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億!?”周淑妹中年微胖的身子憤怒地抖動著,雙目並射出逼人的精光怒視著她唯一的弟弟周清泉。
“姐,你……你別那麼生氣好不好?”周清泉心虛地低下頭,微禿的頭上隱隱泛著汗光。
“我真的被你給氣死了,十億耶!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到底是怎麼搞的,能虧空那麼大一筆錢!”周淑妹怒斥。
周清泉的頭更低了,他一向就怕這個精明干練的大姐,要不是這次事情鬧大了,他才沒有膽子來向姐姐求情。
“我也不是故意的。誰料得到股市一下就跌了一大半,這下子我從公司挪用的現金全被套牢了,一時之間根本拿不出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大姐凌厲的注視下益發狼狽。
“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周清泉可憐兮兮地哀求。
周淑妹塗滿厚粉的臉頰可怖地猙獰著。她怎麼會有這麼孬的弟弟,都五十幾歲了,還要她操心。
“救你?”她怒哼出聲,“我恐怕沒那能耐!”
“不會的,姐姐,你幫我向老頭子說一聲,求求你,只要你肯幫忙,一定沒問題的。”周清泉刷白了臉,急得淚就快掉出來。
周淑妹冷冷地注視著他。
“你搞不清楚狀況耶,老頭子早就不管公司的事了,現在沈氏全交給那個小雜種,你這下被他捉到把柄他絕不會放過你的。”周淑妹惡毒地冷嘲。
周清泉嚇得手腳發軟,咚一聲跪在地上。
“姐,你別嚇我了!你好歹是沈老頭的老婆,沈昱峰怎麼也會賣個面子給你這個大媽的。要不你幫我向沈昱峰求個情,至少讓我寬限個幾個月,否則我真的要被捉去關了!”
“你竟然要我拉下臉去向那個雜種求情?”周淑妹大怒,“你死了這條心吧,別說我不肯了,沈昱峰那小子根本不可能答應的。你想想看,他在沈家熬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把沈氏拿到手,他打壓我們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幫我?”
“不會吧……他怎麼那麼狠……”周清泉失魂落魄地哺哺自語。
“不會嗎?”周淑妹冷哼。“你以為許經理和王經理為什麼在他上台以後就被調了職?傻瓜!他早就布好他的人馬,要把我的人都趕出沈氏。”
周清泉一聽全身頓時冒出冷汗。想起這幾個月來沈昱峰的動作,果然全是針對大姐身邊的親信而來……
“那怎麼辦……”他沮喪地將頭埋入掌中。“大姐,都怪你啦,這麼多年了,也沒給老頭子生個一兒半女,讓那小野種有機可趁,這下全完了……”
“死小子,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要不是有我,哪當得上沈氏的財務副總,這些年也不知拿了我們沈家多少好處,現在居然還怪我!”
“大姐,你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的。”周清泉神情狼狽地躲避著大姐怒氣騰騰朝他打落的拳頭。
周淑妹氣喘噓噓地瞪視著他。
看著眼前的弟弟,一股強烈的悲哀湧上心頭。她從來沒有仔細端看他,瞧他稀薄的頭發,臃腫松弛的肌肉——她印象中的弟弟已經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
而她自己呢?想必更加不堪吧!
“服侍老頭子那麼多年了,到頭來我得到什麼?”她不甘地心酸起來,幾十年來的委屈化為不可遏抑的淚水。“不但要忍受他的花心,還要接受他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最後呢,他竟然讓那個私生子掌管公司,這分明是要斬斷我們一家的生路。我不甘心哪!”
姐姐突如其來的淚水讓周清泉亂了手腳,印象中從沒看過強悍的大姐哭過。
“別哭了,大姐,事情應該還有轉圓的余地……”他不著邊際地出言安慰,心裡卻仍為那十億元著急著……
周淑妹不耐煩地甩開弟弟的手,轉身抹去眼淚。
哭泣從來不是她解決事情的方法,她冷靜下來,開始仔細思考。
必須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她必須確保老頭死後,自己在沈家的地位不會動搖。
她知道必須向沈昱峰妥協,不管她有多厭惡他……
他是不可能被她的母愛感動的,周淑妹不屑地撇撇嘴。
沈昱峰是個冷面無情的混蛋,他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若想要改善他們之間對立的關系也早已晚了十幾年。
那麼要用什麼方法呢?她必須建立一個牢不可破的關系……
忽然間,一個點子浮現在她腦海。
“清泉,筱亢什麼時候回台灣?”
周清泉嚇了一跳,他還在擔心那十億元,怎麼大姐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
“她下個月就念完書了,我打算讓她繼續待在日本。”他的語氣有難掩的厭惡,每次提起這個女兒總讓他感到煩躁。
“讓她回來。”周淑妹命令道。
“為什麼?”周清泉皺眉。“我不想看到她。”
周淑妹冷然注視著他,“她畢竟是你名義上唯一的女兒。”
“那又怎樣,還不是那女人無恥,在外面偷人……”
周淑妹制止了弟弟的怒言。
“我們周家白養了她二十年,總要拿些代價回來。”她冷笑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周清泉再度蹙起眉頭。
“沈昱峰那小子答應了老頭子,他的婚事由老頭子作主。”周淑妹得意地大笑。
周清泉總算明白地睜大了雙眼。
“你是說……要筱亢嫁給沈昱峰?那怎麼可能?沈昱峰不會同意的!”
“由不得他!”周淑妹斷然地道。“我有自信老頭子會聽我這一回,到時候他不低頭也不行了。”
周清泉猶不可置信地瞪著他的大姐。“可是筱亢那邊怎麼辦……她不會答應的……”
“由不得她!”周淑妹不屑地輕斥,“你好好想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們若結了婚,到時別說你那十億元了,將來咱們在沈氏的地位都不成問題,否則……哼!你就等著坐牢吧!”
周清泉一凜,明白大姐的話沒錯。“好,我叫那丫頭立刻回來!”
一抹陰沉的笑在周淑妹的臉上漸漸展開,冷的令人不寒而栗……
“相親?”沈昱峰的劍眉微揚。
陳士良恭謹地點了點頭,抑下一抹笑意。
“是的,大夫人是這麼說的。她希望您明天能參加在周府的晚宴,屆時她會介紹她的侄女和您認識。”
沈昱峰的嘴角揚起一抹扭曲的殘忍笑意。
“周清泉當真走投無路了?連這種老掉牙的把戲也使出來。”
陳士良垂首不答。在沈昱峰手下工作多年,他老就學會“沉默是金”的道理。
“我要你查周清泉的事進行得怎樣了?”沈昱峰神色淡漠地燃起一根煙。
“是!”陳士良將手上一疊資料遞到沈昱峰桌前。“周副總侵占公款的事已罪證確鑿,所有的物證、人證都已齊備。”
沈昱峰滿意地點了點頭,翻動面前的資料。“好個周清泉!這些年竟然有本事污了這麼多錢。”他淡淡地嘲諷道。
“沈董,我們是不是要采取行動了?”陳士良借機請示道。
“不用急。”一絲殘酷至極的笑意令他俊美的臉龐頓時變得猙獰駭人。
陳士良一凜,驀然一陣寒意襲上心頭。沈昱峰的表情讓他想起一只逗弄獵物的黑豹,純然的嗜血、殘暴。
“那麼——”陳士良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慌亂。“明天晚上的宴會……”
“我會參加。”沈昱峰明快地決定。“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把戲。”
陳士良喃喃地應了聲,退出了董事長室。靠在大門上,他吐了口長氣。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種迫人的老板之下工作多久,他搖搖頭,匆匆回到他的辦公室。
沈昱峰獨自坐在寬敞的辦公室中,他冷漠的眼眸掃過一面寬大的落地窗,深色的皮椅、暗紅色的長毛地毯,和牆上那幾幅深色木框的名家油畫。
這個辦公室是地位、金錢與權力的象征。是他十多年來企盼、渴望的全部。他知道自己絕對要保有它。
沈昱峰露出一抹近於自嘲的苦笑,他太清楚他失去這一切的後果了。在沈家的十幾年教會了他如何冷血踩在敵人頭上往上爬,今日若非他得勢,明日苟延殘喘的人將會是他。
他的目光掃過桌面上唯一的一張照片,他的眸子瞬間軟化了下來,那是他的雙胞兄弟昱文與他的合照。
照片中的昱文有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閃耀著和煦的溫柔。而一旁冷漠地繃著臉的人則是他了。
很難相信上蒼造就了二個相同面孔、相同身形的人,但個性竟是如此南轅北轍——昱文是灑脫、溫和的;他則是執著、冷酷。
昱文可以毫無絲礙地拋下沈家的一切說走就走,而他卻不行。他堅持戰到最後一刻,直到當年那些欺負他們兄弟倆的小人們都匍匐在他的腳下方肯罷休。
然而此刻這些他都唾手可得了,為何他心中卻毫無喜悅之情?
他搖搖頭,明白自己其實是羨慕弟弟的落拓,只是他的本性如此,半點強求不來。
也有大半年沒有昱文的說息了吧?不知他現在是在南美還是非洲,或者是在地球上某個不知名的小島上,進行著他漫無目的的旅程。
一抹難得的真心笑意軟化他剛硬的五官。
他縱容自己享受片刻的空閒,放松緊繃的情緒想念他那不負責任的浪子弟弟。
這夜周家座落在陽明山的別墅擠滿了賓客。
大廳裡一張披了白中的長桌上擺滿了各式精致的點心,侍者忙碌地穿梭在賓客之間,提供各種上好的飲料和酒品。
周家的宴會是出了名的。主人奢靡的慷慨習性足以令每位來賓心滿意足,更何況周家和商場上赫赫有名的沈家有著令人艷羨的姻親關系,使渴望攀權附貴的人更是對其趨之若騖。
周筱亢一雙震動的大眼機警地掃過大廳。
姑姑在和許伯父聊天,爸媽正招呼新到的一群客人。
很好!她白淨清麗的臉上掠過一抹興奮。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筱亢迅速閃身走入後院之中。
夜晚靜濫的涼意吹拂在她赤裸的雙肩,讓她愉快地歎息。
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喘口氣。
她坐在長凳上,踢掉折磨了她一整夜的細跟高跟鞋,讓光滑的小腳恣意地享受腳下青草的芬芳。
她多想躺在那片草地上,像小時候一樣觀看滿天絢麗的星光,她露出渴望的神情望著那片熟悉卻又陌生的草地。
許多事物都改變了——
她無法分析此時自己再回到睽違十幾年的家,內心的情緒。家對她來說是個遙遠而模糊的記憶。
媽去世那年她才八歲,還來不及平撫喪母之慟隨即被送往日本。
她以為她不會再回來了,畢竟這十幾年來爸爸從未表示過任何一絲關懷和疼惜。
剛開始那幾年她還會哭著想要回來。漸漸地,幾次被斷然拒絕之後,她終於了解了——父親並不想見她。
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因此這次父親會十萬火急地召她回來,她不是不驚訝的。在內心深處她暗自欣喜,認為父親終於想念她,開始重視她了。
天性中的樂觀因子讓她很快地愛上這個闊別已久的土地。但回來後不是沒有煩惱的……
就像今晚——姑姑忽然說要給她安排相親,害她不得不穿著這身令人窒息的緊身禮服,加上令人咋舌的高跟鞋,偏偏那個對象到現在還不出現。
天哪!快悶死她了!
還好她機靈的溜了出來,否則再待在那個空氣混濁的宴客廳裡,不昏倒才怪!
她得意地笑了,雙腳是更頑皮地踩踏著地上的小草,一點也不在意泥土沾染了她昂貴的衣裳。
忽然從身後樹叢傳來的一個細微聲響令她一僵——
慢慢地,她聽到奇異低沉的喘息聲……著魔似的,她緩步走向那個聲音的源頭——
一幕鮮活熱辣的畫面摹然進人眼簾,筱亢睜大了雙眼。震驚地無法動彈。
一個豐腴半裸的美女似章魚般地攀附在一個男人身上,那微啟的紅唇、迷蒙誘人的雙眸明白地表示出她正處在極度的享樂之中。
筱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名男子。
她呆住了,她沒見過俊得這般邪魅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西服,不同於那女子,他的衣著完整地貼附在他削瘦但顯得結實的身軀。
他的表情冷靜的駭人,似乎完全不受懷中女子的影響。
下一秒鍾,筱亢對上一雙幽邃深沉的雙眸……
她只覺腦中轟然一響。
他的眸光仿佛深不可測的漩渦,足以將她吞噬一樣。
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在他俊美的唇角緩緩逸開……
筱亢一驚,驀然意識到自己撞見了什麼,一張粉臉霎時羞得通紅。
她轉身逃也似地跑開,只覺心跳快得幾乎窒息。
筱亢腦中一片混亂,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去,直覺地,她只想逃離那陌生男子對她產生的奇異影響。
她在泳池畔坐下,雙腿自然地垂放在水中,這才發現自己忘了穿鞋。
到底怎麼搞的!筱亢懊惱地敲敲自己的頭。
她根本沒有必要慌慌張張的跑掉,她都二十二歲了,又不是沒看過電視上的親熱鏡頭,干嘛那麼緊張!
該不好意思的是那兩個人耶!居然大膽地在她家做那種事。
筱亢不自覺地又回想起那一幕——
那個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形,英俊邪魅的臉孔,以及撫摸著那女子,男性充滿陽剛的手……
她的胃痙孿著,意識到自己竟然幻想著那男子懷中的女子是自己——
她沮喪地抱住頭。
周筱亢啊周筱亢,你真丟臉,竟然對一個陌生男人產生那種污穢的思想,真是無可救藥了!
“仙度瑞拉的玻璃鞋掉了。”
一個低沉瘠啞的嗓音在筱亢背後響起。
筱亢驚地彈跳起來。
是他!
那男子似乎對她的反應饒富興味,一雙慵懶而揶揄的目光放肆地游移在她身上。
筱亢傻愣地回視他,她從沒見過那麼英俊的男人!
他的五官像是由刀斧劈鑿出來般粗獷,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雙唇、一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深邃眼眸。
他高大魁梧的身軀聳立在她面前,一身筆挺考究的名牌西服不但沒有使他看來更優雅,反而更襯托出底下肌肉的結實。
那是力量!這個男人全身散發一種超乎常人的量,混合著極度的權力和威勢——以及強烈的霸氣。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他嘲弄隱含笑意的嗓音充滿性感的魔力。
筱亢無法克制地紅透雙頰,明白到自己剛才正肆無忌憚地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瞧。
“對……對不起……”她囁嚅地低下頭。
然後她瞥見他手中的高跟鞋,她的臉頰瞬間燒的更紅並延燒至耳根。
老天!他竟然拿著她遺落的鞋。
現在怎麼辦?她哪有那個臉向他要?
她不安地擺動赤裸的腳踝,恨不得立刻有個地洞可以鑽。
沈昱峰有趣地看著眼前嬌小的小女人,她的頭低得快抵到胸部了,他很想抬起她的頭,再看一眼她那嬌羞紅透的粉臉。
天知道他有多久沒見過女人臉紅了,他所交往的女人都是飽經人事的成熟女子,這樣青澀天真的小女孩倒是勾動了他的興趣。
他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在看到她那雙驚慌靈動的深褐色雙瞳之後,竟會拋下雪兒成熟豐潤的身體,不自覺地跟著她走來。
他的目光凝注她身上,裡頭充滿了不自覺的溫柔,然後他看見了,她纖細白皙的足踝……
一股熱浪猛烈地襲上他的小腹。
他不由地蹲了下來,握住那只出奇柔細的小腳,為她套上一只高跟鞋,然後是另一只……
筱亢震驚地無法動彈。他的舉動近乎膜拜,然而他的巨掌拂上她足踝時的親密感卻又令她全身竄過一陣顫栗。
她仿佛受到催眠似地低頭注視他的黑發,頸部脈搏狂亂地跳動著……
“好了……”他嘎聲地低語著。
筱亢屏住呼吸,她見到他抬起頭來對她微笑。
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聳立在她面前,讓她頓然發覺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筱亢猛然深吸了口氣,兩朵紅雲飛上她的雙頰。
“謝……謝謝你。”
他不答,只是用著深沉又神秘的眼眸一逕地瞅視著她。
筱亢心狂亂地跳著,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向她靠近,她知道她該立刻逃開,可就是無法動彈,他的眼神、他淡淡的古龍水味、他迫人的氣勢,像一道道魔咒禁錮了她——
“峰,你怎麼搞的嘛,把人家丟下——”
一個嬌媚柔膩的女聲在他背後傳來,打破二人間緊繃的氣氛。
筱亢慌亂地抬眼,看見方才那個與他纏綿的女子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邊,雪白的藕臂如蛇般纏繞在他身上……
筱亢一瞬間臉色刷白。顧不得禮貌與否,她驚喘地轉身逃回屋內。
她走得慌張,根本沒看見那男子甩開那女子時的無情,和盯住她背影的那雙熾熱眼神……
“筱亢,你跑到哪裡去了?”
周清泉一見到筱亢,連忙氣急敗壞地扯住她。
“我只是出去透透氣——”筱亢倏地住了嘴,她回想起方才花園中的那名男子,不自覺地又紅了臉。
“誰要你亂跑了。”周清泉相當不耐煩地拖著筱亢的手往前走。
筱亢見父親將她拖向大姑周淑妹,心裡不禁叫了聲苦,嚴肅的姑姑總會令她精神緊繃。
“姑姑。”她低頭喚了聲。
周淑妹滿意地看了眼筱亢。很好,這丫頭長大了,清麗的臉孔,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眼中掠過一絲詭異的光芒……
“筱亢真是長大了,出落得這麼標致。”周淑妹故作親切地拉住彼亢的手,讓彼亢有片刻驚異,怎麼今天姑姑對她特別好?
“來,見見你姑丈。”
筱亢傻愣愣地任她拉著走向前,知道看到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她緊繃的情緒立即放松,對老人揚起一抹燦爛的甜笑。
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堅硬的臉部線條在看見她的笑後跟著軟化了下來。
“姑丈!”她蹲靠到老人的膝下,嬌聲的低喚。
老人沈拓亞揉揉筱亢的頭,寵溺地開口:“終於回來啦?”
一句簡單的問話竟讓筱亢流下眼淚。
沈拓亞是唯一和她親近的親人,五年前他因工作的緣故在東京停留月余,這段期間沈拓亞毫無保留地對正孤獨的筱亢傾注所有的關切,也帶給筱亢期盼已久的父愛。
直到沈拓亞回到台灣,他還是不時會和她聯絡、關心她的一切,這是彼亢從沒享受過的親情。
沈拓亞知道她這些年來所受的狐獨,甚至比所有人都還了解她,他也知道她想回到台灣的渴望……
一旁的周淑妹得意地看出老頭子與這丫頭間的情誼,這對她的計劃可說大大有利。
“昱峰也真是的,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浪費我精心安排他和筱亢見個面。”周淑妹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一邊欣喜地看著老頭子皺起眉。
“昱峰應該會來的,我今天早上交代他了。”
“是嗎?那他簡直沒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周淑妹冷哼一聲。
沈拓亞抿緊嘴,對老婆尖酸的指責感到不耐,卻又無法辯白。
“這不是來了嗎?”周清泉眼尖,正好看到沈昱峰踏入大門。
周淑妹欣喜地抬起頭,噙在唇畔的笑意在見到沈昱峰的那刻霍然凍結。
“他……他竟敢帶那個狐狸精來!”周淑妹怒吼。
筱亢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她好奇死了是誰讓姑姑氣成這樣。
然後她看見了他——是池畔的男子!
他正朝著他們走來,筱亢暈眩地發現這一點。
“昱峰,你怎麼這麼晚才到?”沈拓亞精銳的雙眼對上與他相似至極的冷峻面容。
“是啊,你竟然還帶女人來!”周淑妹氣得臉頰發綠。
沈昱峰嘲弄地瞄了周淑妹一眼,心裡有種惡作劇的快意。
他的目光掃向站在沈拓亞身後的筱亢,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察覺的興味。
“我們又見面了。”他輕柔的嗓音輕拂向她,筱亢禁不住地心跳狂亂。
“你們見過?”周淑妹微皺雙眉,狐疑地來回看著他們。
“剛才在院於裡見到的。”他聳聳肩。“想必你就是周筱亢了?”
筱亢不知該如何反應,他應該就是姑姑口中的沈昱峰了。她知道她是姑丈的兒子,沈氏的繼承人,除此之外,她對他的認識可說是零。
“表哥。”筱亢吶吶地回應。
“何必那麼客套呢?難道姑姑沒教你,要叫我昱峰或峰。”沈昱峰扯動一個邪邪的笑,眼底盡是揶揄。
筱亢駭異地倒抽了口氣,隨即看見父親明顯的尷尬和姑姑眼中怨毒的恨意。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爸爸說過今天晚上要安排的相親,難道對象是他?
“昱峰,你別捉弄筱亢。”沈拓亞不贊同地斥責。
沈昱峰挑挑眉,明顯地反抗老人的權威。
在沈昱峰身邊的雪兒顯然對於自己遭到忽略感到極度不滿,她努著一張紅艷的嘴,“峰,怎麼不幫我介紹你的家人?”
周淑妹嫌惡地瞪了眼雪兒,這個沈昱峰分明不給她面子,明知道今天是要他相親的,竟然還帶那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來。
“你不會想認識他們的,寶貝。”他輕狂地吻住雪兒誘人的紅唇。“只不過是些無聊的老家伙。”他附在雪兒耳鬢低語,卻又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筱亢看見他和那女人公然親熱的舉動,心中卻莫名地抽痛起來。
沈拓亞則是氣得全身發抖。
“昱峰,你不要太過分了!”老人陰騭著臉,頸間的青筋突起。
沈昱峰冷冷地回視父親,絲毫不受他的威脅。
“你要我來,我來了。現在容我告退了,我和雪兒還有事要做。”
他輕挑的語氣,讓所有人都明白他要“做”的事是什麼。
一時間所有人都靜默了。沈拓亞的氣急敗壞,周淑妹的怨恨都看在筱亢眼裡。她莫名地覺得既尷尬又好笑。
她知道沈昱峰不是個會輕易屈服於威權之下的男子,只是他的方法未免太激狂了……
筱亢眼中的笑意不期然地對上沈昱峰若有所思的深沉目光。
她的笑凍結了,只因他性感邪氣的眸光似乎可以穿透她靈魂深處……
他朝她點了點頭,擁著雪兒,深灑地轉身離去。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沈昱峰怒氣騰騰地對著輪椅上的老人狂吼。
“我有。”沈拓亞平靜地回應兒子的暴怒。“當初你答應過的,你的婚事由我決定,否則你就得放棄沈氏的經營權。”
“這是個再拙劣不過的陷阱!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根本是周淑妹搞的鬼,她以為把她侄女塞給我,就可以將她和她弟弟的貪污惡行一筆勾銷,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昱峰。”沈拓亞疲累地按摩著雙眉,“她畢竟是我的妻子,你有必要這麼趕盡殺絕嗎?”
“她是‘你’的妻子,與我何干?”沈昱峰拒絕地斥道。
沈拓亞搖搖頭,“你這種善惡分明的固執會害慘你的,我真的不知道當初把沈氏交給你是對還是錯。”
沈裡峰寒著一張臉、面色鐵青。
“我自信絕對公私分明。如果不是有證據,我不會無故處置大媽的人。這些年來,你知不知道她背著你污了多少錢?你難道可以坐視她繼續掏空公司的資產而不顧?”
老人閉上眼,對這永無休止的爭執感到無力與疲乏。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你娶筱亢。”
沈昱峰僵硬地瞪視著老人,不敢相信他竟然得屈服於這種陰謀之下。
老人眸中的堅決告訴他這個決定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沈昱峰怒吼了一聲,忿忿地轉過頭去。
他的雙肩氣憤地直抖動,嘶聲吼道,“要我娶那個女人可以!可是我不會因此對周家有任何差別待遇,該辦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沈拓亞注視著兒子的背影,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他究竟作了什麼,才會讓這孩子渾身充滿怨氣?
“我不會插手的。”他歎了口氣,瞬間顯得蒼老無比。“娶筱亢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沈昱峰霍地轉過身來,他懷疑的凝視老人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我會娶她的。”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沈昱峰譏誚地揚揚唇。“你又怎能確定那女孩願意嫁給我?畢竟昨天晚上那一幕嚇壞她了。”
他腦中浮現筱亢那雙受驚的瞳眸,和暈紅似火的粉頰,心中不禁莞爾,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軟化下來。
“那是你的責任,你必須說服她嫁給你。”老人不在意地聳聳肩。
沈昱峰惡狠狠地瞪了眼老人。
他夠狠!把一切責任推到他身上。
沈昱峰怒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地離去。
老人目送兒子的背影,神情忽然變得哀淒。
“昱峰,你有一天會諒解我的堅持,筱亢是個好女孩——”
老人的喃喃低語像是一串祝福,靜靜地飄送在空氣中……
筱亢自低垂的頭顱下偷偷瞄了坐在對面的沈昱峰一眼,記憶中俊美結實的男性身軀仍令她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距離那天晚上那場尷尬又荒謬的會面後已有十天了,她以為他早已忘了她,怎知今晚他竟會主動約她和爸爸一同吃飯。
筱亢不否認自己內心是驚喜的,她始終忘卻不了他的身影。他的高傲不馴、他的俊美邪氣、他不可一世的狂放態度,在在都牽動著她的心。
“筱亢,你怎麼整晚都不說話?你應該多和昱峰聊聊嘛。”周清泉的聲音喚醒了筱亢的胡思亂想。
“我……”她困窘地抬起眸子,卻對上一雙興味的目光。
一陣陣難堪沖上腦門,筱亢一張小臉不由得又漲紅了。
老天!爸一定要表現得那麼露骨嗎?一副恨不得把她塞給沈昱峰不可的樣子。
見筱亢不語,周清泉不由得開始心急。這小妮子像個木頭似的,怎麼能捉住沈昱峰那小子的心?
“昱峰,你別見怪,我這女兒就是死板了點,可能是因為她剛剛回台灣,還不太適應。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帶筱亢參觀參觀台灣的一些景點,你們年輕人應該多聚聚嘛,哈哈!”周清泉獨自打著哈哈,顯然很“用力”地想打開僵局。
筱亢不可置信地瞪了父親一眼,隨即又見到沈昱峰嘲弄的目光,此刻她真恨不得一掌摑去他那可惡至極的神色。
“您說的有道理。”沈昱峰緩慢的輕語和平靜的臉色,令人看不透他的真實情緒。“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和筱亢出去散散步,也好多了解彼此。”
筱亢腦中尖叫著要反對,但顯然她的抗議根本沒人在意,當她被粗魯地拉起來時,爸爸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我不想去。”她噘起嘴,挑戰地瞪視沈昱峰。
“筱亢,你這丫頭懂不懂禮貌!”周清泉瞇起雙眼,惡狠狠地斥責。
“爸……”筱亢深覺受到了傷害。
“別說了,快去!昱峰那麼有風度,別鬧小姐脾氣。”他將筱亢推向沈昱峰。
沈昱峰堅定的手臂扶住筱亢纖細的肩膀,向周清泉點個頭,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將筱亢帶走。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吧?”兩人一到飯店中庭,筱亢便迫不及待地扭脫了沈昱峰的鉗制。
“不喜歡我的擁抱嗎?”他促狹地問。
“鬼才喜歡!“她羞惱呻啐道。
看見她瞬間飛紅的雙頰,他竟奇異地感到一絲暖意。
“你干嘛拉我出來?”筱亢帶著警戒瞪著他。
“這不過是順應周伯伯的心願,他們那麼煞費苦心的安排這一切,如果我不表現出一點興趣,那豈不是太不給他面子了嗎?”
他臉上輕蔑的神色刺傷了筱亢。
她不該懷有過分的幻想,就憑剛才爸爸對他那副諂媚的嘴臉,難怪他要這樣看輕她了。
筱亢背轉過身子,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心傷。
“怎麼了?”沈昱峰來到筱亢身後,溫暖的巨掌握住她的雙肩。
“夠了!我們回去吧!”她僵冷著聲音,抑下想哭的沖動。
“急什麼?他不會想看到我們那麼快回去的。”他露出吊兒郎當的笑容。
“我才不相信你會在乎我爸‘想要’什麼!”她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不用勉強自己和我在一起。”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如果是‘我’想要呢?”他柔聲道。
她的心猛然抽動一下,驚訝地張大瞳眸。
“你不是認真的。”看了他許久後,她緩緩地搖頭,喃喃道:“你只是在戲弄我,上次宴會的時候,和今天都是一樣的……”
“你不相信我,為什麼?”他的濃眉緊皺在一起。
“為什麼?”筱亢失笑,仿佛他問了一個無稽至極的問題。“因為這根本不可能發生,你不可能莫名奇妙地喜歡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況且,我又不是那種男人會一眼看上的類型。”她漲紅了臉,回想起宴會那天被他擁在懷中的美女,心中不禁泛起酸意。
“哦?為什麼?”他挑起一邊的眉毛,臉上噙著一抹邪魅的笑容。
“我又平凡,又矮又瘦,而且……而且身材又太……太平板。”彼亢一口氣說完,臉像著火一樣徘紅。
他終於忍不住大笑。
筱亢怒瞪了他一眼。
夠了!她受夠了這只自大的豬!
沈昱峰及時拉住她欲離開的身子,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放開我啦!”筱亢在他懷中奮力掙扎。
“別傻了,為什麼那麼沒有自信?你其實很漂亮的。”他的頭抵住她的,貪婪地看著她靈秀的不染一絲脂粉的美顏。“至於太瘦嘛,你知道有許多女人不惜重金換取這種困擾。而太平板——”
他著迷地伸手捧起她胸前線條優美的小巧渾圓,像是在衡量著手中的重量。
筱亢羞愧欲死,但又無法克制體內漸升的火熱顫栗。
“我不認為——”他垂下眼瞼,嗓音轉為混濁低啞。“它們感覺很好,正好適合我的手。”
筱亢全身燒紅地掙脫他的魔掌,氣喘噓噓地瞪著他。
“色浪!”她又羞又惱。“我爸要是知道你是這種人,根本不會想要我嫁給你的!”
“那麼你知道老頭子下令要我娶你的事了?”他挑起眉。
“我知道。”筱亢憋著氣,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他果然是為了姑丈的命令才接近她的,她早該知道他不會看上她這種小女孩,而這個體認深深刺傷了她的自尊。
“我會和姑丈談清楚,我不會嫁給你的,我爸一定會支持我,一旦他知道你邪惡的輕薄我——”她驕傲地脾脫他,故作堅強地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是嗎?”一抹譏諷的笑在他的唇畔泛起,她是真的不了解她父親還是在故作姿態?
“你太天真了。”他殘忍地開口。“就算是我現在立刻要了你,周清泉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她驚愕得無法動彈,隨即急竄而起的憤怒淹沒了她的理智。
“我不相信你!”
“噢?要不要試試看?”他一副跋扈傲慢地斜瞧著她。
筱亢氣嘟嘟地轉身離去。她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覺得這個惡棍吸引人。
突然一堵肉牆阻擋了她的去路。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又被他困禁在他懷中,她還來不及呼救,他的唇已毫不猶豫地覆上她的。
這個吻一點也不溫柔,只有霸道的需索。
筱亢氣憤極了,這可是她的初吻耶!他竟然這麼無恥地掠奪,把她當成那種隨便的女人。
她悶聲的抗議卻破他趁機撬開貝齒,長趨直入地攻占她所有的甜蜜。
他的舌、他的氣味充斥她所有的感官。筱亢幾乎無法呼吸,心髒猛烈地跳動。
“我忍不住了,我要好好愛你、撫摸你。”他沙啞的嗓音如絲綢般,筱亢聽了忍不住雙膝顫抖。
“我知道上面有不錯的客房,跟我來。”沈昱峰急切地握住筱亢的手。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醒了她。
天哪!她做了什麼!
這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爸爸甚至還在餐廳等他們呢!
她怎麼會讓情況失控成這樣!?
“不行!”她掙脫他的手。
“為什麼?”他怒瞪她,不滿地詛咒出聲。下腹的疼痛令他火氣十足。“別說你不想要,你的身體早就清清楚楚地表現出和我一樣的渴望。現在喊停,你不覺得太矯情了嗎?”他緊咬著牙,嘶聲低吼。
他粗鄙的口氣令彼亢驚喘出聲,屈辱的淚在她眼眶打轉。“這是不對的,我們根本還不認識彼此。”
“認識?這很重要嗎?”他冷哼,神情是絕對的冷酷與不屑。“我明白了,是周清泉教你的,要你來誘惑我,把我撩撥到欲火焚身,然後就可以控制我了?
他攫住她的下巴,憤怒的眸子對上她的。
“你做得太成功了,先是在宴會上用一副清純的模樣誘惑我,又叫老頭子逼我上架,加上今天晚上的欲拒還迎……很好,你真厲害,我得承認我認輸了。我會娶你,而且是盡快。”
一句句犀利無情的話重擊著筱亢,她不敢相信前一刻還與她熱烈擁吻的男人會在瞬間變得如此猙獰。
“你胡說,我從來沒誘惑過你,更不想嫁給你。”受盡羞辱的淚水霸占了她的眼瞳,她咬牙怒吼。
他驀然低頭靠近她,一雙漆黑如墨的瞳眸直直的瞅著她,仿佛在估量著她話中的真實性。
筱亢勇敢地直視他,態度堅決地不肯示弱。
“也許你是對的……”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軟化了他堅硬的臉龐。“也許你並不知道那些老家伙的詭計,可是那改變不了事實,你會嫁給我,而天知道我竟然開始迫不及待了。”
筱亢目瞪口呆地受困在他懷中,被他善變的情緒攪得無法思考……
過了許久,她終於察覺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我才不想嫁給你呢!”她嘟起嘴推開他,一雙美眸憤怒地凝睇著他。
他挑眉,他的小貓原來還帶著利爪呢。
他盯著她,壞壞地笑了,“我們走著瞧吧。”
她皺眉,正打算再反駁他。
沈昱峰不由分說的拉著她的手往餐廳方向走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筱亢不顧形象地朝他大吼,他以為她是什麼?一個可任意擺布的玩偶嗎?
他停下來,回身注視著她,臉上依然掛著那抹氣死人的傲慢微笑。
驀地他低下頭附在她耳畔低語。“我知道你還想繼續我們剛才的事,不過你難道不擔心你爸爸還在等你嗎?”他壞心地調侃。
筱亢微怔,隨即燒紅了臉。
老天!他在想什麼,這個死色狼!
她忿忿地甩開他的手,氣嘟嘟地大步離去。
沈昱峰注視著遠去的嬌小身影,一抹發自內心的歡笑發至唇邊。
也許,這場被迫的婚姻並不全然無趣。
至少,這個女孩已挑起他的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