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門才打開,一個哇啦哇啦叫的小人兒就朝靜儀跑來,她只得趕緊舉雙手投降並慶幸小人的父親及時捉住他像猴子般潑躁的兒子。
「姨……姨……」小人兒不肯放棄的在他父親懷裡掙扎,嘴裡嘟噬著。
靜儀抱歉的望進那雙可憐兮兮眨巴著的藍眼睛,心疼的安撫他道:「姨還沒洗手不能抱你,沛沛乖喔。」
周沛嘟了嘟紅潤的小嘴,聽話的任父親抱起。
「姐夫。」望進和小外甥相似的眼瞳,得到對方友善的回應。
「今天比較晚喔。」
在他若有深意的眼光探照下,靜儀沒來由的感到臉頰一熱,難為情的笑了笑,走進客廳。
「靜儀,你回來了呀。」向來驕寵她的父親,抱著才二十天大的小嬰兒,坐在沙發上向她招呼。
「爸,對不起,回采晚了。我在路上……」她硬著頭皮解釋,順便看了一眼可愛的外甥女。
她瞇著眼睛在睡覺,好幸福喱。人的一生就當嬰兒時最幸福了,吃、睡、吃、睡……只要有人抱,什麼煩惱都沒有。
「反正我們肚子還不餓,你先去洗澡,你媽跟趙嬸還在廚房裡忙呢。」
都快八點了,還不餓嗎?她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奇怪,先前和宋奕麒在一塊時,她一點都不覺得餓。
與他分手後,才漸漸有餓的感覺,所以在和阿丹鬥嘴時,便有些使不上力氣,否則哪容得他口舌佔上風!
像現在,腦子像一團漿糊,是肚子餓造成血液裡的養分不夠輸送到大腦,使得頭有些昏,四肢也無力吧,這時候實在是不適合做任何思考呀。
靜儀自嘲的扯唇一笑,眼角餘光瞄到茶几上的米老鼠餐盤,看起來有些狼藉,米老鼠頭的湯匙和叉子都沾了飯粒,很倉皇的被人留在茶几面上,鐵定是正在被姐夫餵飯的小沛沛聽到她開門的聲音,飛奔而至,害他可憐的父親只好拋下一切,趕過去攔人。
「姐呢?」順口一問的同時,靜儀聞見味道濃烈的麻油味,不待其他人回答,便往餐廳入口走去,看見姐姐陳靜瑤正據案大嚼。
所有人都挨得住餓,唯有做月子的媽媽跟小孩不行。
「回來了呀!」靜瑤邊咀嚼著麻油腰子,邊跟她打招呼。
靜儀看她吃得滿嘴油油的,忍不住莞爾。
「今天還好嗎?」
「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當豬還不好嗎?」靜瑤自嘲的道,「不過,如果這頭豬能到外頭走走逛逛,而不是被禁足,就是神仙也比不上她了!」
靜儀噗哧笑出聲,得到姐姐一聲不滿的咕噥。
「真沒同情心!」
「再忍耐十天吧,到時候就算你想飛上天,也沒人阻止你了。」靜儀俏皮的道,「我先去洗澡了,待會兒見。」
「快點啊,等—下我們要審你。」
審她?
姐姐眼中的精光,讓靜儀俏臉生紅。她迅速退回客廳,在沛沛纏上她之前,上樓回自己房間,拿下換洗的衣物直奔浴間。
在凌亂的思緒中,洗淨了一張臉。看著鏡中的自己,靜儀的呼吸顯得急促,心兒也抨跳起來。
那雙氰氳著霧氣的眼眸是屬於她的嗎?還有那紅潤、似在等人親吻的唇……
思緒一下子跳到數十分鐘之前,宋奕麒放大的俊臉彷彿就在眼前。他們曾靠得那麼近,近得可聞見彼此的喘息。近得可看清楚他睫毛上的卷度,近得可感覺到他濕潤、清新的氣息。
如果她那時候沒有退開,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靜儀驚愕的瞪大眼眸,發現自己竟然惡不住幻想他濕潤的唇瓣覆在她唇上的感覺。對於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她為何有這樣的幻想?
難道……心兒怦跳得更快了,任心緒品味流連,已確定自己喜歡他,但兩人是否會有更進一步的牽引呢?
她期待著這個可能性。
戰鬥澡洗完,下樓晚餐已經是八點二十分。
沒法子,身為女人就是有諸多麻煩,尤其是年過二十五,為了延長青春魅力,不得不保養。化妝水、收斂水、眼霜……塗塗抹抹下來,總要花個五分鐘,只得讓親愛的家人再多等一會兒羅。
靜儀滿含歉意的來到餐廳,向圍在一塊吃飯的家人深深的鞠躬道歉。
「勞大家久等於。」
「沒關係的,靜儀。媽聽爸說,你有同學來廠裡,知道你會多耽擱些時間,六點時,我們就吃了些蔥油餅當點心,所以不餓。」姐夫周秉凡很善良的安慰她。
他是中英混血兒。父親原是香港人,到英國留學時結識英籍妻子,兩人婚後育有二子。九七之後,他們全家移民英國。唯有排行老么的周秉凡選這做為定居處,只因親愛的老婆捨不得離開家人,他只好隨妻子留在這裡。
當了五年的台灣女婿,一口香港腔的中文都變成台灣國語了。
靜儀想起表弟阿丹說他們全家都是制約動物,連婚前熱愛社交活動,非得玩個三更半夜才回家的姐夫好像也被他們家給制約化了。結婚後,他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外,幾乎每天都準時回家吃晚餐。
「來找你的是小青嗎?怎麼不邀她一快回來吃晚飯呢?我好久沒見到她了。」陳母問。
「我有邀她呀,不過小青還有事情。」肚子餓扁了,靜儀扒著飯,口齒不清地回答。「好……吃。」
趙嬸做的青椒炒牛肉就是對她的胃。
「阿儀喜歡就多吃些喔。」趙嬸笑咪咪的幫她夾萊。
「謝謝趙嬸。」
趙嬸是陳母的遠房親戚,中年喪偶後無處可去,便到陳家幫忙。這一待就是十年,與陳家人宛如一家親。
「多吃點喔。」
在趙嬸的勸菜下,眾人埋頭苦吃。雖是吃了點心,但已經過了兩個小時,點心早就消化完畢。除了早吃飽的靜瑤抱著女兒在一旁休息,被餵了些飯、不知有沒有吃飽的沛沛跑來跑去的打游擊,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在吃飯這件大事上。
本來是的,直到靜瑤受不了滿室的扒飯聲,決定開口。
「靜儀,你這麼晚回來,不只是因為小青吧?阿丹說你在回家的路上還接了筆生意,幫人修車喔。」
「嗯嗯嗯……」她依然滿口飯菜,胡亂的點頭回應。
這麼「青萊」的敷衍,當然沒法讓靜瑤滿意。從醫院回來後,她已經禁足在家將近二十天了,無聊得快發病的她若不趕緊找些娛樂,鐵定、絕對會真的發瘋。
這時候當然容不得唯一的妹妹妨礙她的樂趣啦。
「是帥哥對不對?」
有如一個口令,讓陳家人來個「向靜儀看齊」,除了不解世事的沛沛在靜儀腿上撒嬌,全家人的目光齊齊的看著她臉上可疑的紅暈。
怎麼沒個地洞挖好等著她呢?
靜儀藉著將一條手指塞進外甥嘴裡的動作,垂頭避開眾人過分熱烈的眼光。
「說嘛,一定很帥對不對?」靜瑤追問道。
「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帥不帥很難說。」她含糊的想帶過這個話題。
「那就是很帥羅!」
誰知靜瑤會自以為是的下結論,靜儀額膚上的熱度更是退不下來。
「而且是很有感覺喔,怪不得你八點才回來,肯定兩人情話綿綿。」靜瑤再接再厲的發揮她曾當過記者,今是業餘作家的本事,自編自說了起來。
「拜託!」就算被她猜到八成,靜儀也不打算承認,給她受不了的白眼。「我們才初次見面!」
「那又怎樣?我跟你姐夫還不是——」
噓喔,一時說滑嘴了。靜瑤打哈哈的混過去。
「一見鍾情常有的嘛,不是有句話叫一見如故嗎?」
說,你會在回家途中,突然善心與蠢念齊發,掉轉車頭幫人家,不是沒理由的。」
「什麼理由嘛!」她微惱的嘟了嘟嘴。「我開車經過時,連他長圓長扁都沒看清楚,只是覺得他需要幫忙,—」
「車速又沒多快,你會…」她擺明不相信。
「時速三十公里,加上我又專心在開車上……」
「要是你姐夫的話……」
「他是職業攝影師,有一雙瞬間捉取影像的銳利眼睛不足為奇,不然怎麼能及時將俊男美女最好的一瞬拍下來,我可不是他!」
好利的嘴喔,可她陳靜瑤也不是省油的燈。
嘿嘿嘿的在心裡好笑了幾秒鐘後,她好整以暇的再次開口:「就算你是一時善心大發好了,但總有眼對眼的時候,你那麼好心的幫忙人家——」
「我是很好心呀。」雖然很想理直氣壯,無奈在家人的眼光注視下,氣就是無法雄壯威武起來,反成了心虛的囁聲。「發現他的懸吊臂桿裝置有問題,我想,反正他都要叫人來拖車,……我也是想多做些生意呀,就展現實力,然後他也同意……我送他去參加同學會……總之,就是這樣啦。」
解釋得七零八落,也不管家人有沒有聽懂,靜儀忙著給自己舀了一碗四物雞湯,據趙嬸說,四物雞湯是男性、女性都可以喝,她以前還以為只有女人喝四物湯哩!
「那他……」靜瑤想問對方有沒有什麼表示,但看妹妹臉紅得像隨時都會爆炸,知道她向來臉嫩,一時間倒猶豫著該不該問下去,至少也得等兩姐妹獨處時再問吧。
「你們說了一堆,到底在說什麼呀?」陳父不耐煩的開口,「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做什麼職業,家裡還有什麼人都沒說,就會說些亂七八糟的!」
還是老爸厲害,一開口就是重點。靜瑤不由得甘拜下風,忙將目光對準妹於,看她怎麼說。
靜儀頭痛得很,這下她可以確定阿丹那些渾話早就根深柢固的進入老爸的腦中,這下教她怎麼解釋?
「靜儀……」偏偏靜瑤還在一旁搖旗吶喊,讓靜儀跟本躲不了。
索性豁出去了!
「他叫宋奕麒!」名字都報出去了,他們甘休了吧?
「宋奕麒?」姐夫倒抽口氣,語帶驚訝。
「那個宋奕麒?」姐姐眼中升上恍然,聲音高了八度。
「那個宋奕麒?」老爸則是低音八度,眼光無法置信。
「哪個宋奕麒呀?」最後是老媽與趙嬸著急著想一探究竟的詢問。
「是上期的商業雜誌寫的那個宋奕麒嗎?」靜瑤確認著,全家人都瞪著靜儀,等著她的回答。
「很高興你們都認識他。」她誇張的綻出一抹嘲弄的表情。「有什麼想知道的,去看那份雜誌都能找到答案我相信記者的報導會比我的回答更詳盡。」
眾人聞盲面面相顱,周秉凡仍感到難以置信的挑著一邊眉毛,喃喃的問:「他開CEFIRO?」
「對。」靜儀報無奈的回答。
「他——」靜瑤還待開口,一道童稚的聲音忽然響起「好吵喔!」周沛很不悅的扁著他小小的嘴巴,藍海的深眸中盈滿委屈。「你們還沒講完嗎?我都沒得說那!」
這可嚴重了,小祖宗都擺出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就哭給你看」的表情,這時候再不拯思補救,陳家將遭逢大雷雨攻擊。
「沛沛乖喔,大家都不說了,就給沛沛講。」靜儀把握住沛沛這張牌,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看她親愛的家人還敢不敢對她逼供。
「我要跟姨說,姨要陪我玩……」他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等到姨回來,那些大人卻說那麼多話,害他……他打了一個大大的阿欠,努力撐著眼皮。
「等姨吃完飯,就陪你玩喔。」若不是嘴巴油油的,靜儀真想用力親一下最最可愛的小外甥了。
「耶!」沛沛開心的振作精神,索性就賴在他最最親愛的姨身上了。
眾人唉聲,這個家裡小霸王最大,他說了就算!
逼供遊戲結束,眾人的大玩偶只能忍讓給小霸王了!
靜儀逃過一劫。
走進大宇車輛修護廠,接待大廳明亮、通風,讓人感覺不出這是修車廠,空氣裡甚至難以聞見汽油味。
這是因為車子由另一端的入口進出,車輛檢修區與接待大廳以一道門戶隔離,接待處才會格外清淨、安靜。
宋奕麒評估的想,筆直的走向接待處,向接待小姐說明來意。
「宋先生是嗎?請坐一下,我Csll靜儀姐喔。」
從接待小姐嘴裡聽見她的名字,奕麒心裡有抹異樣。
不過還是兩天前的事,陳靜儀三字彷彿在他心理生了根,悄悄發了芽,以他估料不到的快速度成長。
下午接到她的電話,聽見她清脆優雅的聲音,腦中計算的投資案數字忽然間消失,任那銀鈴般的聲響一路撞擊至心靈深處,就在那裡繚繞不絕,引得他心旌動搖,除了她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
是以,當她問他是否能在下班之前來取車;他迫不及待的答應下來。渾然忘記四點還有個會議要主持,七點又有個一定得參加的宴會要趕去,只是想著要見她。彌補兩人分開四十分個小時的空白。
就連後來在秘書的提醒下,記起了既定的行程,也只是進會議室交代幾句,要別人代他主持會議,若不是晚上的宴會太過重要,非得親自參加不可,只怕亦被他晃點過去呢!
搭計程車來這裡的一路上,他更是渾噩,腦中充滿了她的形影、兩人僅有的短暫相處,每一字、每一句、每個片段,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播映。
也像是見了單相思。奕麒嘲弄的微揚起嘴角。他當然是,不然心裡這股甜蜜又苦澀的感覺會是什麼?
雖然平生不犯相思,不代表他不清楚何謂相思呀。
那是種既磨人,又無比甜美的感覺,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你、你來了……」
喘息的音調洩漏出一絲像是激動、又像興奮的情緒,奕麒的視線貪婪的看著從彎角閃進來的人兒。
她微微漲紅著臉,胸口有著明顯的起伏,彷彿是用跑的來。年輕的臉龐帶著些許的無措,但她投有閃躲他的直視,反而落落大方的走來。
薰衣草色的針織長袖上衣,搭配米色的及膝窄裙,呈現出采的女性嫵媚迎異於前天初見面時給他的帥氣印象。奕麒眼中難掩驚艷,不管是帥氣的她、還是嫵媚的她,都有令他心跳加快的魅力。
那如警鐘在耳內鑽鑽作響的聲音,顯現出那縷令他心亂的情慷依然存在,對她的渴望也沒有改變。領悟到這點的奕麒,幾乎想歡呼出聲,這表示想望了許久的愛情,終於翩然降臨在他身上。
「宋……先生,」被他過度熱烈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靜儀的語氣顯得有些結巴,幸好在偷偷的做個深呼吸後,又能暢順說話了。「車子已經修好了。你想現在就過去取車,還是到我的辦公室坐一會兒——」
說到這裡,她停頓下來,不明白向來招待新客戶的作法,遇上宋奕麒卻變得有些……呃,複雜了起來。
「我是說,如果你不趕時間,我……」天哪,她到底說什麼呢?靜儀難為情的紅了臉。
「我不趕時間。」幸好奕麒及時接口,解除了她的尷尬。
「呃,好,那到我辦公室坐好了。」她攤了攤右手,做出請的姿勢,領著他拐過一個彎,登上二樓,邊走邊問:「你
要喝咖啡嗎?我們有美式咖啡,還有Espresso,還是喝茶?」
「不麻煩的話,請給我一杯Espresso。」
「當然不麻煩。」在邀請他進辦公室之前,靜儀轉頭向助理交代,「林,來杯Espresso。」
「是。」正在影印資料的圓臉小姐,微笑地去泡咖啡。
進入靜儀的辦公室,除了典型的另傢俱,最明顯的就是—張海綠色的長沙發,以及一整櫃與汽車有關的雜誌,連沙發上也擺了一本。
「不好意思。」她手忙腳亂的把雜誌拿開,請他坐下。
「很少有女性在這行工作。」他以閒聊的語氣道。
「不會呀。」她困惑的揚起一道眉,「我們廠裡就有好幾位女同事。」
「我不是指總機或是會計之類的。我的意思是,像前天的情形,你可以不動用機具,就把我的車輪從水溝裡弄出來。」
「我不一樣。」提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從小就在修車廠長大,看多了,自然會嘛。」
「在修車廠長大?」他玩味著她的意思。
跟他這麼一聊開,靜儀先前緊張的情緒鬆弛了不少。
其實她沒必要窮緊張,兩天前她不是還覺得他和藹可親,沒有架子嗎?
「嗯,這車廠是我父親經營的,不過那時候規模沒那麼大。我從小就跟前跟後,幫他遞工具之類的,十歲時已經會換輪胎了。」
「可你是女孩子呀。」想到小小的她,混在汽車修理工中,奕麒心裡就微微的感到疼痛。那年齡的女孩該是被人捧在手掌心裡呵疼,而不是做這種粗工。
「女孩子又怎樣?」一雙深黑的瞳眸裡閃射出不認輸的光芒,優美的菱唇倔強的緊抿著。「爸爸從不因我是女兒而感到遺憾,男生可以做到的事,我也辦得到,只是要多花些腦筋,找出技巧來。」
「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我是……」他訥訥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心底對她的疼惜,只能借由溫柔的眸光默默的傳遞心中的憐意。
靜儀被他的目光看褥心地狂跳,害羞的轉開眸,隱約中,似乎明白他眼中的情意。
是那個意思嗎?她正志的猜疑著時,助理端了咖啡進來。
濃烈的香味沁人脾胃,當那杯浮著一層金黃泡沫的純黑咖啡被端到面前,奕麒喃喃的道謝,小助理微微紅了臉頰的退出辦公室,他望向靜儀。
「你不喝咖啡嗎?」「也不是,只是這會兒喝,晚上准興奮的失眠。」她老實的道,「不管是任何咖啡,對我而言都是興奮劑,那種想睡又睡不著的感覺很難受的。」
「原來如此。」他微一頷首,端起潔淨的骨瓷咖啡杯就唇。
「味道不錯吧?咖啡豆跟機器都是義大利原裝進口的。」
「很道地,跟我在意大利喝的沒什麼兩樣。」他笑著說。
「喔。」應了一聲後,夾帶著咖啡香的沉默便在兩人間蔓延。
靜儀垂下眼睫,覺得他越過咖啡杯上方看來的眼光分外灼熱,敏感的嗅覺除了聞到咖啡的味道外,似乎還有隱微、不細聞就聞不出來的男人味道,那味道不難聞,尤其是混合了咖啡香,倒令她有些微微暈眩了。
「你剛才說……」看出她的不自在,奕麒試圖打開話匣子。「你從小在修車廠長大,十歲就會換車輪了。你對汽車很感興趣吧,書櫃裡都是有關的雜誌。」
「嗯。」提到本行,靜儀便活潑了起來。「我高職念的還是汽車修理科喔。本來大學也想念相關科系,但我想了又想,覺得大學能教我的,恐怕還比不上從廠裡的師傅那裡能學到的。而且車廠需要的是合乎時人潮流的做生意方法,所以我補習了一年,考上企管系。」
「原來你是企管系出身的。」
「不過課餘時間,我都會到廠裡幫忙。所以我是這裡的資深工睡,能當經理可不是因為我是老闆的女兒。」說到這裡,她忍不住驕傲了一下下。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愛,奕麒揚起的唇角更溫柔、歡悅了,覺得她就像一朵新鮮怒放、嬌妍典雅又帶點俏皮的薔薇花,純真的黑眸裡還有抹少女的野性,美得讓人好想擁有。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很煩,說著說著就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道。
「沒的事。」他深炯的眼眸明白宜示著對她的欣賞。
「你的確很優秀。」
被他這麼一稱讚,靜儀心花怒放,花瓣似的菱唇止不住的頻往上揚,更襯得她眉目如畫,燦美如花。
「在車子方面,我是敢這麼自誇啦。」她爽朗的說,「就像本廠提供的服務一般貨真價實。如果這次你滿意我們的服務,可以考慮以後再給我們服務的機會喔。對了,這裡有份明細表,你請看一下。」
她起身到辦公桌拿了一份檔案過來,打開遞到他面前。
「這裡有材料費及修理費,每一筆費用都是實實在在的,不信的話,你可以打去同行問看看。」
「沒必要。」他手伸向她,在她不解的眨眼下,綻唇笑道:「這不是要給我簽名嗎?」
「對喔。」她找了枝筆交給他。
兩人的指尖在不可避免下,微微的觸碰到。靜儀只覺得一道溫熱的電流經由相觸的部位傳導向體內深處,化作難以言喻的滋味擴散向全身,不由得怔怔的瞪視著他。
奕麒眼中有著濃烈的情意,彷彿凝聚著千育萬語要向她訴說,也像一道引力吸引著她靠近。然而,就該她想靠近時,惱人的電話鈴聲響起,像一道無情的雷聲,硬是劈開了纏綿的視線。
「喂!」靜儀撫了撫仍然狂跳的胸口,伸手接過聽筒,發出喘息似的聲音。
「嗯,我明白了。」原來是修護廠中心打來的電話,她轉向奕麒,先前的迷亂情緒逐漸沉澱下來。「他們將車子準備好了,可以去取車了。」
「喔,好。」奕麒知道眼前不適合談情說愛,這份動心其實來得並不合乎時機。除了晚上非去不可的宴會外,他明天—早就要飛香港、再轉往上海,五天之後才會剛來。
天哪,五天!想到將有這麼長的時間見不著她,那相思的情緒便泛上眼睫。
靜儀毫不清楚他心情的變化,還俏皮的道:「如果沒,問題的話,請在請款單上簽個宇。我保證這不是賣身契,
到時候如果你不滿意我們的服務,都還可以再談。」
奕麒扯了扯唇,對她的開朗倒有些嫉妒了起來。
「我相信你。」他若有深意的看她一限,很快的簽上名。
靜儀被他的眼光看得心兒又亂擅亂跳了,若不是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可能又要與他相對無語,唯有眼波纏綿了。幸好她記得表弟路特丹的脾氣有多壞,那張嘴更不饒人,尤其他又知道那輛CEFIRO的車主,就是那天讓她捨棄等待她吃飯的全家人,熱心幫忙的男子,說不定還會拿馬表計算他倆獨處的時間呢。
所以,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把他給帶到表弟面前,免得那傢伙又找機會嘲笑她。
「請跟我來。」
雖然對她語氣裡的急躁微感受傷,奕麒也沒多說什麼,跟著她下樓,越過接待大廳,穿過另一道門,來到修車間。
她帶他穿過一群忙碌的工作人員,來到一名蓄著長髮的瘦高男子面前。
「阿丹,宋先生來拿他的車子」。
那名被叫做阿丹的青年,以他的濃眉大眼很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奕麒一遍,最後才懶洋洋的交出車鑰匙。
靜儀瞪他一眼,沒理會他調侃的眼神到,拉著宋奕麒他走到他的車旁。
對於她就這麼隨意的拉起自己的手,奕麒全身不禁竄起一陣微顫。她的手雖不是很柔軟,但感覺很不錯,然而,不錯的感覺還來不及進一步的品味,靜儀已經放開。
「你不妨試試車。」她微笑的建議。
「嗯。」她依言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感覺著車身的平穩一如往昔。
他只在寬敞的廠區內繞了一圈,便回到靜儀身邊。
「有沒有問題?」她關心的問。
「沒問題。」
「那就好。嗯,你想用什麼方式付款?我們接受現金,支票,信用卡。」
「信用卡好了。」雖然有些遺憾她滿嘴叨念的都是生意經,可想想這是她的職責,而且付錢也是因該的,奕麒倒是心平氣和的掏出皮夾,取出取出金卡給她。
靜儀把信用卡交給會計,才轉過頭想對奕麒說什麼,就被他眼中熱切、嚴肅的神情給嚇位。
「你,聽我說,」他的語氣顯得急促,所有的人都忙著自己的工作;正是說話的最好時機。而且,該死的,再不走,他在社交界從未遲到的名聲又要槓龜一次。
「我今晚有個約會推不掉,」他的神情無比懊惱,「明天又要到大陸,大概星期五或星期六才回來。我在想,回來後……是不是有榮幸……呃,約你一塊晚餐呢?」
「晚餐?」心一陣一陣的雀躍,他是那個意思嗎?
「是的,晚餐。你肯賞臉嗎?」他專注的眼光緊鎖住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她興奮得口乾舌燥,才想舔一下唇,會計已經走過來,將金卡文還給奕麒,並請他簽名。
他快速簽好了名字,重新抬起頭,直視著靜儀。
粉臉暈紅,即使女性的矜持讓她想要拒絕,傾向他的心也不容她說不。
靜儀微微點了一下頭,羞怯的說:「好。」
嚥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歡呼,奕麒忍不住拉住她的手,
低啞著激動的聲音,「等我。」
簡單的兩個字,卻有無限的情意,靜儀的頰膚如火焚的,心兒滲了蜜酒似的既甜美又醺然。
不再多言,他放開她,坐進CEFIRO裡,朝她擺了擺手,連人帶車很快的消失在她癡癡的凝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