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個人吃過晚餐後,桂蘭薰又躲進了畫室。
兩道粗濃眉毛甫畫上,知道接下來畫的又是他的鼻、他的嘴,桂蘭薰不禁輕歎了一聲。
她的手總是不受她控制地,一遍又一遍的畫著他的模樣。
看著旁邊一張張疊起的他的畫像,躲避他的想法,漸漸被她心中滿腔對他的愛意,一點一滴消蝕中。
深吸了一口氣,想把空氣中帶有勇氣的因子全吸進肚裡,好讓自己有勇氣走向愛情——
她想了想,如果自己一直怕受傷害,那她永遠得不到愛神的眷戀。
也許,她該勇敢的問他,是不是真想和她談戀愛,就算得到的是他的鄙笑,那又如何?至少她可以明確的知道,該不該把腳踏進屬於他車日焱的愛情圈裡,而不是在這裡獨自心傷的品嚐愁苦滋味。
吸、吸、吸……
吸了一大把的空氣,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吸到勇氣,但她已經起身走向客廳,打算打電話問他。
邊走邊揣摩她等會兒該怎麼問他——
「車日焱,說,你愛不愛我?」欽,這樣太有個性了,不是她桂蘭薰一介弱女子問得出口的。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你是不是……」太龜毛了,等話題繞到重點,她剛剛吸來的勇氣,說不定早跑光了。
「車日焱,請問你是不是常到飯店玩情慾遊戲?」這好像是八卦雜誌記者追新聞的口吻耶。
桂蘭薰僵在電話桌旁,和桌上的復古電話乾瞪眼,在她還想不到一個比較好的問話方式之際,電話就主動的響起——
鈴——鈐——鈐——
難不成電話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主動打電話給車日焱?反射性地嚇退兩步,桂蘭薰驚詫的瞪著桌上那個還響個不停的電話。
深吸了一口氣,放鬆心情,她太緊張了,腦袋回復正常運轉,猜測可能是他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於是她趕忙接起電話。
「喂——」
「恭喜你啊,桂蘭薰小姐,你終於解脫了。」
聽到不是車日焱的聲音,她有些失望,但這女人的聲音……「你是?」
「我是黑寡婦。我可是特地打電話來恭喜你的。」
「恭喜我?」桂蘭薰聽的一頭霧水。
「敢情你還不知道;今天晚上黃金鐵三角又找了一個貌美的女主角,在飯店裡玩情慾遊戲,聽說是為了慶祝日焱汽車銷售長紅,所以,今晚留在飯店的男主角,八成就是車總裁了……你真可憐,這消息,整個模特兒界都知道了,看來,你在車總裁的眼裡也不夠新鮮了。」
黑寡婦在電話那端幸災樂禍的大笑幾聲後,掛了電話。
把話筒擱回原處,桂蘭薰想,她一定是在作夢,但那刺耳的笑聲,卻又直直的穿刺過她的心……
不,一定是黑寡婦在騙她的,她不要相信她的話。
下意識地按了車日焱的手機號碼,她要親自問他——
握緊話筒,她屏息等待他的聲音之際,突然有個東西罩住她的口、鼻,一陣嗆鼻的味道竄進鼻內,她整個人瞬間暈了過去——
「喂。」
在六星級飯店的房間裡,車日焱站在一旁,手機貼在耳邊,無奈聽到的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來電顯示的是家裡的電話,他媽媽在南部,傭人這時候應該也回去了,打電話來的應該就是桂蘭薰。
可是她為什麼才打來又掛了電話?
回撥家裡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好半晌都沒人接聽。
攬眉,他耐心的等著。
「日焱,你太不給面子了,人家女主角在為你彈奏浪漫的鋼琴組曲,你怎麼躲在一旁打電話?不准打了。」搶過他的手機,弦佐轍把他拉回位子上。「看,今晚的女主角非常優吧,漂亮又有氣質……」
落坐沙發上,車日焱無心聆聽環繞一室的悠揚樂音,低著頭,他思忖著桂蘭薰打電話給他,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告訴他?還是她遇到什麼困難?
或者……她會不會是生病了?該不會是暈倒了吧?還是又等著他回去吃飯?
「有什麼事嗎?你今晚又心不在焉的。」翼天暢幫他倒了一杯酒。
「八成是為了他媽媽收的那個第一女弟子。」
弦佐轍和翼天暢互望了一眼,竊笑之餘,車日焱突然抓起手機站起身。「我要先走了,這裡留給你們。」
沒等他們發出慰留的話語,他一轉身,咻地像一陣風掃離。
前一分鐘還在竊笑的兩人,見他說走就走,手中各自端著酒杯,錯愕的面面相覷。
「你確定剛剛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們的朋友車日焱?」翼天暢皺起了眉頭問。
他們三人中,向來玩得最開的就屬車日焱,今晚的女主角真的是優到令人豎起大拇指,但車日焱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倒是眼前弦佐轍這傢伙,從一開始視線就被強力膠黏住,定在鋼琴美女身上。
「看來第一女弟子的魅力真的不容小覷,改天我們兩個得親自登門去拜訪一下。」
「那現在……」把眼神移到一點也沒受影響,還在專注彈琴的女主角身上,翼天暢問。
「不管他,我們繼續。」弦佐轍一點也沒趕人走的打算,悠哉的坐在原處。
「可是我得回去看我們家毛毛回家了沒。」翼天暢有點為難。「她最近怪怪的,我有些擔心她。」
「那就不勉強囉!」弦佐轍舉杯和他對飲。「幫我問候毛毛妹一聲。」
「我先走了。」
翼天暢離開後,弦佐轍仍是繼續八風不動的坐在原位,欣賞他親自欽點的優質鋼琴妹,所彈的浪漫鋼琴組曲。
開著他的銀色專屬跑車,往家裡的方向行駛,車日焱的一顆心漲滿擔憂。
想到桂蘭薰很有可能是生病昏倒在家裡,重踩油門,車子以疾風速度,掃過每條大馬路。
回到家,車子衝進大門後,停好車,他隨即跳下車,急忙奔進屋裡。」蘭薰……桂蘭薰……」
見她沒有在客廳,他大步走進她房內,也沒見到她的人影,不過她的東西都在,應該不是先回南部去了。
繞到廚房還是沒見到她,他在屋子四周,邊找她邊喊著:「蘭薰,桂蘭薰,你在哪裡?」
定回廳內,他確定她不在這屋子裡,正想到後院他住的地方,看看她會不會是去了那裡,廳裡的電話陡地響起——
「車……車日焱在不在,叫他來聽電話。」
「我就是,你哪位?」
「你就是啊……呃,你的女人被……被我們綁架了,你,准……準備好你那輛有黃金打造的焱字銀色專屬跑車……」
綁匪還沒把話說完,車日焱怒氣騰騰地吼著:「該死的,又是你們!馬上把人給我放回來。」光聽綁匪要的東西,車日焱就知道,又是上回綁他母親的那幾個笨蛋。
他一吼完,對方也被嚇得掛上了電話。
「喂、喂……」
「老四,你很沒用耶,說個話抖成那個樣子,我看你不是綁匪,是「俗辣」」
看到打勒索電話的老四,關上手機後,手還抖個不停,坐在後座的老三,氣呼呼地罵著。
「那……你……你自己打啊!」被罵「俗辣」,老四不爽的把手機往後丟去。
往後丟的手機,丟到還在昏迷中的桂蘭薰頭上,見狀,老四嚇了一跳,老三不免又奉送一堆「三字經」給他。
「×你娘!你想把她弄醒,讓她亂叫啊!」
「啊我怎麼知道你沒接好。」
「你俗辣加白目啦。」
「是你沒接好,還敢罵我!」
「你們不要吵了,啊她好像醒了。」開車的老五,看著鏡子,說道。
有了先前被她吼痛耳膜的經驗,離她最近的老三,趕緊用手搗著耳朵。
桂蘭薰自昏昏沉沉中醒來,眼一張,視線由模糊漸轉清晰,看到了車內的三個人,嚇得身子往後縮……
「你們……我……我怎麼會在車上?」看著車窗外一片黑漆漆,她的心更加恐懼。
「啊你被我們綁架了啊!」
老五說話時,老四打開車內的燈。
「是我們啦,你不記得我們了?」
燈一亮,看清楚車內的三人後,桂蘭薰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你們幹嘛又抓我?」
她想起來了,黑寡婦告訴她,車日焱又去飯店玩情慾遊戲的事後,她正要打電話去問他,突然問好像有人拿東西搗著她的嘴,然後,她就不記得後來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要綁架你咩!」老四嘿嘿笑著。
「你……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老三趕緊補充,免得她的尖叫症狀又發作。
桂蘭薰垂著頭,心裡想的是,車日焱究竟是去了飯店沒有?
「我家又沒錢,你們抓我幹嘛?」她漫不經心地說。
「我們不要你家的錢啊,我們要的是車日焱的車子,還有……一點點錢。」
老五笑咪咪的說著,樣子突然威風了起來,彷彿自己現在開的是車日焱那輛銀色專屬跑車。
「你們抓我向他要錢?」抬起頭,拔高音調,一瞬間,她的聲音沉到了谷底。「你們三個笨蛋,你們拿不到錢的。」
「別騙人了,你不是車日焱的女人嗎?」
一句話,觸及了她的傷痛處。
桂蘭薰傷心的哭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愈哭愈大聲,把積壓在心頭許多天的悶愁情緒,一古腦地藉著淚水宣洩出來——
三個笨賊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聲,給嚇愣住。
「她怎麼哭了?」
「是不是我們長得太威猛、太凶狠,把她嚇到了?」
「有可能喔!」
「可是,人家不是常在說「一回生、兩回熟」,既然已經被我們綁架第二次了,為什麼還會哭?」
「會不會是她有吃消夜的習慣,現在肚子餓了?」
「我看一定是她那個來了,肚子痛。」
「也許這裡太黑,她會怕……」
三個笨賊一人一句的揣測著,似乎沒猜對她大哭的原因之前,不會就此罷休——
車日焱守在電話旁,一步也沒離開,他懊悔自己剛才接電話時太過震怒,把那笨綁匪嚇得掛了電話……
他在等,如果那笨賊再打電話來,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他們的要求,只要他們能把桂蘭薰放回來。
明知道那三個笨賊不會傷害她,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像之前母親被綁架時,那般泰然處之。
因為他母親夠鎮定,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從容應對,但她不同,她迷糊、她不懂事,也許她會害怕……對,她很有可能會害怕。
等了兩個鐘頭,綁匪還是沒有打電話來,他實在坐不住了,起身在廳內來回踱步,匆地,他想起之前母親被綁架時,綁匪和他的女秘書通過電話,女秘書有回過電話給綁匪,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留著綁匪的電話號碼……
管不了此刻是不是已過了午夜十二點,心急救人的他,馬上撥了女秘書的手機查問——
「也許放在辦公室?意思就是,你也不確定那電話還在不在……不用了,你去休息,我自己過去找。」
問到的結果是女秘書支支吾吾的回答,雖然心急如焚,口氣壞了些,但他這個上司還沒鴨霸到,在半夜叫員工去找一張不確定是否還留下的電話號碼。
掛上電話,拎了車鑰匙,車日焱焦急的開車前往公司。
「老五,你白癡啊?幹嘛又來到同樣的地方……」
發現車子行駛的路線,和上回綁架莊雅淑行走的路線,雷同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坐在後座的老三,忍不住開罵了起來。
「一回生、兩回熟嘛,上一次來的時候不認得路,這一次我就記得了。」老五為自己超好的記憶力,得意洋洋。
「記得你的頭啦!」一記飛拳揮向老五那副簡單到天長地久無盡頭的腦袋。「你記得,別人也會記得。」
「話不能這麼說,不是有句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老四裝出一臉老謀深算。
「對嘛,我就是這麼想的!」老五氣乎乎地吼回去。
老四的話聽起來也有理,老三不再吼叫,偏頭看著頭抵在車窗上,一臉黯然神傷的桂蘭薰。
「那個,桂小姐,你不要傷心了,等我們拿到錢,我們一定會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對啊、對啊,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算是朋友了嘛!」老四也轉過身來,加入安慰的行列。
「啊桂小姐,你放心啦,我們說到一定會做到的。」老五興致勃勃地說著:「等我們拿到車日焱那輛車,我一定開他的車,送你回去的。」
聞言,老二和老四一同罵出聲:「白癡喔你!」
火大的老三忍不住又想大罵一頓之際,一直木然無語、啜泣的桂蘭薰,突然出聲道: 「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車日焱的女朋友。」眼神幽幽的望向窗外,她低喃著:「你們抓我,拿不到錢的。」
「啊別騙了啦,很多被綁架的人都會這麼說的。」
「對咩,而且我們是聽黑寡婦說的,她說的時候還咬牙切齒,一定不會錯的啦!」
「黑寡婦……」聽到這個名字,桂蘭薰驚瞪眼,坐直了身,疑惑的問:「你們也認識黑寡婦?」
「當然,就是她叫我們綁架你的。」
「什麼……」
杏眼圓瞪,桂蘭薰驚詫無語的望著他們,回過神來想問個清楚,車子突然失控打滑,衝出崎嶇不平的山路——
「啊、啊、啊——」
「快踩煞……啊——」
「搞什麼……啊——」
「啊——救命啊——」
尖叫聲伴隨著翻滾落下的車體,沿著山壁急速滑下,寂靜的山上夜裡,傳來一陣強烈的碰撞響聲,嚇飛了一群在樹上棲息的野鳥後,一切一切的聲音,都回歸到零點。
安靜,無聲。
軀車前往辦公室,向來非常注重個人隱私的車日焱,為了找到綁匪的電話救回桂蘭薰,不得已彎身在女秘書的辦公桌抽屜翻找。
找了許久,終於在一個資料夾裡發現一張小紙條,紙條上有一組手機號碼,上頭的名字清楚寫著「綁匪」兩個字。
車日焱苦笑地看著紙條上的名字一眼,旋即,趕緊打電話。
但他撥了幾次卻接不通,他還是耐心的依照上頭的號碼打了十通,仍是不通後,他的心更急了——
正想著要不要報警之際,腦裡陡地閃過一個念頭——那三個笨賊,該不會又把她載到上回那個地方吧?
這個念頭強烈到讓他毫不遲疑的拎著車鑰匙,轉身,步出辦公室。
他非常確定他要馬上上山去,他的第六感告訴他,他們一定在上回蘭薰被綁在樹下的那個地方。
三更半夜,車日焱開著跑車獨自上山,車子愈往山上,他愈感覺到自己離桂蘭薰愈近。
車子轉入更偏僻的山路,藉著車燈,看到泥路上有清晰的車輪痕跡,他更確定不久之前一定有車子上山來。
而在這偏僻的山頭,不太可能有人來露營,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三個笨賊,又選擇前往這地方——
車子往前直開,訝異泥路上的車輪痕跡突然不見之際,他也察覺自己似乎開過頭了。
倒車後,發現路的右方比車身還高的草叢有一處缺口,似乎是被車子輾過的痕跡——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車子末熄火,跳下車,他往雜草倒下的方向走去,直到沒路可走,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赫然發現斜坡下有輛車翻倒,並卡在一顆大石頭前——
驚詫之餘:心急找桂蘭薰的他下意識地喊著:「蘭蕙——,桂蘭薰——」
沒聽見回應聲,兩道粗濃眉攬成一個憂心的結,雖然不確定她是否在那輛車上,但他管不了太多,只要有找到她的機會,他絕不會輕言放棄!
踩著小碎石,沿著斜坡走下,好幾回險些滑落,幸好他及時攀住樹根,來到翻落的車旁,費了好大的勁,打開些微扭曲的後車門,赫然發現桂蘭薰真的在裡頭——
「蘭薰!」
小心翼翼地把她拉出,看到她的臉上撞傷了好幾處,手上也有傷,想著他看不到的地方,可能還有許多傷,他倍感心疼。
「這些該死的傢伙!」
管不了昏死在車內的三人,單手摟著受傷昏厥的桂蘭薰,他咬緊牙關,吃力的往上爬。
「藺薰,你一定要撐下去。」
粗喘著氣,他終於把她拉到上面,彎身將她抱起,經過當初那棵大樹下,他低聲說著:「我救了你一次,一定還可以救你第二次的,蘭薰,我愛你,你一定要撐下去。」
似乎想讓大樹當他愛情的見證者,他在樹下對著昏厥的她,告訴她他愛她,吻了她一下,旋即,抱著她大步的急走王車旁。
把她抱進車內,車子急駛下山,他不時地望著昏迷不醒的她,眼裡的擔憂,全是因為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