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白將蘇小釵帶回房後便又匆匆忙忙的奔了出去,臨走前並令婢女在房門外看守,不准蘇小釵出房門一步。
蘇小釵見他似發狂一般,眼神戾光四射,心中不免害怕起來,他不知要如何對付她!但想起無極仍在牢中,她心中更是焦急,如果再不救他,只怕他就要被處斬了!
正惶惶不安問,李少白又似一陣風般的回到房內,手上並端了一碗東西。
他先將碗擱在桌上,然後一把捉住蘇小釵,將她拖至桌前。
「喝下它!」李少白喝令道。
「這是什麼?」蘇小釵滿心的狐疑。
「去胎藥。」李少白邪邪一笑。
「我不喝!」蘇小釵慌張的退後。
「由不得你!」李少白將她用力按到椅子上,端起碗,強迫她喝下藥汁。
雖然蘇小釵極力反抗,但仍敵不過李少白的手勁,被迫喝下大半碗的藥汁。喝完之後,她整個人呆了。
「想替那個男人生下孩子?門兒都沒有!你是我李少白的妻子,只能生下我們李家的骨肉!」李少白惡狠狠地怒瞪著她。
蘇小釵茫然的看著前方,彷彿當李少白不存在一般!
「你說話呀!」李少白猛力的搖晃著她。
驀地,腹部一陣劇痛使得她禁不住尖聲狂叫起來,血不停地開始流下。
蘇小釵抱著肚子,淒然道:「你就一併殺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想死?沒那麼容易!我不會輕易就讓你們一家團聚的!」李少白狂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小釵痛得快抵受不住,她心知孩子快保不住了。
「知道嗎?蘇宅的那一把火是我放的!」李少白附在她耳畔冷冷地輕笑道。
蘇小釵一聽,低垂的臉上雙眼一瞪,痛暈了過去!
李少白不知這最後一句話她是否聽見,也罷!反正無論如何她也提不出證明,何況又有趙公公替李家撐腰,他也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想了一會兒,他才以驚惶的聲音,對著房外喊道:「不好了,少奶奶小產了,快通知大夫過來呀……」他裝模作樣、故作哀傷的喊了又喊!
他抱起昏厥的蘇小釵,將她放在床榻上,一臉陰狠的看著她。這一次他不但要除掉展無極,更要他絕子絕孫!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蘇小釵,一抹邪笑由他嘴角散開,待她身子康復後,他便要得到她!他暗暗發誓。
李少白再次起身,到房外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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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釵自醒來後便終日不言不語,任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李少白來看過她兩次,但每一次她只要一見到他,就像個瘋子一般發狂似的尖叫,因此李少白也就不再來探望她。過一陣子,待她平靜之後,再來探望她吧!他想。
而李夫人在得知媳婦小產後,只說了句:「早知如此,我就不必差人每天燉補給她吃,反正吃了也是白吃!」她連一次也沒有去看蘇小釵。她非但不關心她,反而有心替兒子再討個二房媳婦。
這些日子,媒人忙進忙出,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希望得到李夫人的青睞。
對於娶二房一事,李少白並不反對,男人本該就有三妻四妾,尤其他們李家這麼有錢有勢,多娶幾個也無妨!
這一晚,李少白再次來探望小釵,不知怎地,她愈是冷淡待他,他愈是想得到她!大概,他就喜歡她這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吧!
推開房門,他見到了她,和前幾天一樣,她依然表情木然,呆呆地坐著。不過,這一次她看見他時,並沒有尖叫。
李少白心中一喜,慢慢的來到她身旁。「你……好點了沒呀?」他試探性的問道。
蘇小釵回頭看他一眼,然後對他冷冷一笑。「你死的話,我會更好!」隨著這句話一落下,她將早已備妥的匕首向他刺了過去。
李少白心下一驚,連忙閃開,不料仍是閃得太慢,大腿被她刺了一刀。他痛得慘叫起來。
蘇小釵又舉起刀,再次往他身上刺下。
李少白連忙閃躲,一邊號叫:「快來人哪!殺人啦!」
僕人們聞聲立即衝了進來,卻被少奶奶的動作嚇得不知所措。
「快捉住她,她瘋了!」李少白喊道。
僕人們這才手忙腳亂的將蘇小釵捉了起來。
蘇小釵卻在此時狂笑個不停,笑聲聽起來既令人害怕,卻又充滿淒涼。
「賤人!」李少白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蘇小釵緩緩抬起臉,嘴角淌著血。現在,任何的疼痛都無法和她心中的悲痛相比。
她以極輕蔑的眼神看著李少白,無論他再對她做什麼樣的折磨,她都無所謂了!反正她再也沒有可以損失的了,不是嗎?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慟,開始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眼淚隨著笑聲落下。
「將她關到柴房去!」李少白命令道。
於是蘇小釵被僕人們押了出去。
「少爺,你的傷--」一名僕人怯懦地問道。
「既然看見我受傷了,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僕人連忙奔了出去。
「該死!」李少白咒道。
想不到她竟然想殺他!瞧她的樣子似瘋非瘋的,他也不敢確定!唉!管她去,先將她關一陣子再說!
倘若她是真瘋,那麼便休了她,讓她到外頭去當乞丐婆子!他惡毒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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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天,蘇小釵都被關在柴房裡。每晚,香屏都會偷偷的帶些東西給她吃。
香屏心想:少爺真狠心,將少奶奶關在柴房不打緊,還吩咐下人每餐只准替少奶奶準備一碗冷的白粥。她實在不忍心少奶奶受這種苦,因此她總到廚房偷點菜,替少奶奶送來。
「少奶奶,我來了!」香屏在窗邊輕喊。
蘇小釵只是看她一眼,並未走至窗前。
「少奶奶,你要多吃一點!」香屏看著她先前送來的菜,少奶奶連碰都沒碰的擱在一邊。
「你回去吧!被人撞見了,對你不好!」蘇小釵淡淡地開口。
「少奶奶……」香屏忍不住紅了眼眶。
「今天是初幾?」蘇小釵突然問道。
「初九!」香屏雖感奇怪,卻也照實回答。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少奶奶儘管說。」
「明天一早將我放了!」
「你……想上哪兒去?」如果少奶奶想逃走,下場只有更加淒慘;就算她成功逃脫,到了外頭,無親無故,她這樣的弱女子能做什麼呢?香屏很是替她擔心!
「我想和一個人見上最後一面。」蘇小釵神情淒然。
「這……」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怪你。」
「不,香屏願意!」
「謝謝你。」說完,蘇小釵又回到沉思之中。
香屏見少奶奶神情又回復木然,心下替她深深可憐起來,隨即黯然離去。
翌日一早,香屏趁著人少,悄悄來到柴房門外。
「少奶奶,我來了。」她悄悄喊道。接著她打開由外拴住的門鎖,把門打開讓蘇小釵出來。
「香屏,你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
「少奶奶……」不知怎地,香屏覺得少奶奶這一走,她將再也不會見到她!
「你多保重!」蘇小釵給了她一絲淡不可聞的笑容,而後便由下人進出的木門離開。
香屏看著門外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愈加肯定,她是再也見不到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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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死囚展無極。」李平遠喝令道。
兩名官差將展無極由囚車中帶入刑場。
「展無極,你可知罪?」
「哈哈哈……」展無極狂笑。「我何罪之有?」他神情倨傲地瞧著李平遠。
「哼!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李平遠在紙上大筆一揮,準備午時一到,立即問斬展無極。
突然,遠遠的奔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待身影一近,李少白心中暗咒連連。
「無極……無極……」一聲聲淒涼的呼喚自蘇小釵口中傳出。
展無極立即抬頭朝蘇小釵看去,只見她滿臉淚痕。「小釵……」這輩子他什麼都不怕,就怕見到她流淚;那會讓他心疼得無以復加!
「不准過去!」官差攔住蘇小釵,不讓她太靠近刑場。
蘇小釵只得默默地流著淚,在人群中凝望著他。
這時,展無極突然發狂一般,掙脫了兩名官差,朝蘇小釵奔了過去。
圍觀的群眾嚇得紛紛逃竄,只有蘇小釵站在原地,伸開雙臂--等待她此生最愛的人!
踮起腳尖,她環住他頸項,依偎在他頸窩。「對不起,我沒有用,救不了你!」她啜泣道。
「有緣的話,我們下輩子再做夫妻!」他深情的對她說道。
隨即,官差一擁而上,將展無極押了回去!
「無極……」蘇小釵知道這一分開,他倆再沒有共度一生的機會,上天何其殘忍!先奪走她的爹娘、孩子,如今又要她失去無極……天,她今後該如何活下去?
此時李少白見蘇小釵神情淒然,心下大樂,他總算報復了這對狗男女!
悄悄地,李少白朝蘇小釵走了過去,想將她捉回去,畢竟他還未曾得到過她。雖然他恨她,但更渴望擁有她!
蘇小釵始終將視線停留在展無極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李少白的接近。
下一刻,李少白已來到蘇小釵身邊。「跟我回去!」他捉住她手腕。
蘇小釵一驚,立即掙脫他,向旁邊奔了開去。她再也不願回李家,更不想當那惡人李少白的妻子,她恨他……既然報不了血海深仇,那麼她只有逃離他!
為了逃避李少白的追趕,她愈奔愈快,匆忙間她分不清方向,只知道往前衝。不一會兒,她發現她竟奔至一處斷崖前,再也無路可退!
「嘿嘿!沒路了吧!看你還能往哪裡逃!」李少白對她獰笑著,一步一步走上前……
另一方面,正要被問斬的展無極被兩名突如其來的黑衣蒙面人給救走,來人武功甚高,只消片刻的工夫便將所有官兵點穴,而後從容不迫的劫走了展無極。
眾官兵也只能眼睜睜地目送他們離去,無法動彈一分。
救展無極的兩名黑衣人,正是杜觀月以及慕容驥。
然而展無極被救了之後,在離開官兵的範圍之外,他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大哥,你上哪兒去?」慕容驥追上前問道。
「救小釵!」展無極一邊疾速前進,一邊說著李少白追趕小釵一事。此刻他心急如焚,只想知道她在何方!
杜觀月與慕容驥知道大哥的不安,於是三個人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去尋找。
就在同時--
「你……你不要過來!」蘇小釵恨恨地對李少白警告著。
「只要你乖乖地跟我回去,我就饒了你。」
「你休想我會跟你回去!」蘇小釵冷冷地說道。
「是嗎?那麼既然如此,你就往下跳好了!」李少白胸有成竹,料想她絕不會跳崖。
蘇小釵冷冷的凝視著他,半晌,她突然狂笑了起來。「你以為我不會?」
李少白見她如瘋似癲,心下有些害怕起來,他可不願她真的跳下去!
「你……你別亂來,快,快跟我回去,我保證不再將你關起來。」李少白的語氣幾近央求。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她滿心絕望,過往回憶如潮浪般地湧來。然而,一幕幕清晰如畫的回憶,卻讓她更覺淒涼,如今這世上她再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
望著眼前的青山藍天,她再無所眷戀,帶著一抹淒然的澹笑,她毫不猶豫的縱身眺下斷崖。
「你……別……」李少白大驚之下衝上前去,只是仍遲了一步!
「不,別跳!」展無極的狂喊遠遠的也傳了過來。
就在她縱身跳下去的剎那,他只覺肝膽俱裂,整個人如同死去一般!
她臉上那種痛苦又絕望的表情,他感同身受,迅速的奔至崖邊,隨她縱身而去!生雖不能同衾,那麼只求死能同穴!這是他腦中此刻唯一的奢念了。
凡塵俗世的一切,從今而後,與他倆再無一絲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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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彈指間已過了十年。
十年內,江湖上變化甚大。當年盛極一時的龍焰幫已然消逝,據傳,龍焰幫幫主展無極已跳崖身亡。不過傳說歸傳說,至今尚未有人見過他的墓碑,因此雖已過了十年,但龍焰幫幫主的生死,一直是個謎。
這一天,揚州城內來了一名身穿黃色袈裟的白眉和尚,和尚身旁還跟著一名身形高大、滿臉臘黃、表情木然的一個黑衣男人。
兩人一同進入一家客棧。隨後,兩人點了饅頭以及素面。
此時適逢正午,客棧內人聲鼎沸,各色各樣的人齊聚一堂。
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在談論江湖上最近出現的一名女俠,武功絕高,面貌更是天下少見的絕俗之姿,只是她為人陰狠,男人若是在談話間稍有冒犯之意,那麼必死無疑;但是她卻又愛劫富濟貧,最近幾件官門及富豪人家中發生之重大竊案,都是她的所作所為。
若問她是否有同行的夥伴?答案是沒有,她向來獨來獨往,行蹤飄忽。
「官府為什麼不抓她?」有人問道。
「還不是因為證據不足,沒有人願意出面指證。」另一人回答道。
「那麼她叫什麼名字?」又有人問道。
「名字倒是未曾聽她提起,因此江湖人給她起了個名號叫『玉羅剎』。」
一時客棧內的人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談論這位玉羅剎的事跡。
「這位女俠戾氣甚重,若有緣遇上的話,我一定要渡化渡化她!」白眉和尚道。
黑衣人自始至終沉默不語。許久之後,他突然開口道:「師父,待會兒我要去拜祭亡妻。」
「如果為師沒有記錯,今年該是第十個年頭了吧?」白眉和尚喟然道。
黑衣人冷漠的表情稍稍流露出一抹哀愁。是的,今天剛好滿了第十個年頭……
白眉和尚見他似沉緬於回憶,於是開口道:「緣起緣滅皆是因果,大喜大悲乃如虛幻!」
「多謝師父教誨。」黑衣人恭敬道。
「為師在『靈台寺』等你,早去早回。」
「是。」
於是師徒二人步出客棧後,黑衣人即暫別白眉和尚,獨自出城去。
黑衣人出城之後,便施展絕頂輕功,不多時便來到城郊一處名為「斷情崖」的地方。
此崖深不可測,崖底則為一條湍急的河流。
此時秋風陣陣,杳無人煙,四處雜草亂石,頗有蒼涼蕭瑟之感。
黑衣人走近崖邊,口中輕喃:「十年了……你離開我整整十年了……」他呆立良久,然後走向一旁的一塊石碑,碑上刻著「愛妻蘇小釵之墓」。
原來黑衣人正是展無極!
當年他隨蘇小釵跳崖,結果被崖底的河水沖走,昏迷不醒,直到白眉和尚救了他。從那時候開始,展無極便改名為無悔,隨著白眉和尚雲遊四海,過著無慾無求的生活。
十年來,他每逢這一天都會到此上香,直到日暮,他才懷著滿心失落離開。
今天,他同樣在碑前佇立,直到日落、白月升起,他才驚覺這一天又將過去,於是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黯然離去。
回程的路上,他心生感慨,忽而想起一首詞,忍不住低吟了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想起年少之時,不相信世間有這樣的感情,如今,他已深刻的體會出這詞中令人哀傷、不勝欷吁的感覺,宛如自己的寫照一般。踏著月色,他只覺滿腔惆悵,忍不住一再輕喃那句:「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