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雪音雖然擔心自己衝動的舉止,不知道會為自己惹來什麼麻煩,可是她還是挺起背脊。
梁國的兩位王子本來很生氣有人打斷他們的事,可是一看見來人是雪音,馬上變了個臉。
「啊!雪音,是妳啊……」
討好的笑堆滿了臉,此時梁國兩位王子一點部看個出剛剛的飛揚跋扈。
「對不起,兩位王子,雪音不該插手兩位的事情。」
「不!不!沒關係!我們只是在教訓這個蠻子。」
「可以請兩位放過他嗎?我看這人受了很重的傷。」
「不礙事的,這傢伙骨頭硬得很。」
「是啊!對付這種傢伙就是要狠心點,否則他永遠學不會教訓。」
兩位王子的話讓雪音氣憤的咬緊牙,就算再怎麼教訓,也不是用這種會打死人的方式吧!
雖然厭惡他們的殘忍,可是她仍然克制自己的情緒。
「可是,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就怕無法向王上交代了。」
兩位王子-聽雪音的話,心頭一驚。她說的沒錯,把這傢伙打得再慘都不要緊,但萬一出了人命,可就難收拾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獲得共識。
「算你好運!」三王子走過去踢了少年一腳,「今天若不是有雪音替你說情,可有你好看的!」
「放了他吧!」二王子皺眉命令侍衛。
少年臉上身上全是血跟傷痕,侍衛放開他的時候,他失去力氣般的倒在地上。不過,一雙眼睛還是銳利而晶亮,他誰也不看,只專注的凝視著雪音。
雪音被那樣的視線懾住了,她轉開頭。
「小公主,我們走吧!」
眼看已經沒有好戲可看的小公主,同意她的話。「好!我們快去母后那兒吧!」
雪音離開了那少年,走了有一段距離,不知怎地,她始終有些放心不下,於定她低頭對身邊的奶娘輕聲地說:
「幫我去看看剛剛那個人。」
「是,長公主。」
奶娘悄悄銜命而去。
陪著小公主好一會兒,又被梁國的王后娘娘拉著聊了許久,雪音才得以脫身,回到自己的居所。
一回去,看見奶娘,她便問:「那人呢?」
「我請王宮的御醫來看,他們都不理。」奶娘歎口氣說。「好可憐哪!被打得那麼慘,還是個孩子哪!奴婢幫他清理過傷口了,這會兒讓他在書房裡休息呢!」
雪音聞言皺起眉頭。連御醫也不理?這人到底為什麼受到這種待遇?
雖說她也是身處於梁國宮廷的人質,可梁國對她倒是從不曾虧待過。
「我去看看他。」雪音緩步向書房。
書房裡的人一點也不客氣的坐在她的位子上,翻著她的書。原來他識字,這點倒是跟他的形象大大不符呢!
彷彿動物一般的敏銳度,他抬頭,看著她。
他鼻青臉腫的臉讓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髒到不行、又野蠻得嚇人。
可是,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雪音沒有辦法討厭他,她覺得他們似乎在某一點來說,是相同的。
雪音走向少年。
少年什麼話也沒說,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看似粗魯的將它丟在雪音面前的桌上。可是,只要仔細一想,就會發現少年全身髒兮兮的,這塊肉卻是乾淨的,可見得他有多保護這要獻給她的小小「禮物」。
雪音訝異的揚起眉。「那是什麼?」
「我打獵打到的野鳥,留了最好吃的腿肉給妳!妳快吃吧!」他咧開嘴笑。
雪音可以看見他白皙的牙齒在黝黑的臉上閃耀。
「給我的?」
「對啊!吃吃看!」
從小到大,雪音所吃過的東西,全部部是由御膳廚房做的精緻美食,一盤盤的用精美的餐具裝飾著送上來。
少年撕了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她從來沒有用手拿過食物,雖然覺得奇怪,可是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嘗了一口。
嗯……雖然沒有加什麼調味料,不過……還不錯。
「宮廷裡也可以打獵嗎?」雪音覺得自己被搞糊塗了,她所理解的世界好像跟少年所居住的世界是不同的。
「這是我在池邊獵來的。那兩個梁國笨蛋信長跟信非,看到我在烤這鳥肉,就像娘兒們似的喳呼個沒完。說什麼是越國進貢的東西,什麼紅頭鶴的。去!肉比雞肉還硬,真不知道在珍貴個什麼勁!」
「你說的是丹頂鶴吧?」雪音的眼睛瞠大了。
耶律霍齊皺起眉。「他們好像是說這個名字。」
「你把丹頂鶴當成烤小鳥給吃了?那可是名貴的鳥啊!」
少年哼的一聲。「鶴又怎樣?跟一般的鳥義有什麼不同?如果不能讓人填飽肚子的話,又有什麼屁用!」
雪音張開嘴,想反駁他的話,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少年的思考回路,顯然跟她或是王宮裡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樣。他的想法好直接,餓了就去打獵、想要的東西就伸手去拿,他毫不猶豫,也不管別人的目光。
這種事情是她永遠也做不出來的。
一向被稱讚是個好孩子,一向被教導著要懂禮貌、要忍耐、要守規矩的她,根本做不出來……
「以後你別再做這樣的事了。不滿意膳食,你應該跟御膳廚房的宮女,或是你的隨身侍女說,這麼做只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少年的臉扭曲成一個譏諷的表情。「隨身侍女?妳以為我有那種東西嗎?」
雪音驚訝的張大眼,隨即她明瞭少年說的是真的。
少年跟她雖然名義上都是被留在梁國的人質,可是實則身份不同。她是盟國的公主,而他則是來自敵國……
「對不起……」
少年繃著臉,沒回應。
「以後如果吃不飽,就到我這來吧。」她歎氣。
想不到少年不但不領情,還生氣的皺起眉頭。
「我不可能來這裡跟妳討東西吃!」他雙臂抱胸,驕傲的挺起胸膛。
她似乎傷到他的男性自尊了,雪音搖搖頭,覺得少年真的是她見過最奇特的人
他因為抿著嘴的關係,嘴角的傷口又裂開了,流出血來。雪音看到了那血痕。
「你又流血了!」
她拿出纖塵不染的白絲帕,開始幫他擦掉那些血痕。
女孩身上有種很淡又很舒服的清香,她的手很軟很柔,讓他想到天上的白雲,少年閉上眼睛,享受女孩的撫觸,一條條繃緊的肌肉也緩緩放鬆下來。
女孩總能讓他平靜下來。她的身體小小的,五官小小的,柔弱的彷彿一捏就碎的瓷偶。可是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除了外表柔弱之外,女孩有比任何人都強韌的個性。
她是唯一對他好的人。在這個該死的宮廷裡,她是他見過的唯一好人。她會為他療傷,她還敢而且願意出聲維護他。
雪音邊幫他擦拭那些新舊交替的傷痕,邊搖頭。
「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你身上都是那麼多的傷呢?你下回可不可以別再惹麻煩了?你應該知道你是不可能贏得了他們的。」
「一、兩個禁軍侍衛,我根本看不在眼裡!」少年狂傲的說。
「那又如何呢?你打得過一兩個?打得過五個十個嗎?」
「現在還不行。可是我知道再過兩年,我會更強更壯,我會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少年自信滿滿的樣子,讓雪音說不出話來。
他不是太笨了,就是對自己有極度的信心。
在她內心深處,她竟開始有些羨慕他……
就在雪音有些怔愣的時候,少年起身。
「我還會再來找妳。」他摸摸她的頭髮。
雪音嚇了一跳,從來沒有人這樣親密的碰觸她。她的心跳好快,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相對於雪音的不知所措,他揚起唇笑了,隨後轉身離去。
雪音看著他的背影,直覺少年的出現,將對她以後在梁國的日子有很大的影響……
時光荏苒,又過了三、四年。
今日是梁王的生辰宴會。事實上,這場生辰宴會已經進行了好幾天,因為梁王是個好大喜功的人,底下的臣子為了討好主子,也盡情的把這個宴會辦得盛大而隆重。
御膳廚房沒有一刻休息過。牛羊一隻隻的宰殺著,美酒佳釀一甕甕的開著,賓客絡繹不絕的湧進王宮,各國的使節帶來各種珍奇的玩意兒進獻給梁王。
語國的雪音默默看著這一切。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權利說什麼,只是不禁想起前一陣子還聽說梁國南部有水患,百姓沒有東西吃,餓死了好多人。對照此刻梁國王宮的奢華,她皺起了眉,暗自警告自己將來登上王位,絕對不做這樣的事。
語國的雪音已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為一位纖纖少女。
今日她穿上一襲語國傳統王室的服飾--層層迭迭的深藍紫絲綢,裝飾著艷麗的花朵,白皙似雪的肌膚在高貴的服飾配襯下,更顯得晶瑩剔透。
她在宴會上,用語國的傳統樂器--三絃琴,演奏一曲樂曲作為進獻給梁王的生辰賀禮,這同時也是她第一次在各國使節面前現身。
各國的使臣全都對這位語國未來的統治者,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沉穩而凜然的姿態,白瓷般雪白的肌膚,精緻而令人驚艷不已的美麗面容,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可是那毅然而銳利的眼神,絕對足以阻止任何想要妄動的人。
語國的雪音在演奏的時候,彷彿有一種魔力,所有人皆沉默了,眼睛怎麼也不能從她身上移開。
一曲既畢,她向今日的主角梁王行了-個完美無瑕的禮,才翩然走下台。
「語姊姊,妳好棒呵!」梁國的小公主一見雪音同座,興匆匆的對她說,「母后也一直要我學箏琴,可是我就老是學不好。」
雪音在心中歎息。以梁國公主每天玩耍的狀況來看,學不好是白然的。她不知道她可是每日下了多少苦功,才能夠演奏到如今這個程度。
心中雖然是這麼想,雪音還是微笑道:「加油!我相信妳也可以學好的。」
「真的嗎?」
「真的。」
雪音雖然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小公主聊著,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她的目光搜尋整個宴會,就是看不到「那個人」。
唉……她歎息,心裡湧上模糊的失落感。
他還是沒有出現。這麼重要的場合怎麼沒出現呢?一定又會受到譴責的吧?
她不禁為他擔憂,可是同時她又知道--他不會在乎的。
他根本不在乎人們的目光。他就是那樣的人,不像她……
有時候她會偷偷羨慕他,有時候她也想拋棄一切責任,拋棄人們的看法跟期望,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雪音?」
粗魯無禮的聲音帶來些微的厭惡感,雪音暗自咬緊了銀牙,回頭,果然看見一張她不樂意見到的臉。
梁國的二王子信非,看著雪音露出的一截光滑如凝脂的臂膀,彷彿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妳彈得好極了!等會兒也來看看我的表現。今天我一定會獵到最多的獵物,然後我要把牠們全獻給妳。」
梁王的生日宴會裡的重頭戲,就是在王家狩獵場的射獵比賽。
那是展現各個大臣貴族騎獵技巧的重要場合,能夠獵到最大、最多獵物的人,不但能夠得到王上的獎賞,更是至高無上的光榮。
「哈!王兄,你也想要得到冠軍嗎?」小公主忍不住插嘴,很不給面子的吐槽他。
「妳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是清楚得很嗎?有一個人你是怎麼也贏不了的。」
信非的臉頓時漲成紫紅色,顯然被踩中痛處。
「哼……反正那蠻子沒有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根本廷個沒教養的傢伙,連我父王生辰這麼重要的聚會都不出現。」
「別老是蠻子蠻子的叫人家,起碼人家的騎獵技巧比你好多了。」比起自己的王兄,小公主顯然偏心那個被叫作「蠻子」的人。
「那有什麼用?就算他再強,不過是個被丟棄在我們王宮的廢物。」信非幸災樂禍的哼笑道。
「我這回聽各國的使臣說,耶律族現在亂得很,有可能現在的王會被另一族的首領取代。萬一發生了篡位的事情,那傢伙就什麼都不是了,也沒有留在我們這裡的價值了。」
「什麼?我不要啦!我不要以後都看不到他了!就算他不是耶律族的世子,也要把他留在宮中。」小公主又急又氣的跺腳。「我去跟父王說--」
砰的好大一聲,雪音手上的三絃琴掉在地上,打斷了小公主生氣的大叫。
「雪音姊姊?妳怎麼了?哎呀!琴都摔壞了。雪音姊姊妳怎麼這麼冒失?妳平常不是這樣的啊!」
雪音怔怔的站著,看隨身侍女拾起那摔壞的琴,好像她也被這樣失常的自己給嚇到了。
「對不起……」雪音喃喃道。
小公主一天到晚打破東西,所以她對這件事情也不是很在意,何況現在她還有更讓她在意的事情呢!
「對了!我要去找父王!」
小公主走後,二王子信非又湊了過來。
「雪音,走吧!去看我的射獵比賽。」
雪音抬起頭,望著他。
「二王子,您說的是真的嗎?耶律霍齊會被遣送出宮嗎?」
信非不悅的板起臉。「怎麼?妳也這麼關心那傢伙?」
雪音心中一凜,掩飾慌亂,她說:「不,我比較關心的是耶律族將來的王位繼承人是誰,畢竟這也關係到我們語國的安全。」
信非聽了她的話之後,放下了心,仰頭大笑。
「這妳大可不用擔心,語國的安全有我們梁國來保障。日後我倆成親之後,語國跟梁國的關係就牢不可分了。」
雪音垂下了眼瞼,胸門有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得她好難受,但是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