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帝王飯店
坐在六星級雕樑畫棟的中華料理餐廳裡,簡直可媲美古代宮廷的裝潢,令安蕾渾身不對勁。
這不是她第一次踏進帝王飯店,問題在於同席用餐的對象和氣氛,讓她感到忐忑不安。
她不明白,區區一個簽約儀式為何要大費周章、鋪張浪費的選在價錢高得令人咋舌的帝王飯店。
她當然喜歡美食──沒有人不喜歡美食,但她不認為自己尊貴到需要對方如此對待。
考慮了三天,最後仍屈服於吃重的經濟狀況,而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安蕾低垂著頭顱,眼角餘光偷瞄著前方正在點菜的尚禹。
同行的還有她的編輯白穆愉,也埋首於菜單中。
她私底下踢了踢編輯的腳,希望編輯能分一點心給她。
尚禹一口氣點了好幾道名菜,白穆愉也不遑多讓的再點了三道昂貴的菜餚。
「魚編?!」安蕾瞪大美眸,低聲驚呼。
才三個人,哪吃得了那麼多?浪費食物可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她鼓著雙頰,忍不住在心裡犯嘀咕。
「沒關係,喜歡吃什麼盡量點。」
尚禹朝她淺淺一笑,帥氣的模樣,讓候在身側的女服務生看得癡迷不已。
安蕾扯動唇角,又習慣性的垂下眼廉,閃躲他電力十足的眼光。
而她越表現出羞澀的樣子,尚禹就卻越喜歡逗弄她。
他深深覺得她是目前所遇見的女人中,演技最好的,明明是浪女還裝出一副含羞帶怯的無知神態。
他勾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痕,很期待她在床上的表現。
「不,這樣夠多了。」安蕾急忙搖頭。
由於中華料理餐廳的設計是采包廂制,所以遣走服務生後,頓時陷入短暫的沉默。
尚禹直勾勾的凝視她,存心挑逗她。
而她也很配合的漲紅了俏臉,頭低的都快要抵到胸前了。
年過三十的白穆愉,出社會打滾了十幾年,無論在工作或是男女感情方面,她都有些歷練。
看得出尚禹看安蕾時的眼神,充分流露著男人對女人的興趣。
真是速配的一對!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倘若兩人真能成為一對戀人,必是蔚為佳話。
而她這位促成戀情的紅娘,搞不好還會被提出來歌頌一番呢!
思及此,她不禁心花怒放,也激起她撮合兩人的念頭。
「其實我直接到貴公司簽約就好,不必勞煩您多跑一趟。」
安蕾率先打破緘默,試圖化解無言的尷尬。
他搖頭,報以一記無懈可擊的招牌笑容。「能爭取到和你共度晚餐的機會,我備感榮幸,絕不麻煩。」
討女人歡心之於他,猶如家常便飯,再簡單不過。
他毫不掩飾的露骨言辭,讓她的粉頰染上酡紅。
白穆愉悄悄在桌底下「喇」了她一腳,笑的好下曖昧。
「蕾蕾她時間很多,尚大製作人如果不嫌棄,儘管約她多多培養感情。」
她討好的嘴臉,像極了賣女兒的壞母親。
安蕾瞠大水眸,不敢置信。「魚編?!」
天哪!說的她好像沒人要似的……
她咬了咬唇,眼底浮現一抹難堪。
事實上,她確實乏人間津。
她曉得編輯沒有惡意,但被強力推銷的感覺,著實糟透了。
她頹喪的垮下肩頭,談一場轟轟烈烈戀愛的渴望越形壯大,幾乎塞滿了整個腦袋。
唉!好想談戀愛。
尚禹答得爽快。「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語末,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眸光含情。
他說的純粹是客套話,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安蕾暗忖,十分消極且全盤否決自己的魅力。
沒一會,美味佳餚一一端送進來,香氣四溢,引人食指大動。
「先用餐,邊吃邊聊。」尚禹動筷,夾了塊新鮮的龍蝦肉到安蕾碗中。
他體貼的舉動,讓人對他留下深刻且良好的印象。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安蕾臉泛紅潮,面對各方面條件都優秀的尚禹,任誰都會心頭小鹿亂撞。
他雖然是操控台灣演藝圈生態的頂尖製作人,卻沒有絲毫的架子、態度友善,視線從未離開她,令她有被重視的感覺,不若「他」的冷言冷語。
她不禁暗中比較起尚禹和卓岳的態度,卻沒察覺到無形中自己對後者莫名的在乎。
「安小姐有男朋友嗎?」尚禹突如其來的丟出問題。
白穆愉熱心的搶在她開口前回答:「沒有、沒有、沒有,她沒有男朋友。」
她的語氣極度熱切,充當推銷員的意圖過分明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頻頻惹來安蕾的白眼相對。
「那表示我可以全力追求你了。」他深情的凝望著她清麗的臉蛋,慢條斯理、語氣肯定的說道。
被他不加掩飾的聲明嗆了下,一口食物卡在安蕾的喉嚨,使她滿臉通紅。
一頓晚餐吃下來,安蕾宛若跑了一千公尺般疲累不堪。
心跳始終維持在高速運轉的狀態,加上在編輯的慫恿下多喝了幾杯酒,有些微醺。
服務生撤掉餐具後,送上新鮮多汁的豪華綜合水果盤,供貴賓盡情享用。
「抱歉,失陪一下。」安蕾捂著胃,聲音有些虛弱。
「你還好吧?」白穆愉該關心的還是不會少。「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搖搖頭,勉強擠出笑容安撫編輯,再朝尚禹歉然一笑。「抱歉。」
「沒關係,我會等你。」他展現翩翩風度,一語雙關。
感覺到胃部正不受控制的翻攪,她急忙離席疾步跑出包廂,往洗手間的方向而去。
待身體狀況稍稍舒緩,安蕾一臉蒼白,徐步走回包廂。
她環視著包廂,卻不見白穆愉蹤影。
看出她的疑惑,尚禹輕笑道:「白小姐她已經先離開了。」
她擰起眉,喃喃自語:「怎麼會?」
這沒良心的編輯,要走也要等她回來呀!合約還沒簽妥不是嗎?怎麼可以不告而別。
她兀自在心裡碎碎念,不善和初識的人相處,只得無措的愣在原地思索著接下來的話題。
明知她故作清高,偏偏他就是深深為之吸引,他不介意多花時間陪她玩遊戲。
「呃……不好意思。」想了半天,她還是僅能擠出這句話。
他揚眉,黝黑的雙眸緊緊瞅著她,眼神透露出幾分深情。「怎麼了?」
安蕾嚥了口唾沫,緊張之情不言而喻。「魚編她、她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
尚禹起身緩緩走近她,她的心怦怦然撞擊著胸口。
冷不防地,他俯身吻向她微抿的唇──
她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一大步,與他拉開距離,愣怔的望著他。
撲通、撲通、撲通……安蕾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她激烈的反應也讓尚禹吃了一驚,表情摻雜著不解和不悅,冷睨著她。「你這是幹什麼?」
在情場上屢戰屢勝,多的是女人主動倒貼、大獻慇勤,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裝模作樣的女人拒絕?!
男人的自尊導致他面子掛不住,想得到她的決心益發堅定。
安蕾咬了咬唇,瞥見他陰鬱的神情,想解釋卻又不知該講什麼才恰當。
說對不起似乎有點奇怪,畢竟是他冒犯在先,保持沉默也不對……凝重的低氣壓籠罩著她,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找些話聊啊!
她著急的催促自己,但腦袋一片空白,平常寫稿時文思泉湧的功力,現下壓根派不上用場。
半晌,她才憶起此趟的目的。「尚先生,我們還沒簽約……」勉強維持鎮定的提醒他。
他頓了下,踅回座位翻了翻公事包,然後抬起頭對她說:「我把合約忘在房間裡,忘了帶下來了。」
明知道要簽約,怎會把合約忘了?安蕾感到不太對勁,但善良的她又覺得不應該隨便懷疑別人。
「你跟我上樓,簽好合約我送你回家。」尚禹拎起公事包,步出包廂。
遲疑須臾,安蕾最後還是跟在他身後,準備跟他搭電梯上樓。
開門瞬間,對面的包廂也恰好打開,她和走出包廂的男人四目相接。
?她微怔,居然無法移動腳步。
「咦?安蕾?」朱碧雅驀地出現在男人身後,一臉詫異。「你一個人嗎?」
「我……」她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話。
走在前頭的尚禹發現她沒跟上,於是回頭找人。「怎麼了?」
「是你?!」朱碧雅看到來者更加訝異,質疑道:「你們兩個認識?」
雙方家長在商場上是舊識,朱碧雅和尚禹自然很熟。
尚禹撇撇唇,出其不意的伸手攬住安蕾的纖腰反問:「你說呢?」
安蕾皺起秀眉,錯愕的瞪著她腰上的大掌。「尚先生?」
她微微扭動身軀,試圖擺脫他的觸碰,但他反而摟得更牢。
一抬頭,對上卓岳深沉的目光,她的心猛然一抽。
朱碧雅愛嬌的偎入卓岳懷中,了然一笑,語出調侃。「上個月才公開的香港女星呢?甩了?」
尚禹但笑不語。
他們親密的模樣,使安蕾清麗的俏臉不自覺流露出羨慕之情,微微泛起的酸意侵蝕著她的心房。
她也好希望能有一雙結實的肩膀依靠,分享她的喜怒哀樂……
冷眼旁觀的卓岳終於開尊口諷刺道:「這也是你的工作?」
朱碧雅在一旁吃吃的笑著,投以曖昧的眼光。
「我不懂你的意思。」安蕾瞥了他冷淡的俊顏一眼,旋即別開視線。
他以前就是這副冷漠的態度,而她卻總是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常常和不同職業的男人交往,豐富你的寫作資源?」卓岳索性把話挑明。
她刷白俏臉,他無禮的說法令她十分生氣,於是賭氣反駁。「那是我的自由,不必你操心。」
原來他和別人都一樣,瞧不起她的職業。
卓岳沉下眸光,沒再開口。
「岳,我們就別耽誤他們了。」朱碧雅俏皮的眨眨眼,儼然把他們當作一對戀人。
尚禹收攏擱在她腰間的手,朝他們微微頷首,摟著安蕾往電梯方向走去。
而安蕾沒有解釋誤解,也沒有抗拒尚禹的舉動。
目送他們進電梯後,朱碧雅抱著卓岳的手臂嬌噥:「我們也趕快走吧!爸爸在家等我們回去談訂婚細節呢!」
「嗯。」卓岳應了聲,臨去前卻望了電梯一眼,才邁開步伐偕同朱碧雅離開。
隨著尚禹上樓,安蕾在進入他的房間前停住腳步。
「怎麼了?」尚禹蹙起眉覷著她。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願意花時間陪她玩,但對她拖拖拉拉的態度十分不滿。
「尚先生住在飯店嗎?」她鼓起勇氣提出心裡的困惑。
沒理由大手筆的訂一間索價頗高的套房,只為了吃一頓飯、簽合約……
賭氣過後,她有了危機意識。
尚禹逐漸感到不耐煩,他幾不可聞的嗤哼,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往懷裡一帶,順勢把門關上。
「啊──」她驚呼一聲,柔美的臉龐漾著紅暈,增添幾分嬌媚。
他低頭凝視她,勾起唇角。「你似乎很容易臉紅。」
她身上傳來的淡雅芳香,竟令他失神片刻。
每天和那麼多藝人接觸、溝通,尚禹早已練就透過眼睛解讀人心的功力,而她如小鹿般純淨的眼睛,讓他突然為之心動。
他倏地將她甩向床鋪,看見她驚惶的表情,更增添他的「性致」,他一邊脫掉西裝外套、扯掉領帶逼近她,意圖相當明顯。
「尚先生,你、你……」安蕾眉心緊蹙,不明究理的望著他,舌頭打結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他他……他想幹什麼?
咦?這場景好熟,很像她書中男主角生氣時,會對女主角做的舉動……
她的腦袋一片紊亂,厘不出頭緒。
他不容分說的欺向她,情急下,安蕾提高音量,聲音微顫的喊道:「尚先生,我是來簽合約的!」
憑藉著在演藝圈的龐大影響力,以及年輕、出色的外表,他向來在女人堆中無往不利,女明星、名模主動投懷送抱早已司空見慣。
她們獻出曼妙的胴體當籌碼,他安排她們上節目、或和他傳緋聞打知名度,彼此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對於自己送上門的女人,男人鮮少能夠拒絕誘惑,天性使然,與愛情無關。
她們眼中的貪婪顯而易見,也難怪他會被她澄澈無辜的雙眸吸引。
尚禹震了下,他知道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所有的情緒都會藉由眼神傳達。
默默盯著她一副受辱的神情,他咧嘴一笑,隨口胡謅。「跟你開玩笑的。」他起身,從抽屜拿出一式兩份的合約書。「我只是好奇,你的反應會不會跟書中的女主角一樣。」
安蕾鬆了一口氣,頰上的紅霞仍未退去,顯然受到不小的驚嚇。
「請您以後別開這種玩笑。」
她語氣嚴肅,並不認同他的幽默。
他睨著她,略帶笑意。「你生氣了?」
他深深覺得逗弄她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看著她緊張失措的模樣,提供他無比的樂趣。
從頭到尾都是他掌控局面,而她僅是他消遣的對象,她脾氣好、有耐心,並不代表她沒情緒、沒知覺。
可是,她又講不出具有殺傷力的字眼,乾脆抿唇不語。
尚禹把合約與筆遞給她,交代道:「如果沒有問題,就請你簽名。」
攤開合約書,白紙黑字洋洋灑灑數十條條款,安蕾逐一閱讀,將耐性極佳的個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等了半天,遲遲沒見她提筆落款,尚禹忍不住催促。「有問題嗎?」
「暫時還沒有。」她答得理所當然。
她素來心思細膩,尤其合約更是必須小心謹慎,馬虎不得。
通常不徹底反覆讀個兩遍,她是不會輕易簽名同意的。
奇怪的女人。
尚禹居高臨下的盯著她專注而柔和的臉龐,意外的使他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沉下眸,陷入自我的思潮中。
確認合約每一項條款後,安蕾終於在合約上簽名。
接過合約書,尚禹喃喃問道:「你真的如編輯所說,有很多戀愛經驗嗎?」
聞言,她悚然一愣,隨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回答。「當然。」她的答案,連自己都覺得訝異。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否認等於自打嘴巴。
「期待你的劇本,合作愉快。」他根本不相信,卻沒拆穿。
安蕾收下台約,草率的和他握了握手,就轉身走人。
「我送你。」尚禹替她開門,展現男士該有的基本風度與禮儀。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語畢,她頭也不回的跑進電梯。
望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他勾起冷笑。
凡是他看上的女人,至今從沒有失手的紀錄,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