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車上拉著吊環,看著窗外,祝心蘿心臟狂跳的速度,依舊未曾減緩。
尚處於恍惚狀態的她,沒注意到飛馳而過的名貴房車,在不遠處的公車站牌前的停車格停下來。
車子減速靠邊停,司機打開車門,供乘客上下車。
「款!先生,你還沒有投錢……」
霍地,司機洪亮的叫喚聲,拉回祝心蘿遠揚的思緒。
轉頭一看,她詫異的小嘴微啟,雙眼發直、恍然呆滯。
看著逐漸逼近的頎長身形,她幾乎忘了呼吸……
「先生……」
司機不死心的喊著,透過後視鏡,也看得暫時「罷工」。
其他乘客沒人發出抗議,大家部目不轉睛的期待後續發展。
「跟我下車。」戚牧禮習慣成為眾人焦點,態度從容。
祝心蘿的俏臉燒紅髮燙,也無暇在乎旁人的眼光。
「還是你想繼續留在車上?」他音調沒有起伏,凝視她甜美的嬌顏。 「當然,我會陪著你。」
她蹙起眉,翹著紅唇,瞪著他。
一直都明白他俊雅的外表下,是自信、是果決,但從不知道他居然會霸道成這副德性。
或者,該稱之為「厚臉皮」……
這真的是她所認識的戚牧禮嗎?他不是恨不得打算掐死她?
事隔一個多月,無意間重逢,他卻淨做些出人意表的舉動,在在撩撥她刻意塵封、埋葬的感情。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一堆問號在她腦海裡浮沉,沒辦法釐清。
「考慮好了沒?」他冷冷的問。
「為什麼……」她喃喃問道,心亂成一團。
「下車我就告訴你。」他提出交換條件。「否則,我也不介意體驗一下搭公車的樂趣。」
話甫落,後方一整列公車,紛紛發出響亮的喇叭聲,不耐的催促。
這端,公車司機才回神,關上車門、踩下油門往下一站邁進。
「看來,也沒得選擇了。」戚牧禮訕笑,和那麼多人共乘交通工具,對他而言不啻是新鮮的人生經驗。
龐大的車身搖搖晃晃的,行走在不甚平坦的柏油路上,形形色色的乘客,或站或坐、看著窗外發呆沉思、閉著眼睛假寐、熟睡,車子走走停停、乘客上車下車,遵循著固定路線前進。
再普通不過的場景,卻是戚牧禮完全陌生的一段路程,祝心蘿亦然。
「騎虎難下」的窘境,此刻在她身上應驗。
唉!她該怎麼辦才好啊!
他因為她的欺瞞而恨她,無奈,她卻總是在騙他——不得不騙他。
當公車抵達終站,剩餘的幾位乘客不約而同下車,唯獨他們兩人還賴著不走。
司機抓抓頭,粗聲催促道:「終點到了,趕快下車。我要掉頭了。」
在司機的驅趕下,祝心蘿只能垂著頭下車,漫無目標的走。
尾隨在後的戚牧禮有著疑惑,旋即豁然開朗。
「為什麼逃?你在怕什麼?」他低沉的嗓音,毫無預警的自她身後響起,一針見血。
她怔住,心亂如麻,然後仍故作鎮定,邁開步伐往前走。
「你就這麼一走了之,不怕『男朋友』找不到你?」他加重男朋友三個字,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輕咬了下唇,沒話反駁,只好像只無頭蒼蠅般,在陌生的路段上胡亂行走,一邊思忖著要如何擺脫他。
否則,恐怕今晚回不了家了。
他分明已經識破她的謊言,卻不拆穿,她也只能裝傻,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驀地,她的手機響起,從包包翻出手機,祝心蘿靈機一動,轉身對他說:「我男朋友打電話來了,請你離開好嗎?」
知道很沒說服力,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戚牧禮掃了她一眼,似在判斷她的話有幾分真實性。
接起電話,她背過身,壓低音量,簡短的交談後便要收線。
不期然的,他搶過她小巧的手機。
「啊——」
她驚呼,嬌甜的小臉寫滿倉皇。
用不著開口,電話彼端傳來的女性嗓音,輕而易舉的推翻她的謊言。
他側臉看著她,勾起唇角,挪揄道:「你男朋友,是女的?!」
他怎麼從來都沒發現,逗弄她是這麼有趣的事。
她紅著臉,羞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不以為,一個女人,可以讓你懷孕。」戚牧禮的神情轉為正經,眉間凝聚不悅。
他宛若一名偵探,一層層「抽絲剝繭」,證實自己的推測、以定她的「罪」。
她支吾其訶,為之語塞。
話鋒一轉,他沉著臉質問:「為什麼騙我?」他頓了下,補充道:「或者,從頭到尾,你就沒說過真話?」
祝心蘿心口猛地緊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繞至她面前,審訊犯人般咄咄逼人。 「祝心蘿,怎麼不說話?是心虛,還是無話可說?」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她避重就輕的閃躲。
「是你不想面對。」他不以為然的啐道。
祝心蘿噘起紅唇,在下清楚他抱持何種心態接近她前,她僅能捍衛著心防,杜絕自己再度受傷。
「戚先生,請你放過我、原諒我,可以嗎?」口氣近乎哀求。
「戚先生?」他重複她的口吻,瞇起眼,散發出一股危險氣息。
她心生畏懼,有了前車之監,她已懂得與他保持距離。預防他二度失控,掐住她的脖子。
雖然,他們身處馬路上,但此時卻鮮少有人經過……
她抗拒的舉動、驚惶的眼神,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他板著臉,不再靠近她。
「不必麻煩戚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去。」她飛快的回絕。
他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因她疏離的稱謂而氣悶。
深吸一口氣,他決定暫時鳴金收兵,反正今晚收穫頗豐,且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他丟下一句「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後,轉身離去。
留下祝心蘿,逕自在原地發呆。
之後幾天,祝心蘿擔心的事,一件也沒發生。
而戚牧禮自從那晚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她的生活一如往昔,她幾乎要以為那晚,只是一場夢境。
但她的心湖,像被頑皮的孩子,隨手扔進了顆石頭,激盪起一圈圈漣漪,從此不再平靜。
特別是今夜,她格外想念他。
她無法忽視心底那股強烈想見他的慾望,冒著細雨來到「厲風集團」大樓。
十五樓的燈光還亮著,表示他在裡頭。
思及此,祝心蘿的心就不聽使喚的加速狂跳。
她仰著頭,看得出神,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正朝她走來。
「來找我?!」
祝心蘿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心臟差點蹦出胸口,臉蛋潮紅、並且蔓延至耳根、頸項。
「才、才不是,我只是……路過……」
簡單一句話,她說得結結巴巴。
瞇起好看的黑眸,戚牧禮擺明不相信。「面對我,你就只會撒謊嗎?」他的語氣顯然不佳。
她啞然。垂下頭,盯著灰撲撲的地面。
半晌,她才吞吐的說:「我該走了。」
一回身,他卻伸手拉住她的藕臂。「我送你。」
「不用了。」她毫不遲疑的拒絕。
這曾是她萬般渴求的夢想,如今,她卻不得不懷疑他體貼背後的動機。
「可是我想送你。」他作對似的固執己見。
終於,也換他嘗嘗被拒於千里之外的難堪了。
她搖頭,思緒紊亂。「為什麼……為什麼在那樣傷害我之後,現在又……」淚水浮現眼眶,愛與恨在心中拔河。
戚牧禮的俊臉奇跡似的閃過紅痕,這回,輪到他沉默。
他從來不曉得,坦承心意原來需要莫大的勇氣。
「我承認,剛開始接近你、到厲風上班,是別有居心,可是,你並沒有損失什麼。」祝心蘿一股腦的爆發積壓心中許久的吶喊。
而她卻淪陷在自己設下的圈套裡,無法解套。
僅剩一絲絲尊嚴,還有肚子裡的小生命,支撐著她絕望、空乏的心,過著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
「誰說的!」
他低咆,反對她的說法。
他的心,一半不屬於自己——他不再能夠完全控制它。
另一半,則繫在一個沒經過他同意,便貿然闖進他心房的女人身上。
他曾悍然的以激烈手段將她驅逐出境,卻在後來感到失落、空虛,悔恨交加、思念滿溢。
一切的一切,皆超乎他的想像。
祝心蘿不解的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激動從何而來。
「我很抱歉傷害了你。」他發自肺腑的說道:「對不起。」
她抿唇,武裝的堅強,正以加速度轟然崩潰。
眼底打轉的淚花,撲簌簌的往下墜落,濕了她的頰。
戚牧禮揩去她臉上的水珠,俯身吻上她顫動的眼皮、秀挺的鼻、最後停駐在粉嫩的唇瓣。
由起初的淺嘗、慢慢加深,進而輾轉吸吮、掠奪她檀口中的蜜津。
「唔……」她從喉間逸出細細的嚶嚀。
他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入懷裡,回味她的女性曲線,嗅著她身上馨香,他忽然低喃:
「你擦的香水,是我的!」
祝心蘿睜著迷濛的水眸,愕然的睇著他似笑非笑的詭秘神情。
「你這個小偷……」他一語雙關的「指控」她。
簽約的那晚,在她身上聞到熟悉的氣味後,隔天,他便翻遍辦公室、套房,以及他鮮少回去的房子,發現用了一半的香水就這麼不翼而飛。
他不禁將矛頭指向她——
果然,他調出監視錄影帶一看,完全符合他的假設。
不但未經允許,擅自拿走他的香水,連他的心也一併帶走。
他更確定了,她對他的感情。
礙於公事繁忙,不得已,只好將私事暫時按下。
他已打定主意,無論她躲到天涯海角,都要把她找出來,綁在身邊。
而且經過「明察暗訪」,她的「交友」範圍相當單純,祝心蘿根本不是他認為的花蝴蝶。
那麼,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她肚子裡孩子的爸爸就是——他。
剩下的,就是讓她親口承認——包括她對他的愛、和孩子的「身世」。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他的黑眸中閃著灼熱的光芒。
祝心蘿嚥了口唾沫,低頭不敢看他。
「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柔嗄的問,宛若循循善誘的老師。
「我……」她囁嚅,緊握的手心冒著汗。「我沒有……」
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屈居下風,抬不起頭來。
他就非得那麼殘忍,一點台階都不給她下。
「難道,你真的對我沒有一絲眷戀?」他試探的問,心跳竟不由自主的加速。
她一驚,無法理解他為何有此一問,好似他們曾是一對情人……
索性賭氣的雙唇緊閉,三緘其口,不肯透露。
戚牧禮無聲歎口氣,看見她蓄滿淚的眼,不忍心再逼供。「算了。」
正慶辛逃過一劫之際,他的一句話又讓她神經緊繃。
「吃過晚餐,我再送你回家。」
他向來習慣掌控大局,即使踏進愛情國度也不例外。
「我吃飽了。」她答得過快,反而顯得可疑。
「聽話。」他板起臉孔,輕聲斥責。不是冷淡的、也非嚴厲的,而是包容、寵溺。
他脫下外套,披覆在她身上,執起她的柔荑,走向大樓延伸出來的寬闊腹地下躲雨。
「在這裡等我,我去開車。」
語畢,冒雨朝車庫而去。
她受寵若驚張大星眸,忘了反抗,愣愣的望著他英挺的背影,頭一次感受到被呵護的甜蜜滋味。
他又恢復成她最初認識,溫柔、體貼的翩翩貴公子,那麼令她神魂顛倒。
她可以、可以再對他有所期待嗎?
可以把傷痕纍纍、尚未痊癒的心交給他嗎?
即使,她的心一直都只容得下他。
卻又擔心,這美奸的一切,是否又是他刻意用來傷害她的另一種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