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這場雨下得可真大!萱凝風只不過出門替東方雲拿個東西回來,她已淋得全身濕答答了。
「真要命,這是什麼鬼天氣啁!」她一直進到東方雲的地盤才敢開口抱怨。
沒辦法,幾乎全山莊的人都知道他買了個聾啞醜女回來,她若隨意開了口給人聽到,那可是會招來麻煩的。
且她發覺,山莊裡的人都十分的小心!前幾天明月的丫環不就在她身後故意大聲的叫住她?若不是當時她想事想得出神,還真會露出破綻。從那天起,她對於一些小動作、小細節就格外的小心了。無論是誰說話,她都當作沒聽到,而且還要一臉茫然無神的呆樣,而她自己,自然更不能說話。
到山莊來快兩旬了,目前她已漸漸的習慣這裡的生活,且在東方雲的幫助下,她的收穫還真不少。起碼她得到了不少明文范殺人和貪瀆的罪證,真不知道那傢伙怎麼如此神通廣大,拿得到這些東西。
她拿著一塊乾布擦拭著,東方雲的聲音由身後傳來。「你回來啦?」
「是啊,正巧遇上了大雨。」她把他要的東西給了他。早上通過那密道去買的,都是一些易容用的東西,想必他最近又使得上這項絕活了。
他把東西擱在一旁,取過萱凝風擱在頭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擦著的干布,溫柔的替她擦拭。「既然下著大雨,那就別急著回來,瞧瞧你淋得像落湯雞似的,若得了傷寒可就不好。」
「放心吧,我的身子骨一向好得很,只不過淋場雨要生病可不容易。」即使生病了,也能在最短的期間內痊癒。
對於他親密的動作,她有些羞意的紅了臉,阻止了他的動作。
「更何況會擔心我的人不在身邊,生了病也沒人可以撒嬌。」他的爹爹一向是嚴肅的,記憶中只有在她小時候身子不適的時候,他才會放下嚴父不苟言笑的樣子,摟她在懷裡任由她撒嬌。
「那我呢?」他注意到她臉上假灼傷的麵糊,因為被雨淋濕的關係快掉了,他索性拿布替她擦乾淨,還她花容月貌。反正夜已深,這個時候該不會有什麼人再貿然造訪才是。
萱凝風橫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油嘴滑舌的登徒子!這種話你到底對多少人說過?」她承認自己喜歡他,可她真的分不清他對她到底是真動心,抑或是他對每個姑娘都可以這麼好?因為分不清,她不希望因他的一些甜言蜜語使自己陷得更深。
「只對你說。」他真的只對她動心,為什麼她就是不相信他?
只是一句話就令萱凝風又驚又喜,可她立即又提醒自己,這也許又是他灌女人迷湯的手段。每個女人都是唯一、都是至愛,讓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是無可取代,可終究什麼都不是。
「這句話我又是第幾個受惠者?」
看著她懷疑的表情,他失笑了。「我的大小姐,若我真的是個多情種,此刻怕早已妻妾成群了,何苦還苦苦追求著一個老不給我好臉色的姑娘?」人說愛情是盲目的,她果真夠盲目,盲目的相信他不愛她。
上蒼果真開了他一個大玩笑,他誰都不中意,偏偏中意一個刁鑽又難纏的姑娘。
「也……也許,你只是覺得新鮮好玩。」萱凝風轉過身去,不想對上他的眼。他每每凝睇著她時,有著深情而認真的眼神,那令她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東方雲歎了口氣,將她轉向自己。「若只是新鮮好玩,我需要為你這樣出生入死嗎?」他不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也不是個正義感氾濫到非得替外邦的皇帝提出不法老賊的義士,畢竟他不是棘萱國的人。他會使自己捲入是非,那全是因為她——萱凝風。
剛開始跟在她身邊,黏著她當貼身侍衛,他純粹好奇的想看看一個急驚風女巡按的能耐,順道瞧瞧棘萱國皇上用女官的眼光。直到後來他對她動了心,才不得不插手這件事情。
若不是因為她,他絕對不會出手管泰原山莊的事,頂多是有些事情看不過去,偶爾出手扯扯明文范的後腳而已。
她好像真的常常擺臉色給他看耶!可她就是不放心嘛。萱凝風皺了皺挺秀的鼻子。「那你對明月姑娘呢?」
她還是不放心,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較之明月有什麼遜色之處,可時下男人三妻四妾之風正盛行,她無法容忍這種事,又……
到了泰幫山莊來,她發覺少莊主應南天和大小姐明月的事,好像一直都是一些丫環婆子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們兩個幾乎已是公認的一對,只等著成親定名分。
「我待她情同兄妹,絕無非分之想。」
「那她待你呢?」萱凝風噘起嘴,「山莊裡的人都說你和她是一對。」明月為了他,還曾到這兒一探她這貼身丫環的真面目,不是?由此可知,她對他該是用情至深才是。
「她只是還沒弄清楚心中真正想要的人是誰罷了。」有些事現在說了,萱凝風也不見得能明白,不如有朝一日他說的話「應驗」了,她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既是如此,那當初我初到山莊之際,不也曾問你是否對明月姑娘動心?何以你顧左右而言他?這不表示你心裡有鬼?」一想到那天的事,她還十分在意。
「那只是為了探知你心中是否對我有意的伎倆。」他失笑,有些無奈的說道:「誰知你口風緊,到頭來我自然也不甘示弱了。」反正比能撐,他怎會撐不過她?他一歎,「凝風,難道到現在你還不信我嗎?」
東方雲第一次喚她的名兒,她不自在的紅了臉。
「也許是我表達的方式都過於率性、輕佻,你才會信不過我吧?」這似乎也是沒法子的事。他在一般的姑娘面前都可以表現得自然,可在萱凝風面前他其實有點笨拙。「可我……我對你是真心的。」
自小他就生長在宮中,又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所生的皇子,因此自小他也就被皇后和太子所排擠、猜忌。
若不是他自懂事以來就表現出一副「靠不住」的輕浮樣,也許早就沒有現在的他了。也正因為這樣,一遇到事,他很自然的就拿浮誇去掩飾,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平常事是如此,第一次遇到令自己動心的姑娘,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表現自己的愛意。
萱凝風看了他一眼,看他一臉正經的樣子還真有些不習慣,她惡質的抿嘴一笑,「信你有什麼好處?」
東方雲怔了怔,平常的伶牙俐齒忽地不見了。「好像……也沒什麼好處。」
「那我幹啥要信你?信了你天曉得又要有什麼災禍上身了。」難得能玩得到他,不趁此刻更待何時?見他仍是默然不語,她故意說:「喂,你方才說對我是真心的,那又是為什麼啊?」在面對他時,她覺得自己實在很不像自己耶!為什麼老是紅著一張臉?有時她都可以感覺到臉在燒。
像她這樣豪氣萬千的姑娘會變得這麼不像自己,都是拜誰之賜啊?所以嘍,整他不趁現在,更待何時?
「為什麼?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姑娘真心,還有為什麼?」
「問我?我怎麼知道?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這個時候要裝呆裝笨,否則可能什麼都沒能「撈」到,就給騙得死心塌地了。「更何況我又不是男人,男人的為什麼有時和女人是不同的。」她努力的想忍住笑,可平常愛笑慣了,忍得還真有些勉強。
東方雲似乎感覺出她在利用時機整他,反問道:「男人的為什麼有時和女人是不同的,你倒說說,女人的為什麼是什麼?」
「就是……」喜歡咩!可萱凝風沒有說出來,一抬頭看到他賊兮兮的笑,她扁起嘴道:「喂,你怎麼反客為主?這問題是我先提問的吧?扭扭捏捏的不肯回答,一點也不像男人。」她別過臉去,喃喃的說:「只是給個承諾你都不肯,叫我怎麼相信你。」
東方雲心中頓現柔情,柔聲道:「一個男人只有在對一個女人動心、情不自禁的喜歡上時,才會真心。」
萱凝風側著臉看他。「真的?」嬌憨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將她揉人懷中,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當然是真的。」只是這樣輕輕一個擁抱,他都有一種此生無憾的幸福感。
愛情的酒不必濃烈都足以醉人,令人回味再三……
就在兩人相依偎的同時,房外卻有個人因為見著了這一幕而傷心的落淚,忍到這一刻她終於忍無可忍的推門而入。
「你……你們……」來者淚眼婆娑,一臉妒恨心傷的看著原本相擁在一塊,卻因為她突然闖人而迅速分開的兩人。
「明月?!」看到她突然出現,東方雲也頗為訝異。大概是外頭雨聲太大,且方纔他擁著萱凝風心神俱醉,這才忽視了外頭的動靜,連明月佇足在門外他也沒發覺。
太大意了!
明月恨意橫生的看著萱凝風。「原來……原來這啞巴既不聾也不啞,不但不是個毀容丑娃,還是個美嬌娘!」她心碎的看著東方雲。「你竟然為了這狐狸精而做出對不住我的事!應大哥,你……」說著她瞪視著萱凝風。「都是你!都是你!若是沒有你這裝丑作啞的女人,應大哥就不會移情別戀了,我……我饒不了你!」刷地一聲抽出了劍,她妒火攻心的使出……
方纔她原本是有事找應大哥商量,卻沒想到撞見那醜丫頭從外頭回來,原本她想直接進門的,卻好奇的想知道應大哥和一個聾啞侍女如何溝通,誰知那啞巴一進門就會說話?!於是她才好奇的想繼續看下去,沒料到……
既然她打一開始就在房外,自然也聽到了他二人的對話,清楚的聽到應大哥說他對她只是兄妹情感,可她還是怎麼想都不甘心!
她是明文范的女兒,泰原山莊的大小姐,外貌家世鮮有人可匹敵,何以應大哥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卻不中意她?不甘心吶!這口氣她無法嚥下!
明月的劍法承自明文范,只是她一向不是個好武的姑娘,因此所學有限,雖足以防身,若遇高手也難以取勝。
萱凝風對於她的快劍只守不攻,一個躍身閃劍,已在數步之外。正當明月欲揮劍再欺近時,一侍者匆匆來報。「少主,不好了……少主……」
三人齊回過頭見來者,只見尤子清的心腹齊章顧不得一身濕答答的就闖了進來。
「齊章?怎麼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東方雲覺得有些奇怪,齊章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少主,我們家主子給莊主打人地牢了!」齊章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在山莊裡待過的人都知道,一旦進牢房的人就相當於給判了死罪一般,鮮少人可以活著走出來。
在東方雲未有動作之前,明月手中的長劍忽地噹啷一聲的落了地。她急急的開口,「齊章,你……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子清少爺因為上一回扣住朝廷那批兵器的事,給莊主逮進牢房了!」他急急的說:「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一時間明月怔住了,心裡直想著,我要去見爹爹,非得救出尤大哥不可……
他絕不可以有事,絕對不可以有事!
不允!她絕不允許他出事!如果他有個什麼不測,那……那她要怎麼辦?
尤大哥,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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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原山莊的地牢一向給人有種森冷的感覺,一入了夜之後,數盞搖曳在風中的燭光更宛若給逮進牢裡的人犯生命一般,猶如風中殘燭。
地牢裡除了潮濕而有著濃濃的霉味兒,更有一種近似腐屍一般,令人作嘔的惡臭。
聽著外頭的更聲,尤子清知道已經二更天了。
二更天……平常時候合該是上床歇息,可今夜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心中掛念著明月……
她可安歇了嗎?
這回進這牢房,只怕很難走出去。當初扣住兵器違反莊主的意思時,他早有了心理準備。後來又知道莊主趕製「不合格」的兵器給朝廷的原因,乃是因為他想引外邦入侵,和外邦勾結的條件之一後,想必莊主更饒他不得了。
眺望著牢房的半天窗,看著外頭的一片漆黑……此時外頭似乎正下著大雨,難怪見不著明月。而心中的「明月」,此生怕也是緣盡了吧?
在心中歎了口氣,正盤腿欲調息之際,牢房的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明月?」尤子清十分訝異的看著立在石階上的纖細人影,他站了起來。「快回去,這地方又髒又臭的,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來看他他自然高興,可一想到這地方和她的身份不配,又捨不得她到這裡來。
「你能待的地方,為什麼我不能來。」她淚眼婆娑的一步步向他走過來。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是什麼都只替她著想,這個大傻瓜!她對他一直很不好,在他面前是又任性又刁蠻,更常常用一些話傷他,可他為什麼總是能包容她?
「我是個粗魯漢子,這地方對我來說沒什麼,可你是大小姐,千金之軀,怎能待在這種地方?」他給她一個笑容。「別擔心我,我的事……我想莊主只是生氣個幾天,待他氣消自然會放了我。」她能來看他,在他臨走前再見她一面,如此足矣!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安慰我!」他的事她全聽齊章說了,這麼大的事情,即使他是爹爹的心腹,以她對爹爹的瞭解,這回他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她會如此說,想必她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既是如此,他也不再隱瞞。「這樣的結果我早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不後悔的一笑。
「老實說,這件事情我做得心安理得,所以即使有了最壞的結果,也不要替我難過。」看著她的淚水,他的心揪得緊疼,他伸手替她拭去了淚。「好好的活下去,我想我不在的話,應兄一定會替我好好照顧你的。」
明月忽地拉住了他的手。「我不要他照顧我,我……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一直到方才齊章來告知尤子清出事前,她都一直覺得自己喜歡的人是應大哥,可乍聽他出了事,她真是急到六神無主,有種近乎滅頂的無助感。
聽到尤子清出了事,那種害怕恐懼,和知道了應大哥喜歡上別的女人的難過傷心,兩者一較,後者顯得太微不足道。
一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對她有多麼重要!比應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加重要!她從來不知道要看清白己心中真正想要的人,需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
她除了對應大哥造成困擾感到抱歉外,更為著自己的後知後覺感到懊悔,懊悔當初為什麼不早些弄清楚意中人是誰,為什麼不早些對尤子清好一些?
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活下去。
對於她的話,尤子清除了驚訝,還有些飄飄然。「小姐,你……」
明月溫柔的看著他。「與其叫應大哥照顧我,為什麼你自己不照顧我?太沒誠意了!」她笑中帶淚。「我一直到方才才明白,原來我的意中人一直都是你。更何況即使你想推卸責任,應大哥也無法允諾你照顧我的,他心中早有人了。」
她想,尤子清和應南天交誼匪淺,也許他早知道應南天心中有喜歡的姑娘了。
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應兄好銳利的觀察力!當初他告訴他,明月心中的人是他,他還以為他只是安慰他,沒想到……
「小姐……」
「別再叫我小姐了。」她記得他以前都喚她明月的,曾幾何時他不再這麼親密的喚她,彼此之間的距離也遠了。「你以前不是這麼叫我的。」
「明……明月。」尤子清喚著她的名字,甜蜜的笑了。
明月的手包覆著他的。「我去求我爹放了你。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從小到大,只要是我求情的事,十件有九件是獲准的。你等我的好消息!」她想,爹該會允了這件事,若她說此生她非尤子清不嫁,他終究會讓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