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著知府大人親手寫的遷移令,柳老大氣得直跳腳。
「柳家莊的全部財產已全數捐獻給聖上用以賑災,另外,租給佃戶的田地,房子全部無條件歸佃戶所有,不僅如此,知府大人要我們今天就搬離柳家莊,因為所有東西部捐了,我們除了身上的衣物,什麼也不能帶!」柳老三看完遷移令的指示後臉全綠了。
其他人則一臉茫然的癱坐在椅子上。
「意思是……我們無家可歸了?」
「怎麼可能?」大廳裡的人全亂成一團,連門外的仰僕們全都議論紛紛。
「不能住這裡,可以去住城西的別莊嗎?」從沒受過苦的妻妾們無知地問道。
「笨蛋!現在除了身上的東西外,沒一樣東西是咱們的了,還想住哪個別莊?你連塊磚都沒了!」柳老二回頭啐了他的笨小妾一頓。
「肯定有人搞鬼。」柳老三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
「房契、地契、租約什麼都不見了,到底是什麼人想對付我們?」
柳老大瞇起眼猜測,「你們看……會不會是她搞的鬼?」
「誰?你是說那個野種嗎?難不成她真的沒死?」
「不可能!就算她沒死,也不可能有這個能耐的。」柳老三壓根不信她能有什麼作為。
「看來她找到靠山了。」柳老二說道,語調中充滿恨意。
「我也是這麼想,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了。」
「立刻把她找出來!這回我要親自宰了那野種!」柳老大咬牙切齒的說道。
柳家一夕之間由巨富之家成為身無分文的貧困之徒,受不了這打擊的柳家人心中填滿仇恨,復仇的目標全指向不知身在何方的柳曦日。
* * *
「這裡離獨山還有多遠呀?」柳曦日坐在床沿,有些氣虛地問道。
前兩日她受了點風寒,又碰上女人家每月一次的麻煩事兒,讓她整個人病懨懨的,讓夜隱藍心疼死了,恨不得能替她受這個罪。
於是,夜隱藍乾脆在泉境縣停了下來,向農家借了棟空屋給她養身子。所幸尹戒衣事先把許多藥方都開給她自行保管,依照他的藥方,她這兩天氣色好多了。
「約莫三天的路程,我們找到紫薰草和刺球果後就立刻回去,三個月的時限綽綽有餘。」正因為如此,夜隱藍才敢大膽地留在此地。
「說得也是。」她狐疑地盯著有些心不在焉、正支著頰望向窗外的夜隱藍,過了一會兒,他又在房裡踱來踱去,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夜,你從昨天就怪怪的,夜裡也沒睡,到底是怎麼了?」她終於開口問了。
她努力的想了一整天。她明明沒得罪他呀!可他的臉不是臭得小孩見了都會作噩夢,再不就是面無表情的到處亂晃,害她心情也跟著很差。
「我沒事。」夜隱藍歎了口氣,這事說了也沒用,只會讓她更擔心罷了。
「說啦!你這樣害找老覺得得罪你似的,很討厭耶!」
「沒事啦!你別瞎猜了。」他心煩的揮揮手。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德行嗎?就像這樣!」
她用手抹著自己的小臉,然後誇張地學著他擺張臭臉的醜模樣,還把嘴角往下垂,使得整張俏臉全變形了。
瞧見她這副古怪的表情,夜隱藍當場被她給惹笑了。「日兒,你太誇張了……哈哈……咳咳……」
他笑得岔了氣,狂笑聲立時變成劇烈的咳嗽聲,他拚命捶著自己的胸口,順手拿起桌上的碗就往嘴裡灌水,一口氣喝光了。
「天呀?這是什麼怪東西?難喝死了!」他又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那是我的補藥啊!」柳曦日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她」的補藥全給喝了,神色怪異地盯著他。
「尹那死小子,居然開這麼難喝的藥給你,分明是整人嘛!」夜隱藍仍張著嘴哈氣,還用手扇著風,想去掉殘留在嘴裡的怪味道。
「補藥都是這樣的。夜,你喝完有沒有怪怪的感覺?」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怪了,那味道真恐怖。」夜隱藍沒好氣的說道。
「沒事就好。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不對勁的原因耶!」柳曦日見他好像沒什麼大礙,於是又轉回原來的話題。
「我牙疼。」他靠了過來,跟她一起擠在床上歪著。
「牙疼?」
「每年我寒毒發作前的一、兩個月就會犯牙疼,提醒我該去找尹那個臭小子了。」夜隱藍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解說著他身上奇怪的毛病。
「聽以你的寒毒快發作了,是嗎?」她立時擔心起來。
「看吧!你馬上就緊張兮兮的,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夜隱藍盯著她白白嫩嫩的耳垂,嗯……嘗起來一定不錯。
「那我們別再混了,趕快去找解藥啊!」她用力拉著他的手臂,要他坐起來。
「放心吧!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又伸手把她拉回來,攬著她的腰,輕舔著她的耳垂,希望能分散牙疼的痛苦。
「不對呀!我聽尹大哥說,你有幾次是提前發作耶!」她就是無法安下心,好像隨時會出事一樣。
「提前發作?對了,你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小女孩?」他乾脆將她也拉著躺了下來,抱在懷裡一起取暖。
「記得呀!」那個人就是她嘛!
當時她可是被他嚇得半死。他寒毒發作時好可怕,可見得他必須承受多大的痛苦了。一思及此,她不禁心疼地抱住他。
「當時也是提前發作,若不是那個小女孩一直鼓勵我,我肯定熬不過寒氣攻心的痛苦煎熬,而今天你也見不到我了。」他每說一句,就輕啄她的臉蛋一下;能有今天的幸福,都該感謝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希望她也過得很幸福。
「那個小女孩要是知道自己幫了大忙,一定會很開心的。」她真的好高興無心之下幫了他,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而不是只會替他添麻煩。
兩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夜隱藍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望著她。「日兒,你那補藥是喝什麼的?」
「怎麼?不舒服嗎?」早知道剛才就叫他吐出來了。
「不是,我的牙居然不疼了。」他覺得好訝異。
她也覺得奇怪。「是嗎?」
「到底是補什麼的?」那天她拿了幾張藥帖要他去抓藥,所以他也搞不清今天她喝的是哪一種。
「滋補身子的。」柳曦日含糊地答道。
真沒想到治女人病的藥居然也能治牙疼,她不禁在心裡暗笑。
「看來,尹那小子還是有點用處嘛!」夜隱藍笑得很開心,今晚他可以舒服地抱著她睡個好覺了。
「你真是的,怎麼每次提到尹大哥時,就一副想殺人的模樣,再不然就把他貶得一文不值,你們到底是朋友還是仇人呀?」柳曦日好笑地摸摸他俊俏的臉龐。
「很倒霉的,我跟他是朋友。」他輕聲地笑了。
「看看你那是什麼表情呀?」柳曦日輕捶了他的胸口一記。朋友就朋友嘛!幹嘛一臉的不甘願?
「如果我跟他是仇人就好了,我可以一拳捶死他,再也不用聽他得一堆廢話,煩死人了。」夜隱藍生性不愛說話,卻遇到一個聒噪的生死至交,難怪他要怨歎了。
「夜,你明兒個要是再鬧牙疼,還要不要喝我的補藥呀?」柳曦日難得興起玩心,賊賊地問道。
「到寒毒發作前應該不會了,不過服過解藥後可能會再痛。」昨夜一夜沒睡,他已經漸漸進入夢鄉。
「這樣呀!」真可惜,害她還想陷害他喝喝女人專用的補藥呢!
算了!下回再玩弄他吧!
倚在他的懷裡,柳曦日心中暗想著,明天一定要立刻去找夜的解藥,她不想再見到他寒毒發作時的痛苦了。
* * *
「真的是她嗎?」
「她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柳智和柳佑兩人躲在樹林裡,望奢正準備乘馬車離去的兩人,臉上寫滿了憤恨與害怕。
他們兩人前陣子去搶「仙客福林」,卻莫名其妙的被兩個官差抓去關了半個月,還被刑求了好幾回,好不容易靠著關係才被釋放出來。哪知道一出獄就接到噩耗,柳家莊已成為歷史,而始作俑者竟是那個早該死了的野種柳曦日,他們立刻四處尋找,沒想到真讓他們給找著了。
「她身旁那個男人是誰?」柳智有些顫抖地問道。
那個男人一看就知道絕不好惹,他週身所散發出來的寒氣,讓人直想逃得遠遠的。
「肯定是她的姘頭。」柳佑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不過,她進出上下全都由那人抱著,看來她的腳是廢了。
「怎麼那個小野種看起來漂亮多了呢?」
「你還有心情管她漂亮還是醜,趕緊通知大哥他們吧!」柳智恨聲說道。
柳佑一臉陰狠的盯著馬車離去的方向。「這回絕對要她去見閻王!」
「不過,千年夜明珠要光拿到手。」柳智補充道。現在柳家家產全部充公,千年夜明珠對他們而言更重要了;至於害他們一無所有的柳曦日就算死個一萬次,都不足以消除他們心小的恨意……
* * *
獨山 山腳邊
「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野餐?」柳曦日坐在大石上,盯著正忙碌地鋪著布巾的夜隱藍。
「因為已經晌午,我肚子餓了呀!」他頭也沒抬地答道。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直接上去?摘到藥草後我們就可以立刻趕回去了呀!」她實在很擔心他的寒毒會提早發作。
「刺球果這個東西很特別,只有在半夜時離枝的果實才有療效,我們現在上去一樣要等;而且山上太冷了,我擔心你的身子受不了。」夜隱藍將她抱到已鋪好的布巾上坐好,拿出在鎮上買好的午餐,準備好好享受一番。
「我們這樣奸像太逍遙了。」她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晶包,細細地啃了一口。
「等你的腳好了,我帶你走遍大江南北,天天都能這麼逍遙。」夜隱藍大方地給子承諾、
「這是你自己說的喔!不能反悔。」她笑靨如花。自從她決定接受他的情意後,她已能自在地將兩人的未來畫上等號。
「哪可能後悔呀?沒抱著你我根本睡不著,當然要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了。」他邊開玩笑,邊餵了她一口小籠包。
「什麼?你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肯帶著我四處玩呀?」她嬌嗔地捶著他的胸。
「你的身子軟綿綿的,抱起來好舒服,這理由很充足呀!」他也笑了,與愛人攜手浪跡天涯,單是想都覺得好浪漫。
「夜,你以前真的沒抱過別人嗎?」柳曦日不禁要問。他長得那麼好看,一定有很多女人自動送上門來。
「怎麼?開始會吃醋了呀?」他心裡挺得意的。
她懷疑他心虛,「有沒有嘛?」
「若以前抱我的那個小女孩不算的話,你是第一個。」他笑看著她,「這樣滿意嗎?」
「你幾歲?」她問。
「二十五。」
「難道你從沒有想……嗯……做那件事的衝動?」她雙頰火紅的問道。
她實在很好奇,她的侄兒們年歲跟他差不多,卻各個妻妾成群,他到底是怎麼忍的?
「這個嘛……等我們洞房時再告訴你。」他笑著賣關子。
雖然紅著臉,可她非要知道答案不可,「說啦!」
「你一個大姑娘家的,知道這種事幹嘛?」
「你忘了我有一堆兄長和侄兒嗎?拿你和他們相比,我才會覺得不可思議,才會好奇嘛!」她緋紅著臉解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就是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她靜默了半晌,而後又幽幽地開了口。「夜,你想我的腳會好嗎?」
她不僅擔心他的寒毒會提早發作,更怕她的腳會治不好。畢竟她此刻所有的美好遠景都構築在腳會好的理由上,但萬一她的腳醫不好呢?
「那當然!」他很確定。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因為有人比你還緊張。」他輕聲地笑了,她心中的隱憂他當然知道,不過他絕不容許她為了這件小事而心煩。
「誰呀?」她嘟著嘴間道。那個人肯定不是他,因為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
「尹呀!」
她睜大了眼,「尹大哥?」為什麼會是他?
「你的腳沒好,等於他的頭要搬家,你想你的腳會不會好?」夜隱藍笑著親親她的俏鼻。
「你威脅他?」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不!是他自己賭上他醫神的名譽。」
「是嗎?」柳曦日很懷疑,她知道夜隱藍最喜歡威脅人了。
「總之,你的腳一定會好就是了。」他笑著給予保證。
「是嗎?」
此刻太美滿的感覺讓她心中很不踏實,這一切發展得太順遂,反而讓她有種害怕的感覺,只怕老天爺見不得她幸福,她很快會由美好的天堂落至黑暗的地獄,那是嘗過幸福的人所無法忍受的苦痛。
「還有疑問嗎?」他笑容可掬地間。
「思?」才抬頭看向他,就覺得他的笑容好奇怪,好像隱含了什麼情緒。「啊……好痛!」
果不其然,他低下頭,又在她的肩胛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跟你說過幾百遍了,不許再拿這事煩你自己,為什麼你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說罷,他又在她的肩膀,脖子猛咬幾記,繼續懲罰她的不聽話。
「奇怪,你不是不愛碰人嗎?為什麼有這麼怪的習慣呢?」她無奈地任由他繼續啃她的脖子。
「什麼怪習慣?」他狐疑地望向她。
「咬人呀!」他不會完全沒自覺吧!
「我只咬你一個。」說完,他低下頭又繼續咬。
「可是……」
「誰教你要惹我生氣?不能揍你,只好用咬的了。」他笑得很邪惡。
「你生氣會揍人呀?」他該不會有暴力傾向吧?
「對呀!尹就常常被我揍。」看見她一副討好諂媚的噁心笑容,夜隱藍笑到趴在地上。「哈哈……你別逗了好不好?」
柳曦日瞪著他的背,她可是個弱女子耶!而且她也看過她大哥揍小妾的狠勁,萬一他哪天一個不爽,鐵拳直接送過來,她肯定會被打得貼在牆壁上。
「我絕對不會打你的。」他抬頭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個深情的記號。「因為我捨不得。」
「嗯?」她沒聽清楚他的話。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我一直把你放在這裡。」他牽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堅定地說出他的誓言。「我一直在用心疼你。」
「夜!」她激動地抱住他。
她也一樣啊!等她的腳好了之後,她會把心中所有的愛意毫無保留地全說出來!
他抱著她,望著獨山之巔,心中才勾勒著未來兩人,美好的遠景,卻忽然覺得胸口燥熱得很不尋常。
「你怎麼了?」柳曦日瞧見他突然警覺的表情,擔心的問。
「我……好像……」他緊抓著胸口。這種感覺太熱悉了,他的寒毒恐怕又要提前發作了。
「怎麼回事?」見他蹙著眉,額上還冒著汗珠,柳曦日急得快哭了。
「看來寒毒真的又提前發作了。」他莫可奈何的搖搖頭。
「那怎麼辦?」一想起當年他痛到在地上打滾的慘狀,她雙手緊掐著他的手臂,不希望他再受到那種痛苦。
「沒關係,大概一炷香就過去了。」他安慰首她,只是這樣一來,他們若不能在十天內回到尹戒衣那裡,她可要做他未過日的遺孀了。
「夜……」她不禁回抱住他。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安慰她,真是個大笨蛋。
隨著鬱熱的增強,夜隱藍的胸口也越來越痛,而後他開始感到寒冷,因此緊靠在柳曦日胸前,知道自己即將進入寒毒發作時最痛苦的階段,於是將抱著她的手環得更緊。
「夜,你還好嗎?是不是還很痛?」因為他的手臂力道增強了,她立時知道他現在一定比剛發作時更痛,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他,陪他一起熬過去。
「呃……嗚……日兒……」他痛列彷彿連頭髮都發出悲嗚,全身不俘地發著抖。
「夜,你一定要撐下去,絕對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知道嗎?」她溫柔地撫著他的頭髮,甚至輕吻著他的額際,他們說好了要一起遊遍名山大澤的,他一定要熬過去。
「日兒……」他的聲音裡透著無比的苦痛,更有尋求力量的乞求。
「夜,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自覺地,她輕聲說出了和六年前一樣的話。
夜隱藍恍惚中以為自己在做夢,夢見自己又回到六年前巧遇那個小女孩的山洞之中。
「你一定要活下去!」她不斷重複著同樣的活,鼓勵他同時也鼓勵自己,這世上她只有他了。
「日兒?」在現實與夢幻中掙扎的夜隱藍,抬頭望向仍不斷輕吻他額際的她,一樣溫柔的臂膀,一樣柔軟無骨的身軀,一樣堅定溫柔的聲音,這……是真的嗎?她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夜?」瞧見他突然盯著她看,柳曦日立刻擔憂地回望著他。
「日兒,你……」他正想向她確認這件事,卻突然察覺到不對勁:「什麼人?」夜隱藍的耳力依舊,卻沒正常的體力去面對來人,他發現對方來了不少人,而且各個顯露殺意。
怎麼辦?他此刻無力保護最重要的人呀!只見柳老大帶著二十幾名柳家莊的人,從大石後緩緩地走了出來。
「啊?是他們?」沒想到會再見到這群可怕的人,柳曦日整張臉失去了血色。
「看看這是什麼場面呀?」柳老二笑著說道。
柳老三一臉的嘲諷,「柳家的野種居然在這裡和野男人幽會呢!」
「野種和野男人還真配呀!」柳老四不禁哈哈大笑。
柳老大忽然大吼一聲。「柳曦日,你的死期到了!」他噙著嗜血的冷笑,率領著眾人向他們步步逼近。
柳曦日緊緊抱住毫無防衛能力的夜隱藍,隨著他們的步步近逼,她絕望地想著,獨山也許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