把小姐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
紀崇、伊天沐率先衝進,其它人全擠到門口來,當大家見到內室的床上那一幕活生生的震撼時,莫不愕住的目瞪口呆,片刻後各種反應此起彼落。
紀老爺接住尖叫昏迷的紀夫人;伊天沐怒然的要出手教訓好友,卻被紀崇拉住;春日哭叫摟著毫無反應的主子,整間屋子瞬間充滿震天的嘶咆與激憤。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道飄淡的聲音,卻有力得足夠讓屋內眾人靜下來了。「東方宇,腦筋動到我妹妹身上,你有膽呀!」
一個艷麗絕倫的女子,細緻的嬌顏是冷冷的氣質,她自若的儀態流露出優雅的高貴,彷彿天生便是一尊不可冒瀆的聖像。
「蘭倩。」看到來人,雖被伊天沐和紀崇圍困的東方宇,依然自若地綻出笑顏,神情在見到來人甚至是溫柔的。
當紀蘭倩看到室內這情況時,竟是掩唇而笑。「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想要的,何樂而不為!」
東方宇瀟灑環胸。「也只有我們兩人能將這個方法用於自然,消失於無形!」
「你是個高明的老師!」
「你是個聰明的學生!」
兩人的唇角默契勾笑,眼神的交會卻潛藏著一股暗潮洶湧!
「好了,你們兩個別當眾演這種諜對諜的曖昧遊戲了!」一道悍霸的身形,橫在他們兩人之間,兩廣盟主岳定翔面龐剛稜粗獷的線條,充滿俊朗的陽剛。
他面對那個從頭到尾不見慌張的肇事者東方宇,頗感歎然地道:「你心中早就有好主意要解決這個情況吧,狡猾的八拜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