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已過一年,伏屍遍野的畫面,早已不復見。
住在東城的人民,雖無席豐履厚,但平靜的度日子,已教他們心滿意足。
一年前,戰事連連,喪夫又喪子的任大娘,不怨天尤人,只求有生之年,別再歷經戰事、別讓她再嘗一遍和至親之人,生離死別的椎心痛楚。
現下,她還有個年方十六的女兒,和她作伴,母女倆種菜、賣菜,日子雖然清苦,倒也過得怡然自得。
「胖子哥!」
長相嬌俏的任舞月,躲在一個全身肥肉的胖子身後,猛地朝他肩上一拍。
手中拿著糖葫蘆的胖子,突然被人一拍,嚇了一跳,手中的糖葫蘆,飛起又落下,沾了一地的泥土。
「我的糖葫蘆……」胖子皺著眉頭。「舞月,你幹嘛突然拍我,害我嚇了一跳,糖葫蘆都弄髒了!」看著原本甜滋滋的糖葫蘆,變成一枝泥棒,胖子皺著眉,連眼都皺瞇了。
「不做賊,心不驚;不吃魚,口不腥!」任舞月斜睨了他一眼。「胖子哥,你是不是做賊了,要不,幹嘛心驚?」
「我沒有、我沒有做賊!」丟了已經難入口的糖葫蘆,胖子猛搖著手。「倒是昨兒個,我還真有吃魚。」
聞言,任舞月噘起唇。「胖子哥,你真是好命呢,每天大魚大肉的吃,你爹娘還給你閒錢花……」不是怨,只是小小的心中,難免有羨慕之意。
「舞月……」胖子看她好像生氣了,一臉不知所措。「我……」
「胖子哥,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吃一點菜,早晚你會因為吃太多大魚大肉而肥死的!我這可不是在誑你,我是聽大夫說的!」說完,任舞月隨手在自家攤子,抓了兩把菜,塞到胖子手中。「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這兩把菜,就送給你吃,我呢,是絕對不會收你錢的,因為我當你是朋友。」
「可是我……」胖子一副為難的模樣。他真的不喜歡吃菜,可是這菜又是舞月要送他的。
見胖子呆頭呆腦,什麼也沒表示,任舞月只好又重申:「胖子哥,你趕緊拿回去,我真的不會給你收錢的,朋友嘛,有通財之義,雖然我沒錢,可是,我有菜,你要多少,全都可以拿去。」任舞月擺出一副講義氣的模樣。「再拿兩把吧!」
說著,她又要塞兩把給胖子哥。
「不要、不要,夠了、夠了!」胖子一副驚懼樣。
這些菜拿回去,晚上他娘又要逼他把菜全吃光,他可是吃到怕了。
胖子走遠了,任舞月把菜擺齊,不時地跟著腳遠望,看看遠處那個豬肉攤,有沒有回送禮過來。「別望了!那胖子的爹娘,就像兩塊冰塊掉進醋缸裡,雙倍的寒酸。你還指望他會送一塊五花肉給咱們啊,你送的是兩把菜,可不是兩錠銀子!」
任大娘提著水桶,在菜上灑著水。女兒這一丁點把戲,她看透了。
她也從不阻止,以物換物,本來就是交易的準則,只要雙方心甘情願,不欺不詐,有何不可?
只是,這整個市場,大概就屬她們賣的菜,價格最低廉,誰會願意和她們以物換物?
「真是不懂禮數!好歹我們也送了兩把菜給他們,我也不奢望他們會送五花肉給我們,就算一點碎肉也好!」任舞月不死心,翹首巴巴的眼望,豬肉攤那邊的動靜。
這個胖子哥還真呆,枉費她花費那麼多心力,和他交培,一點朋友的道義都沒有。
「後天是你爹和你大哥的忌日,明兒個,我們買一隻雞二條魚、一塊豬肉,好好祭拜他們。」任大娘說罷,不由得歎了一聲。
戰亂時期,家中有男丁者,全被徵召到最前線,死的,連屍骨都找不到;活的,能回來算僥倖。
眼見別家的男人,傷的傷、殘的殘,終究也回來了,等不到自家的兩個男人,任大娘心中已有數。
也不知道爺兒倆是哪一日死的,任大娘便以丈夫的生日,當他們父子的忌日。
「娘,後天我來炒菜,炒我們自己種的菜,讓爹和大哥知道,我們種菜有多新鮮,而且我的廚藝也變棒了!」
不傷心、不傷心。她堅信爹爹和大哥,一直都陪伴在她和娘的身邊,保佑著她們。
「阿婆要回去了,你快去幫她。」任大娘指著在她們菜攤對面,那個賣豆腐的阿婆。
阿婆的兒子,雖然回來了,卻是讓同村人抬著回來的,兩腳全廢,不能行走。阿婆的媳婦和孫子,在戰亂中逃亡時,不幸地喪命,現下,只剩阿婆和殘疾的兒子,相依為命。
每天收攤,任舞月會先過去幫阿婆的忙,再回頭來,幫忙收拾菜攤。
「阿婆,您要回去了,我來幫您!」任舞月周邊幫阿婆收攤子,又不死心的看著豬肉攤那邊。「這個死胖子,跑的不見人影,真是白交了這個朋友。」
「胖子心腸好,可不像他哥哥,心眼壞!」阿婆把東西一一收好。「今兒個,倒是沒見胖子的哥哥出來,要不,我的豆腐,不知又要碎幾塊了!」
「他被我修理了一頓,一定不敢再來找您的麻煩了。」任舞月嘀咕著:「真怪!同樣是一個娘胎出來的,胖子心地特別好,他的哥哥,心地就特別壞!」
「 燒得幾百磚,一娘養的不一般。」阿婆歎了聲:「你也別去得罪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哼!我才不怕咧!」任舞一月兩手拔在腰際。「如果他們太過分,哪天惹火了我,我就到東城堡去找東城主,向他告狀,讓胖子的哥哥,不能再欺弱。」
聞言,阿婆哂笑著:「東城主哪會管這種小事,孩子間的事……」
「什麼孩子間的事,他欺負到阿婆的頭上來了!」任舞月一副見義勇為的英雌風姿。「而且豬肉榮夫婦,還一再縱容他,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哪有這種父母!」
「我想應該不會再有事了。」
「最好是這樣!」任舞月提著攤子走。「天下好不容易太平,而且,東城主把地方管治的非常好,我希望東城主能當上國主,有豬肉榮他們這種老鼠屎,說不定會破壞東城主的功績。」
「舞月,你一個女娃兒,想的可真多!」阿婆走在她身邊,笑著。
「那可不!東城主如果可以成為國主,那就是我們東城人的驕傲。阿婆,難道您不希望東城主當上國主嗎?」任舞月偏頭問道。
想到家中殘疾的兒子和已喪亡的媳婦和孫子,阿婆幽幽的歎口氣:「只要天下太平,誰當國主,對我來說,並無差別!」
東城堡
碎了一地的瓷盤,仍是化解不了東方臥龍心頭的悶。
狹長的黑眸,迸出怒焰,被怒焰掃射過的下人,一一垂頭,瑟縮著。
聞聲趕來的軍師乾坤,在以眼神示意下人先行離開後,必恭必敬的道:「城主,你不可以這樣的!」
乾坤的話甫落,便遭東方臥龍投射一記怒焰,即使身為東城堡的軍師,仍不免擻抖抖的打顫著。
東方臥龍背過身去,一臉躁殺之氣,握拳透爪,卻無發洩之物。
「城主……」乾坤知道主子發脾氣的原因,只是,這件事,他插不上手,也不能管、不可管。
「我沒事,你出去吧!」深吸了一口氣,他需要的是冷靜。
「城主……」儘管心頭有一絲懼意,冒著被打的危險,身為東城的單師,他有義務要將城主扶上國主之位。「我想……」
「我叫你出去!」寒冽的嗓音,從東方臥龍的齒縫間迸出。
垂首半晌,乾坤道出他的建議:「城主,也許你該抽空,出去視察民情。」
「這種事,需要我去做嗎?」回過身,東方臥龍怒瞪著他。「我安排管治地方的那些地方官,難道全是一群飯桶不成?」
「這……當然不是,只是……」
「出去!我要一個人靜一靜!」大剌剌的坐在檀木椅子上,東方臥龍的兩道怒光,鎖定在乾坤的身上。「我叫你出去,你聽不懂是不是?」
主子正在氣頭上,恐怕他的建議,主子聽不進去。
「是,屬下告退!」撣撣的行個禮,乾坤無奈離去。
在大廳內,獨坐到天黑,一直到婢女來請他用晚膳,他才踏出大廳,朝膳房走去。
「荷夫人呢?」
一進膳房,見不到自己的侍妾,東方臥龍蹙起兩道濃眉,一臉不悅。
「回城主,荷夫人說她吃不下。」婢女水袖侷促地答:「荷夫人要奴婢來服侍城主用晚膳。」
一臉陰鬱的神色,東方臥龍一坐下,大手朝桌上一拍,拍的水袖不住顫抖。
「把飯菜準備好,我要親自端去給荷夫人吃!」
「是……是,城主。」
不敢怠慢,水袖和廚娘拿來兩個大托盤,把飯菜放進托盤內,隨著主子身後,進入了心荷院。
這心荷院是三個月前才落成的,是城主為了荷夫人,特地請人建造的。
「東西放下,你們全出去!」
進入寢房後,東方臥龍威嚴下令。
「是。」
放下托盤,不敢多待片刻,水袖和廚娘,恭敬告退。
僕人離去後,東方臥龍臉色轉素,坐在床沿,雙手搭在一個面向著床的柔弱女子肩上。
「心荷,吃飯了。」他溫柔的低語聲中,夾帶著對身邊女子的心疼。
都半年了!
心荷至今仍是無法從那件事的陰霾中走出來,整日整夜,思思唸唸的,還是那個和他們無緣的孩子。
女子緩緩回過頭來,苦笑著:「我不餓,你吃。」
「別說你不餓,你瞧瞧你,都瘦了!」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他滿眼心疼。「吃一點吧!」
搖搖頭,哀愁的面容,無一絲血色。「我沒胃口。」柳心荷一抬眼,對上夫君的俊容,滾燙的淚珠,幽幽滴下。「臥龍,我又夢見我們的孩子了、我又夢見他了……他……他長得和你好像……」
心頭一揪,他伸手樓緊眼前的淚人兒。「我知道、我知道。」
大夫說過,她這是心病,沒藥醫的,只得等她自己想通、想清楚。
「我聽到他一直哭、一直哭……我抱起他,輕輕搖著他,他很乖、很乖,一會兒就不哭了。」偎在夫君懷中,她淚如泉湧。「臥龍,我想他……沒有爹娘在他身邊,他會冷著、餓著……他會不會怨我沒去疼地。」
痛苦的闔上眼,東方臥龍輕撫著她的背。
「不會、不會的,他不會怨你的!」
「可是,他在哭,他一直在哭……」每回夢裡,嬰兒的啜泣聲,總是令她心如刀割。
「心荷,聽我說……」拉開她,他輕聲道:「我們的孩子,他在等,等你再次懷孕,他會再投胎來做我們的孩子。」
仰首,對上那雙黑眸,心中又是一陣痛楚。
垂首,搖頭,她泣聲道:「臥龍,請……請你給……給我一點時間。」
「我沒有要逼你。」他伸手想樓她,這回,她眼中充滿懼意,躲得遠遠的。
總是這樣!
自從孩子沒了,她總是對他若即若離,生怕他再碰她一下。
他心疼她傷心過度,但也惟有在她傷痛之餘,她才會倒在他懷中痛哭。
淚水汪汪的幽眸中,寫滿歉意,眨出一串淚,柳心荷哽聲道:「臥龍,對不起……」
強壓下自己的情緒,東方臥龍擠出一抹笑容。
「來吃飯吧!就當是陪我!」
柔順的點頭,她知道這半年來,為了她,他忍,百般對她好,她也想當好女人,服侍夫君,但,每回想起孩子流失的主因,她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恐懼。
她克服不了那一層恐懼呀!
「吃吧!」
他反過來服侍她,端著碗筷給她,見她愣愣地,心想,她大概還怕他,沉重的放下碗筷,他坐回對面的位子,端起碗,逕自吃著。
看著夫君落寞的神情,柳心荷心中又鋪上一層愧疚,抖著手,捧起碗,含進了一口白米飯,淚珠又滾滾滑落……
儘管垂首猛扒著飯,但他知道,她一定又哭了。
他面無表情,囫園吞著入口的飯菜,吃不出任何美味。
滿地的殘枝碎葉,如狂風掃過一般,幾把刀劍,從半空中,同時落地。
東方臥龍頹喪的站在園中,汗水沁濕了他的衣服,粗重的喘息聲,是揮刀舞劍一個時辰的尾奏。
兩眼渙散,盯著地上的落葉,他又想起半年前那一夜……
那一夜,聽聞東城百姓,對他愛戴有加,下屬們各個對他坐上國主之位,謂之指日可待。
滿心歡悅之餘,大擺宴席,飲酒助興……
那一夜,喝多了,醉了,回房一見到美嬌娘,禁不住體內慾火翻騰,摟她強行歡愛。
誰知,酒後的粗蠻,傷了她的身子、也傷到了他們的孩子。
她肚裡八個月大的孩子,就在他粗暴的力道下胎死腹中。
此後,她對他的碰觸,甚為恐懼,怕是那一夜的情景,已在心荷的心中,存下了陰影。
他憐她、愛她、體恤她,不強迫她盡侍妾的義務,甚至還為了她,另築一處心荷院,讓她好好靜養。
乾坤曾提議要找別的女人來服侍他,但被他斥喝了一番。
他愛心荷,也知道心荷不願他碰其他的女人,為了心荷,他會忍,他相信,總有一天,心荷會打開心防,和他一起重新過著甜蜜的生活。
一晃眼也半年了,心荷的心病,似乎愈來愈嚴重,請了許多名醫,吃了許多藥,仍是不見她開懷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再一個半年、或者無止盡的半年?
這種盲目的等待,令他愈來愈心浮氣躁,連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踉蹌的退了一步,環視著園內秀光的樹幹,腦中突然閃過乾坤的提議。
或許,暫時離開東城堡,對他和心荷來說,都是好的!
心荷一直認定,他們的孩子,是個男娃,長得像他,見到他,心荷就會想起孩子,如果沒見到他,或許她會慢慢遺忘孩子的事。
這麼認定,心中當下作了決定,大步的邁出園外,他威喝地朝守在園外的一名發抖衛兵說道:「叫軍師馬上到我的書房來!」
「是……是……屬……屬下馬上去!」衛兵早被先前他在園內狂揮枝葉的情景,給嚇的手腳發軟,這兒,聽令之餘,連滾帶爬的離開。
今兒個是任老爹的生日,也是忌日,一大早,任舞月和娘親就到市場買菜,一整年,捨不得買、捨不得吃,就為今兒個,幫爹爹和大哥,準備豐盛的祭品。
他們生前,吃不到一頓山珍美味的菜餚,死後,頭一年的忌日,雖未能炮鳳烹龍,但至少她們娘兒兩,也會為他們爺兒兩,準備豐盛的一餐。
雖然今日不賣菜,但任舞月一到市場,便先幫賣豆腐的阿婆擺攤,任大娘則先到魚販那邊,挑選要買的魚。
「舞月,你們今天怎麼不擺攤了?」
豬肉榮的二兒子胖子明,手中拿著一塊炸過的豬肉,堆著滿臉的笑,走過來。
「不用你管!」還在為前日胖子明沒送回禮的事生氣,任舞月幫阿婆擺好攤子後,像趕蒼蠅一般的趕著他。「胖子哥,你要是不買豆腐,就閃遠一點,免得妨礙阿婆做生意。」
「喔。」胖子明退了一步,沒擋在攤子前。「舞月,為什麼你們今天沒擺攤子?」
看不出舞月正在生他的氣,胖子明滿心好奇她們不擺攤賣菜的原因。
「我說了,不用你管!」斜瞪了他一眼,看到他手中那塊比她手掌還大的炸豬肉,她又漲了滿肚子的氣。
有錢、沒錢,果然差很多。
她和娘一整年,都捨不得花錢買一塊肉吃,這胖子哥一大早的食物,就是一整塊肉,真教人嘔的!
早知道,她就和娘商量去賣豬肉,每天就有吃不完的肉,還會吃到吐咧!
「為什麼?我們不是朋友嗎?」咬了一口肉,胖子明呆頭呆腦的看著她。
「誰和你是朋友啊!」哼了聲,任舞月離開阿婆的豆腐攤,走到別處去。
胖子明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也對吧!我們以後,也許不能做朋友了!」
聽到胖子明說這一番話,任舞月頓下腳步,回頭瞪他。
「胖子哥,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要不要做朋友,可是由她來決定的。
是她不想和豬肉榮的兒子做朋友,可不是豬肉榮的兒子不要和她做朋友。
窮歸窮,這點骨氣她可是有的!
「我哥說,他要娶你當媳婦兒,這樣的話,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嫂,不是朋友了!」又咬了一塊肉,送進嘴裡。他說的含糊,她聽得可清楚了。
「你哥說要發我?我才不要嫁他咧!」任舞月怒瞪著一雙杏眼。那個混賬東西,也想娶她?門兒都沒有!
「可是我爹娘說,娶你好,你會做生意,以後等他們老了,豬肉攤就可以交給你和大哥……而且,我爹娘還說,你和你娘,一定會答應這門親事的,因為你們窮,母女倆無依無靠……」
不等胖子明把話說完,任舞月一回頭,看見她娘正在豬肉攤前,她兩手叉著腰,氣呼呼地走過去。
「這……這怎麼可以呢?」任大娘站在豬肉攤前,手中拿著碎銀,騰在半空中,愣著。
這市場中,出了名的寒酸夫婦,今兒個竟然不收她買豬肉的錢,見鬼了!
「送你的!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再多拿一點。」豬肉榮的妻子,又切了一塊遞給她。
「夠了、夠了,不需要這麼多。」任大娘把肉推回。「我只買手中這塊肉,這銀子……」
「都說不用了,你還和我們客氣。」豬肉榮的妻子,把她拿著碎銀的手掌,攏闔了起來。「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這塊肉,就當是我們送給親家的禮!」
「親家?!」任大娘一臉茫然。什麼時候兩家成了親戚了?
「就我那大兒子嘛,他啊,看上你們家舞月了!」一身肥肉的豬肉榮,手拿屠刀,粗聲說道:「明兒個,我會請媒人上門提親,該給的禮,我們是不會少的。」
屠刀一落,剁了一隻後腿肉,幾個刀起刀落,一隻豬後腿,分了好幾截。
豬肉榮拿了幾塊豬腳,用荷葉包住。「這些你拿回去,鹵一鹵,給舞月的爹,準備一餐豐盛,記得告訴舞月的爹,說是未來親家送的。」
平日想貪,貪不到,今兒個他大方給,倒讓甫到豬肉攤前的舞月,給一口回絕了。
「我們才不要你們的豬肉!」
「喲,平常看舞月大咧咧的,說到婚事,她也會害臊耶!」豬肉榮的妻子,把被推回的豬腳,又拿給任大娘。「拿去、拿去。」
「我們不要!」任舞月倔著,臉上只有憤怒,壓根看不出有任何害臊之意。她把她娘手中的那塊五花肉,也一併退還給他們。「豬肉,我們是不買了!你們也不用想我會嫁給你們當媳婦!」
「唷,這丫頭,嘴這麼利!我兒子看上你,那可是你的福氣,別不識好歹!」氣不過自己的熱臉,去貼上一個丫頭的冷屁股,豬肉榮的妻子,又回復平日的寒酸刻薄。「你們以為這些肉是你們買得起的嗎?哼!」
「我們不是買不起,是不想買!」任舞月咬著牙,「誰要吃你們賣的死豬肉,只會拿劣貨來坑人。」「喂,你這丫頭,話別亂說,誰賣死豬肉了!」豬肉榮氣的拿屠刀指著她。
「我親眼看到的!」
「舞月,別說了,我們回家去!」任大娘怕又得罪人,拉著她要走。
「你別走!」聽到旁人議論紛紛,豬肉榮火氣上升,拿著屠刀衝出來,擋在她們母女面前。「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否則我……」
屠刀已經逼到任舞月面前,她倒是一臉無懼。
「你想殺我嗎?你最好現在就殺我滅口,否則我一定把實情,全部抖出來!」激怒了她,她也不會再念在胖子哥和她的交情上,隱瞞事實。
「舞月,別說了!」任大娘把女兒拉開。
「你說啊、你說!」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為了確保日後生意不受影響,無論如何,他不能就此罷休,否則,就等於是默認了。「沒有證據的事,你要是敢亂說,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爹,您不要割舞月的舌頭,她現在還是我的朋友,您不可以割她的舌頭。」傻頭傻腦的胖子明,倒也還不至於到不辨菽麥的地步。這會兒,他對朋友的義氣,倒是自然的迸出來了。
「天明,你給我過來!」豬肉榮的妻子,趕緊把兒子拉開,還斥了他一番。「這丫頭在擺我們的道,你還當她是什麼狗屁朋友!」
「前天大半夜裡,我在挑菜,看見你們夫婦,從阿通伯的家裡,推了一隻死豬出來……」
「舞月!」任大娘急得用手摀住女兒的嘴。「我們回家去……」
「你們別想走!」旁人指指點點,喧擾的雜音,讓豬肉榮氣騰騰地。
「是啊,你這丫頭,一張賤嘴,胡扯著話,放了兩聲屁就想走!你知不知道,你亂說話,會讓我們生意做不下去,我們損失可大了!」豬肉榮的妻子也氣的。「你趕緊向我們賠罪,否則……否則我們就告上官府去,讓你這賤丫頭坐牢去!」
聽了胖子的娘,潑聲浪氣的指控,原本要隨娘親離去的舞月,登時不服氣,立在他兩夫婦面前,不顧一旁因驚嚇而嗦著手指頭的好朋友胖子哥,再抖出一樁醜事。
「上個月初八,天還未亮,我起了個大早,要到河邊去洗衣服,途中經過阿昆叔的豬圈,看見你們夫婦,又是鬼鬼祟祟,捉了好幾隻小豬,跑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