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剛獨自一人去尋找可以救回君柔性命的千年靈芝,還在昏睡當中的君柔,則由藺老神醫親自照料。
程紅整日待在宮裡,愈想愈覺得不安。
王上明明就相信了五公主和盧將軍之間有瞹昧行為,可他居然為了一個如同死人的五公主,願意割心口血,甚至不顧性命到巔崖峻谷之地,尋找千年靈芝來救五公主,可見王上真的對五公主動了真情。
這會兒,王上一心忙著救五公主命,還沒空理其他事,萬一日後王上細察明,發現是她誣蔑五公主,以王上殘忍的手段,說不定會讓她斷手斷腳,還會把她毒啞……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
「巧巧……」拿起銀梳又放下。她怎麼忘了,那日在思雁家回來後,巧巧就變得瘋瘋傻傻的,已經是個沒用的人了。
在寢室裡走來走去,程紅直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五公主活過來。
五公主一活,等於宣判她程紅必死,王上去的雖然是巔崖峻谷之地,但他的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說不定真讓他把千年靈芝給採了回來——
但只要五公主不救活,她程紅就還有活命的機會。
打定了主意,程紅決定要找機會,結束五公主那尚存的一息。
為了安定人心,單剛前往深山采靈芝一事,並沒有走漏,不過,宮裡的事多,加上避免再傳出一些閒言閒語,盧布只偶爾過來一探。
「五公主還是沒醒?」一看到純純的愁容,盧布不用問也知。
「是啊,我真怕……怕五公主等不及,也怕王上……」純純囁嚅的低聲道:「怕王上回不來。」
「別這麼說!」盧布其實也知道純純的擔憂是必然的,只是,這話聽來,真的很不吉利。「藺老神醫呢?」
「他在房裡添加藥草。」
「添加藥草?做什麼用的?」
「藺老神醫說,五公主現在不能吃、不能喝,可又要想辦法調養她身子,所以他就想出薰炙出藥草的味道,給五公主聞,這樣或多或少對五公主的身體有幫助。」
「原來是這樣。」
純純噘著嘴道:「我真笨,每樣藥草的劑量,我還是拿捏不準,我真怕一個不小心,把劑量分錯,反而害了五公主,所以,總是要麻煩藺老神醫親自去添加藥草。」
盧布點點頭,知道她的擔憂。
「對了,盧將軍,我要先回去了,我阿娘昨日采海菜的時候,腳受了傷,我得先回去幫忙煮晚飯。」
「好,你快回去吧!」
純純離開後,藺老神醫出來和盧布聊了一會兒,天色暗了下來,送膳食的僕女來過之後,盧布和藺老神醫正要用膳之際,一名侍衛匆匆跑來——
「盧將軍,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
「李大叔上山砍柴,被一頭山豬給咬傷腿了,傷口深的見骨,這會兒被拾回家了,血淋淋的……」
「醒著還是昏了?」藺老神醫問著。
「還醒著,不過他哀天叫地的,說他痛得快要去見他祖宗了。」
「還有力氣說這話,那還有救呢!」藺老神醫笑著。
「藺老神醫,您慢用,我先去看看。」島上還有其他大夫,這種小事,盧布可不敢勞煩老神醫。
「等等,我拿點藥跟著去看看,免得他真的去見他家祖宗了。」
「藺老神醫,勞煩您了。」
神醫自願前去,他可是求之不得。
救人是急事,匆匆離開之際,盧布也忘了留下侍衛守著。
不過,島上沒惡人,倒是不怕有人擅闖,何況這裡是思雁的家,平日也沒人肯來。
是以,藺老神醫也放心的跟著前去,橫豎五公主在王上採回千年靈芝前,是不可能醒的,所以還是先救那個想見祖宗的人要緊!
趁著沒有人在,程紅逮著機會,偷偷溜進了五公主的房間。
房內,濃重的藥草味道,讓她聞了直想吐。
方纔,她在外邊聽見純純的話,如果薰炙的藥草劑量過重,可能就會讓五公主一命嗚呼。
隨手拿了一塊布搗著鼻,程紅走到床邊,妒瞪著躺在床上的君柔。
「哼,你可別怪我,今日你若不死,我就不能活。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單人島上的人,本就該死!
而且你憑什麼讓王上不顧性命危險去幫你採靈芝,連藺老頭都親自來幫你薰藥……」妒火在心中燒,在眼裡燃,程紅咬牙切齒。「薰炙藥草,那太慢了,我讓你薰迷藥,讓你一路昏昏迷迷上黃泉,什麼傷痛都沒有,我這可是為你著想,你也別太感謝我了!」
拿出一大包的迷藥粉末,程紅打算把迷藥混進薰炙的藥草裡,如此一來,就可以讓五公主直接昏死,再醒不過來。而且,等迷藥薰完,化成焦灰,什麼證據也沒有,也沒人知道她來過,她也不會被懷疑……
就在程紅拿出迷藥粉末,準備放入薰炙銅器中時,突然有人進屋來,以為是藺老神醫踅回,她忙不迭地把迷藥粉末收回懷中,對著君柔,假心假意的關心著:
「五公主,你可要撐下去啊,王上為了你不顧性命危險去採千年靈芝,你無論如何都要……」
納悶為何進來的人一直都不出聲,程紅遂回頭一看,這一看,可把她嚇傻了!
「舜……舜宰相——」
煙霧縹緲中,舜宰相站在房門前,一雙精銳的老眼盯著她直瞧。
程紅嚇得腿軟,當場愣坐在地上。
「別……別過來,不是我……思雁不是我害死的……是……是她……」顫抖的指著躺在床上的人,程紅覺得自己嚇得快斷氣了。
煙霏霧集,舜宰相的臉孔迷離的有幾分詭異。
「不……不是我,是……是思雁自己來找我的……不關我的事——」
程紅向來就對舜宰相有幾分畏懼,她之所以敢來此,是因為舜宰相又不是她害死的,她才不怕,而且她才不信世上會有鬼怪。
可是現下親眼見到舜宰相的鬼魂,她可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她想,舜宰相一定是為了思雁的事來找她報仇的。
「啊——不要、不要過來我……我沒有要害思雁,是思雁說要把五公主的魂魄和你的魂魄調換,所以我才會……」
「你沒有法力,怎麼會招魂?是你害死思雁的……」
縹縹緲緲的聲音,嚇得程紅抱頭尖叫。
「啊——啊——不,不……是思雁自己心甘情願要做的……」
「我要你還思雁的命來——」舜宰相瘦削的身形,緩緩移近。
「不要……我不要……」
程紅伸手摸到了懷中的迷藥粉末,慌措之餘,把整包迷藥粉末灑向舜宰相的鬼魂,站起身,她嚇得頭也不回的連滾帶爬奔離鬼屋——
不眠不休的連夜趕上山,經過了幾個日出日落,單剛終於來到了一般人上不到的巔崖峻谷。
陡峭的懸崖下,是深不見底的山谷。
這一路行來,除了崎嶇山路難行外,尚有毒蛇猛獸的攻擊,還好他謹慎小心,僅傷了幾處,並無大礙。
幾日未曾合眼休息,他眼皮沉重,臉上佈滿倦色,下顎鬍渣濃密。
歇歇腳,馬上又起身找尋千年靈芝的蹤影。他不敢多作休息,怕一停頓,就失了救回君柔的機會。
心底存著的焦急擔憂,是驅使他腳步前進的動力。
君柔不知能否撐到他回去時?
仰首,他狂吼著——
「君柔,等我!」
如果真有心有靈犀,他相信君柔會聽到他的呼喊。
「君柔,我愛你,撐住,等我回去!」
震天般的吼叫聲,嚇到了躲在樹林裡的鳥群,鳥兒振振驚飛起——遠方,似乎也有野獸回應的叫囂咆哮聲……
突然,單剛眼角餘光瞄到一條蛇盤繞在他頭頂上的樹枝,蠢蠢欲動的想偷襲他,凝住氣,摸著匕首,刀光一閃,他在蛇攻擊他之前,快它一步,取下它膽大包天的那顆蛇膽。
細細一瞧,是一條無毒的蛇,飲蛇血、剝蛇皮、吃蛇肉,他連吃都不願浪費一丁點時間。
把蛇皮綁在腰上,這是他入山來所剝的第五隻蛇。他要帶回去,當作日後在子孫面前,呈現他年少時英勇事跡的最佳見證。
站在這一頭,放眼望去,沒瞧見千年靈芝的蹤影,攀著粗籐蕩到另一頭,他銳利的目光八面梭巡,一個低頭的動作,赫然發現一旁的峭壁上,有一朵黑褐色比一般靈芝大上好幾倍的……千年靈芝?!
應該不會錯了!
只是,它在峭壁上,他要如何取下它?
陡峭的峭壁上,佈滿了各種籐類植物,彎身抓了一大把,把攀延至峭壁下方的籐類植物,扭成一條粗籐繩,試拉了幾回,確定它的穩固後,他屏住氣,小心翼翼地沿著籐繩滑下——
腳底踩著峭壁,冷汗從他額際上不斷地冒出……
千年靈芝長在有他兩個身子長之處,如果他手中的籐繩突然斷裂,那他極可能一腳踩空,跌落到不見天日的谷底——
腳,徐徐地往下踩。
來到了千年靈芝旁,單剛露出欣喜之色,小心翼翼地摘下比他兩個手掌合在一起還大的千年靈芝。
想到君柔終於能夠起死回生,興奮之餘,他一個沒留神,腳底一滑,整個人翻貼著峭壁,滑蕩了一下,匕首落下,他下意識地一手抓緊千年靈芝,一手抓緊籐繩……
想往上爬,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左腳小腿肚還隱隱作痛著……
略略低頭一看,才發覺他的左腳小腿肚在方才翻身時,插進了一枝凸出的枯枝。
咬緊牙關忍著,想到君柔還在等著他的千年靈芝,他顧不得痛,用力把左腳一抬——
「啊!」
鑽皮徹骨的痛從他左腳小腿肚竄開,幾個痛吼粗喘聲過後,他把千年靈芝塞入懷中,兩手攀著籐繩,使著輕功,順利的回到了山頂。
儘管左腳小腿肚被枯枝開了一個洞,鮮血直流,但單剛也不願多作休息,行的一瘸一拐,他要馬上趕路回去救君柔。
「君柔,等著我,記住你說的『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如今,天還在上,地還在下,你要謹守承諾,不能棄我而去。」
拾了一枝粗的枯枝當枴杖用,就算流盡體內的血,他也要咬牙撐回去。
單剛回來了,他帶著千年靈芝回來了。
一路直奔到君柔的床前,把千年靈芝放在她身上後,他便因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休息了一天一夜,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的單剛,又來到君柔床前。
俯首,吻著她的唇,他輕撫著她的臉。
「她為何還不醒?」單剛心急的問。
「王上,你看看五公主的臉色,一夜之間,紅潤了許多。雖然老夫用薰炙藥草的方式,幫五公主調養身子,但她的身子仍是虛弱,良藥還是得慢慢地分次救治她。依老夫判斷,快則三日、慢則五日,五公主就會醒過來了。」
藺老神醫極有把握的說道。
縱然被稱為神醫,但他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千年靈芝。想來,這還是托五公主的福呢!
單剛也發現她的臉色紅潤多了。
撫著她的臉,他輕聲道:「君柔,只要你醒來,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和你計較。」
聞言,藺老神醫歎笑著:「王上,你是不該與五公主計較什麼。」
「藺老神醫,您這話的意思?」
「王上,我知道你現在只擔心五公主,不想管任何事,但你一定要見見一個人。」
「誰?」
「舜老頭,你還不進來!」
藺老神醫的話語甫落,舜清推門走入。
「王上。」
「舜宰相?!」
「……那日風浪過大,我被海浪捲入海裡,便失去意識,等我再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那日五公主瞞著宮裡人偷偷上船,女凰國的戰將軍知悉後,立刻駛船出海搜尋,但入夜後風浪太大,迷失了方向,要尋找返回之路時,恰巧看到被浮木勾住衣服的我,於是便趕忙把我救起。」
在廳裡,舜清把他落海後的下落一一道出。
「是我老了沒中用,昏迷了個把月才醒,但也感謝女凰國的宰相,沒把我這老頭子丟了……」
「宰相?女凰國掌事的長公主不在嗎?」單剛納悶的問。
「王上應該知道的,長公主不見了,五公主不就是為這事來求你幫忙的?」舜清反問。
聞言,單剛皺緊眉頭,一語不發。
原來,長公主不見一事是事實,一切只是他多心,以為君柔是女凰國派來臥底的。
她沒害舜宰相,也不是來當探子——一想到她一個病弱女子,不顧自己性命危險,誠心誠意,千里迢迢來求他,他還對她百般刁難……
心口揪緊,是他讓她吃盡了苦頭,一切都是他的錯!
「王上,請恕老臣說句話,十多年前的那場劫難,不能把錯全歸咎於女凰國……」
舜清想勸他放下對女凰國的偏見,只見單剛舉起手,示意他別說了。
「我懂。」在遇見君柔後,君柔的善良,讓他早就在無形中,對這事釋懷了。
「女凰國正值多事之秋,他們還願意花費心力照顧我這個存亡未卜之人,可見女凰國的人是善者。」舜清歎了一聲。「如果我能早點回來,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
「舜宰相,思雁的事……我對不起您,我沒把她照顧好。」單剛滿是歉疚的說道。
「不,王上,這樣也好。」舜清沉重的低歎。「也許這樣對思雁來說,是一種重生。」
「您不怪……君柔吧?」單剛想舜宰相一定也聽說了君柔陪思雁出海招魂一事。
「我怎麼會怪五公主呢?她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最善良的人。」
單剛正納悶舜清為何這麼說,一旁的盧布把事情的真相說出:
「王上,招魂的事,是思雁以為舜宰相死了,她去找程紅,要程紅幫忙把五公主的魂魄拿去和舜宰相的魂魄交換——」
聞言,單剛倍感震驚,怒拍著桌面。「哪來這種荒唐之事!」
「是思雁太過天真。」舜清歎道。
「程紅明明就沒法力,還騙思雁引誘五公主一起搭竹筏出海招魂,可見是別有居心。」藺老神醫也出聲了。
「可惡!盧將軍,你馬上去把程紅抓來。」單剛拍桌而起,怒不可遏。
「王上請息怒,程紅她……已經自食惡果了。」
「自食惡果?」
「我在女凰國身體恢復後,終日盼著能快些回來,女凰國的宰相和戰將軍心急五公主的安危,原想隨我一起回來,但遭我拒絕,他們尊重我保護單人島的心,不但不埋怨,還幫我找了一艘船,讓我順利回來……」
停頓了下,舜清續道:「我一回到岸邊,看到被關在海牢裡的守船侍衛,他以為我是鬼魂,嚇得推托一切罪事,可也把所有的事都給說出。我本還對這些事存疑,火速趕回老家,卻真的看見思雁的牌位,但還來不及傷心落淚,就聽見房裡有聲音,細細一聽,原來是程紅想用迷藥薰死五公主。」
聽至此,單剛臉色鐵青。程紅那女人,真是向天借了膽了!
「程紅也把我當成鬼,她嚇得跑出去前,把一包迷藥粉灑向我,還好我閃得快,避過了。我擔心迷藥粉會飄到五公主身上,遂留下清理房內的迷藥粉末,並未追出。」
「王上,這事是我的錯。我急著和盧將軍去救人,心想應該沒人會擅闖,所以……」藺老神醫自責著。
「王上,是我的疏匆,我一急,忘了叫侍衛留下。」盧布更是自責。
單剛看了盧布一眼,聽至此,他大概也猜到那日程紅所說的,盧布和君柔之間有曖昧行為,恐怕也是程紅捏造的。
都怪他太不理智,只看到表面,未去進一步查明。
「只要君柔平安醒來,我不會追究這件事。」
「謝王上。」
盧布再稟告著:「王上,程紅被舜宰相嚇到跑出去之後,有人看到她像發瘋似地跑到海邊,偷了秦大娘的竹筏,坐在竹筏上喃喃自語。秦大娘和一些人趕到時,竹筏早已飄遠。後來,我想差人去找時,就看見她的屍體飄回岸邊來。」
「善惡終有報。」藺老神醫感歎。
「這也許是冥冥之中,程紅注定還思雁一命。」
看著孫女的牌位,舜宰相也感歎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