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島嶼不分四季,適合任一季節前來旅遊。永續將員工旅遊行程安排在春季舉行,分為三梯次,今年就擇定在有藝術島、千廟之島、仙之島之稱的巴里島。
利環是排在第三梯次。
這梯次好耶!諸如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經理級的大頭不是不克參加,便是加入了前兩梯次,這梯次除了幾位秘書外,就是一些中級幹部,大家地位平等,年齡相當,玩得自然也就無拘無束、更為瘋狂了。
他們所下榻的HardRockHOtel是新開幕不久的度假飯店、位於臨印度洋的庫塔海灘上。大廳是一座熱鬧的搖滾舞台,白天供應各式飲料,夜晚則有熱力十足的樂團駐唱,這樣充滿青春活力的地方,自然吸引年輕人,也在其中之列。
坐在她旁邊座位的金雅芳擔任廠長秘書一職,是利環進入永續工作後結交的閨中密友。兩人相視一笑,在搖滾的旋律中跟著搖擺身體。
就借由這樣節奏強烈的音樂鬆懈自己吧。利環想。然而思緒總無法集中在舞台上的演唱,反而越飄越遠,往精神海域最險惡處飄去。
回顧待在永續的二十三個月,跟著昱棠工作的每一天都像是上緊發條的機器人般,雖談不上戰戰兢兢,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些壓力。誰教處在半退休狀況的董事長是那麼看重他,即將退休的總經理更把一些重責大任交託給他,害得她這個小小的秘書也跟著任重道遠的上司吃苦耐勞,活像頭日操夜操的騾子。
慶幸的是,在那日懇切的談話過後,昱棠遵守自己的承諾,從未擺臉色給她看,對她也十分禮遇,無論去哪裡出差都會帶份小禮物回來送她,西洋、東洋、中國的情人節、婦女節、聖誕節、她的生日,更少不了他精心挑選的禮品,農曆著書還給她大紅包,更別提每半年的一次調薪,對她這個秘書可比對他那一票女友還體貼,害得那些嗲聲嗲氣的美女們對她這小小的秘書頗有微辭。
唉,這些不懂得感恩圖報的美女,也不想想辜大情聖送她們的鮮花、禮物全是她代為張羅的,約會的餐廳、飯店也是她訂的,她這麼盡心盡力的迎合她們的品味,還吃她的醋,真是沒天良。她不過是小小的秘書,一個被上司驕寵得如情人般,外帶打破執行副總辦公室秘書在位最長紀錄,待了二十三個月的小秘書而已。
想到這裡,利環頗感不可思議,沒想到她竟然和他共處二十三個月了。這麼長久的時間都沒讓自己迷失在昱棠的魅力下,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難道她是柳下惠投胎?對他出色的外貌,溫柔體貼的舉止,甚至開玩笑的調戲都能坐懷不亂?
利環不想深入追究這個答案,因為如果這麼做,或許就會越過那條線吧。
記得半年前去了趟歐洲旅遊,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昱棠準備了九十九朵的紅玫瑰來歡迎她,還說要跟她長長久久。當時她的心像波什麼擊中,烘烘的熱潮蒸騰在眼睫間,只能睜著霧氣瀰漫的眼眸瞠視他。
若不是當時有一通電話及時響起,她實在不知道該拿他越俯越近的性感嘴唇怎麼辦。
稍後他問她帶了什麼禮物回來送他時,那雙閃著孩子渴望拿到禮物的熱切眸光,又差點把她燙傷。
當她拿出一盤巧克力,他哭喪著臉,她卻一本正經的道:「這是巴黎最有名的巧克力。」
「你就送我這個?」他抓著修剪時髦的短髮,幾乎要尖叫起來,讓她差點忍俊不住。
「我是想萬一你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吃。」她本著客家人克勤克儉的美德實際的道。
「你打的如意算盤!」他指控的目光緊盯住她嘴角的顫動,如個暴力分子般伸手握住她肩膀象徵性的搖了幾下。
「一定還有別的,快拿出來!」
「風景明信片,可以嗎?」她挑眉問道。
「不行,不行,一定還有別的。」他堅持道。
「羅浮宮的指南?」
「你再頑皮,我要自己搜了喔!」他不懷好意的直瞄她窈窕的身段。
明曉得他是在開玩笑,她的身體仍忍不住燥熱了起來。
「服了你!在荷蘭買的領帶和領帶夾,還有法國買的香水,你要是再不滿意,我可沒辦法了。」她跺跺腳,在他的一聲歡呼下,回身去取禮物。「這可花了我一大筆錢,你不要不知足。」
「謝謝你!」他欣喜的湊近她臉頰親吻,在她的失神下,開心的拆禮物,嘖嘖嘖的對領帶和領帶夾讚不絕口,不正經的眼視向她。「女人送男人領帶,是不是想綁住我呀?」
「是啊,你這張長期飯票我要綁得牢牢的。」她跟著他胡扯。
「還送我香水?嫌我臭呀!」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是想你有噴香水的習慣,這款男性香水帶有動靜皆宜的異國情調香,還以古羅馬英雄coriolan來命名,有著剛柔並濟的獨特風格,最適合你這位大情聖了。」
「哦?」他挑高眉,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得意的朝她拋媚眼,刻意壓低嗓音道:「沒想到我在你心裡有這麼崇高的地位!」
她拿他大情聖的撩人風情當笑話看,翻了個白眼道:「是呀,可崇高了。崇高到可以擺在忠烈祠供人瞻仰了。」
「這話太毒了!」他對她的毒言毒語咬牙切齒。
「不想我這麼毒,就少換幾任女友吧。你每個月撿一個、丟一個,我這裡的群芳錄也跟著刪刪改改,送鮮花、送禮物都得做調整,知不知道這樣會增加我多少工作量呀!」她乘機抱怨。
「是是是,小生受教了。」他戲謔的做足恭謹溫讓的拱手禮後,突然把那雙冷銳起來不下於冰刃威力的眸光射過來,外加淬毒尖刻的言` .「你自己還不是今天跟張三去看舞台劇,明日與李四一塊去聽演唱會,你個人的群草錄刪刪改改都不覺得麻煩了,為什麼針對我的群芳錄不滿?」
她怔了一下,立即反擊。「我可不用送花給那些草,再說那不過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尋常的邀約,跟你的情況是不同的。」
「哦,我明白了。」他酸溜溜的扯出一抹冷笑。「原來那些不過是陪你打發時間的玩友,你的寶貝芳心還是繫在那個青梅竹馬的身上呀。」
這種口氣太像個可憐兮兮的怨婦了,若不是太瞭解他了,她還真以為他在吃醋呢。她似嗔非嗔的睨他一眼,「拜託,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可不時興苦守寒窯十八年的橋段了。他遠在美國,為了等他難道我得過得像尼姑一樣嗎?」
「他為什麼在國外待這麼久?博士學位還沒拿到嗎?」
「拿到了,不過留在那裡工作。」是她母親告訴她的。
「沒道理。他都不擔心你會被人追走?你也不怕他另有喜歡的人?雖然陳姨說魔羯座是第三專情的星座,你們好像也不該這樣放心吧。」他疑惑的挑眉。
她當然不怕啦,反正兩人間根本沒什麼,男婚女嫁各不相關。但這些話自然不能對他講,只淡漠的道:「感情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如果愛得不夠深、不夠真,隨時都有借口移情別戀、倒不如趁這時候考驗一下彼此。」
「愛情不是用來考驗的。」他不贊同的道。
她斜睨他一眼,這個花花公子居然跟她談愛情?
「我們並沒刻意製造問題來考驗彼此,而是大環境使然。這種情況下,我們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你不擔心考驗的結果?」他詰問。
她當然不擔心,故而能以情感問題專家的理智口吻道:「我與他分開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要是結果是我們不能相容於彼此的話,我們都會為對方深深的祝福。」
他狐疑的瞧了她一會兒,突然以一種認真的語氣問,「你不一定會嫁給他!」
她避開他異常灼熱銳利的目光,胡亂的道:「這種事本很就很難說的。」
「利環,你的語氣像是預料到你和他之間不會有結果。
如果不是你移情別戀的話,就是他琵琶別抱了。前者是不可能,因為你對待那些追求者的態度,分明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的一視同仁。可如果是後者,你又不像失戀。「
這傢伙原來是戀愛心理專家呀。她訝異的瞪他一眼,興起一抹捉弄他的念頭,故意哀怨的道:「我還以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其實我失戀很久了。」
沒料到她會承認,他顯得很意外。『你真的……「
「嗯。『她憂悒的點頭。」我愛上了一個不專情的雙魚座男人,每次他又拋棄一個女朋友,我就跟著失戀一次。咱們來算算我認識他的一年多來,他總共換了多少女友,就知道我失戀多少次了。「
「你在耍我呀!」聽到這裡,他臉色鐵青的怒視她。
「也要你肯被我耍呀!」仗著他不會真的對她發火,她得意洋洋的笑出聲。
昱棠瞪了她一會兒後,深沉的眼眸變得異常的灼熱熨燙向她,並在她來不及防備之前,陰沉的勾起美唇,臉上表情撞響了她腦中的警鐘,令她醒悟到自己陷入危險中。
他俯向她,濃濁的呼息吐在她臉上,以一種煽情的低啞聲音道:「你最好小心,雙魚座男人會把玩笑話當真,說不定會如你所願的給你一次難忘的失戀經驗喔。」
在她被嚇得目瞪口呆,不曉得該如何反駁時,他卻仰起臉哈哈一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皮男孩,把她氣得七竅生煙,那一整天都盡量不跟他說話。
同天,他繫了她送的領帶,別上她送的領帶夾,身上噴了他送的香水,可憐兮兮的在她身邊陪小心。鞠躬哈腰得如小丑狀,害她一時忍俊不住,被他逗笑,也化解了兩人間這小小的閒隙。
之後的每一天,他身上總會飄來Coriolan充滿異國激情的香澤。前味由柑橘、檸檬葉、佛手柑等組合成令人興奮的清新香調;中味部分則給人一種強烈剽悍又隱含甜柔的感覺,那帶點薄荷般清涼的辛辣放縱,與熱帶花園的熱情香甜,融合成一股渾厚的煽情氛圍繚繞在每處空間,恍若情人熱列纏綿的溫暖擁抱。後味則以沉穩的木香加上龍涎香為基調,充滿異國激情。
每當聞嗅到混合著他體味的香水味,她心裡暗暗升起一抹竊喜。明知不應該,但總忍不住收集這小小的喜悅累積在心底,好似是她與他之間的小秘密;只要他擦這種香水的一天,他的某部分就屬於她。
這樣的癡心幻想每每在她最脆弱時浮現檯面,也每每被她強以理智壓下精神海域的最裡層。在冷眼旁觀他一樁又一樁的風流的事後,她若還有腦筋,就不該浪費一絲的情愛在這男人身上。
沒錯,他是個一百分的上司,卻是個工於算計的情人。
他所交往的對象全是與他的事業發展有密切關係的女性,而一旦對方沒有利用價值,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甩了不管。
這一點,或許很少人察覺到,連她也是花了極長的時間才觀察到。
他竟然是這樣的人,不惜利用自己的男色迷惑與他有利益關係的女人。
那些女人知不知曉自己被人這樣利用?
利環無從得知,但從來沒有女人為此找他算帳倒是真的。他那些下堂女友在被他冷淡幾次後,就很自動的消失,有的甚至很快找到新歡,沒有單元劇中尋死覓活的激狂,好像一點留戀都沒有。
或許就像昱棠說的,他只跟玩得起遊戲、深諳遊戲規則的女子交往。雙方都很清楚對方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也預期到以後的發展,所以也就沒有牽纏不清的不堪場面發生。
說的人是這樣冷靜,聽的人卻不寒而慄。利環知道自己水遠不可能接受這種情愛關係,因為那根本不是愛情,也毋需付出真心,只是一種各取所需的男歡女愛罷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敢敞開自己的心,熱熱烈烈的愛一場吧。因為結局明顯可以預見,除了碎心斷腸的一場失戀外,她什麼都得不到。
既然有了這般深刻的領悟,為什麼還會一再的去回顧、去想他呢!即使他不在眼前,她心裡依然充滿他的影子。這表示什麼?她心裡雪亮著。她一直欺騙自己並沒有趟過那條線,其實早已越過了。
她在該停步時沒辦法停下來,但叫她往前一步,她又怕會墜入萬丈深淵,弄得自己不上不下,進退維谷。
她該怎麼做?
除非她離開永續,離開昱棠,否則失陷的情感永遠挽不回來。這些道理她都懂,但就是狠不下心提出辭呈呀!該走的,該走的!
「利環、利環……」肩膀被人推了一把,她回過神,發現推她的人是金雅芳。
「你怎麼了?我叫了你半天!」雅芳惱火的在她耳邊吼道。
「對不起,音樂大吵了,我沒聽見。」她避開她深究的目光,囁嚅的道。
金雅芳只能從她嘴形猜忖她大概是在道歉,傾身貼著她的耳朵大叫:「邵課長想請你跳舞。在你身邊站半天了。」
利環這才注意到兩人的桌位分站了個高大健美的男子,她抱歉地扯唇微笑。「對不起,我不知道。」
邵北辰搖搖頭,不介意的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利環盛情難卻的隨他進入舞池。
不須特定的舞步,只要隨著搖滾舞曲的節奏腰擺臀即可。利環的節拍抓得恰到好處,極其放縱的舞動身軀,彷彿想藉著這種舞動四肢的方式來放鬆壓力,將腦中不該存在的思緒擺脫。
她閉上眼睛,讓激狂的樂聲充盈她的每個思維,除了跳舞外,什麼都不要再想。
擺動呀擺動,旋轉呀旋轉,如果生命裡的其他事也像跳舞這般簡單,就沒有什麼可煩的。她在一具具身體之間前進後退,左旋右轉;讓心底的鬱悶隨著迸射而出的體熱發洩不讓自己再有思考的能力。
暫時就這樣吧。只要跳舞就行,什麼都不要想了。
不要再去想他盈滿光彩的黑瞳,不要再去想他立體分明的輪廓,不要再去想他端秀明朗的五官,更不要再去想他頎長勻稱的身材,甚至他帶著幾分邪氣的誘人笑容,他的溫柔、他的風趣,還有他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這些都不要想了。
可是那縷男人香,即使攙雜在眾多體味裡也可以嗅出來的味道——強悍而不失溫柔的甜香,是由檀香木、胡椒、要等天然香料加上苦艾酒調製而成,像他的人,給人一種薄荷般清涼的辛辣放肆,格外的挑逗人。
而這縷還融合了熱帶稀有花卉伊蘭依蘭花的煽情香評,此刻正不容她拒絕的不斷嗆進她鼻腔,隨著扶向她肩頭的那支手,帶來一陣刺麻的電流讓她猛然睜開眼。
一雙含情且放肆的眼眸正熱力十足的籠罩住她,利環驚愕的張著嘴,像是無法相信腦海裡相思的人怎會跑到現實世界了。
他握住她的手,巧妙的將她帶進懷裡,讓她的背抵在他厚實的胸肌上,磁性迷人的嗓音滾出他緊抵著她的性感美唇,搔拂著她發熱的耳根。「再不閉上嘴,我可要吻你喔!」
聞言趕緊合上嘴巴。
昱棠自嘲的撇撇嘴,每次威脅要親她,利環立刻乖乖的,這招是百試百靈。
「你怎麼……」大廳裡的音樂吵得人耳膜都要裂了,她挑起秀眉。
昱棠知道她想問什麼,體貼的帶領她離開舞池,來到大廳外頭。
他沒有放開她,充滿魔力的黑色眼瞳緊盯著她,古銅色的修長手指將散置在她額前的濕發撥開,順便伸過她發裡,往下梳理她黑緞似沿著優美的背部線條往臀部披洩的秀髮。
「我從來沒見過你狂野的這面。」他那雙有著迷人弧線的丹唇埋怨似的開敞。「你在舞地甩動頭髮的樣子,就像萊茵河上用歌聲迷惑水手的羅拉那樣誘人。還有你身上這件衣服……」他比著她纖瘦勻稱身段上的細肩帶白色洋裝,緊接著低吼:「你跳舞時,那兩顆奶都要跳出來了,知不知道?」
「你胡說什麼!」本來聽得很陶醉的利環立刻惡狠狠的瞪他,氣憤的想撥開昱棠放在她身上的手。
他自然是不容她輕易擺脫,反而捉住她細緻的柔肩。
「我是說真的。就是看不過去,才以上司的權威逼開兩隻眼珠子都快盯到你奶子上的邵北辰,護衛在你身邊,為你遮住春光呀!」
「這麼說我還得感激你。」她冷笑道,擺明是不信他的話。這件衣服雖是清涼點,但要說到春光外洩是不可能。「莫非副總是專程為了保護小女子的貞操而來?」
她記得他行程表上明明寫著要去日本的。
「那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啦,不過最重要的是……」那雙神采迫人的眼眸帶著奇異的火焰燒向她,兩片隨著他俯低的頭顱越湊越近的薄薄嘴唇顯得敏感而多情。
利環只覺一陣暈眩,呼吸困難的捉住他身上的白色休閒襯衫,像是要支撐住自己,又像是要把他推開或拉近,自己也無法決定。
「我想你,好想你……」薄薄的唇吐出誘人的情話,幾乎要吻上她的皮膚。但就算沒有真的吻上,他灼熱的氣息也夠逗人了,沿著她光滑的頹移動,火燎上她的唇。
利環在他催眠般的幽深眸光凝視下,兩排扇形的睫羽無力的垂下,遮住她眼底的驚怯和羞澀。她沒料到這幕,脆弱的芳心盈滿對愛情的無法拒絕的驚慌,在極度的忐忑不安中,抖著乾澀的唇等待他的降臨。
昱棠卻在這時候突然放開她,轉身面對大廳方向。
利環悵然若失的環緊自己,跟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發現一道美麗的窈窕身影朝兩人走來。
「昱棠,原來你跑來這裡,害人家找了好久!」美人嬌嗔的飛奔過他敞開的懷抱,微瞇的貓眼帶著敵意的瞪向他身後的,「她是誰呀?」
「我的秘書。你不會連我跟她說幾句話都吃醋吧?」昱棠笑鬧的捏著她的腰,那未降臨在她唇上的狂飆的吻堵住美女微嘟的小嘴,逗得她嬌喘連連。
利環青著一張臉站在原處瞪視他表演,針刺的疼痛自心底深處翻騰上來,帶出了陰寒淒愴的絕望,和逼到眼睫前的熱浪。她咬緊牙關,強硬地壓抑下夾雜著屈辱和自尊受傷的悲痛情緒,不准自己在他面前出醜。
「如果沒別的事,我過去了。」等兩人的熱吻暫告一段落,她強迫自己以淡漠的語調開口。
昱棠沒說什麼,只以那雙充滿熾烈火焰的眼眨著她一眼,隨即在懷中美女的嬌嗔聲中,朝她胡亂點了個頭。
利環沒有再看兩人一眼,僵硬的移動腳步往大廳方向走去,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淚。
夢,該醒了。
「留那麼多年的長髮就這樣剪掉,你都不覺得可惜嗎?
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替你心疼喔?「
謝母像只老母雞般呱呱的在她耳邊叨念不停,利環試著將注意力投入手中的英文小說,卻發現上頭的字母各自跳起了街舞。完全脫離她的理解之外。
昨晚回到家中後,同樣的對白她大概聽了一百遍。還是老妹聰明,寧願在台北的公寓裡,也不願陪她回家。
「利環,我跟你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她放下手上的書。撥了撥剪到頸際的短髮,無可奈何階抬眼迎向親咆哮的臉。
「媽,您都說一百遍了,我會沒聽見嗎?」
「哪有!」謝母心虛的否認。「你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家把頭髮剪成這樣……」
「媽,這樣是哪樣呢?我又不是理光頭去當尼姑,念國中和高中時,我剪得比現在還短呢。」
「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您當時還不是很贊成學校的作法。雖然那時候許多學校的發禁都開放了,學生可以自由留長髮,可是您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剪得越短煩惱越少。」
「你現在不是學生了。剪這麼短,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媽,女人味不是用頭發來決定的。頭髮長的女人不見得就比短髮的女人有女人味呀。再說我這髮型是由香港的名設計師親自操刀,還挑染了幾撮,很有前衛風格。「
「那些話我聽不懂啦,反正你剪成這樣……」
「剪都剪了,您再嘮叨一百遍,它也不會變回原來那樣。您就省省事,也饒了我吧!」瞪著母親仍不肯屈服的表情,在心裡暗暗叫苦。
她是招誰惹難呀?
不過是剪上男了個頭髮,竟招致天怒人怨的。
昱棠看到她的短髮達形,差點跟她掀桌子,逼問她為何要把頭髮剪了,他就喜歡她長髮的樣子,她為什麼要剪它?
什麼跟什麼呀!那是她的頭髮,她想留長剪短都是她的自由,關他什麼事!而且,就是知道他喜歡她的長髮,她才故意剪的。剪掉了長髮,也剪了她對他的一縷單相思!
然而,卻沒有任何人願意理解她的心情,連妹妹看到她短髮的造形都大搖其頭,還勸她最好短期之內不要回家,否則讓母親大人看了,準會惹來一陣子耳根不清靜。
「利環,你受了什麼打擊?」謝母警覺的看著女兒,利環只覺得臉上的血液急速往心臟回流,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卻同時快速的湧上喉腔,往鼻腔、淚管噴湧。
她別過臉,避開母親刺探的尖銳目光。
謝母還想說什麼,悅耳的門鈴聲忽爾傳來,利環鬆了口氣,縮在白色沙發的雙腳放到地面,很快道:「我去開門。」
她穿上拖鞋,打開玄關門,越過門廊和前房,來到大門,毫不考慮的打開。
這會兒就算是推銷員她也歡迎,只要能讓她避開母親突如其來的詢問。有哪個母親可以從女兒剪頭髮這種小事想到失戀上頭?她懷疑。
站立在門口如臨風玉樹般頎長俊朗的年輕男子,讓利環陷入短暫的失神。一股強烈的熟識感衝擊向她。
她怔怔瞧著對方爽朗的笑臉,只覺得那勻秀舒展的眉眼鼻唇與隔壁李家的大哥、二哥你從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
「利環.」輕柔悅耳的呼喚拉扯住她記憶中的一根弦,她無法置信的眨眼。
「小哥哥!」她喚出小時候對他的暱稱,李嘉元大笑。「什麼時候回國的?」
「半年了。可惜每次回來都沒碰上你。」他調侃的看著她。
猛然想起母親好像有提過,可惜她壓根沒放在心上。她尷尬的一笑。「過年時也沒看到你回來。」
「我那時到歐洲出差。對了,你的頭髮留得比以前長,這個髮型好看。比學生頭要俐落、活潑,更能襯托出你的瞼形。」
利環幾乎要感動得痛哭流淚,這還是她剪完頭髮後,第一次受人這樣大力稱讚。
「你真的覺得我這頭髮——」
「利環,是誰來了?」尖銳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跟在她後頭出來的謝母一看清門口的人,蹙著的眉頭立刻展開,笑得魚尾紋抖動得厲害。「是嘉元呀。利環,還杵在那裡幹嘛!快帶人家進來啊!」
利環這才發現自己將客人阻擋在門外。趕緊讓開身。
嘉元捧著一盒櫻桃走進門內,笑咪咪的朝謝母打招呼。
「謝媽媽,爸的學生送來一大箱櫻桃,媽要我送一盒過來給您。」
「進來再說,進來再說!」謝母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管人家願不用意,捉著嘉元的手臂硬將人扯進屋裡。
「謝媽媽,這櫻桃……」
「利環,還不快接過!」她順手把那盒櫻桃從他手中奪過遞給女兒,臉上的笑容越發熱烈燦爛。「嘉元,謝媽媽好久沒看到你,讓我好好看看。」
她邊說邊滿意的直點頭,精明的眼眸活像盯住獵物的老鷹般緊緊捉著嘉元不放。「真是越來越帥氣了。告訴謝媽媽有沒有女朋友呀?」
利環聞言趕緊溜進廚房,老媽打什麼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她才打開水龍頭準備清洗櫻桃,母親的嗓音立刻傳了進來。
「利環!」
「來了!」她不情願的回應,重新回到客廳。
「嘉元難得來,你躲到廚房幹嘛!」
看了母親一眼,彷彿在說:你把櫻桃塞給我,不是教我去洗嗎?
謝母沒浪費一絲目光在女兒身上,視線很快又回到俊秀溫文的帥哥。
「幫我說說利環,她剪的那個頭髮實在是……」
「很好看呀。」嘉元微笑的回答。「時髦亮麗。我記得利環以前的頭髮短了些,那時候她好可愛喔。不過這樣更有女入味了。」
「對對對。」謝母點頭如搗蒜,把之前對女兒的不滿一筆勾消,跟著連聲讚歎。「我也覺得這髮型不錯。」
「清麗可人,正適利環.對了,謝伯父呢?」
「他去拜訪一位老友,一會兒就回來。你坐呀。」
「不了,我要幫我大哥修電腦,還得收拾一些東西,下午要趕回台北。」
「怎麼這樣趕呀?」
「本來是想明天早上再上台北,可是跟同本約好討論一些事,我想下午就回去。」
「這樣啊——」謝母頹喪的拉長聲音,突然你想到什麼似的,黯淡的眼又亮了起來,以五十克拉鑽石的光芒充滿期望的問:「你有開車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