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 第十章
    儘管春神報到,各地妮紫嫣紅,百花盛開,蝶飛蜂喧,但失意的傷心人則很討厭過年,或說根本沒有心情過年。

    雖然顧以茗誤傷朗飛的事已由朗大鈞出面為她澄清,一切純屬意外,欒盈芝緊咬著她是故意傷害朗飛的說法就不被人採信。

    這次參藥店的燕新華就分析得很好。「大家不相信欒盈芝的原因之一,是她平常的人緣就不佳,太傲氣,原因之二,朗飛收顧以茗為惟一的傳人,對她自然也有某種程度的好感,而顧以茗對他有情,沒理由會刺傷他,所以這真如朗家人所稱,純屬意外。」

    但即便如此,顧以茗的心情仍是低落得不能再低落。

    因為朗飛雖要朗大鈞出面澄清,卻也差了年總管到她家,轉告她日後不必也不可以到朗園,不論是現在、未來都不准!

    年總管還奉朗飛的命,要她交還一直擁有的朗家後門的鑰匙,於是那把跟了她十多年,讓她可以自由進出朗家的鑰匙就這麼沒有了。 

    她相信他一定是恨死她了!

    所以她很愧疚、很痛苦。

    為表達關心,她改從正門拜訪,好探看他的傷,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在酒碧樓外,請奶奶、爹、娘、哥哥,甚至范承志代她去看,竟然也全數被拒絕。

    朗大鈞於是安慰她,「朗飛的手無礙,但得休息一段時間,目前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見任何人,過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她哪等得了,她一定要看到他!既然不得其門而入,她乾脆爬起後門圍牆,偏偏竟被年總管發現,告知家人,這主意自然也使不得了。  

    沒想到,朗飛不見她,卻願意見欒盈芝!

    她的心情沮喪到連燕新華得知她根本沒懷孕,並將其大肆傳播,還說他早就猜到這肯定是誤會一場,讚美她是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她都沒啥感覺,她只想見朗飛,渴望見他一面……

    范柔潔這個將當人未來的嫂子,還有黃小珠見她魂不守舍,不時抹淚愁眉苦臉,主動去拜託朗飛的好朋友幫忙探問朗飛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但胡聿嵐兩人根本是吝嗇鬼,除了一句「他看起來還不壞」外,其他就是一問三不知,氣得她們牙癢癢的。

    所以除了多陪陪顧以茗到處走走、散散心外,就是要減少會讓她受到刺激。

    「恭喜,恭喜!」一名白目的老鄉紳無視范柔潔兩人的擠眉弄眼,引來其中兩人的白眼伺候,只覺莫名其妙的他轉身離開。

    「恭喜什麼?有什麼值得好恭喜的?」顧以茗淚眼迷濛的低喃。

    「是啊,恭喜什麼?新年有什麼值得好恭喜的?」

    另一個沙啞失意的男聲突然從一個胡同巷口傳了出來。

    范柔潔跟黃小珠愣了一下;顧以茗也怔了怔,三人好奇的看著那名從胡同巷口跌跌撞撞走出來,滿身酒氣、醉醺醺的男人。

    三人再定睛一看,這不是寶汲齋顏冠寶的女婿蘇敬儀?

    他入贅顏家兩、三年了,—直不得志,總有人在背後說他吃軟飯,忘祖背宗。  

    聽聞顏冠寶防他防得像小偷一樣,什麼事都不讓他做,就怕他會侵佔顏家的財產。 

    惟一會催他的,就是傳宗接代的事,但偏偏顏雁翎的肚子不爭氣。

    一身藍綢長袍的蘇敬儀長相斯文,此時酒喝多的他,臉上紅通通,有著哀傷的神情。

    「新年有什麼值得恭喜的,你們知道嗎?我的老丈人在除夕夜就……嗚嗚嗚……告訴我,他會讓我當他的女婿是因為我看來應該是身強體壯的種馬,可以為顏家傳宗接代,結果……到現在還生不出一男半女,他要雁翎寫休書休了我!嗚……」蘇敬儀在顧以茗三人面前搖搖晃晃的說著話,隨即嚎啕大哭了起來。

    「拜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范柔潔有點受不了,這聽來好像是女人會說的話。

    聞言,「哇」的一聲,他哭得更大聲了,他的丈人就是常常這樣說他的。

    「柔潔,你怎麼這麼說?」顧以茗看他哭得涕泗縱橫、驚天動地,自個兒反而不哭了,拉著好友的手,示意她別再刺激人。

    「我怎麼了?男人有淚不輕彈,他當街大哭,很丟臉耶。」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的!我、我要喝酒!喝酒!」蘇敬儀拭去了淚水,拿高了手上的酒瓶要喝,酒瓶已見底。

    顧以茗看著他,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也許是惺惺相惜吧,她突地開口道:「想喝酒,我請你!」

    「好好好……」蘇敬儀想借酒澆愁,醉昏了什麼也不用想,但他就是還醉不成功。

    「走吧。」

    范柔沽跟黃小珠愣愣的看著兩人一徑往酒樓走,皺眉的互看一眼,連忙跟上去。

    *

    「你要懲罰以茗到什麼時候?」

    朗園裡,胡聿嵐瞪著在涼亭中沉默的啜著茶的朗飛,而另一邊坐著甘旭青,兩人這幾天都吃了范柔潔跟黃小珠不少白眼。

    朗飛的心情其實經過這幾天的沉澱,早已釋懷了,他不見顧以茗不是因為她傷了他,那是他自己情急之下,主動伸手去搶那把刀子!

    事後,他想過,他的舉動無非是擔心她殺傷了欒盈芝,欒盈芝的爹乃一品官員,看欒盈芝當天的反應,他相信若真出了什麼差池,她絕對會緊咬著顧以茗不放,也許會因此讓她成為階下囚。

    但這情形可是欒盈芝沒被一刀刺死,若是一命嗚呼,那顧以茗也得一命償一命了。

    所以,他這幾天會狠心不見與她有關的任何親戚友人,除了自己的右手掌得休息個把月無法做燈籠的挫折感外,也是給她一個反省的機會,免得她那個性在日後捅出更大的婁子!

    不過,他也決定了,絕不再讓她拿雕刻刀和斧頭,自然也不要她再做燈籠了,她只要做女紅就行,還有做他的妻子,相夫教子……

    「你倒是說話啊,朗飛,你不悶,我們可悶死了!」甘旭青實在是受不了,看見朗飛陷入沉思,開口再將他的魂給喚回來。

    「沒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不是很在乎顧以茗嗎?她這幾天很可憐……」胡聿嵐話裡滿滿的同情.

    「我知道,我的家人說了好多遍了。」他打斷好友的話。

    「那你還不見她?你知不知道那個燕老頭快將你說成一個右手殘廢的廢人了?」

    聞言,他倒是笑了起來,「他的活能相信,狗屎都能吃了。」

    「錯,大家差不多都當真了,要不然,你以為你家門前為何人山人海,大過年的你這兒展覽猩猩還是猴子?吱!」

    「是啊,聽說聿嵐他妹嫣妮在知道你不見顧以茗卻見欒盈芝後,氣得要從百花山回來,說是要跟欒盈芝搶你呢!是不?」甘旭青邊說還邊跟提供消息的胡聿嵐詢求附和。

    「沒錯,這一次她跟我爹娘到百花山去賞花過節居然還帶了只信鴿去,天天來回要我告訴她這兒發生什麼事,簡直將我當成燕老頭第二!」

    他說這話是埋怨啦,但其實也是交換條件。

    因為他跟妹妹都不想離開京城到百花山過年,但爹娘就愛去那兒,所以他先自願留下來陪行動不便的老奶奶,好讓妹妹不得不陪爹娘上山,但條件就是她要天天得知有關朗飛的消息。

    朗飛搖搖頭,對著他說:「你請你妹不必下山了。」

    「為什麼?我妹可說白了,若你選顧以茗,她就願意退出,但如果你選欒盈芝,她絕對有把握讓你放棄欒盈芝,因為她討厭欒盈芝。」

    他一挑濃眉,「誰說我的選擇是欒盈芝了?」

    「可是你願意見她卻不願意見顧以茗,大家當然都會這麼想。」

    「欒盈芝是跟她爹欒大人一起過來探視我的傷,而且——」他將欒大人特意前來求證是否真是顧以茗故意刺傷他的事娓娓道出。

    「從頭到尾,我跟欒盈芝一句話都沒說上。」

    「這件事誰會知道!欒盈芝更不可能說。」胡聿風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

    「聽來你不氣以茗了,為何還不見她?」甘旭青一臉困惑。

    「晚上就見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已差年總管在晚飯後,將後門的鑰匙歸還給她,那個笨蛋為了看他連牆都要爬了,應該不會在有了鑰匙後.還不懂得開門過來找他吧?

    「晚上就見?你還真能裝呢,害我們擔心死了!」

    甘旭青仰頭翻了翻白眼,開玩笑的輕捶他胸口幾拳。這樁喜事近了,畢竟顧以茗從小不隆咚時就要他娶她,他去提親一定一次搞定。

    朗飛的心情很好,但在晚上年總管告訴他顧以茗不在家,阮鳳英說她會在范柔潔家過夜後,他的心情受到些微的影響。

    不過他還是交代年總管明早再去顧家一趟,可直到翌日中午,佳人還是沒回家。

    朗飛感到心浮氣躁,難不成她有心情可以跟她的姐妹淘徹夜狂歡了,要不,怎麼還不回家?

    等著等著,只感胸口的怒火越燒越旺,怕繼續悶在家裡會波及他人,他乾脆乘轎出門。

    不意卻在路上遭人攔轎,這人看來有些似曾相識,但他臉上有個刀疤,他不記得曾認識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

    他自稱藺亨凡,在小小聲的跟他說了些消息後,又告訴他佳人在何方就離開了。

    為了印證他的話的真假,他到綢布莊一探,果然見到范承志的雙親正在選布料。 

    「范老爺、范夫人,聽說令公子已跟天津一位姑娘有婚約了,對不對?」

    「朗少爺,你怎麼會知道的?承志還要我們暫時別對外提起呢。」范老爺好奇的看著他。

    如此說來,那個藺亨凡的話就是真的了,在二老困惑的目送下,他神情愉快的前往寶汲齋。

    站在街道另一頭的藺亨凡瞥見朗飛的馬車往寶汲齋的方向而去,他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一把將臉上的假刀疤撕下。  

    一次要在個把月內賺進四個媒人紅包果然不容易,這一對對狀況頻出,他使出渾身解數,努力湊合了,但難免顧此失彼,不過這對要搞定應該不難,他可以等著收紅包了吧?

    *

    鴻福客棧的三樓房間裡,顧以茗、蘇敬儀、范承志和范柔潔兄妹還有黃小珠等五人同坐一桌。

    其中,除了顧以茗跟蘇敬儀兩人外,其他三人是睡意濃厚。

    從昨晚到今天中午了,蘇敬儀是醉了吐,吐了又唱,來來回回。

    顧以茗雖然是小口小口的陪著他喝,但算算也喝了不少酒,瞧她臉紅、鼻子紅的,看來粉嫩粉嫩,很是動人。

    最好笑的是,頭一回喝醉酒的她酒品不錯,還很會安慰人。

    「天塌下來也不會先砸到你,你怕什麼?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你都得活下去,那何不勇敢的去面對,或找法子解決?」

    「當你挺過來時,一切的不如意就過去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那麼死心眼?」  

    她說這話時,范承志等人都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蘇敬儀則抽抽噎噎的低喃,「我就愛雁翎,其他女人我都不要……她也愛我,但又不能杵逆她爹,我不敢回家面對她……嗚嗚嗚……我該怎麼辦?」

    「哪能怎麼辦?你那個丈人胸無點墨、見錢眼開,又愛附庸風雅,他就是看不起你,你就算哭死、醉死也沒用!」范柔潔真的受不了男人的眼淚。

    「不不不……柔潔,你錯了!嗝!」顧以茗打了個酒嗝,「他是一沒錢,二是沒人搶,如果他有錢又像朗飛那樣有一大堆姑娘搶著要,他那老丈人絕對得意揚揚的將他當成寶,因為別人搶不到,他卻搶到手了!對他那種沒腦子的人,就要如此應付!」

    眾人愣了愣,看著其實已經醉眼迷濛的顧以茗,這還真是個好法子!

    「我早就說過了,以茗她只是遇上朗飛會失常,平時可是個智者!」范柔潔豎起了大拇指。

    好人做到底,眾人開始討論,花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商討完畢,蘇敬儀的醉酒也醒了,對著設法要挽救他婚姻跟面子的眾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地拜謝,但被眾人阻止了。

    戲馬上登場了。

    范承志駕著馬車載顧心茗、黃小珠及妹妹和蘇敬儀回寶汲齋去。幾個人一進門面豪華的寶汲齋,顧以茗等三個姐妹淘就將蘇敬儀搶過來又搶過去,爭相表示希望顏冠寶趕快將休書交出來,因為她們都搶著要當他的妻子!  

    滿臉肥肉的顏冠寶看呆了眼,再看著站在一旁一臉傷心的范承志,「你不是也喜歡顧姑娘?而顧姑娘不是也喜歡朗公子?怎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范承志不勝教吁的搖著頭,「女人變心是很快的,尤其燕爺爺不是說朗飛已經右手殘廢了?以茗說了,她不要一個廢人?」  

    彷彿為印證他的話,顧以茗對著跟自己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好友叫道:「朗飛算什麼?他已經殘廢了!我還要他?哈,我眼睛又沒壞掉,再說,敬儀比朗飛要好上千倍萬倍。我當然要敬儀!」

    顏冠寶攏緊眉頭,聽得有些迷糊,但——

    「就算朗飛殘廢好了,你也比蘇敬儀那個一無是處的窮酸貨好,她怎麼不選你選他?這沒道理。」

    「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而蘇公子比我有錢,你看,連我那個快跟顧展峰成親的妹妹也不要顧展峰了,反而來這兒跟兩個好朋友搶得面紅耳赤。」

    「這……」

    「我老實告訴你吧,但你可不能再跟別人說。」

    他神秘兮兮的告訴他,昨晚他們幾人都上財神爺廟去拜拜,結果發爐,一支籤詩還神奇的掉到蘇敬儀的手上,經廟祝一解,原來他是財神爺眷顧的寵兒。

    「財神?」顏冠寶眼睛一亮。

    范承志在心中竊突,繼續告訴他——他們幾人編出來的故事。

    「這是真的嗎?他年到三十大關,將財源滾滾通四海,因為財神爺會跟著他讓他富貴無比,讓財富一兩變十兩,十兩變百兩,百兩再變千兩!」顏冠寶的雙眼閃閃發光。

    「你不相信?我們可看到他全身發金光呢,不然,你以為她們為什麼會在知道你打算要你女兒休了他後,迫不及待的跟來這兒要休書? 」

    「也難怪她們會這麼想搶當蘇公子酌妻子,呃——我跟你說那麼多做啥?你的休書就給我妹吧,也許顧以茗還會退而求其次的考慮嫁給我。」

    顏冠寶猶豫了,受財神爺眷顧的寵兒……而且這個被他看扁的女婿還成了搶手貨,將朗飛、范承志都比了下去,這些事若傳出去,他可威風了!

    他越想越快樂。

    看顧以茗三人還在唇槍舌劍的搶他的女婿,他臉色一整,條地將蘇敬儀拉到自己的身邊,「對不起,他是我最最最喜歡的女婿,也是永遠的女婿,我怎麼可能要女兒寫休書?去去去,別在我這兒鬧了,大過年的,我生意可興隆的呢!」

    顧以茗幾個人像微性的再搶奪一番,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步出寶汲齋。

    而原本氣憤難耐的神情在踏出大門後,嘴角全微揚的竊笑起來,只是,一看到倚身在門邊廊柱的朗飛時,所有人的笑容就這麼僵在嘴角,尤其是顧以茗,她看到一身象牙白綾羅長袍的朗飛時,整個人都呆了。

    朗飛黑眸半瞇的睨視著她,再冷冷的念出一串話,「朗飛算什麼?他已經殘廢了,我還要他?我眼睛又沒壞掉,再說,敬儀比朗飛要好上千倍萬倍,我當然要敬儀。」

    她頭皮發麻,「不,你——你全聽到了?!」

    他冷笑一聲,但眸中有光芒一閃而過。

    見他轉身就走,眾人連忙追上去,但又不能在大街上談開來,要不然話再傳回顏冠寶耳裡,那不白演了嗎?

    「那只是善意的謊言。」顧以茗急著壓低聲音向他解釋。

    但朗飛根本不理她,立即坐上轎子,在范承志及好友們的目光催促下,顧以茗也急忙擠上去坐在他身邊,雙手合十的請求,「拜託,聽我解釋。」

    「你喝酒了?!」他皺眉問,她一擠進轎內一陣酒氣沖天。

    「呃——對,所以我那是酒後胡言亂語,你千萬不要當真好不好?」

    「那酒後吐真言又是什麼意思?」他冷冷的回問她。

    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這句話是誰發明的?真是害死她了!  

    *

    轎內的氣氛凝結,因為朗飛跟顧以茗都靜默不言,而這也讓街上傳來的鞭炮和嬉笑聲更顯得刺耳。

    眼見就快要回到御茶行了,顧以茗咬著下唇,猜測朗飛一定會將她趕下去,看樣子,她比前一次誤傷他的手時,處境更顯艱辛,也許日後連面都沒得見了。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她低著頭開始拼了命的解釋,告訴他所有發生的事。因為害怕自己面對他會說不出話來,所以只能用眼角餘光偷偷瞟,但他根本面無表情,也沒回半個字。

    唉,他一定認為她是個愛慕虛榮、寡廉鮮恥的女子,這下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一想到這兒,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低訴自己有多愛他,還有傷了他的痛苦,以及她等了那麼多年才長大,他仍不願娶她……

    「……這些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了,然後,我會斬斷情絲、告別紅塵,當尼姑去……」

    她哭得好不傷心,所以一直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朗飛嘴角含笑,還以饒富興味的眸光凝視著她。

    其實轎子早已抵達朗園,而且他還曾掀簾指示轎夫,讓轎子從後門直接進入涵碧樓,也避開前門的人潮,但有人就是不知不覺。

    「我欠你的燈籠這輩子是還不了了,真的很對不起,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在尼姑庵會天天唸經跟菩薩說清楚,欠債的人是我,不應該由你來受罰,請她給你一個比我還要好上千倍的妻子……」

    轎子停了許久,顧以茗還唸唸有詞的說個沒完沒了。

    朗飛笑容滿面的看著低頭拭淚的她,瞧她好像要把一輩子的事一次說完似的,終於,他還是受不了的插嘴了,「你還沒說完啊?」

    「還沒……」她愣了一下,眨眨眼,怎麼他的聲音帶著笑意?

    「哪,給你。」他將手中的鑰匙放在她的手心。

    這一次,她飛快的抬起頭看著他,一臉錯愕,他居然滿臉笑意!

    「你、你不是在生氣?」

    他點點頭,「是啊,氣你跟范承志兄妹還有黃小珠一起演戲哄騙顏掌櫃也沒約我一起去。」

    「啥?」她皺眉。

    「而且你們演得那麼爛,居然還能將顏掌櫃唬得一愣一愣的,換我來演,看你這麼錯愕的表情,意思是我的演技肯定比你們好。」

    她用力的點點頭,一臉難以置信,「可是——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是演戲的?」他勾起嘴角一笑,「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誰?」

    「你很煩!」

    她皺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嫌我煩?」

    他勾起嘴角一笑,「他說他叫藺亨凡。」

    「你很煩的那個你很煩?!」

    他莞爾一笑,「你這樣說我不知道你是在說那個藺亨凡還是指我很煩。」  

    她臉兒泛紅,「當然不是你很煩。」

    他凝睇著她,「我們還要一直待在轎子裡聊天嗎?外頭的轎夫已經扛不動了。」

    面對他眸中打趣的,她這才注意到他們還在轎內,而轎子好久都沒動了。

    他先行下轎,再執起她的柔荑下轎,一看,她慢了好半晌才發現自己早在涵碧樓裡。

    低頭看著他包著繃帶的右手掌,「那個……」

    他露齒一笑,「還好,只是有一段時間得乖乖休養,無法做燈籠了。」

    「對不起。」

    「對不起就算了?你把我害成這樣不用負責?」他一挑濃眉。

    她眉兒一時又蹙緊,看著放在旁邊那根被她刻得亂七八糟的粗樹幹,低頭道:「我知道了,從此以後,我會天天來你這兒做燈籠的。」

    「誰要你做了,這萬一不小心,換我的左手被你劃到——」

    「那你想怎麼樣嘛?」她真的沒有主意了。

    「學你哥負責任,他是娶范柔潔,而你可以嫁給我啊。」

    她錯愕的抬起頭來瞪著他。

    「我這只右手可價值連城,你傷了它,用終身來賠是很合理的。」

    她的眸中閃爍著淚光。

    「成交嗎?」他帶著期待的眼眸鎖著她感動的淚眼。

    她用力的點點頭,盈眶的淚水滾滾滑落,「成交!」

    他將她擁入懷中,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俯身輕輕的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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