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至酷犀利的打量著莫荳蓮,他的眼光將她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巡禮了兩遍,沒有放過任何細微末節。
他確信他都看清楚了。
她是人類,不是外星人。
但她一開口就要求他娶她,在他的認知裡,這是只有外星人才膽敢對他提出的要求。
「總裁,把她交給我,這件事由我來處理。」辜至美表現出公事公辦的模樣,年輕但不苟言笑的表情鑲在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孔上。
他認為這種天外飛來的麻煩事,解決的方法很簡單,直接叫警衛把人架出去,根本不必跟她多囉唆,不然天曉得往後會不會再冒出很多這種事來。
「至美,你先出去。」辜至酷瞬了瞬銳眸說道。
這個女孩有股奇異的滿滿自信令他想一探究竟,他的辦公室是個讓很多人坐立難安的地方,比如他手下的那些主管們。
但是,在她身上卻沒有一絲絲的侷促,那張純淨的臉龐上,有的只是對陌生環境的好奇。
他繼續用他辜至酷特有的、非常找碴式的顯微鏡觀察著她。
看看她,一雙精靈大眼毫不掩飾興趣的轉來轉去,微翹的小鼻尖有幾分俏皮,兩片薄小巧潤的唇瓣好像隨時要掀起來,垂在胸前的兩條粗辮則使她看起來很村姑。
而且──
他微蹙攏眉心。
這年頭……還有人穿大紅色的格子襯衫?
不只如此,她的長褲也叫他歎息。
他完全無法形容那是怎麼的一條長褲,就只是一條黑色的長褲,不寬不窄、不合身,不太緊也不太鬆,總之毫無特色可言。
她的鞋子當然也自成一格,跟她的黑色長褲屬於同一等級,一雙平凡無奇、看過就不會有任何印象的黑色……皮鞋?是皮鞋吧?是皮鞋嗎?
他搖搖頭,不敢確定。
「知道了。」辜至美撇撇俊唇,帶著不以為然的神情從荳蓮身邊走過,打開門,走出去。
荳蓮蹙蹙鼻尖。
好跩哦∼
人長得那麼好看也不會笑一笑,像她啊,就常常笑,她媽媽常說她笑起來比什麼明星都漂亮。
「在看什麼?」辜至酷看著她的後腦勺問。
荳蓮馬上回正身軀,齊眉的薄薄劉海因為轉頭的動作而飛了飛。
「他跟你長得有點像耶。」她眼裡閃著笑意。
看著她神采奕奕的黑瞳,辜至酷勾起唇角。「他是我小弟。」
那麼坦率無邪的眸子,可是……
她要他娶她──
他搖了搖頭,不可思議。
「哇!小弟!」兩顆眼珠子霍地集中,興奮瞪圓。「好棒哦!那你還有別的兄弟姊妹嘍?」
她是獨生女,想找個人拌嘴都沒有對象,幸好鄰居很多,不然以她活潑外向的個性,她會無聊死。
「我有四個弟弟。」辜至酷再度被動回答。
嘴巴說著,但他的腦袋並沒有閒著,深海般難以捉摸的眸子繼續研判著,她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要他娶她那麼「單純」嗎?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的態度為什麼可以那麼從容不迫?
她不是「有求」於他嗎?
震懾於他的權威感,或者說震懾於這間位在聯通環球集團大樓第四十六樓的四十坪寬敞辦公室也行,她應該跟大多數的人一樣,面對他就會自動皮皮挫才對吧?
可是,她從走進來到現在,沒有半點要開始怕他的意思。
黑色辦公桌後的辜至酷濃眉一挑,雙手緩緩交迭成尖塔。
他可以視為挑戰嗎?
不必問了,因為他的腦內組織已經自動把她歸類到「待挑戰」的項目裡去。
沒錯!絕對的自找麻煩。
誰叫他天生就愛不可能的任務,明知道這種麻煩事應該越早打發越好,但他卻該死的想知道,她為什麼不怕他?
在他沒有弄清楚前,他不會那麼快打發她走。
「哇!四個?」荳蓮眼裡跳脫出一抹興奮的光芒,她熱烈的扳著手指頭。「那你們家就是五兄弟嘍?你媽怎麼那麼會生,一連生了五個男生啊?好厲害哦!」
像她老媽就不行,四十六歲那年生了她之後就再也下不出第二顆蛋了,害她只好變成孤單小孩。
「但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他不自覺的說出了他童年時,母親常叨念在口中的心願。
「哈∼」荳蓮眼睛一亮。「孟嬸也一樣耶……哦,孟嬸是我家附近的鄰居啦,她生了四個兒子,比你家少一個,但她常常說,她情願用她四個兒子換我一個,因為她生病時,只有我會熬稀飯給她吃。」
「聽起來,妳在山上的生活很不錯。」看著她璀亮靈活的眸子,他巧妙的把主題拉回來。「聽著,或許我可以給妳一筆足夠的生活費,讓妳回山上過安穩的日子。」
「那怎麼行?」她雙眼霍地大睜。「你我非親非故,我不可以收你的錢。」
辜至酷狹長的眼眸冷然一瞬。
不可以收錢,但可以叫我娶妳是嗎?
壓住滿腔的不以為然,他很「有情有義」地說:「但是妳父母都過世了,現在妳無依無靠……」
「所以你得娶我,這是我爸媽臨終前的願望。」荳蓮順順的給他接下去。
一瞬間,辜至酷嘴角揚高了。
撇開兩人之間有沒有感情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嗎?身為辜家的人,他是絕對不可能娶她。
他匪夷所思的表情令荳蓮聳了聳肩膀。
「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可是,這是我爸媽臨終前的願望,我已經答應他們了,所以我必須要做到。」
當然啊,見到他本人之後,她不認為他會娶她。
他的面貌出眾,有點酷冷,外型……怎麼說呢?
他們山上根本沒有像他這種的人。
他看起來很有權威感,而她所認識的人裡面,最有權威感的人就是她的高中校長了,但他跟高胖的董校長又一點都不像,所以她很難將他定義耶。
「但我不是妳,妳的承諾不代表我的。」他忍耐地說。
荳蓮定定看著他,眸子裡有股坦率和純稚。「可是我爸媽說,你也答應他們了耶。」
該死!
辜至酷挫敗的握起拳頭。
他也答應了他們,這就是癥結所在!
「我那時根本不知道他們會提出這種要求……」他緊蹙著眉峰。
那年他大二,回台灣度假,為了挑戰自我,所以他見鬼的去人生地不熟的梨山探險,結果差點被凍死。
是那對姓莫的夫婦救了他,而他又見鬼的堅持要報答他們,所以把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名貴男表交給他們,並見鬼的留下連絡方式和一張他親筆寫的「保證書」,還見鬼的說──
「相信我,我辜至酷有生之年,無論你們對我有任何要求,我都會做到!」
而現在,那個「要求」來了,但他一點也不想「做到」……
「辜先生,你想反悔嗎?」荳蓮用一雙清澈的眸子瞅著他問。
這人怎麼這樣啊?
她好失望哦,爸媽眼光很差哦,居然要她跟這種顯然想要逃避責任、言而無信的男人結婚……
唉,她又不是乞丐,雖然家毀了、爸媽死了,但她有雙手,可以用自己的勞力賺錢養活自己啊。
她之所以千里迢迢的從山上來台北找他,只是為了遵守她對父母的承諾罷了,真的只是這樣。
她知道他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可是她並不是來貪圖他的錢,但他的態度卻好像她在半路認有錢親戚似的,她爸媽還說他是個很懂得感恩的年輕人,他們很放心把她交給他。
在她看來,他一點也不懂感恩,恩人的女兒在面前,他卻只想打發她走,還有,他是長得很好看,可是哪裡年輕了?
蓮啊,妳放心吧,那個年輕人跟妳很相配……
爸媽的話浮現眼前,荳蓮這時覺得他們當時的眼睛一定是脫窗了。
要不是有爸媽的這句話,讓她鼓足勇氣前來,要不連她自己也覺得貿然跑來「認丈夫」這種事很瞎,不過承諾就是承諾,她答應爸媽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如果我派人整修好妳的家和果園,妳肯回山上去嗎?」辜至酷刻意忽略那刺耳的「反悔」兩字,直接跟她談條件。
莫荳蓮說莫氏夫婦在聖納颱風中,因為死守果園而被倒塌的房舍壓成重傷,在醫院急救了兩天,最後仍宣告不治。
果園和他們的家也一併在風災中摧毀,現在根本不能住人,更慘的是,大多數當地的果農都這樣。
如果他替她把房子修好,把果園也重建好,然後再給她一筆她一輩子生活都不成問題的……呃,安家費……
那麼她應該很樂意回到自小長大的山上吧?畢竟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台北不屬於她。
「噯,你還沒聽懂嗎?辜先生──」荳蓮用一種「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問題」的眼光看著他。「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跟我結婚就行了。」
見鬼!
辜至酷忍住快飆出口的髒話。
該死的「什麼都不要」!
一旦跟她結婚,她就等於「什麼都要了」,不是嗎?
當她成為他的妻子,要什麼沒有?
他不懂,救他時的莫氏夫婦,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從那時候距今起碼也十年了。
也就是說,他們如果健在,現在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家。
他們怎麼會有一個像莫荳蓮這麼小的女兒呢?
她說她今年才剛從高中畢業,本來打算在果園幫父母的忙,不打算升學了。
換句話說,她才十八歲,或者更小,可能只有十七歲。
他怎麼可以娶一個小他整整一輪的少女?
沒錯,這就是他之所以不能跟她結婚的理由,她太小了,他不能娶她,他們之間一定會有代溝,更何況他的心裡有別人。
凌芷珊是個不錯的女子,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約定,但如果沒意外,他妻子的人選就是她了。
他們志同道合,她也是IM的股東之一,她成熟、幽默、利落果斷,他很欣賞她,他們常一起吃飯、喝咖啡、看電影,討論工作。
即使現在他不得不回到台灣,但他們天天都會在MSN聊幾句,他也藉此知道IM的消息,畢竟那是他創辦的,他對IM有份割捨不下的感情。
他打算回美國之後跟她再進一步發展,而且在不久前,他才在閒聊之中詢問她有無回台灣工作的意願,畢竟她的家人也在台灣,如果她能回來,那麼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那種詢問,代表的是想與她更進一步的探詢,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想她懂得。
所以他的妻子不會是莫荳蓮,不會是這個小女孩,絕對不會。
「聽著──我們不能結婚,因為妳太小了,除了結婚,我可以答應妳任何要求。」他看著她,提議道:「這樣好了,我正式收妳為義妹,從此之後,妳就是辜家的一分子,妳覺得呢?」
這是一項殊榮,絕對是的,任何人都求之不得,她也應該這麼覺得……
「不要。」荳蓮搖搖頭,看著他。「我答應過我爸媽,我會嫁給你,我爸從小就告訴我,做人要守信用,我答應他們的事,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