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坐在攝影棚內的休息室,楚謹言面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覺得——人生乏味。
她調過視線看空無一物的桌面,沒有花的影子,想來這就是她呆滯的原因。
又沒送花。
楚謹言實在搞不清楚送花者的意圖。接連送了幾個禮拜的花,寫了不下十張的卡片,就在她芳心竊喜、小鹿亂撞之際,他又突然消失不見,留下一個解不開的謎團。
他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再送花來?
這兩個問題,嚴重困擾她的情緒。偏偏這個時候,魏汗青又冒出來打擾,她的腦筋幾乎揪成一團。
她想起他的吻、他的撫摸……
啊,完了!她懊惱地用手遮住臉,以躲避他煩人的身影。
她居然投入敵人懷抱,既可恥又可憐,同時又沒尊嚴。虧她還敢指責她的姊妹倒戈,結果她不但倒戈,連盾牌都一起送給對方,現在她是個手無寸鐵的將士,怎麼打仗?
「謹言,節目要開始了哦,趕快就定位。」節目製作助理探頭進來催促她進棚錄影,她只好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微笑回應。
「我馬上去。」她收拾心思,逼自己專注於工作上,今天討論的題目是「面對花心的男人該怎麼辦?」,現場call進了許多電話熱烈參與討論,每個人都發表了許多不同的意見,唯獨不見那個老是找碴的男人。
該不會真的被老虎咬死了吧?
call in部隊的隊長落得如此下場,的確教人唏噓。但更教人唏噓的是,他們的收視率一直下滑。電視台經理甚至揚言要扣她的車馬費,認為都是她不夠盡力,對方才不再打電話進來。
神經病。
楚謹言真想如此大罵。
他不打電話進來又不是她的錯,每個人對於任何一件事的喜好都有期限,這怎能怪她呢?
「今天的節目到此結束,我們謝謝特別來賓……」
但聞蕭茜茜尖銳的聲音將節目帶入了尾聲,他們又度過沒有「call in隊長」的一天。
「啊,那個男人又沒打電話進來,可見你的魅力漸漸消失了哦!楚老師。虧電視台經理前陣子還在我面前誇耀你,結果也是……嘖嘖嘖。」說到落井下石,蕭茜茜一向是不落人後的,楚謹言一點也不意外。
「牙齒沒清乾淨就趕緊去刷牙,別杵在這裡惹人閒。」煩死了。楚謹言看都不看她一眼,起身就去後台。
「你神氣個什麼勁兒呀?」蕭茜茜跟在她身後哇哇叫。「不過是個特別來賓,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小心我要製作人開除你——」
蕭茜茜成串的威脅,在看見後台桌上擺著的盒子後隱然沒去,換上一張好奇的臉。
「逼是什麼?」蕭茜茜問。
楚謹言的化妝台上擺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不知道,不過依盒子的形狀來看,我猜應該是花吧!」楚謹言表面假裝不在意的回應蕭茜茜,其實心裡興奮得半死,兩眼直盯著粉紅色的外盒。
總算他又送花,楚謹言高興到幾乎要跳起來,要不是礙於蕭茜茜也在現場,她一定拿起花束狂親,害她等了這麼多天!
「你不打開看看嗎?」蕭茜茜又羨又妒的催促楚謹言。
這若換在平時,楚謹言是不會理會蕭茜茜的,不過她今天太高興,也就稱她的意了。
奇怪,以往都是送鮮花,從來沒有用過盒子裝,今天怎麼特地用盒子裝起來?
她一方面納悶,一方面急切地打開盒子,尋找盒子裡面的粉紅色卡片……
「啊!!」
隨著楚謹言這聲尖叫,長方形的盒子摔落到地上,腐爛的花瓣掉滿地。
楚謹言雙唇發白的看著躺在地面上的盒子,盒子已經摔壞,裝在裡面的花朵掉得滿地都是,它們都是一些爛掉的殘枝斷葉,和刻意分解的花瓣,裡面甚至還有蟲。
「好噁心,這到底是誰幹的,這麼缺德?」一旁的蕭茜茜用手搗住鼻子,皺眉躲避迎面撲來的臭味。
楚謹言彎下身體,用顫抖的手拿起埋在盒子中的卡片,勉強自己把它抽出來看。
惡婆娘,再敢胡說入道,遲早就會像這束花一樣支離破碎。
神秘愛慕者
她差點被最後的署名擊垮,做出這種事的人,竟然是她盼了好久的神秘愛慕者,這怎麼可能?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聽見有人在尖叫?」導播聽見休息室有動靜,也連忙跑進來關心一下狀況,只見蕭茜茜搶先發言。
「導播,有人送了一束爛掉的花給楚小姐,好噁心。」她一邊說,一邊看她一眼,不曉得是同情還是故意奚落,總之楚謹言沒有理會她的心情。
「謹言,你不要緊吧?」導播十分關心楚謹言的生理狀況,她的臉色看起來好差。
「我不要緊……我很好。」她勉強打起精神來。「可能是有人故意惡作劇,沒關係,不要理他就好。」
「但是謹言——」
「我先回去了。」她僵笑著跟大家說再見。「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討論,掰!」
而後,她衝出電視台,揮手招計程車回家。因為她的情緒太差,沒辦法開車,也不適合開車,只得靠計程車代步。
由於她家離電視台不遠,十分鐘後她已經在掏錢付車資。計程車司機看她翻了好幾次錢包,都還無法順利拿出錢來,主動關心。
「小姐,你不要緊吧?我看你的手一直在發抖,要不要去看醫生?」計程車司機誤以為她感冒了,自告奮勇要帶她去掛急診。
「不要緊,謝謝你。」她搖搖頭,想辦法把錢掏出來,交給計程車司機。
付完車資後她下車,掏出鑰匙打開鐵門,面對空無一人的小洋樓。小洋樓一片漆黑,沒有任何一絲光線,顯示出家裡沒有人在家。
蹣跚地朝大門走去,魚貫地重複方纔的動作——掏出鑰匙,打開門,開電燈。
客廳裡到處都是寂寞的影子,就連月光也在訴說著哀淒。她頓時覺得無依無靠,情緒如潮水般的潰堤,整個人靠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她一直在說不要緊、她很好、不用擔心她。其實天曉得,她根本很害怕,又沒人可依靠,大家都把她當成打不倒的女巨人,卻忽略了即使巨人也有感情,也需要人呵護。
楚謹言一直哭,身體一直抽搐,情緒一直無法穩定。現在的她根本不是什麼女巨人,只是一個需要家人安慰的普通女子而已。偏偏這個時候她的家人統統不在,留她一個人獨守這棟空洋樓,越加凸顯她的寂寞。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突然響起,她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
「叮噹叮噹!」
她害怕地看著門把,猜想是誰按她家的電鈴,會不會是今天送花給她的那個「神秘愛慕者」?他要來殺她了嗎?
「謹言,你在家嗎?我是魏汗青。」
魏汗青按了半天的電鈴,都不見有人開門,乾脆在門外大聲喊楚謹言的名字。
楚謹言一顆懸著的心,在聽見他的聲音後完全放下,巍巍顫顫地走下沙發,前去開門。
「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魏汗青進入她家客廳後,一面轉身關門,一面問。「我聽見車子的聲音,又看見你家的燈光,就知道你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在哭?」
即使她刻意把頭偏向一邊,仍被魏汗青發現她不對勁的地方。
「沒什麼。」她死也不肯把頭轉向他。「你來做什麼?」
「我來歸還你妹妹放在我家的東西。」一件T恤。「你為什麼哭?」
「我沒有哭。」她把手伸過去拿T恤。「謝謝你特地把東西拿來還我們,我會轉告慎行——」
「看著我,謹言。」他沒有把T恤交給楚謹言,反而是扣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麵向他。
「我再問一次,發生了什麼事?」這回,他的眼神非常認真,明白告訴她,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霎時她再也無法佯裝堅強,整個人崩潰在他的懷中哭泣。
「我今天接到了一束好恐怖的花!」她想起來就害怕。「整束花支離破碎,裡面並且還藏好幾條蟲,好噁心。」
「你接到了一束有蟲的花?」他幾乎聽不清楚她說什麼。
「嗯,今天下節目後收到的。」她邊哽咽邊點頭。「本來我也很高興,怎麼知道會……」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發抖,魏汗青只得想辦法安撫她。
「冷靜下來,謹言。」他輕拍她的背,藉此鎮定她的情緒。「你收到的花有沒有署名?」
「有。」她又點頭。「卡片上寫著『神秘愛慕者』。」
「神秘愛慕者?」他愣住。神秘愛慕者;那不就是他嗎?但是他並沒有派人送花到電視台,也沒有寫卡片,這個假冒他身份的人究竟是誰?
「你怎麼突然不說話?」像個呆子似的。
「沒什麼。」他回神。「我只是覺得很奇怪,這個『神秘愛慕者』應該是很仰慕你,不應該會做這種事才對。」
「但我明明就接到他送來的花。」她反駁。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魏汗青歎氣。「卡片上除了簽名以外,還有寫什麼嗎?」
「有。」她害怕的說:「他寫著:『惡婆娘,再敢胡說八道,遲早就會像這東花一樣支離破碎。』」
這聽起來像恐嚇,又像威脅,每一個用字都充滿了警告。
魏汗青靜下心來思考是誰假冒他名字,威脅楚謹言。他高大的身材和有力的擁抱多少安撫了楚謹言的心情,讓她不再那麼害怕。
「你可以回去了,謝謝你聽我訴說心事,謝謝。」驚嚇過後,她決定做回原來的女巨人,於是忙著脫離他的擁抱。
魏汗青生氣地看著她,兩隻手臂緊得像鉗子,口氣冷得像冰,開口就大罵。
「笨蛋!」他會被她氣死。「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逞什麼強?你就不怕那個送花的人躲在你的院子裡面,乘機溜進屋子,還想趕我回去?!」
「但是、但是……我沒有想那麼多。」她只覺得突然變軟弱很丟臉,卻沒想到安全問題。
「等你想到,就來不及了。」他冷冷地削她。「不要以為你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超人。平常裝模作樣或許可以,一旦真正遇到危險就行不通。」
這原本是很嚴厲的一句指控,然而這個時候楚謹言卻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或許她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太逞強了。
「你……你要留下來過夜嗎?」她偷偷的自眼瞼下看他的俊臉,腦中浮現的淨是幾天前與他調情的那一幕,不禁面紅耳赤。
「你說呢?」他反問她。
「我……我……」她一時口吃,不知道該不該說好,魏汗青卻誤認她是緊張。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還不至於卑鄙到乘人之危。」他向她保證,他還算是個正人君子,不會趁她最脆弱的時候下手。
她遲疑的點點頭,表示她相信他,答應讓他留下來當她的護衛。
當晚,他在她的房間打地鋪,守候她一夜。而說也奇怪,這一晚卻是她這些日子睡得最安穩的夜晚。因為她找到了巨人,幫她守住門口,抵擋怪獸的侵襲。
她突然覺得好幸福……
次日,陽光照進床鋪,射痛了楚謹言的臉。
她彎曲手臂抵擋陽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昨天她忘了把窗簾拉上,這會兒陽光正催促她起床,不要再做懶惰蟲。
她打直雙臂,伸了一個懶腰,接著下床。要不是她的皮包裡還擺著那張卡片,她會以為昨天的事情都是夢,她不過是作了一場夢罷了。
當然這場夢有奸有壞,她雖被人威脅,但幸好有巨人救她,幫她守候了一整晚。
對了!說到巨人……他在哪裡,怎麼不見蹤影?
楚謹言一臉納悶地四處尋找魏汗青,搜遍了二樓沒看見人,又光著腳丫子下樓繼續尋找他的身影,卻發現他在廚房裡面忙碌。
「你醒啦?」他正好快收尾。「你先在那邊坐一下,我馬上就好。」
原來我們的新好男人正在做饅頭,搞得全身都是麵粉,連臉都沾花了。
「沒想到你還會做饅頭,真厲害。」她拉了一張餐椅坐下,兩手手肘靠在桌面撐住下巴,看他忙碌的英姿。
「沒辦法,誰教我是遵循中國文化的優良傳人,當然要會。」他轉過身對著她眨眨眼,又轉過去收拾桌面。饅頭都已做好,只剩下放進蒸籠蒸,一下子就好。
「你哪來的麵粉和蒸籠?我家可沒有這些。」她好奇地看他把蒸籠放在瓦斯爐上隔水加熱,不一會兒,蒸籠便開始冒出水氣,煙呼呼呼地往上衝,魏汗青這才滿意的鬆手。
「你家當然沒有這些東西。」他回過頭來消遣她。「你家只有吐司和咖啡機,這些都是我趁著你睡覺的時候,從我家搬過來的。」只是她睡得跟死豬一樣,沒有察覺他的動靜。
「哦。」她被訓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這麼早就起床。」現在也不過早上九點,他卻已經把饅頭都做好了,可見他起得多早。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還是損她。「不過你不必擔心,那段時間我雖然不在你身邊,但還是有注意房子四周的狀況,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心裡明白自願擔起一個人的生命安全,這個擔子有多重,多虧他了。
「我去煮咖啡。」為了掩飾內心的感動,她只好主動找事做,以免表情洩漏出痕跡。
「咖啡配饅頭,還真對味。」他翻白眼。「算了,你去泡吧!不過記得不要煮得太濃,我不喜歡喝太濃的咖啡。」
「知道啦!」她做鬼臉。「你的咖啡加不加糖?」
「嗯,糖和奶精都要。」他點頭。「記得糖要多放一點,如果能加鮮乳那更好,味道比較香,也比較不澀,聽懂了嗎?」
魏汗青嘮嘮叨叨念了一大堆規定,楚謹言這下算是開了眼界,哪有人這樣喝咖啡的?又不是在泡巧克力牛奶!
她背著他搖搖頭,虧他虎背熊腰,長得一副酷樣,結果喝起咖啡來卻這麼娘娘腔。
鮮奶和一大堆糖?天,殺了她吧!從她喝咖啡以來,還沒遇過這麼沒志氣的喝法,真正的男人就該喝黑咖啡,怎麼可以加牛奶?
「你笑什麼?」即使她已經躲到角落偷笑了,還是被他捉到她在笑他,免不了板起臉孔,假裝不高興地問。
「我哪有笑?」她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我只是在想鮮奶不知道有沒有過期,該不該再重買一瓶?」免得魏寶寶挨餓。
「楚謹言,我看你是皮癢欠揍了。」他作勢要揍她。
「對不起,我認錯。」她舉高雙手求饒。「我現在馬上去煮咖啡,你趕快去蒸饅頭,大家扯平,OK?」
「OK。」大人不計小人過,算了,就饒過她吧!
儘管魏汗青很想揍她屁股,但他手頭實在還有太多事待做,沒空理會她的調皮,暫時放過她一馬。
咖啡很快就端上桌,外帶一杯加熱過的鮮奶以及一整罐糖。
「我還是比較喜歡喝豆漿。」攢緊眉頭看著早餐杯中又濃又黑的液體,魏汗青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家只有咖啡。」她吐舌算是賠禮,順便在他的咖啡中加進一大匙糖及鮮奶。
「鮮奶加多一點。」他一旁指揮。「這樣看起來比較像米漿。」
豆漿、米漿,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遵循傳統呢!
「倒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扶正裝滿鮮奶的杯子。「這樣子看起來就不像咖啡,像米漿,我想你一定覺得很滿意。」
整個早餐杯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是鮮奶,和黑咖啡和在一起變成咖啡牛奶,樣子像米漿,味道還是咖啡牛奶的味道,但至少能讓魏汗青滿意。
「這還差不多。」他點頭感謝她的努力,她差點笑起來。他那副執著的樣子,好像一個不服輸的小孩。
「饅頭好像好了。」
正當她努力忍住笑意的時候,蒸籠突然有了動靜。
「我去把饅頭端過來,你趕快清理桌面。」
是,司令。
她對著他的背影吐舌頭,拿起抹布快速把桌子擦一遍,等待香噴噴的饅頭上桌。
「哇,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她盯著淡黃色的饅頭流口水,數不清已經多久沒吃過手工饅頭,現在的饅頭都是機器做的,一點都不好吃。
「嘗嘗看,不是我在自誇,我做的饅頭可是一流的。」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敬請品嚐魏家特製饅頭。
「好。」謝主隆恩。她伸手拿了一粒饅頭,將它撕開,呼呼呼地對著饅頭吹,樣子也像小孩。
「真好吃耶!」她十分意外饅頭的嚼勁兒,又Q又香,好吃斃了。「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饅頭,味道比『香榭麗榭』的吐司還好。」
「我以為你只喜歡吃吐司和麵包,沒想到也懂得品嚐饅頭。」他驚訝的挑眉。
「我也是中國人好不好?」她抗議。「我家雖然比較洋化,但偶爾也會吃吃燒餅油條,難道你出外跟人談事情的時候,都不喝咖啡的嗎?」
這倒是。
他們兩家雖然生活習慣不同,但偶爾也會有交集,至少他也去過她說的那家麵包店買過麵包。
「昨天晚上,我姊姊和我妹妹都沒有回來?」她端起咖啡就口,隔著杯沿看魏汗青,打聽姊妹們的下落。
「都沒有。」他也端起咖啡,和她一起邊喝邊嚼饅頭,模樣愜意極了。
「你猜她們會去哪裡?」
「不知道,可能跟我哥和我弟在一起吧!」他聳肩。「反正我們的破壞計劃已宣告失敗,就別管那麼多了。」還是多管管自己的事情比較妥當,他們之間還有很多要溝通和告解的事情,沒閒功夫管別人。
「但是如此一來,我們就沒有理由坐在這裡喝咖啡了。」莫忘了他們是敵對。
「誰說的?」他反駁。「我們現在不就在喝?」
是啊!誰說喝咖啡一定要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只要開心就好。
環顧餐廳的四周,楚謹言第一次覺得如此自在。以往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產生一股想逃的衝動,生怕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中給予對方任何暗示,因而無論她的外在舉動看起來如何開放,內在永遠封閉瑟縮,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他說得對,她是在逃避。逃避男人給她的枷鎖,因為她熱愛自由,也怕失去自由。可說也奇怪,在他身邊她沒有任何一絲想逃的感覺,反而覺得安全,這大概跟他昨晚的表現有關。
「我還是頭一次遇見會做饅頭的男人。」算是稀有動物。
「哦?」他放下咖啡看她一眼,十分感興趣的問。「那你以前都是碰見什麼樣的男人?」
「嗯……」她偏頭想。「溫文儒雅、文質彬彬,再不就是打扮入時的男人居多。」從來沒有像他這麼酷的。
「我懂了,也就是貴賓狗類型的男人。」他點頭。
「對啊,你怎麼知道——」
「男人是狗,是因為他們邋遢、守舊、不懂變化。」
在她倏然放大的瞳孔下,他一字不漏的把她新書的內容背出來。
「即使偶有裝扮入時的男人,也像是貴賓狗。趾高氣昂,只是為了讓女人知道他們全身的毛皮多有價值,俗不可耐。」
他像是影印機,一再重複她書中的內容,她除了瞪大眼以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在女人的眼裡,血統純正、氣質高雅的純種狗,永遠比全身印滿了$符號的混種狗來得強好幾倍……告訴我,親愛的,女人的心裡真的這麼想嗎?」他突然停下來發問。「在女人的眼裡,義大利男人是否真的比較值錢?沒有錢買神燈的男人又該怎麼辦?你能不能為我解答這些疑惑?」
這些接二連三的問題,都出自同一本書的內容;她的新書。而這本書下個禮拜才會鋪貨,現在市面上根本買不到這本書,他如何能得知書中的內容?
「你、你怎麼?!」怎麼知道她書裡都說些什麼?
「鎮靜下來,親愛的。」他教她要深呼吸。「我怎麼知道書中的內容是嗎?」
她狂點頭。
「很簡單,因為我是你出版社的老闆。」他終於公佈正確答案。
「你是我——」天啊,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變成她的老闆?
「你最近不是換出版社?」
她氣得咬牙切齒。
「我就是那家出版社的負責人。」他的嘴咧得好大,她胸口的怒火也漲得好滿,這個不誠實的混帳!
難怪他知道她新書的內容,因為他是老闆嘛,當然有權看她的稿子。而她居然沒有注意負責人叫什麼名字,糊里糊塗就把約簽下去,現在可糗大了吧?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更令你生氣的事。」既然要開誠佈公,另一件事也不能再隱瞞。
「哪一件事?」她生氣的瞪著他,不相信還能有比這更教人生氣的事。
「男人;狗的好兄弟,想起來了吧?」他刻意壓低聲音,激起她的記憶。
她當場愣在原地,這個聲音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聽見了,是那個……上山找碴的男人。
「原來就是你!」她指著他大叫。「你沒有被老虎咬死!」
「WHAT?」他攤開雙手,不曉得她在說些什麼,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隻老虎?
「算了,不跟你說了。」她氣得推開椅子,跑到他的位置,硬是把他從餐椅上拉起來。
「你馬上給我離開。」她再也不要看見他。
「你幹嘛拉我?」他莫名其妙被推著走,嘴裡還叼著饅頭。「我早餐還沒吃完。」
「你不會指望發生了這種事,還想要吃完早餐吧?」她兩手抵住他的背拚命地推他,巴不得他被饅頭噎死。
「為什麼不行?我就是這個意思。」他邊走邊抗議。
「因為我說不可以!」她發飆。「我的房子不招待騙子,更不招待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她要閉門思過兼療傷。
「要不要打賭我可以改變你的心意?」儘管她使盡吃奶的力,依舊沒辦法將他推出大門,頂多只能推到門邊。
「你快滾啦!」她儼然失去理智,腦中所能想到的,只有「她被騙了」四個字,哪有空打賭。
「你發歇斯底里了,親愛的。」他依然文風不動。「讓我來想辦法幫你治療。」
「誰要你想辦法?你快滾……」楚謹言最後一個滾字,倏然沒入一道炙人的熱吻之中,不消說,這就是他改變她心意的方法——把她吻得天昏地暗。
「不要想我會投降!」即使她的自信心,已經因為這小小的外力而動搖,她依舊堅持不會改變想法。
「是嗎?」他再接再厲。既然都誇下海口了,當然得做到才行,於是他只好手腳一起來,順便拜託門板,把她禁錮在身體和門板之間。
這下可慘了,她本來應該推他出去的,這下反遭囚禁,她該怎麼辦?
「投降吧,寶貝,讓我們共赴天堂。」他醇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呼出來的熱氣,像棉花糖一樣香甜,三兩下就把她黏在門板上。
「我才不要投降……」當然她的意志力一向很堅定,不幸她的身體總愛跟她唱反調。無論她嘴巴怎麼倔強,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回應他的吻,身體還是會不受控制的跟隨他的愛撫與門板摩擦,弄到最後,他都不知道她是在跟誰調情了。是跟門板?還是他?
不過,他至少有拿到一樣戰利品,而且他打賭她一定會回頭找他。
「你投不投降?」說他愛逗她也好,但他就是想看見她出現在他房裡的樣子,那給他無上的滿足感。
「不、不投降!」回過神之後,她抿著嘴堅持道。她或許弄不清楚調情的對象,但她可不會輕易敗陣。
「好,有志氣。」他撤回攻勢放開她,冷眼看她狼狽的樣子。雖然他的情況沒有此她好多少,同樣衣衫不整,但至少他的襯衫還在,不像她扣子都被扒光,半露出香肩,而且他的下半身比她整齊,也不像她的裙子掀到大腿,差一點就春光外洩。
「不過,你一定會後悔,並且會回來找我。」他欣賞她的志氣。但恐怕這份志氣維持不了多久,他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我才不會回頭找你,神經病。」她朝他做鬼臉,開門請他出去。「我還巴不得永遠不要再看見你,怎麼可能……」
請走了魏汗青這尊瘟神後,她甩上門,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話說到一半,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匆忙的打開門,但外頭已經沒人。
她的內褲……那混帳竟偷走了她的內褲?!
她非去把它要回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