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皎潔明月下,雷若芝咬牙切齒的在心中咒罵桑德斯的祖宗八代。
該死的!他居然給她跑了,一大夥人在這山區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個時辰了,還找不到他。
「快找,大家再四處找找!」她一邊吆喝那些找得快累昏的鏢師,一邊來回的尋找著,但對於鏢師們,她其實是滿懷愧疚的。
基本上,桑德斯是歸她管的,結果她因私人情緒而將他丟在身後,才讓他有機可乘的逃了。
驀地,「啊!」一個驚恐的尖叫聲在前方不遠處響起。
雷若芝神情一變,身形一凌,迅速施展輕功循著尖叫聲而去,隨即在一處山溝口看到跌跌撞擅衝出來的鄧裕文,他一張慘白的臉活像見鬼似的。
「怎麼了?」她扣住他的手臂,大聲問道。
「裡面……裡面……好多……好多只眼睛……」面如死灰的他在看到她後鬆了一口氣,但整個人也軟趴趴的跪坐在地上。
雷若芝皺眉,看著尾隨而來的沈士雄及一大群鏢師們,她深吸了口氣,拿走了其中一名鏢師手中的火把,率先走了進去。
雖然鄧裕文已經告知她裡面有好多好多只眼睛,不過,在火把的光映亮潮濕悶熱的山溝,也照亮了那些面掛在山壁上裡塵壓的蝙蝠群時,她還是嚇了一跳,倒抽了口涼氣。
前方突然有道身影晃動,她直覺的移轉目光,卻見遍尋不著的桑德斯居然從另一邊的陰暗處步出。
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他站在那些蝙蝠群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只是這感覺好奇怪啊,再說了,她是怕蝙蝠的,因為它們長得醜陋,那雙紅眼睛看來更是詭譎,而且一但發現有入踏入領域,它們便會迅速竄飛而出,但此刻它們卻是動也不動……」「今晚就在這兒休息吧。」桑德斯像個發號施捨的頭子,對著雷若芝及跟在她身後的眾人道。
「休息?」她愣了愣,怔怔的瞪了他許久,才問:「你不是要跑?」「當然不是,我還告訴他們,我是要幫他們把你叫回來啊。」他俊逸的臉上滿是無辜,眼神也很無辜的看向鄧裕文跟吳正平。
她皺起柳眉,回頭看著兩人,他們人尷尬的低頭點了點。
她咬咬牙,壓抑胸口沸騰的怒火,先指示沈士雄安排眾人在這個空間頗大的山溝歇息一會兒,才將冒火的黑眸直勾勾的瞪向桑德斯。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莫名其妙的舉止,害我們的行程又要延誤一天了!」
他優雅的聳肩,「人總得休息,何況我把你叫回采也是有用意的。」
「用意?」他笑道:「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她不明白。
「嗯,關於櫻花草的事,所以這個音樂盒送你,聊表歉意。」他將手往胸口一探,眨眼間,一個巴掌大的西洋音樂盒就出現了。
這應該是當一個吸血鬼最大的好處,具有法力的他想變些什麼玩意兒出來都沒問題。
雷若芝皺眉。怪了,她怎麼沒有看到他手中的玩兒是從哪兒出來的?感覺上好像憑空出現似的。
他沒有理會她眼中的疑問,反而將那個雕刻精緻,表面還鑲嵌了些寶石瑪瑙等珠寶的音樂盒打開,裡面有一小面鏡子及一格格用絨布包裹的置物格,看起來很小,但相當精緻漂亮,同時間,還有著很輕的悅耳音樂聲從盒子裡發出。
這個聲音也吸引了另一邊靠壁休息的鏢師們,不過,雖然好奇,但一見到兩人身後還有一堆靜止倒掛的蝙蝠,眾人還是選擇杵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們就好。
雷若芝對這個音樂盒是很喜歡,可是她不是那麼好賄賂的人。
「你把大家搞得團團轉,累得跟條狗沒兩樣,拿這個小盒子就想道歉了事?」她的口氣很冷。
他提高一道眉,將音樂盒蓋上後,往胸口一揣它竟不見了,她再次眨眨眼,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
桑德斯面帶微笑,雙手環胸的看著她,「我表達歉意了,接不接受我的禮物也就無所謂,不過,這個地方很適合休息。」
「適不適合或者休不休息,都得由我下令。」她冷冷打斷他的話。這人真是討厭,要道歉卻一點誠意也沒有,自己不追上她,還躲到這個山溝裡讓他們找得快瘋了。
「反正來都來了,休不休息隨你,不過我這個貨品不想動,想休息了。」
語畢,他也沒再理她,而是往後走到那群靜止許久的蝙蝠旁,身形往上一掠,雙腳倒勾一旁突起的巖柱,整個人就倒掛在上面。
見狀,沈士雄、吳正平、鄧裕文等鏢師們是錯愕得瞪大了眼睛。
雷若芝也是膛目結舌,她怕蝙蝠,他看來卻樂得很,還像久違不見的兄弟般跟它們倒掛在一起,這真的很詭異。
呼,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倒吊著看人還挺舒服的,桑德斯頭下腳上的看著這些人,覺得有趣極了。
沈士雄等人飛快的交換了一下目光,最後齊將不安的目光落在雷若芝身上。
她抿著唇,看著桑德斯,咳咳兩聲的清了清喉嚨,以一種有些受不了的口吻問:「請問你在幹什麼?」
「練練腳上功夫。」
見他碧眸中的打趣光芒,似真似假,但她著實被他搞得累壞了,也不想再聽他胡說八道,只是那些蝙蝠……
她幾乎要懷疑它們是不是假的?這麼久了,它們居然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其實那些吸血蝙蝠不是不會動,而是不能動了,因為它們跟桑德斯可是近親,為了不讓雷若芝被這一群飢餓的近親們攻擊,他只好先以法力將它們催眠。
見他回答完話就閉上眼睛,雷若芝很清楚自己對他是無可奈何的。
於是一大群人就在這個山溝裡過夜,由於日夜趕路又被桑德斯耍得團團轉,一會後,除了雷若芝外,所有的人都呼呼大睡了起來。
雷若芝也很睏,但她的責任心重,幾次快要打盹了,她便站起身來走動,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桑德斯。
閉目休養的桑德斯對她的意志力可真是刮目相看,不過,憐香惜玉的他看了可有點兒捨不得,所以他張開了眼睛直直的睇視著她,同時以法力將早就睡意濃厚的她催眠。
翻下巖柱看著沉沉睡著的她,他微微一笑,這才走進亦被抬進來的棺木,蓋上蓋子睡覺。
※ ※ ※ ※ ※ ※ ※ ※ ※
天空甫泛魚肚白,山溝內就響起好幾聲哀哀叫疼的聲音,隨即一大群人衝出山溝,而這些人的頭上、身上還停了不少只面色猙獰的蝙蝠。
仔細一看,雷若芝、沈士雄也在衝出來的人群之中,武功不弱的他們以掌力擊斃或驅除不少虎視眈眈想咬他們的蝙蝠,同時吆喝多名鏢師將那口棺木抬出來。
此時,第一道晨曦的光束從天而下,那些蝙蝠這才全數飛回陰暗的山構。「我被蝙蝠咬了。」
「我也被咬了,上面還有血跡呢……」
幾個被咬到的鏢師苦著一張臉,相互檢視傷口,可是雷若芝跟沈土雄卻同時注意到桑德斯又不見了!
兩人冒險再進去山溝,但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該死的,又給他逃了!」雷若芝氣炸了,但怎麼也想不起采自己昨晚怎麼會睡著的?
「算了,那個貨物實在礙眼也很難看管,我們還是先上路吧。」沈士雄邊說邊看著多名鏢師七手八腳的將棺木抬到馬車旁。
「若是收貨者拿到棺木還要人呢?」她提出質問,他抿唇不語。
她咬著下唇,看著四周的荒涼景致,因為這次護送的是一口棺木,而中國人忌諱見棺,所以他們盡量往人煙稀少的路徑前行,可現在丟了一個人,她真的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人。
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看著正在將棺木搬上馬車的四名鏢師,柳眉突地一皺,她怎麼覺得那棺木比較沉……
才剛這麼想,其中一名鏢師即喃喃低語,「奇怪,怎麼愈搬愈重,好像比昨天重好多。」
「我也這麼覺得,好重,喂,你們也來幫忙吧。」另一名鏢師隨即要夥伴加入幫忙。
雷若芝走了過來,輕拍棺木,看著他們道:「你們先放下來。」
幾人點點頭,先將棺木放下,退到一邊,沒想到卻看到她試著要打開棺木,幾個人面面相覷,但沒有多問。
雷若芝在打不開棺木後,開始拚命敲棺益。
叩、叩、叩、叩……」大小姐在幹什麼?」吳正平覺得她的行為好怪。
「不會是人丟了,又被這趟護鏢搞得渾身緊繃,所以行為失常了?!」鄧裕文湊近道。
不少人也點頭附和。
雷若芝敲得火冒三丈,若不是擔心會損壞棺木,她一定拿東西來撬開!
在棺木裡睡得正舒服的桑德斯被叩叩聲吵醒,眉頭都皺了,在經過透視能力看到是雷若芝後,他原本不予理會,但她很執著的敲著,他只得解開暗扣掀開了棺蓋,一眼對上了怒不可遏的她。「你幹嘛擾人清夢?」他坐起身來。
沈士雄等人看到他個個不知道該悲該喜?喜的是找到貨物了,悲的是他這個怪人又鑽回棺木睡,這可讓他們頭皮發毛,又被嚇了一次……他們的心臟真的不夠強啊。
「誰叫你又睡回棺裡的?」她的口氣可比他還凶。」這是我的床。」他答得自然。
「沒有人的床是棺木,死人除外。」
「也許我是個死人了。」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回答。
「我沒時間聽你胡說八道。」她冷不防的出手點了他的穴,讓他動彈不得後,她看向吳正平、鄧裕文,「將他攙扶上馬車,我可不希望這個活貨物被悶死在棺木裡。」
兩人明白的點頭上前,沒想到被點了穴的桑德斯卻好整以暇的避開了,雷若芝怔愕的瞪著他,沒想到他解穴的功夫如此高深。
他笑了笑,「你那中國玩意對我是沒用的,腳長在我身上,我願意留下來陪你玩就留下,厭了、倦了,我想走,誰也攔不了我。」
她鐵青著臉道:「誰要你陪我玩,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請你合作點。」
他雙手環胸看著她,「暫時呢,我是願意合作,不過有個條件,你不可以在我的睡眠時間打擾我。」
「我不會在你的睡眠時間打擾你,但前提是,你不准睡在棺材裡。」
「是嗎?」他聳聳肩,「那就沒得談了。」他轉身越過她就要走。她立即上前扣住他的手臂,「不准走。」
他燦然一笑,「那就讓我睡棺材。」
「不行。」
「算我有怪癖,先預習、感覺一下死人的滋味。」這習慣是他這個吸血鬼惟一沒跟著進化的部分。
「不成!一來我怕你悶死了,二來這口棺你一躺進去我就打不開,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好好的在裡面,還是又跑了?」
「你想太多了,總之習慣成自然,這只是我的床——」
「習慣是人養成的,當然可以改。」他堅持,她也很堅持。
「那好吧,就送你了!」反正他再找一口棺木也不難,他才不會依她改變習慣,免得睡眠品質變差了。
當然,他是可以催眠美人兒讓自個開心,不過這麼一來,就少了唇槍舌劍或活動筋骨的趣味了嘛。
如他預料的,雷若芝出掌打了過來,他露齒一笑,利落的閃身,一手還反扣住她的手臂,一回身就將她推到棺木邊,若非沈士雄的手夠快,及時擋住她,她可能就倒栽入棺了。
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她火冒三丈的大喊,「逮住他!」
數十名鏢師將桑德斯團團包圍,但他對這些男人可沒玩的興致,碧眸一一掠過他們,嘴巴喃喃念著咒語,下一刻,他們竟一一原地坐下,表情呆滯。
「這……」雷若芝臉色倏地一變,驚愕的瞪著他,「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我的條件你不能接受,我是一定要走的。」他裝出一臉莫可奈何的神情,希望她能妥協。
「不成,我說過了,你跟棺材是一體,都是我的貨品,走不得。」
「既是一體,我躺在裡面不就更理所當然了?!」他笑得很迷人。「你——」她頓了一下,但立即反應過采道:「若是棺木突地卡住了,跟剛剛一樣打不開,你會窒息而死的。」
「你是怕我死了?還是擔心我這個活貨物死了交不了差?」他反問,但此刻他卻突然發現,自己還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答案為何,而且希望她的回答是前者……
不過,他的期待顯然是落空的。
她悶悶的道;「你是貨物,連損傷都不能了,一命嗚呼成嗎?」
他在心中大歎一聲,卻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麼失望。他撇撇嘴角,直視著她,「你放心吧,躺在裡面不會死人的,而且你剛剛打不開不是卡住,而是裡面有暗扣。」他走到棺木旁,指著蕾絲羽毛枕旁的一個暗扣。
雷若芝湊近一看,還真的呢,既然如此……她念頭一轉,為免他又策馬逃跑耽擱了路程,她決定讓他躺回棺木裡。
「那好吧,你就躺回去睡覺,可是你得答應我不得將暗扣扣上。」這樣她不放心時,才能打開棺蓋,看看他是不是還好好的在呼吸。
只是她讓步了,桑德斯這個俊美的西洋紳士卻搖頭了,他指指頭頂上愈來愈烈的陽光,「大白天的誰睡覺?我當然不躺了。」
「她氣得咬牙,「你簡直是故意找我麻煩,給你躺你又不躺!」
「我就是這樣,你不開心,我走就是了!」他知道自己這樣是挺惡劣的,可是這也是因為逗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不行,你就是不行走!」她擋住他的路。
「不行用走的?那飛的總行了吧。」他揚起嘴角一笑,突然飛身掠向空中。
「哪裡走!」雷若芝壓根沒想到西洋佬也會輕功,她連忙施展輕功追逐而去。
桑德斯知道她身手不凡,不過卻沒想到她這個普通人也能飛。
不過由於他只是想動動筋骨,因此在半空中飛了會,他又繞了一圈回來,接著自動自發的用法力將他的寶貝棺木移到馬車上,自己再坐到旁邊唸咒語,讓那些被催眠的鏢師們回過神來。
眾人由於被催眠,實在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更不明白身形甫定的雷若芝為何雙眸發火的螳視著坐在馬車旁的桑德斯,而且他看來氣定神閒,她卻是氣喘吁吁,喘得要命。
「你還好吧?」沈士雄不解的看著她。
「好,很好!」她咬牙切齒的回答,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笑嘻嘻的桑德斯。
雖然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她也不想報仇了,只想快馬加鞭的將他跟棺木送到秦皇島,然後結束這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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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晴空下,一艘大型游輪緩緩駛寓了港口。
棕髮褐眼、一身低胸蕾絲洋裝的蒂莎·班尼頓望著漸行漸遍的故鄉,十七歲的她,美麗的臉上有著超齡的成熟神情。
她那雙褐眸沉潛得過於冷靜,但卻又帶著一抹孤傲的冷意,也是這抹冷意讓船上的年輕男子們對身旁沒有伴的她雖起了傾慕之心,卻沒有膽識接近。
直到再也看不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園後,她才轉身離開甲板,回到艙房。
她在化妝台前坐下,瞥了一旁的行李箱一眼,略微思索,起身,拿起鑰匙打開行李箱,映人眼簾的是一本陳舊的日記,跟一個看來年代相當久遠的項鏈盒。
她抿緊了唇,打開項鏈盒,裡面放著一小張已經魔駁的男人畫像,看著他,她眸中閃現一道憤怒的光芒,她咬牙怒吼,「是你,是你,全都是因為你!」
流下了憤怒的淚水,她用力將項鏈盒扔進行李箱,再將日記緊緊抱在胸前低聲嚷泣……
這個項鏈盒跟日記是父親恩多·班尼頓留給她的遺物,上面清楚的記載了蘭德靳公爵跟父親相處的點滴外,也記載了早年喪母的她該繼承父親監視吸血鬼一族,使其不危害世人的神聖使命。
但是她不懂,父親在船上患熱病猝死,若蘭德斯公爵真如父親日記上所寫的兩人相處融洽,身為吸血鬼的他為什麼不救父親?
當時只要他咬父親一口,父親就不會死了,他就能夠永遠活下來了……
所以她恨他,恨他對她父親見死不救,她要去跟他討回一個公道!
她拭去了淚水,放下了日記,冷冷的看著適才從項鏈盒中掉出來的畫像。當跟父親同行至北京的友人,輾轉將父親的遺物及骨灰送到她手上時,時間已過了約一年,而後,她找人依這張畫像畫了一張畫,再花錢僱人帶著畫像遠渡重洋到中國去尋找他的下落,歷經一年多,總算有他的消息了。
蒂莎深吸了一口氣,喃喃低語,「蘭德斯,我不會輕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