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天,有消息了!」一位看起來比時違天年輕幾歲的偉岸男子闖入時違天的書房 ,將印滿黑字的文件丟給他。
時違天自半空中接過文件,瞄了闖入者一眼,示意他自己找地方坐下。
時瑋東聳聳肩,隨便找了張沙發便往裡面一塞,安靜等待他堂哥將文件看完。
三分鍾之後,時違天丟掉手中的文件!眉毛挑得老高地看著時璋東。
「就這樣?」他不以為然地詢問他堂弟。「你花了近兩個星期的時間,竟然只查到 這麼一點東西?」
「抱歉了,違天。」時瑋東也沒辦法。「我已經很盡力查了,可是截至目前為止, 我能得到的線索只有這些。」
「怎麼說?」時違天有些驚訝,瑋東是族裡追查資料數一數二的好手,幾乎沒有他 查不到的東西。
「只能怪我能力不足。」時瑋東挫敗地微笑。「在和你通過電話之後,我即著手調 查朱傑父女,看看他們是否真如你所說的遭遇不測。」
「結果呢?」結果想必令人失望,否則瑋東不會空手而回。
「結果很詭異,非常的詭異。」時瑋東蹙緊眉心,擔憂地看向他堂哥。
「怎麼個詭異法?」感受到那股不尋常的氣氛,時違天問挑眉。
「根據你的推測,朱傑父女應該是被溯族的人綁架了對吧?」時瑋東反過來問時違 天。
「沒錯。」時違天點點頭,不認為他的推測有誤。
「可是,根據我調查的結果,朱傑父女現在還好好地住在美國,沒有任何被綁架的 痕跡,朱傑教授依然還在美國太空總署從事研究工作,朱璃也仍舊在當地的大學攻讀碩 士學位,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時瑋東聳聳肩,將他查得的數據告訴他。
「這麼說來……是我想太多了?」時違天沉下臉,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話也不能這麼說。」時瑋東有不同意見。「表面上看來或許如此,但實際上 仍有許多值得深究的地方。」
「說下去。」時違天示意,他相信瑋東絕不可能就這麼放棄可能的線索,這跟他的 個性不符。
「在我得知這個結果之後,我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因此我決定跳過現況 ,改查過去幾年朱傑父女的生活細節,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時瑋東繼續往下說, 說到關鍵處時眼光突然變得銳利。
時違天抬高眉頭,戲看時瑋東眼裡的光采,那是一個獵人嗅到獵物時最典型的表情 。
「我發現過去那幾年,朱傑教授和一個叫『蘇懷基』的研究生走得很近,有一度甚 至產生收他為義子的念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弄到最後不了了之,蘇懷基也不見了,整 個事件就此告一段落。」時瑋東透露這個有趣的信息,立刻引起時違天的興趣。
「蘇懷基?」時違天的眉高抬得更高了。「這個家伙姓蘇?」有問題。
「很湊巧吧。」時瑋東的想法也和他一樣。「當我一聽到那家伙姓蘇的時候,馬上 聯想到溯族,直覺得這裡面一定有鬼。」
的確有鬼,全世界姓蘇的人何其多,偏偏溯族人老愛出現在最令人起疑的地方,擺 明了跟時族作對。
「我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其中必定有什麼表面上看不見的歧異點。為了證實我的 看法無誤,我二話不說潛入美國太空總署一探究竟,試著找出其中的關聯。」
「結果你找出來了沒有?」時違天一點也不擔心他堂弟會毫無斬獲,瑋東的心思縝 密,易容術一流,是個頂尖的情報人員。
「一些。」時瑋東有些得意,卻也有些失望地回答。「根據多年的易容經驗,我發 現現今在美國太空總署工作的朱傑教授,並不是真的朱傑教授,而是另一個戴著他臉皮 、說話舉止都跟他很像的人而已。」
「那麼朱璃呢?還在大學念書的朱璃也是假的嗎?」時違天毫不意外會是這個結果 ,溯族神通廣大,又有堅強的財力做後盾,想訓練幾個朱傑都沒問題。
「朱璃……很抱歉,我看不出來。」這就是時瑋東失望的原因。「原本我以為她的 情形大致相同,沒想到事實卻完全相反。尚在賓州的朱璃並非靠著易容術過活,而是真 正擁有那張臉皮、一舉一動也都親切自然。」為了證實她的真偽,他甚至易容成一個老 太太上前向她問路,才歸納出這個結果。
得知這個結果,時違天不能說不失望,他是真的希望他家的小女傭就是朱璃,讓他 能有幫助她的機會……默默打量著時違天刀削般的側臉,時瑋東比誰都明白時違天的心 思,同時也祈禱老天不要奪走時違天唯一的童真。
身為時族的族長,違天是寂寞的。過多的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過多的計謀迫使 他老成持重,這是身為時族嫡傳的共同點,尤其又以他最甚。
打從違天一出娘胎開始,責任便緊跟著而來。當他還在流鼻涕,和理南打得你死我 活的時候,違天已經看完一整座圖書館的書,更和教授討論學術上的盲點,而那時他才 剛懂得ABCD。當他好不容易才學會如何和草木溝通,充分運用盤古大神賜予的能力時, 違天早就穿梭陰陽界,上下九重天好幾回,早早繼承族長的職位,並且加倍發揚光大了 。
違天是族裡面的傳奇,天賦異稟,心思縝密,極度冷血,是最佳的領導,沒有人懷 疑他無法帶領時族度過溯族的危機,在時族人的心裡,他是不倒的神話,永遠的鐵人。
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個鐵人也曾有他天真的一面,忘不了的初戀?
沉浸在短暫的沉默中,時瑋東無法揣測他堂哥的想法,但他寧願他是在想過去。
少年時的違天模樣已經和大人無異,說話舉止也是,才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就必須 跟著前任的族長東奔西跑,拜訪各界和時族頗有交情的人士。就在他國中三年級的夏天 ,他隨父親拜訪了當時閃爍於物理界的新星——朱傑教授,並在朱宅住了一段時日。就 是在那時,他遇見了讓他眼睛為之一亮的朱璃,真心疼愛這個任誰也不忍心傷害的玻璃 娃娃。
當時違天十四歲,朱璃八歲,兩個人熱熱鬧鬧地度過那年夏天。據違天父親的說法 ,那是他大兒子最接近實際年齡的一次,可是過了假期之後,違天又恢復成一貫的剛硬 冷漠,一肩挑起所有的責任。同年,他主動要求繼承族長的職務,歷經重重考驗,一路 領導時族時至今日。
事情已經過了十六年,違天現年三十歲,一樣冷絕、一樣工於心計,唯一稍稍不同 的只有他談及朱璃時那關心的表情,無論如何,他也要想辦法幫他。
「其實這整件事情也不能說沒有破綻,光憑朱傑教授是做假出來的人物,便值得推 敲。」過了許久,時瑋東率先打破沉默,重回原先的話題。
「這正是我的想法。」時違天沉默了許久就是在想這個。「我還是堅持朱傑父女遭 人綁架,而你所看見的朱璃也大有問題,最好再進一步追查。」
「O.K,沒問題。」時瑋東一口答應,決定再換個方向調查。「這次我會將調查的 重心擺在蘇懷基突然消失這一點上,搞不好朱傑父女是被他帶走了也說不定。」這極有 可能,而且值得追查。
時違天揮手授權他盡管去查,時瑋東這才想起另一個問題。
「在我調查的期間,你要怎麼處置你身邊這個朱璃?」據他聽來的消息,違天已經 開始玩她,把她迷得團團轉。
「逼她。」時違天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管她是真的朱璃或是假的朱璃,我都要知 道她混進來的目的是什麼。」
換言之,就是逼出她的原形!
時違天說這話時的堅決表情,讓時瑋東不禁為朱璃合十祈禱,先前違天手下留情是 因為他以為朱璃便是他的玻璃娃娃,才會特別禮遇。今日的調查結果顯示,事實很可能 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自然不會再客氣下去。
他有預感,違天一定會采取比較激烈的方式一步步逼她入甕,他最好在那娃兒還沒 發瘋前查出真相。
「我走了,我會盡快查出後續消息。」時瑋東向他堂哥也向自己保證,他可不忍心 見到一尊美麗的洋娃娃變成碎片。
時違天揚揚手,示意他可以滾了,然後又閉上眼沉思。
兩天後,時瑋東的預感即成了朱璃最大的噩夢,逼得她踩著無辜的步伐,一步步掉 入時違天為她設下的陷阱。 ???「洋菇、火腿、起司、大蒜……」朱璃一邊數著菜單上記錄的物品,一邊低 下頭檢查塑料袋內的食物,察看她有沒有什麼漏掉的東西沒買。
「糟了,忘記買蛋了!」猛然想起自己忘了買最重要的蛋,朱璃急忙掉頭往原先的 超市走,就怕挨廚子罵。
說也奇怪,朱璃邊加快腳步邊想,有點想不通。
自從她到時宅以來,還沒見過任何一個僕人,但環境永遠是干干淨淨,搞得她無事 可做顯得很尷尬。只是,每當她假裝天真、有意無意提起這個問題詢問時違天的時候, 她得到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時家的清潔工作是外包的,換句話就是仰仗清潔公司處 理。
這話聽起來一點破綻也沒有,但她就是覺得不對。時家的占地何其廣,只有一家清 潔公司怎麼可能處理得完?但為了怕洩漏身份,她沒敢再問下去,只得裝作一副了解的 樣子拚命地點頭。
只怕像這樣的好日子是過不了多久了,朱璃悲情地怨歎。這兩天時違天不知道上哪 兒弄來一個壞脾氣的法國廚子,整天對著她大吼大叫不說,還要她買東買西,她除了唯 唯諾諾點頭說是之外,剩下的只有跑斷腿和不斷挨罵的分,一句抱怨話也不敢吭。
唉!女間諜的工作還真不是人干的,除了有失身失心的危險之外,還得應付接踵而 至的探問,以及想辦法圓謊,她本來就不擅長說謊,如今時違天又好心提議要幫她找回 記憶,弄得她更是不曉得該如何應付才好。要不是答應懷基哥一定會完成這項任務,她 老早哭著回家大喊不干了。
她邊走邊抱怨,手中那包成堆的食物也越提越重,等她好不容易終於挨到超級市場 的停車場時,差點沒有感動得哭出來。
加油,再二十步路就到了。
朱璃激勵自己,快步走過沒停幾輛車的停車場。正當她行走到一半,一件不可思議 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平靜的停車場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輪胎磨擦聲,緊接著一輛深藍色 的汽車朝著她的方向直直沖過來,教她當場愣在原地。
剛開始朱璃並沒有覺得不對勁,以為它會閃身而過,等到她看清汽車的行駛方向, 她才愕然警覺到,這輛車的目標是對准她而來!
朱璃第一個反應是不可思議,第二個反應是丟掉手上的袋子飛快地轉身,躲過僅差 一寸的撞擊。
差點就被撞著的朱璃,因回轉過猛跟路了幾下差點摔倒,等她好不容易才恢復平衡 ,以為劫難已經過去的時候,沒想到那輛車又掉過頭來,以著和方才同樣凶猛的速度再 度朝她駛來。
她不做二想,腳一蹬、縱身一跳便跳上車蓋,雙手扶住擋風玻璃,試著將想撞死她 的駕駛揪出來。可惜來人早有防備,特意裝上烏漆抹黑的玻璃讓她抓也抓不著、看也看 不到。非但如此,駕駛座內的卑鄙小人還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毫不客氣地將她摔 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來不及防備的朱璃被狠狠地甩在地上,渾身的骨頭受到撞擊痛得無以復加,但她沒 空喊痛,因為那輛車竟又迅速掉頭,又一次朝她而來!
是誰想殺她,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隨著她閃躲的動作在她腦中一閃而逝,可是終究找不到答案,只能憑本能 躲過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瞬間只見她一會兒跳躍,一會兒在地上翻滾,弄得全身是傷。
好不容易,等她上衣磨破了,渾身都是擦傷,深藍色的汽車才心滿意足地離去,饒 過她一命。
劫後余生的朱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無意識地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一點都不意 外它未曾懸掛車牌。
到底是誰想殺她,難道是族裡的人?
茫茫然地看著越聚越多的人潮,和周遭同情的目光,朱璃的腦子裡竟閃過一絲不合 理的想法,認為是溯族的人想殺她。
「小姐,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去看醫生?」耳邊傳來一個婦人同情的聲音,朱璃才 慢慢掉過頭來回看她。
「謝謝,不用了……」她做了什麼背叛族人的事了嗎?沒有啊,她什麼事都沒做, 一直都很小心呀。
「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好,你都在流血了。」又有另一個好心人提議,朱璃一樣拒 絕。
「不必了,我必須回家……」對啊,她必須回時宅,廚子還在等她的菜准備晚餐, 不能拖。
「小姐——」
眾人就只能這麼看著一尊美麗的娃娃,帶著破碎的身體蹲在停車場內,將散落一地 的食物重新裝回塑料袋內,而她,一滴淚都沒流。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最後終於又有人看不過去,主動提議送她回去。
「謝謝你,我走路就好……」朱璃無意識地道謝隨即轉身離去,纖弱搖晃的背影讓 圍觀的群眾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擔心她無法安全走回家。
但是她終究還是辦到了。帶著沉重的腳步和百思不解的心情,一步步地走回時違天 位於半山腰的家,沿途她甚至拒絕搭便車,也忘了還有幾班公車可以到達時宅附近的車 站,只是不停不停地走,腦中不停不停地出現三個一模一樣的字——為什麼?
為什麼族人要殺她?她並沒有洩漏任何事啊!雖然她一直沒能找到「天之鏡」,或 從時違天口中探得「天之鏡」的下落,可是她一直、一直很努力在做事,盡力扮演好小 女傭的角色,讓時違天不對她起疑,並未做出任何危害族人的事呀!
朱璃根本想不到這是時違天設下的陷阱,只是一直沮喪、一直想不通她的族人為何 要殺她,等她走回時宅的時候,天都黑了。
她漫無意識地按下電鈴,等待屋內的監視系統主動將大門打開。三秒鍾後,鐵門果 然「喀」一聲自動開啟,朱璃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即對上一雙深邃、溫暖的眸子。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時違天的語氣盡是擔憂。
她突然覺得好感動、好想哭,越加止不住漸漸凝聚的懼意,身體開始顫抖。
「廚子說你出去好幾個鍾頭了,他還說——」一發現她的不對勁,時違天倏然停止 他接下來的嘮叨,盯著她。
「發生了什麼事?」深邃的眼睛忽地射出雷射光線掃描她受傷的身體。
「沒、沒什麼。」朱璃顫抖地回答,不想多做解釋,也不認為她能解釋什麼。
「這是廚子要的菜……」她默默將塑料袋遞給時違天。「太晚了……廚子……廚子 會罵……」在將殘余的菜交給他的時候,朱璃的手還在抖,而且越抖越劇烈。
時違天不耐煩地接過她手中的塑料袋,將它丟在一旁,蹙緊眉心地瞅著她。「別管 廚子了,再嗦我就把他開除。」他握住她的肩膀向她保證。「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為 什麼你會弄成這樣?」
「沒……事……」朱璃盡量克制由自己不要發抖,勉強微笑地說。
「沒事?你還說沒事?!」毫無預警之下,時違天攫住朱璃的手,一路將她拖進最 近的浴室裡,強迫她面對鏡子。
「看看你自己抖成什麼樣子!」時違天生氣地指責。「你不但受傷,而且渾身都是 血,你還想騙我什麼事都沒有?!」他不但責罵她,眼底還有不贊成的光芒。看著鏡子 裡的自己,朱璃這才發現自己的上衣都磨破了,牛仔褲也是。更甚者,她渾身髒兮,血 和泥灰混成一塊兒,模樣狼狽至極。
「我……發生了一點小車禍。」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她抱住自己試圖掩藏,卻被他 硬生生扳開。
「別把我當我瞎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一場『小車禍』能夠制造出來的傷 。」時違天既火大又心疼地扯開她帶血的襯衫,要她看清楚。
借由鏡子的反射,朱璃總算看清自己的傷有多嚴重,她美麗無瑕的肌膚早在水泥地 的摧殘下化為一條條的血絲,丑得可以。
「我……」
想起幾個鍾頭前的浩劫,朱璃就算再堅強也無法無動於衷,可是她又逃避不了他的 逼問,只得睜大眼看著他,指望他能放她一馬,不要再問了。
「告訴我,小璃。」心痛於她無辜的樣子,他放柔聲音追問。「不要對我隱瞞任何 事,你知道我只是想幫你。」
是啊,他一直都在幫她,幫她順利進入時族,幫她吸出髒血,幫她從張大的鱷魚口
中救回脆弱的小命,還信誓旦旦要幫她找回記憶。他根本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大好人 ,她為什麼不能仰賴他?
「我被車撞了!」再也忍不住心中強壓的恐懼感,朱璃的眼淚一湧而下,一滴滴落 入時違天的掌心。
「我聽廚子的話去買菜……好不容易……才照著單子買完……結果……又忘了買蛋 ……」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好不可憐。「於是我趕緊回頭想要買蛋,才走到停車 場,一輛深藍色的汽車就對著我沖過來,我閃開,他又沖,我只好又跑又躲,一直弄到 我全身都受傷,那人才放過我,之後我就用走的回來。」說到最後她終於能夠流暢地把 話說完,只不過她沒說到重點,她並不是用躲的,而是很有技巧地閃避,這完全是訓練 出來的結果。
「可憐的小璃。」聽完她的自述時違天表情沉穩得完全看不出端倪,繼而問道:「 你看見駕駛員的臉了嗎?」他狀似無心地用拇指撫弄她受傷的嘴角,憐愛之情表露無遺 。
「沒有。」在他無限的溫柔下,打死朱璃都不會懷疑是他干的。「我離車子太遠, 看不到。」盡管如此,她還是說了些小謊,企圖隱瞞過去。
聞言,時違天暗暗揚起嘴角,似乎覺得她的說詞很有意思,但是朱璃卻沒有發覺。
「如果少爺允許的話,我想洗澡了。」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她突然很想洗澡,借此 洗掉身上的污垢和心底殘留的恐懼。
「好啊,你洗。」時違天嘴裡允諾,但身體卻紋風不動,搞得朱璃不知如何是好。
「少爺不離開,我要怎麼洗?」她吶吶地提出疑問,時違天卻處之泰然。
「我留下來幫你擦背。」他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帶笑的眸子直扣住鏡中的朱 璃不放。
霎時朱璃覺得無法呼吸,整個人好像被魔法定住不動。
「少……少爺又在開玩笑了,我去別間浴室洗。」僵硬了好長一段時間,朱璃強迫 自己將魔法解除,捉住領子就要逃跑。
「你怎麼又以為我是在開玩笑。」穩穩堵住門口,時違天容不得她逃。「你很怕我 嗎,小璃?要不然怎麼老是見了我就逃?」
時違天輕佻的問句剛好在朱璃逃到浴室門口的時候,自她頭頂飄過,接著是甩門的 聲音。原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快的朱璃,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鎖在一間狹小的浴 室裡,和她生平所見過最性感的男人面面相覷。
瞬地,朱璃只感覺到心髒像千匹馬齊奔似的狂跳。
「我一點都不怕少爺啊!」極度不安地扭動著身子,朱璃強迫自己鎮靜下來逃避他 那倏然轉利的眼光,覺得自己好像透明人一樣無依。
「說謊,小璃。」用笑意點破她的謊言,時違天彎下身來將她鎖在門板和他高大的 身軀之間,睨看著她。
「你很怕我,非常非常怕。」他的雙眼探入她的眼睛,氣息則是流進她的呼吸之間 ,害得她幾乎不敢說話。
「少爺多心了。」朱璃勉強自己多少吐出一些話來,別老是處於劣勢。
時違天很欣賞她的勇氣,不過她注定是他手下敗將。
「又叫少爺,我說過我很不喜歡聽見你叫我少爺。」他笑笑地改變話題,把討論的 重心又移回稱謂上頭。
「可是——」朱璃一樣想拒絕,又一樣被打斷。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你不覺得我們已經可以丟掉這些無聊的稱謂,尤其在我上 回的表白之後?」時違天打斷朱璃支支吾吾的抗辯,提醒她上回在湖邊發生的事,引發 朱璃更熱烈的心跳。
「少爺,我——」
「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的,小璃。」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時違天再一次用行動擊 潰她呼之欲出的抗議。「也許我做的還不夠,但我是真心呵護你,不忍心見你受到任何 傷害。」
他是真的很呵護她,從他的表現上就可以看出他的深情,遑論他細膩、溫柔得可以 化出水來的指尖。
「看看你所受的傷,真教我心疼……」時違天以他溫柔的手指,輕輕撥開朱璃原本 緊掐著的衣領,要她順著他的指尖所到之處,凝望自己的傷口。
透過鏡中的影像,朱璃不僅看見身上的傷口,也看見時違天高大的側影,在水銀的 反射之下,將髒污的襯衫一寸寸地拉開,低頭啄吮她細致的項頸,以灼人的舌尖為她的 傷口進行清洗。
朱璃的雙頰瞬間有如被火熏著了般迅速脹紅,拚命扭動身子跳開。
時違天根本不可能讓她跳開,他才剛玩上癮,而且打算繼續玩下去。
「別動……」緊緊扣住朱璃的手腕,時違天有效地止住她的掙扎,讓自己完美的唇 線烙印在她身上每一道傷口上。
「這麼完美的肌膚……居然留下這麼多傷痕……那個開車撞你的人真該死……」他 邊吻邊解開她更多的扣子,露出她更多受傷瘀紫的肌膚,也引發朱璃更急遽的呼吸。
朱璃的心跳頓時有如千軍萬馬,開車撞她的人固然該死,但更該死的是她的反應, 和她臉上克制不住的紅暈,和她那顆幾乎融化的心!
「少、少爺!」她試著要求他住手,也鞏固自己動蕩的心。「別這樣……」別一直 緊緊扣著她的手、她的心,對她表現出不該有的溫柔,她承受不起。
「叫我違天。」但他就是溫柔,就是要她軟化。「你不叫我的名字,我不放手。」
時違天乘勢逼她,進一步攻掠她的心。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叫他的名字嗎,這是否給了他另一項征服她的武器?
「喊呀。」他輕碰她的鼻尖,注入情欲的迷惘,要朱璃的腦子從此有他。
「違……違天。」在他的催促下,朱璃終於棄械投降,勾起時違天滿意的嘴角。
「這才乖。」他褒獎她,笑意迷人。「好乖的小璃,這才是我的玻璃娃娃。」
聽見這刺耳的稱謂,朱璃反射性地蹙起眉心,不悅地轉頭。「我說過任何人都不准 這麼叫我。」
時違天笑呵呵地將她的頭轉正,十分配合地安撫她。「好,我不叫。」語畢,原本 已經夠深刻的瞳孔,霎時卷起漩渦,朱璃立刻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想吻她!
「你說要放開我的。」她雙頰脹紅地提醒他,卻止不住心中那股騷動。
「我說謊。」他耍賴,嘴唇果真緩緩落下。
「少爺……」她試著推開他寬闊的胸膛和致命的吸引力,結果反而被拉近。
「違天。」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時違天更正她的用詞,輕啄她的下唇撬開她精 巧的紅唇。
「違……」
就在這瞬間,什麼話都不必說了,一切的語言在狂亂的心跳下都顯得多余。
初啟唇齒的朱璃,很快的發現到,她無法抵擋這個侵略性強的男人。他的身材過於 高大魁梧,他的胸膛過於堅實寬厚,他的索吻過於炙人卻又帶有不協調的溫柔,教她迷 惑,也教她無法掙脫。
微微發出一絲聲音,朱璃想借著換氣的空檔,整理一下腦中的思緒,卻又不期然地 迎上他熾熱的眼,更狂更野的舌尖深深地探入她的口中,連她唯一可以獲得空氣的機會 也一並帶走。
朱璃暈眩了,意識也癱瘓了,酥綿的身體在時違天寬闊的大掌上,柔軟得有如一個 塞滿了棉花的洋娃娃,隨著他輕挑細捻的舌浪不住地搖擺。
「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你呢,娃娃?」他輕嚼她的豐唇,誘惑她回吻,並誘惑她思 考。
朱璃果然乖乖地回吻他,生澀的表現惹來時違天更多的愛憐。
「你這麼甜,又這麼脆弱,只有喪心病狂的人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邊輕啄她的 下唇邊歎息,滿是憐惜的臉上寫著不可置信。
「我……我也不知道。」她任由他愛撫她、親吻她,呼吸完全和他相融。
「想想看,誰會對你做這種事?」他親吻她的額頭、她的鼻尖、她的唇,最後對上 她的眼。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有些過份,但你一定要仔細回想是誰想殺你,否則我無 法幫你。」他真誠地說道,彎曲溫熱的指背宛若戀人的詩篇,一篇接連一篇烙在她細嫩 的粉頰,也烙在她已經夠脆弱的自信心上。
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份,他不過是想幫她罷了。只是連她自己也想不出來是誰想殺 她,她要怎麼回答他?
「是誰想殺你,娃娃?」他低下頭,在她耳邊灌入一波接一波的疑問。朱璃卻是茫 然到連他犯了她的禁忌叫她娃娃都沒知覺,腦中只有回蕩著同一個問題——是誰想殺她 ,是誰?
「我真的不知道……」面對他又擔心、又憐憫的雙眼,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願 承認是她的族人想殺她。
「娃娃……」他搖搖頭,彷佛在指責她說謊,眼底流露出更多心焦。
他的懷疑是對的,她是在說謊。她的族人想殺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的 族人想殺她!
「別碰我!」在極度的沮喪之下,朱璃猛地推開時違天,抬頭迎向他詫異的眼神。
該死,她竟然——「對不起。」朱璃不知所措的道歉,她居然對一個想幫她的人大 吼,丟臉斃了。
「對不起!」慌亂中,朱璃捉緊領口奪門就逃,速度之快速時違天都攔不住她。
但他根本不想攔,也沒有興致攔,他只想笑。
揚起得意的嘴角,時違天一點也不在意朱璃對他大吼大叫,因為他知道,他已經把懷疑的種子成功地播種在朱璃的心上,只等待適當的時機收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