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了,整整十天,從那次飯店見面後,她已經有十天沒見過沈昱峰了。
沒有一通電話、一點消息,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若不是唇間仍留有他輕薄的溫度,若不是夜夜無眠,想著刻印在心版的身影,她幾乎要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不該癡心妄想的,他只不過是在逗著她玩罷了,亦或許只是為了敷衍姑丈的一個必要手段。
總之,他根本不可能將她這樣平凡的小女孩放在心上的,縱使承諾了婚姻,也不過是場兒戲罷了。
筱亢並不傻,這幾天在家,她已經了然父親和姑姑攀上這門親事的企圖心,和沈昱峰與她家人之間的對立,因而父親的過度關切也分外令她覺得難堪。
她本想找上他,向他說明她絕無糾纏他的意思,可他聰明地為她作了決定——
徹底消失在她眼前。
顯然她的意願在這場權力爭奪之中,只是渺小而無用的,沒有人能左右沈昱峰,她早該知道的。
筱亢自嘲地揚起唇角。
房門毫無預警地被推開。筱亢回頭,看見周清泉向她走來。
“你怎麼還在這裡?我昨天不是交代你要准備到公司上班的嗎?”周清泉不悅的板起臉。
“爸!我說過不想去的。”筱亢皺眉地放下畫了一半的素描,“我是學美術的,對商業根本一無所知,我去公司上班能做什麼?”
“開玩笑,我周清泉的女兒要在沈氏上班需要什麼商業知識?周家還會少了你那份薪水不成?我只是要你多親近、親近昱峰。”周清泉開口,端得是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筱亢無語,父親明顯的意圖令她難堪,而這更加堅定了她拒絕的決心。
周清泉見筱亢又縮進自閉的殼中,心中就有氣。十億元的債款已經快到期,屆時若還不出來,那他辛苦經營的一切都將化為流水。
“那天吃飯回來以後,昱峰沒再連絡過,是不是你不懂事,惹惱了他?”周清泉指控。
筱亢瞪大了雙眼,驀然了解沈昱峰那天鄙視她的理由,她父親果然是不顧一切地將女兒往人家身上推。
她淒然地搖頭。根本不想說他那天其實早已承諾了婚姻,只怕換來父親更激烈的舉動。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像個啞巴似地。”周清泉怒斥,“我不管你怎麼想,總之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走。”
他蠻橫地將筱亢拉上車,強押著她往沈氏大樓而去。
站在沈昱峰辦公室門外,筱亢已是滿面通紅,內心憂喜交加。
喜的是終能見到那日思夜想的人一面;憂的是父親將她強塞進他生活中的魯莽舉動。
“陳特助,這是小女筱亢,從今天開始在總裁身邊上班,麻煩你好好照顧她。”
陳士良皺起眉頭。“周副總,這件事總裁並沒有指示,屬下恐怕不好辦事。”
“胡說!你也知道我是副總,難道安插個人也要你來編派?”周清泉端起架子。
陳士良忙著點頭哈腰,眼下卻有難掩的不屑。
“筱亢,好好在這裡做,多和昱峰相處,別辜負了爸爸一片苦心。”
周清泉意有所指的話反而讓筱亢更難做人,誰都看出了他的居心,因而更加令人不齒。
他不待筱亢回應,即轉身離去。
筱亢茫然地站在那裡,直到陳士良的呼喚驚醒她。
“周小姐,總裁還沒回來,暫時你就跟在林秘書身邊做事吧!”
筱亢隨著陳士良的指引,看見一位身著名牌套裝的美人。
她有片刻瑟縮,比較起來,她就顯得生澀又無知。
她知道自己並不屬於此,一切看來是那麼荒謬可笑,而她卻被迫要成為這項游戲中的一顆棋子。
林怡君冷眼看著這個清秀稚氣的女孩。她不是不知道筱亢和總裁的關系,卻因此更仇視這得天獨厚的嬌嬌女。
“把這些文件打好。”林怡君冷漠地將一疊文件堆在筱亢手上。
“我……我不會……”筱亢困窘地坐在電腦桌前,不得不求救地看著林怡君。
“不會嗎?”林怡君的笑容更冷了。“我們不都是靠自己摸索來的,可不像有些人仗著老爸的關系,要什麼有什麼。我是為總裁辦事的,可沒說過還得侍候個大小姐。”
她的話夠露骨了,令筱亢了悟不可能自別人那得到任何幫助。
個性中的倔強因子在血管內奔流,她索性打開電腦認真研究起來。
不是不辛苦的,陌生的軟體、作業環境,令她倍感挫敗。
時間在她不斷的嘗試與挫折中流逝。
秘書室在下午三點被打開時,筱亢才驚覺自己竟已在電腦前苦戰六個小時,甚至錯過午餐時間。
“總裁要見你。”林怡君語調公式化且冰冷地說。
筱亢呆然地注視林怡君,過了數秒才會意了她的話。
沈昱峰要見她!
她跟著林怡君走進一旁的總裁室,感覺心跳急促得幾欲窒息。
然後她對上了他的視線。
那一瞬間她的心降為冰寒。
沒有輕浮、沒有溫柔,甚至是嘲弄的笑意,眼前的男人是絕對的冷酷無情。
筱亢頓時呆立在他面前。
“為什麼你會在這?”他擰緊濃眉,眼中難掩厭惡。
筱亢被他的語氣刺傷。她無法為自己辯白,只能咬緊下唇默然的別開視線。
“我已經答應要娶你,還不夠嗎?誰讓你有這個權利介入我的生活?”
她駭然地回視他。他的態度輕蔑到了極點,說得她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說過我根本不想嫁給你,更沒想過要介入你的生活。”她昂起頭無畏地注視他。
“是嗎?”他語出譏誚,“那這又算什麼?想在我身旁監視我?”
筱亢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我根本不想來的。但既然來了,我就會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不會妨礙你。”
他瞇起雙眸,不能否認自己憤怒的情緒已被她漸漸軟化。他差點忘了他的小貓不但有刺,自尊心還強的不得了。
他低頭靠近她,一雙漆黑深遂的眼眸閃耀著一抹幾不可見的興味。
“是嗎?”他性感的唇微微揚起。
筱亢拚命地抗拒因他的靠近而產生的昏眩感,卻讓他身上獨特的男性氣息撩撥得方寸大亂。
他就要吻她了……
她瘋狂地猜想。
他眼中的渴切和那晚如出一轍。
筱亢慌亂地向後退開,“我回去做事了。”
他沒說什麼,也沒挽留她,任她匆忙地走出門外。
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浮現在他的臉上……
一連數日,筱亢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沈昱峰果然是個大忙人,同在一層樓,兩人見面的次數卻寥寥可數,恐怕是父親始料未及的吧!
沈昱峰對她冷漠的態度早被眼尖的同事看穿,原本對她仍持有一絲保留的態度立刻轉化為肆無忌憚的輕蔑。
林怡君將倒茶、影印等瑣碎事項全編派給她不說,每每筱亢總得加班至深夜才能得以消化堆積如山的文件。
她不曾開口抱怨,甚至瞞著父親。
天性中的倔強不容她臨陣脫逃,她要令他刮目相看!
可這想法恁地天真.他又何曾注意過她了?
這夜筱亢照例加班至十點半,偌大的辦公室只剩她這間還燈光通明。
突如其來的一抹悲哀湧上心頭,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想證明什麼?
她自嘲地苦笑。
她在騙誰呢?誰說她不是貪戀每日與他在同一處生活的快樂,其實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陷落,只是死不肯承認罷了。
關上燈,她孤獨的走出大門。
她沒注意到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默默地從總裁室走出來,若有所思的目光緊盯著她的背影。
一直到她的計程車轉進她家巷口,一輛黑色的BMW仍緊跟著她,無言地守護著她——
關上電腦,筱亢疲憊地揉揉緊繃的眼角。
已經十點了。肚子傳來抗議的咕嚕聲提醒她又不知不覺地錯過晚餐了。
不稀奇,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她站起身正准備收拾雜物,不期然卻撞上一個壯碩的男性軀體。
“痛——”她怒目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眸。
她的怒氣倏地轉成驚訝。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沒好氣地說。
“這整棟大樓都是我的,為什麼我不能在這?”他輕笑,心情似乎極好。
筱亢瞪了他一眼。“對不起,上班時間已過,我要回去了。”
她背起背包,繞過他欲向前走。
他及時抓著她的手臂。“別走,我請你吃宵夜。”
筱亢狐疑地瞪著他,奇怪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情。
“不用了,無功不受祿。”
“誰說的?你為我加班到這麼晚,犒賞一下員工是做老板的職責。”
他的話合理的找不到破綻。筱亢試圖從他眼中看出真心,卻完全尋不著。
“不用了。”她甩開了他的手。
不爭氣的肚子卻在此時傳來清楚的咕嚕聲。
看出他眼中的嘲弄,她羞窘的面紅耳赤。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自然地移轉了她的尷尬。
她早該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不知拒絕為何物!筱亢忿忿地想。
沒多久他們來到上次一起吃飯的飯店。
他依舊霸道地逕自為她決定了菜單。
筱亢忍不住抗議了,“點這麼多根本吃不完。”
他但笑不語,顯然她的不馴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直到滿桌的食物送上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餓。她好不容易解決了眼前那一大盤意大利面,才抬眼看他。
他只是優閒地輕啜一杯威士忌,含笑地看著她。
筱亢微紅了臉。“你笑我?我吃相難看嗎?
“不,好看極了,看你的模樣仿佛什麼東西都美味可口。”
她一愣,過了許久,才發現他在取笑她。
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卻換來他的大笑。
餐後,她捧了杯他點的冰茶,滿足地吸飲著。
這是第一次他們的相處氣氛不再充滿劍拔弩張。
筱亢不相信她能這樣自在的跟他談話,兩人好像認識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他平時譏誚的嘴角被溫柔的笑意取代,嚴肅的眉頭松緩下來,看來竟是不可思議的年輕與英俊。
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遐想給嚇了一跳,心虛地連忙低下頭。
“喜歡你的工作嗎?”他問。
筱亢嫌惡地皺眉。“怎麼可能?那簡直不是人干的。”
她的坦率令他莞爾。
“那為何每天做得那麼辛苦?”
“開始是被爸爸強押著去的,誰知後來——”
“受了刺激?”他含笑的接下她想說的話。
筱亢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沒錯,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並不是個沒用的花瓶。”
沈昱峰嘴角噙著一抹激賞又憐惜的笑,伸手卷住她鬢邊的細發把玩。
“倔強的丫頭,注定要吃些苦頭的。”
他低沉的嗓音令她一顫,臉兒發紅,一把拉回她的頭發。
“那麼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呢?除了每天耗在電腦前做苦工之外?”他對她不友善的態度不以為意,靠回椅背,仍是一副從容自得。
筱亢以防備的大眼凝視著他。
他是認真的嗎?她試圖在他眼中找到一抹嘲弄,片刻之後她放棄了。她發現自己竟然有種向他一吐為快的沖動。
“我想成為畫家。”她倏然住口,緊張地盯視他的反應。
他一怔,顯然並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回答。
筱亢的神情明顯地畏縮,果然他是無法理解。不知怎地,她感到巨大的失望與失落朝她襲來。
“我早該想到你是與眾不同的。”他爆出大笑。
筱亢嗔怒地瞪視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笑我的,我真後悔告訴你。”
她別開臉,知道若去看見他眼中的嘲弄,絕對會逼使她失控地抓爛他英俊的臉。
“誰說我會笑你了?”
他攫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看進他眼中的認真。
“你的理想並非不可能,事實上,我認為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你的。”
“你難道不認為我太不切實際了嗎?畢竟那個‘理想’可能根本養不起我。”她故意反駁說道,拼命地抗拒想哭的沖動。
“我養得起你。”他的手疼惜地撫弄她小巧的下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永遠支持你。”
筱亢僵住了。
她眨眼,再眨眨眼。
他怎麼這麼順口地說出這種話?
他不知道她有可能當真嗎?
“你不相信我?為什麼?我說過你會是我的妻子。”
筱亢水汪汪的大眼直瞅住他,心中激動得不能言語。
沈昱峰被她瞅得心口發熱,他沖動地站起身,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去。
“你不知道那種目光足以燒死一個男人嗎?”他擁緊了她,低沉暗啞的嗓音覆在她的發上嘶吼。
筱亢俏臉燒得通紅,只能躲在他懷中,不敢見人。
他帶她走到中庭。兩人毫無顧忌地聊了許久,第一次筱亢開始相信,也許嫁給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並非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他將她塞人前座。
筱亢因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而感到一陣冷顫。
她不明白突如其來的空虛是什麼,也許是失望吧?
回到周家,他在門口停下車。
“要進來坐坐嗎”’她問,其實是仍不想跟他說再見。
他搖搖頭。“太晚了。
她明白他是不想見到她的父親。她點點頭,眼底有著落寞。
他拉過她的身子,在她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別想太多。”
筱亢乖巧地點了點頭,心裡漲滿甜蜜。
她開了車門,走進屋內,奔上二樓的臥室內,迅速地打開窗。
正巧見到他開車離去。
誰想得到呢?她和沈昱峰會有這一天——
她一臉傻笑地滑下窗台。
筱亢根本睡不著,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辦公室,一進秘書室迎接她的卻是林怡君鐵青的一張臉。
她暗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有她好受的了。
“有什麼事嗎?”筱亢認命地走上前。
預期中的沈重公文卻沒有交到她手上。
林怡君狠狠瞪了筱亢一眼。
“總裁交代下來,從今天開始,你升做特別助理,只要做他交待的工作。”
筱亢一愣,她不可能聽不出林怡君語氣中的酸味,隨即理解到她的話意,她的臉倏地一熱,並不難猜到她是怎麼看她和沈昱峰的關系。
“筱亢,你來了?進來吧。”沈昱峰打開門叫喚她。
筱亢低著頭走進總裁辦公室,感覺到背後有二道怨毒的目光跟著她。
關上門,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氣,隨即又發現自己被他扯進懷中。
“這麼早來?我以為你昨晚那麼晚回家,今天一定起不來了。”他肆無忌憚地在她耳畔低語。
筱亢慌亂地掙脫了他的箝制,“別這樣,讓人家看到像什麼樣子?”
她緊張地整理著稍嫌凌亂的發絲,雙腿卻顫抖得如風中落葉。
沈昱峰只是含笑的凝瞄著她。
“就是他們看到的樣子羅!”他聳肩道。
筱亢給了他一個白眼,她早該知道這個男人根本毫無羞恥心。
“別鬧了,過來給你的未婚夫一個親吻。我一整天都要出去開會,晚上才回來。”
筱亢倔強地交握著雙手一動也不動。開玩笑,她可不是任人揮之即來的。
沈昱峰歎了口氣,重新又伸手將她鎖入懷中。
“你不過來,我只好勉強遷就你了。”
她還來不及掙脫,一張小嘴便被他霸道地封住。
他的舌靈巧地攻占她私密的空間,翻攪著她所有的甜蜜。筱亢暈眩地靠在他身上,雙手不自覺地攀附上地健壯的頸項,回應他……
當他放開她時,筱亢早已嬌喘噓噓。
“你再這樣,恐怕我就走不了了。”他埋人她的頸項貪婪地吸取著她的發香。
筱亢漲紅了臉,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她使力推開他,匆忙地退了幾步,讓兩人之間多了些距離。
他只是笑,陣中的性感魔魅令筱亢雙腿顫抖不已。
“等我回來,今晚我們一起吃飯。”
筱亢呆呆地點了點頭。
直到他走出辦公室,筱亢還呆愣地站著,雙頰是一片迷人的暈紅。
她待臉上的紅潮褪去,才有勇氣走出門外。希望林怡君不會看出她和沈昱峰剛剛做了什麼事。
她的小小希望在看到林怡君那張布滿鄙夷的臉後破碎了,有那麼明顯嗎?她再次漲紅了臉。
“不用裝了,你又不是第一個和他在辦公室親熱的女人。”林怡君挑釁地看著筱亢。
她直接的話像一個熱辣辣的巴掌打在彼亢臉上。
她並沒有天真到認為沈昱峰只有她一個女人。畢竟,連她都親眼見過他和另一個女人親熱的模樣。
但從別人口中證實這件事是一件殘忍的事。
她別開視線,倔強的她不想在林昱君面前表現出一點脆弱。
林昱君冷笑,知道自己成功刺傷了那個天之驕女,心中掠過一抹殘酷的快意。
“這些文件不要了,把它們送人碎紙機吧!”
林昱君老實不客氣地將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到筱亢桌上。
筱亢抬眼瞪向她,知道沈昱峰交代過她不用再處理這些雜事的。而林怡君的態度明顯的越權了。
林怡君冷靜地回視她,這種黃毛丫頭想和她斗?還早呢!
“你清楚總裁辦公室有多忙,如果你不做事,我沒話說。反正有總裁替你撐腰,我們這些下人只能乖乖閉嘴。”
她的語調可沒字面上那麼謙卑,字字句句戳得筱亢異常難堪。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忍受差別待遇。
“沒問題,我會做的。”筱亢不服氣地挺起胸。
林怡君沒說什麼,得意地轉身回到她的位子。
一個邪惡的笑容在她美麗的臉上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