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便利商店買瓶飲料,翻了一下免費的雜誌,看得正入迷之際,甄幸福卻覺得老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就是她!就是她!」
找到殺人兇手了嗎?她訝異的看到一個高瘦的女孩正指著她。
她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嗎?
「好像欸!」另一個白皙女孩說。
那高瘦女孩用很不屑的語氣道:「根本就是!這張相片臉仰得這麼高,像怕別人不知道她似的。」
白皙女孩既酸又妒的回答,「哎喲!我的天吶!這種貨色也能劈腿?!而且還是劈這種貴公子!宇揚集團的高階都是弱視還是盲人?」
宇揚集團?現在甄幸福有幾分確定,人有可能是她殺的……啊!不是啦!她是說,那兩個女孩指的人可能是她,只是……劈腿?
她抬起頭來,那兩個對她指指點點的女孩見狀連忙拔腿就跑。
「欸,怎麼這樣就跑啦?我還沒問明我劈腿的對象是誰呢?」她喃喃自語,更加疑惑的皺了眉。接下來她拿了飲料到櫃檯要付帳,連店員都直瞧著她。
這種像她屁股上沾了屎似的,給人在後頭取笑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哎!「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怎麼了?」絕不是什麼好事!因為看她的人的眼神和話都具批評。
「嗯,妳……妳是不是這個人?」店員拿起幾個小時前才送過來的八卦雜誌,指著封面上的「熱吻男女」說。
不看封面則矣,一看之下甄幸福駭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顆雞蛋!
那個……那個不是……
她和楚衡前幾天在十字路口,因為頭髮纏在他的領帶夾拔不出來的滑稽相片嗎?她的臉仰得老高,眼睛還閉上,楚衡則是低垂眼瞼、微側著臉,一副快吻上去的樣子。
我的天吶!人說眼見為真,可像這種情況,除了當事人外,大概沒有人明白真正的情況吧?
她沒辦法想像像她這種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物怎會登上這種八卦雜誌?不意,她注意到封面上還有另一小張相片--
席襄焄?他……他也湊一腳啦?!
完啦!更加混亂了。
最最令她吐血的是大到讓人不得不注意到的標題--涼麵店工讀生情劈宇揚貴公子,現代灰姑娘長袖善舞!
「狗屎!」手一捏,八卦雜誌在她手上變了形。
店員看她怒髮衝冠的樣子也很害怕。「小姐,看不順眼要毀屍滅跡的話,請先付帳。」
「……」
走出了便利商店,甄幸福咳聲歎氣的。「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呢?」走到不遠處的公園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又看了雜誌封面一眼。
真是欲哭無淚。
相片真的很清楚效!讓她想賴都無從裝傻起。
還有,要是席襄焄看到這張相片一定非常生氣,她要怎麼跟他解釋,事情不是他所想像的這樣?
欸!他那人很不好說話的。
苦惱之際,她忽然想到了些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怕席襄焄誤會?幾個月前她能和楚衡一起上八卦雜誌的話,即使事情不是真的,她一定也會偷偷笑得很開心,可她現在完全笑不出來,反而覺得十分困擾,一心一意的只在乎席襄焄看到雜誌時的反應。
難道她……
心裡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新辦不久的手機的來電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一看到來電顯示,她的心卜通、卜通的狂跳起來。
席襄焄?!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他從日本出差回來了嗎?難道,他已經看到八卦雜誌報導了嗎?老天!她現在怎麼有一種老婆在外偷了腥,老公打電話來興師問罪的荒謬慌亂感?
該死的!八卦雜誌的標題又浮現在她腦海裡。
「喂……」接起手機,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席襄焄剛要走出公司,旋轉門的玻璃映照著他高姚挺拔的身影。「明天一起吃個飯好嗎?」從日本回來就一直忙著公事,還沒能鬆口氣,見見心中掛念的人,偏偏老太婆就拗著要吃飯,他只得先應付她再說。
「明天吶……」他確定明天他看到她不會是要宰了她?
上了車,席襄焄扯鬆了領結。可能因為心情愉快,也或許外頭太吵,他沒發現甄幸福語氣的猶豫。「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晚上七點,我去接妳。」
「席襄焄,那個……」
「什麼?」
「嗯……我……」有些事是不是早一點解釋會比較好?她不喜歡被誤會,尤其是被他誤會。
有這麼在乎他了嗎?對他累積的情感是不是比自己所知道的多了太多了?
他看了下表,「我和人有約,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嗎?」他沒遲到的習慣,這習慣是席吳阿彩教育出來的,因此她更不容許他遲到。
掛上電話後,甄幸福重重的歎了口氣。現在的她心情沉重得像等待審判的犯人。
拖著千斤重的步伐回家,沿途中不斷的祈禱,席襄焄不要看到那本唬爛雜誌,好歹等她解釋清楚他才看到。
可惡!她今天會這麼難熬全拜那家狗仔雜誌社之賜。
「一個涼麵店的工讀生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媽的!」氣憤的往停在巷口的轎車用力一踹,在她發洩的同時也把車主給「踹」下車了。
「咦?」
車上有人?車子不是熄了火嗎?甄幸福驚恐的瞪大了眼。
楚衡步下車,冷漠的瞳眸直視著她。「我等妳好一會兒了,上車。」
這是一家會員制的義大利餐廳,一室紫檀木裝潢,鮮花、溫暖的燈光,讓人一進店裡來立即能感受到義大利人的熱情。
到餐廳來用餐的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因此西側角落一老一少客人的詭異氣氛就格外引人注目。
貴氣的老婦心情顯然不錯,可她對座的秀氣年輕男子,表情就顯然很不快了。
「奶奶,妳這是在開玩笑吧?」這玩笑顯然很不成功,席襄焄不但笑不出來,連臉都拉下來了。
依約到餐廳來吃飯,乍聽居然是場相親宴,他二話不說的起身,想要走人。
「臭小子,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約會呢!」席吳阿彩似乎早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臉上沒有慍色,一切都在預料中。
「我答應?我答應這種事?!」他咬著牙嗤笑,「難不成我瘋了?」
「你沒瘋,但神智不是很清楚就是。」她笑得很可惡,看著孫子的表情她知道,他已想通了怎麼答應相親的事了。
欸!和聰明的人說話就是輕鬆。這件事情她是賴定他了。「不過,即使是這樣,承諾還是由你嘴裡說出來的。」
這卑鄙的老太婆。他瞇著眼咬牙切齒的說:「我對相親沒興趣。」
「我也不見得喜歡。」她得在女方出現前擺平他,還好她有先見之明,要是約同一時間,他在女孩子面前說出這樣的話那多失禮。「三十了,你也該定下來了,可我沒見你對哪個女孩認真過。」會不會和今天這個相親對像看對眼,她並不是那麼在乎,她在意的是,孫子什麼時候對女孩子認真,不再遊戲人間。
沒有認真,哪來的一期一會。
「奶奶!」
「今天的相親我說了算,除非你也像楚衡一樣,在短時間內讓真命天女曝光。」她可清楚孫子和楚衡這孩子之間的心結,拿他來激他準沒錯。
那傢伙有真命天女了?「他?」
「欸,還是給八卦雜誌拍到的,算是高調曝光吧?」席吳阿彩一笑,方才上車時,司機拿給她看的。
「那冷冰冰的小子一向低調,看到八卦雜誌想必一口血就這麼噴出去了吧,只可惜雜誌內容字太小,我沒用放大鏡看不清楚,不過,封面照是他沒錯。」沒戴老花眼鏡,她甚至看不清左下角的小圖竟是自己的孫子。
順手把放進皮包的雜誌遞給他。「呵呵……看起來一點情趣也沒有的冰山,原來也有熱情如火的一面。」
席襄焄原本只是好奇楚衡的真命天女是誰,可這一看他怔住了,一把搶過雜誌看個真切。
甄幸福?
楚衡的真命天女是甄幸福?開什麼玩笑!看著那張快吻上了的親熱照,他胸口怒火翻湧。
見到標題,更是刺眼到令他想殺人。
他粗魯的翻開雜誌內頁,裡頭還有連續的熱吻鏡頭,他匆匆的略看一下內容,氣得使力將雜誌往桌上一擲!「豈有此理!」
摔書的巨響令餐廳裡的客人紛紛回過頭,席吳阿彩也不知道一向冷靜的孫子今天怎麼了,竟會在這種公共場合失態。
回過頭的賓客中有人起身站了起來,朝著他們走過來。
席吳阿彩訝異的看著來者,「咦?」
席襄焄以為是相親的女方人馬到了,連頭都懶得回,直到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才臉色不佳的側過臉去。
「老夫人。」楚衡微一欠身,桌上的雜誌很難不讓人注意。
席吳阿彩微一頷首,「真巧,你也到這裡用餐。」她注意到了,楚衡過來的位子上好像還坐了個清秀的女孩。「帶了朋友來嗎?是雜誌上的女孩吧,介紹一下吧!」
一聽到「是雜誌上的女孩」,席襄焄立即轉過頭去,果然,他看到另一端的位子上坐了一個正用手努力的想遮去臉,像和失主打過照面,在警局怕被認出來的小偷。
一發現席襄焄竟然也在同一家餐廳內,甄幸福真覺得所有的巧合都在同一天發生,而這些巧合正凝聚著一樁悲劇。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巧合就到此為止,讓她知道席襄焄和她在同一個空間內就好了,千萬別讓他發現她啊!千萬不要……不要啊……
以前老覺得自己的臉小,可現在她嫌大,為什麼手老遮不完全呢?如果可能,她真想連身體也遮住算了。
在滑稽狼狽的遮遮掩掩之際,她總覺得有好幾道目光往她這方向射來,其中一道特別灼熱有威脅感,令人很難不注意到,她偷偷、偷偷的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不巧的就對上目光灼灼的席襄焄。
我的天吶!她的手更努力的遮著,期待遮出一丁點奇跡。只是隨著某人的起身,奇跡不見了!
一抹令人窒息的高大身影壓頂--
天國近了!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猶豫了幾秒,甄幸福才把手放下,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她努力的想擠出笑容,「好……好巧,你也在這裡,」咕嚕,她吞下一大口唾沫。
席襄焄皮笑肉不笑的回她,「是啊,好巧。」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可以感覺到他雖然沒說什麼,也沒惡臉相向,可他其實正努力的壓抑住怒火,那把怒火絕對比她想得到的更大更烈。
他那雙冰冷的眸子比刀子還利。
「這句話該是我問妳的。」
他還是笑,笑得甄幸福毛骨悚然。「那個、那個……我……是和楚衡來的。」她不想說謊,更何況這種事實擺在眼前的狀況她能撒什麼謊。「其實……我……」
「終於和自己鍾情的對象約會,想必心情很愉快吧?」他用冷笑掩去了憤怒、傷心和……心碎。「那傢伙是不近女色的和尚,看來這回他是動凡心了。」他將揉握得變了形,再也撫不平的雜誌放在桌上,轉過身決絕的打算離開。
「席襄焄……」
他止住了邁開的步伐,背影有些僵,聲音很冷,「如果不能只喜歡一個人,這樣的女人我一點也不想要。」那讓他想起,他那婚後不安於室、令人作嘔的媽媽。
「認真去談一場戀愛吧!」這是她曾對他說過的話,而現在他把它還給她。說完他邁開步離開,在回座途中,他和楚衡擦身而過。
「席襄焄……」不是這樣的!甄幸福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可是該怎麼說呢?現在這種情況,她還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席襄焄回座不久,來了一對穿著入時的夫婦和一個堪稱絕色的美女。
「那是……相親嗎?」她很直覺得這樣想。
楚衡啜了口餐前酒,「對。」他看她一眼,「不去解釋?」
甄幸福一怔,有些訝異他的觀察入微。臉上泛著不自然的苦笑,微微的搖頭。解釋什麼?他自己還不是背著她,跑來和美女相親?
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去看星星的隔一天他就飛到日本出差,只是個吻能承諾什麼?
「眼淚不是用來償還自己明知會後悔卻不去解釋的不智之舉的。」
「你……」
「從妳看到那小子的那一刻,妳一直都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是嗎?「你和席襄焄都很聰明,你們這種人好像很能在有限的資訊裡推測出事情的全貌。」她在心中幽幽一歎。
楚衡會約她,只是想表達他的歉意。身為公眾人物,和他扯上邊的人也就甭談什麼隱私權了。
「雖然看來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不過我覺得你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楚衡聞言皺了皺眉,「請不要貶低我。」
甄幸福失笑,「真的很像,他在我跟他說我覺得你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的時候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妳和那小子提過我?」
她的臉紅了。「那個……」
楚衡不是個好奇心過旺的人,別人不想說的事,他也不會追根究底,今天的他有些多話了,他一向對於公事外的人事物沒啥興趣。
不過女人不著邊際的說話方式,常常讓他如同死了一回,可眼前的甄幸福卻沒讓他有這種反感的感覺,這倒是件新鮮的事。
話題一停,甄幸福的心思似乎又全在不遠處的某人身上了。
也許是看不慣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也或許不喜歡同桌的女孩老注意著別人,破天荒的,楚衡有些笨拙的開了話題。
「跆拳道……妳喜歡跆拳道嗎?」
「呃?」她回過頭。方纔他是在跟她說話嗎?
「在和別人過招時,妳這樣心不在焉很容易會被摔出去。」
「噢!」什麼東西摔出去?
「甄幸福小姐。」
「是。」
「妳是單音節生物嗎?」
「啊?」
長長的吐了口氣,他有些洩氣,帥氣剛冷的俊臉上透著幾分尷尬。「我開的話題也許很無聊,可妳也捧捧場吧!」以前和女人說話,發出單音節的人總是他,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我每說一句話,妳接的話可以超過兩個字嗎?」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好啊!」
「還真的是兩個字。」
甄幸福一怔,笑了出來。暫時的,和席襄焄之間的問題暫拋腦後,她努力的說服自己,先別去想了。
因為席襄焄的關係,楚衡在喝完咖啡後就帶著甄幸福到別處吃晚餐,他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嚴重的受到席襄焄的影響。
而晚餐甄幸福也吃得心不在焉,於是他早早就送她回去。
甄幸福推開門下了車,向楚衡道謝之後,她原本轉身要離去,可像是想起什麼,她敲了敲車窗,楚衡將車窗降了下來。
她看著憧憬了許多年的男人。
他還是那麼軒昂帥氣、還是那樣的具有魅力,可現在她看著他的心情,卻和以往不同了。
「我……我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暗戀你。」說出這樣的話她好緊張,可她敢說出口那就表示心中不再有眷戀了。「那是在席襄焄出現之前。」不再背負著秘密,她心裡很坦然的笑得很甜。
關於楚衡,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很棒、很美的曾經,即使這樣的曾經是場沒有對手的獨腳戲。
「除了很烏龍的邂逅之外,我和他一開始的話題就是你,然後漸漸、漸漸的,在你和他之間,我分清楚了幢憬和愛情的不同。
「今天一塊吃飯,就像是為曾經的憧憬畫下了完美的句點。」能這樣結束她很開心。「謝謝你!」她欠了一下身,轉過身離去。
句點嗎?楚衡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
除了工作帶給他的成就感外,他很少感覺到開心。然而今晚的這兩、三個鐘頭,他從一個女人身上體驗到開心這種情緒。
不同於工作上勝利的感覺,而是更深刻、有著溫馨暖意、更令人著迷、無法自拔的新領受,她像是啟動了他身上不曾動過的齒輪。
只是,已經是句點了……
他看著放在車上一角的八卦雜誌封面,把它拿在手中端詳。
原是該令他火冒三丈的畫面,如今卻奇跡式的成為他攬在心底的美好,偶爾想起會會心一笑的一幕。
把雜誌放回原處,換了車子排檔、輕踩油門,把車子開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