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眾人忙碌暗偷跑出來的唐寶兒,一手拿著他的冰糖葫蘆,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忙個不停,將街道上的熱鬧景象盡收眼底。
這街上可比他家好玩多了。
先說人吧!
他一路走來,大概數了一百五十個屁股。
還有小攤上賣的奇形怪狀東西,把他的小眼睛瞧得目不轉睛。不過看久了還挺累人的,而且他也吃完了手中的冰糖葫蘆。
可是他還不想回去,他很辛苦才求得四姑姑答應帶他出來,他一定要看清楚家丁們說的外頭有多好玩。
他從人群裡擠過,聞到濃濃的餅香。他向小販問明價錢,小心地從衣袋裡掏出銅錢,買了個芝麻餅。
別看他年紀小,人卻挺精明。雖然是第一次外出,也懂得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藏了三個銅錢在外衣口袋,其他的零用錢則分別放在貼身的繡囊,和內衣口袋裡。
他拿著芝麻餅繼續往前走,不理睬小販好奇的眼光。突然,他看見不遠處有一群小朋友在那裡玩,他也想加入他們。
他邁著小小的步伐朝前奔去,沒注意到遠方傳來夾雜著驢鳴的轟隆巨響。小朋友做鳥獸散,一匹拖著小車的狂驢朝他撤蹄奔來。唐寶兒呆在原處,忘記要問到路邊,就那麼傻愣愣瞪著那頭驢朝他越奔越近……
一道翩若驚鴻的身影及時將他抱離路中央,唐寶兒感覺不到絲毫恐懼,反而對撲鼻而來的甜香深深著述。他眨眨眼,發現自己被擁在軟綿綿的懷抱裡。他仰頭朝一看,一張令百花失色的嬌顏關心地看著他。
他屏住氣息,雖然年紀尚小,也知道什麼叫作美人。而眼前的美人,比他這輩子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來得美麗。他娘、嬸嬸,還有四姑姑,全比不上她。尤其是那對亮燦燦的眼眸,朝他眨呀眨的,把他的魂都勾了去。
「姊姊……」他給結巴巴地喊道,「嫁給我好嗎?」
郁疏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撲哧一笑,有趣地望著懷裡的小男孩。在一旁勒住狂驢的行雲一聽見小男孩的話,立刻蹙起眉,心裡直嘀咕:哪來的小色狼!
「你叫什麼名字?」疏影逗著他問。
「唐寶兒。」他開心地咧開嘴笑,貪婪地吸著這位大美人的香氣。「姊姊是我聞過最香的大美人了!」
疏影被他的甜言蜜語逗得咯咯笑,行雲實在看不過去了,將那頭驢交給那位上氣不接下氣追過來的驢主人,一伸臂就將抗議連連的唐寶兒抱了下來。
「我不要啦……」寶兒哭鬧著,雙手伸往疏影的方向。
「寶兒,別鬧了。」行雲蹲下身,雙手放在他肩上嚴厲地警告。
「楚叔叔……」寶兒一見是去年曾陪他玩耍過的漂亮叔叔,立刻破涕為笑。
「楚大哥,你認識他呀。」疏影訝異地問。在成都郊外和趙天鳳夫妻暫時分別後,她和行雲跟著舅舅杜飛蓬進城,在一家叫「迎賓樓」的大客棧前停下來。趁著舅舅和杜家的兩名家丁忙著訂房、安頓馬匹時,她在行雲的陪同下,到附近熱鬧的街道閒逛,沒想到會剛好救了唐寶兒。
「我叫唐寶兒。」寶兒天真地重複他的名字,行雲朝疏影搖頭苦笑。
「他是唐門門主唐言的孫子。」
「那麼他是……」疏影欲言又上,表情複雜地凝視寶兒純真的笑顏。這個小娃兒算起來還是姊姊無情的表弟呢,而舅舅杜飛蓬和唐謙又是結拜兄弟,論起輩份來是十分複雜、令人頭疼的。
「姊姊……」寶兒胖胖的小手往疏影的白色羅裙抓去,行雲及時阻止了他。
「寶兒,不可以沒禮貌。叫姑姑或姨。」
唐寶兒嘟起嘴,一雙眼滑溜溜地左右上下轉動。他可是鬼靈精一個,立刻察覺到這個楚叔叔好像不及去年對他親切。
「算了,楚大哥。孩子喜歡怎麼叫,隨他好了。」疏影無所謂地說,反正寶兒喊她姊姊也沒錯啊。
「我不是孩子,我叫寶兒。」唐寶兒鼓起雙頓,認真地說。疏影蹲下身,摸一摸他柔嫩的紅臉頰安撫著。
「我當然知道你叫寶兒啊。」
唐寶兒被人這麼一摸,表情十分陶醉。他張善雙烏亮的大眼,默默向眼前的美女傳遞情意。
行雲隱忍住心中的不悅,沉聲問道:「寶兒,你怎麼會跑出來?」
「我……」唐寶兒覺得這個楚叔叔又不高興了,他撇了撇唇,來回地在行雲和疏影之間看著,突然眼睛大睜,像是發現什麼大秘密。
「原來楚叔叔喜歡上姊姊,怪不得不喜歡寶兒了。」
「寶兒,你胡說什麼?」行雲漲紅臉,沒料到這個小娃子居然看穿他的心事。
「我沒胡說。去年楚叔叔很喜歡寶兒的,現在卻討厭起寶兒來。哦……我知道了,楚叔叔在吃寶兒的醋。」唐寶兒興奮地拍起圓滾滾的小手。
「我吃醋?」
「是呀,姊姊抱寶兒,楚叔叔不高興,楚叔叔怕寶兒搶了姊姊。」唐寶兒越說越開心,行雲紅著臉,表情尷尬,疏影則裝作沒聽見,看向別的地方。
一俊男、一美女,再加上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這樣的畫面無疑是很賞心悅目的。先前的狂驢事件已結束,街上再度恢復秩序,但行人們的眼光卻紛紛停駐在三人身上,腳步也懶得移動了。這時候唐家的二房長於唐浦已從管事那裡得知唐寶兒走失的事,他親自帶著家丁從店裡出來尋找,走到大街卻發現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知看什麼熱鬧,他好奇地往人堆裡走去。
「楚叔叔別擔心,若是別人,寶兒是絕計不肯讓的。不過是楚叔叔便不同了,你跟我交情好,我把姊姊讓給你好了。」唐寶兒稚嫩的童音聽在行雲耳中,直覺得啼笑皆非,他眼看人越聚越多,心知不能讓寶兒再惹笑話,連忙抱起他。
「我送你回去。」
「可是寶兒還沒玩夠!」
「寶兒!」唐浦從人群中擠進來,欣喜地望向侄兒。
「二叔。」寶兒興奮地叫道。
「唐浦。」行雲訝異地向故交打招呼。
唐浦微笑地看向行雲,眼角餘光瞄到一道紅色的儷影,他不自禁地睜大眼,朝那位美人兒看去,這一眼看得他心兒狂跳,目不轉睛。
好一位絕代佳人!
一雙燦似春水的明眸上,是兩道斜飛入鬢的黛眉。凝脂般的玉膚泛若自然的嫣紅,兩片形狀美好的菱唇似櫻桃令人垂涎。再加上穿著銀白衫裙,披著淡紅色粉巾的窈窕身段,越發顯得她嬌俏動人,氣質優雅。
饒是像唐浦這樣家有嬌妻、又久經紅粉陣仗的男人,也忍不住為她神魂顛倒。
「唐兄,唐浦兄……」行雲不悅地連聲低呼,才將唐浦的魂兒從疏影身上叫回來。
「楚兄,這位是……」他仍捨不得將目光從眼前這位絕色美女身上移開,諾氣急促地追問。
楚行雲雖然很不願意替他介紹,但礙於禮貌只好簡單回答:「唐兄,這位是郁姑娘。」
「郁姑娘?」唐浦揚眉詢問的表情,令行雲有些惱怒,他不喜歡唐浦看疏影的表情,事實上他不喜歡任何男人看他的疏影,連寶兒也不行。
此刻的疏影當然不明白行雲苦澀的心境,美眸輕掠過唐浦英俊的容貌,看著他身後的方向。突然,她微微一笑。
「楚大哥,舅舅出來找我們了。」
楚行雲和唐浦轉過身一瞧,發現杜飛蓬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後。
「杜世伯。」唐浦訝異地打招呼,他和杭州紅葉山莊的莊主杜飛蓬曾有過數面之緣。「杜世伯怎麼會來成都?」
杜飛蓬和外甥女交換了個眼神,淡淡一笑:「老夫是來四川辦些瑣事,順便想拜訪唐門故交。」
「原來如此。杜世伯是我三叔摯友,唐門上下都歡迎世伯的到訪。世伯是剛進城嗎?何不讓唐浦護送世伯到唐家呢?」
「不用了,我們目前投宿在迎賓樓,待明天我們再投帖拜訪。」
「世怕這樣不是太見外了?」唐浦熱誠地說,「您與我三叔是結拜兄弟。既已到了成都,哪有不住進唐門的道理?三叔若知道了,一定會怪罪小侄沒有誠意相邀。行雲也是唐門故交,何不一同到唐門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這……我們倉促拜訪,於禮不合。再說,唐謙是否在家呢?」杜飛蓬故意為難地道。
「杜世伯請放心,家叔自然在家。況且我們兩家交情不同,何必在意那些世俗禮儀呢?」
「舅舅,既然唐公子這麼誠意,我們若再推辭,豈不是太失禮了?」疏影溫柔笑道,睫羽輕揚,向杜飛蓬暗示。
杜飛蓬知道她的想法,輕點了下頭同意。反正,他們原有上唐門的打算,既然唐家的人自己來邀,何不順水推舟?
「那就麻煩賢侄了。」
「世怕不必客氣,這是唐浦應該做的。」唐浦從容地說,眼光偷掠向疏影,發現她正挨在行雲身邊和他的小侄子玩鬧。
此刻,他真是羨慕寶兒能得美人青睞。
唐浦先命人去通知唐灩說寶兒已找到的消息,然後領著杜飛蓬一行人返回唐門。
☆ ☆ ☆
杜飛蓬的來訪,引起唐門一陣騷動。
門主唐言帶著二當家唐諍親自在大廳慇勤迎客,經過一番寒暄後,唐言對杜飛蓬笑道:「杜賢弟來得不巧,我三弟出外辦些事,尚未返家。」
「咦,這怎麼可能?剛才唐浦賢侄才告訴我唐謙在家啊!」杜飛蓬不解地問,文雅瀟灑的俊容上,深沉地讓人瞧不出情緒起伏。
唐言尷尬地看向滿臉困惑的唐浦,和唐諍對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口。
他們早聽說了天魔宮少主白無情認祖歸宗、回到郁家的事,還知道她和賀飛白成親之日,天魔宮主白玉奴親臨現場。此番杜飛蓬突然到訪,他們自然會懷疑是為了十六年前郁家血案的事,所以叫唐謙暫時迴避。雖然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不過在查明杜飛蓬的確實目的之前,唐謙並不宜露面。
只是他們萬萬料不到,杜飛蓬已從唐浦口中,得知唐謙在家。
「這……」唐諍正準備替兄長圓謊之時,大廳外突然闖入一個窈窕的身影,是從商店街趕回來的唐灩。
只見她張著一對美眸焦急地四處張望,顧不得先向尊長請安,一見到行雲,立刻將目光鎖在端坐大廳右邊紫檀木扶手椅上那張俊美秀逸的臉蛋。
行雲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轉過頭,剛好和疏影充滿興味的美眸對個正著。
「灩兒,你太沒禮貌了。」唐諍不悅地斥道。
唐灩立刻發覺自己失禮,連忙向伯父和父親告罪,然後在父親引見下,見過杭州紅葉山莊的莊主杜飛蓬,還有他那位貌若天仙的外甥女。
郁疏影的美麗深深引起唐灩的嫉妒。她原以為自己的美貌無雙,沒想到還有個如此出色的郁疏影。只見這位嬌嬌嫩嫩的江南佳麗,朝她綻唇輕笑,那盈盈眉眼間的嫵媚,引起站在她身旁的唐浦一陣喘息。
「令外甥女容貌之殊麗堪稱絕色,是唐某人生平見過最美麗的女子。」唐諍趁機轉移話題,稱讚起疏影的絕色。
「諍兄過獎了。疏影這孩子的容貌和亡妹菱花十分相似。」杜飛蓬不動聲色地感歎道,疏影聽了後,調皮地向行雲眨了眨眼,差點想扮鬼臉。
因為舅舅的語意,明明就是說她雖然長相酷似亡母,可是在其他方面卻未必像了。
「那就難怪了。令妹昔年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稱,怪不得郁侄女也會出落得這麼美麗。對了,我去年聽說郁侄女和賀家的飛白賢侄訂親,怎麼後來卻變成……?」
唐諍眼中的疑問,令杜飛蓬難以回答。
「跟姊夫訂親的人不是我。」疏影倒是很大方地替舅父答道,「是我的孿生妹妹新晴。」
「你還有個孿生妹妹?」一旁的唐浦大為驚異,他實在無法想家如此的絕色佳麗,居然有兩個!
「是啊。」疏影天真地回答。「不然你問楚大哥好了。新晴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楚兄?」
「的確如此。」楚行雲冷淡地道。「她們兩姊妹容貌完全相同。與她們不熟的人,往往分辨不出來。」
「這真是造物主的一大奇跡。」唐諍讚歎。「只是那位新晴侄女為何沒有……?」
「唐二伯有所不知。只因為姊夫和妹妹訂婚之前,已在岷山上和我無情姊姊相愛。那無情姊姊是先父當年和白蘿阿姨的骨肉,也是天魔宮的傳人。賀家並不知道兩人交往的情形,擅自替姊夫和新晴訂了親。妹夫返回江南獲知訂親一事後,堅決反對,透過楚大哥向我舅舅和新晴轉達退婚的心意。後來無情姊姊也到了江南,郁家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我便和妹妹請求舅舅為姊姊作主。」疏影一邊回答,一邊觀察唐言和唐諍的表情。
「原來如此。」唐諍表情驚異,沒想到這樁婚事的過程居然這麼曲折。雖然大家都是武林兒女不拘小節,但在禮教嚴謹的明代社會中,也有這種自由戀愛的姻緣,著實讓唐諍大開眼界。
「那位無情……」唐言心情複雜地欲言又止,他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外孫女有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歉意和憐惜,但卻礙於唐門門風,無法承認她們婆、母、女三代的身份。
「無情姊姊現在很好。」疏影瞭解他的心情,溫言安慰。「姊姊過得很幸福,姊夫和賀家上下都很疼她。她已懷了賀家的骨肉,應該快生了。」
明明成親才幾個月,孩子卻快要呱呱落地?唐諍噤口不言,免得客人尷尬。
「往事休提……」杜飛蓬清了清嗓子說,家醜不能外揚啊,疏影這孩子倒說個沒完。他不悅地橫了外甥女一眼,重新導人正題。
「剛才唐兄還沒回答我,唐謙賢弟究竟是出外去辦事,還是如唐浦賢侄所言尚在家中呢?」
「這……」面對杜飛蓬咄咄逼人的問題,唐言只能為難地望向二弟唐諍。
唐諍先是微微一哂,不愧是商場上的老狐狸,立刻恢復從容鎮定。
「三弟今早才出門,大哥搞糊塗了吧?」
「是啊,看我有多糊塗!」唐言連忙附和。
「這倒真是不巧啊!」杜飛蓬語氣不友善地冷哼道。
「便是這麼不巧,還請飛蓬兄不要見怪。」唐諍言笑晏晏地回答,「不過就算三弟不在,飛蓬兄仍是唐門的貴客。」
杜飛蓬攏了攏眉,心裡一點也不相信唐諍的話,正想將滿腔的不悅發作時,耳邊卻傳來疏影嬌甜的聲音:「舅舅,既然唐三叔不在,我們盡早告辭吧。」
「告辭?」杜飛蓬訝異地揚起眉。
疏影故作欲言又止狀朝他使著眼色。
「是啊。其實我們可以等到從青城山回來時,再來拜訪唐三叔呀。您別忘了義父、義母還在等我們呢!」她有所保留地說。
「哦?」飛蓬不知道疏影在搞什麼鬼,只能含糊地點著頭。
「杜兄要上青城?」唐諍好奇地問。
「嗯。」飛蓬不置可否。
「是遊山玩水。」疏影接著回答,笑容嬌甜可愛。「舅舅和我義父有十幾年沒見面了,這下子老友重逢,話匣子一打開便合不起來,所以從江南便一路送我義父回四川,兩人還約好一起遊覽四川名勝呢!」
「哦?」唐諍微揚嘴角,似笑非笑地凝睇著表情天真爛漫的少女。他才不相信杜飛蓬會有閒情逸致陪伴老友遊山玩水!
紅葉山莊事務繁忙,杜飛蓬十幾年來,也不過才入川兩次,每次都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所以事情絕非像疏影說的這麼簡單。
「不知郁侄女口中的義父指的是哪位?」他故作不經意地問。
「我義父啊?」疏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望了杜飛蓬一眼,然後低垂下睫羽。她知道唐諍已上了鉤,心中暗暗得意。「其實我義父也不是什麼名人啦,說出來唐二伯可能也不認識。」
「郁侄女真是愛說笑,能讓杜兄折節相交的人豈是泛泛之輩。對不對啊,杜兄?」唐諍不肯放鬆地望向杜飛蓬,杜飛蓬嘲弄地掀了掀唇,等著看疏影在搞什麼鬼。
「唉呀,既然唐二伯一定要知道,疏影就說了。我義父尊姓趙,大名上天下鳳,退隱江湖也有十六年了,想必唐二伯是不知道的。」
疏影的話才剛落下,唐言、唐諍立刻臉色一變,這個小姑娘竟然把武林第一奇才說成像個小人物?
趙天鳳?
他是雙鳳門的傳人,和杜飛蓬相偕到四川做什麼?
唐家兄弟早從派駐在江南的探子口中,得知賀、郁兩家聯姻當天,天鳳公子到場祝賀,卻沒料到他居然和杜飛蓬、郁疏影有這樣的關係。
「嗯……」唐諍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哈哈哈……郁侄女是在開玩笑的吧?名震天下的天鳳公子,雖然已退隱多年,但又有哪一個武林人士不知道他的大名呢?郁侄女真是好福氣,能讓這樣的奇才認做義女。杜兄,若是有機會的話,希望你能代為引見天鳳公子。」
「我義父真有那麼出名嗎?」疏影訝異地問。
「侄女不知道嗎?」唐諍感到有趣,「不相信的話,問問令舅便可得知。」
「舅舅,您怎麼從來都沒跟我說義父這麼有名呢?」疏影埋怨地望向杜飛蓬,杜飛蓬只能苦笑。
他因為當年藍玉芝抱走疏影的事,一直耿耿於懷,雖然入川的一路上,和趙天鳳相談甚歡,卻從未在疏影面前稱讚過趙天鳳一句話。
「杜兄,郁侄女是在什麼樣的因緣下拜天鳳公子為父呢?」唐言好奇地問。
「這……」杜飛蓬在疏影的暗示下,微笑地往下道:「天鳳公子的妻子是我已故的妹夫竹風的表妹,十六年前郁家發生血案時,天鳳公子正好偕同妻子拜訪綠柳山莊,適時救了疏影,將她帶往四川隱居。」
「原來有這層關係。」唐言和唐諍的臉色更凝重了。天鳳公子雖然已退隱了十六年,不過他當年的名聲實在是嚇死人,不由得唐門不心生畏懼。
「是啊,我父母雙亡後,若不是有義父和舅舅照顧我們,我和妹妹根本不可能長大成人。」疏影淚眼汪汪地哽咽道,那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立刻引起在場所有男士的憐惜心。
「疏影,你別難過了。」行雲心疼地安慰道。
「楚大哥,我不是難過,我只是……」一顆淚從她的水眸中滴落下來,行雲恨不得衝到她身邊攬人懷中,吻掉她的傷心淚。「……傷心。想到九泉之下的爹和娘,當年不明不白地飲恨而死,我們卻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教我這個做女兒的,如何面對先人?」
「疏影……」杜飛蓬黯然神傷地輕聲哄慰外甥女,「都怪舅舅無能,我……」
「這件事怎能怪得了舅舅?疏影知道舅舅已盡了力,只怪仇人太過狡猾奸詐……」
「郁姑娘,別難過了。若是有用到唐門之處,唐門上下一定會盡力幫姑娘的。」唐浦一顆心全被她惹人心疼的嬌柔給弄亂了,他含情脈脈地柔聲安撫她。
「多謝唐公子的好意,只是……」疏影欲言又止地搖頭歎息。
「杜兄,當年不是已查出是天魔宮人所為嗎?」唐諍問道。
「天魔宮雖涉及此事,但是幕後另有真兇。白蘿為了竹風付出自己的生命,我們自然無法再找她報仇。綠柳山莊的總管聶雲清僥倖未死,說出當年除了天魔宮的人馬外,另有一批黑衣人。白蘿的師妹白藜也證實了這一點。」杜飛蓬意有所指地回答。
唐諍蹙了蹙眉,沉默無話。
當年的事,他是在事後才得知,除了對郁家心懷歉疚外,他什麼事都不能做。只因為主其事者,是他的……
唐諍沉重地歎了口氣,現場的氣氛顯得嚴肅凝重,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可以聽見。
輕悄的腳步聲由廳外漸近,眾人很自然地將眼光轉向來人。
只見一位身穿褐色袍衣的年輕男子,匆匆走進大廳,先向端坐在中央的兩位長輩恭敬地行禮。
「瀲兒見過伯父、爹爹。」
「瀲兒,你怎麼會來到大廳?」唐諍不解道。
唐瀲從自峨嵋返家後,一直待在自己房裡讀經修持,鮮少離開所住的跨院。
「孩兒是聽說……」唐瀲早在進廳之時見到疏影,這會兒,眼光更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張驚愕的俏顏。
她似乎比在岷山分別之時,更加俏麗動人,唐瀲在心裡感歎著,為她粉頰上的淚痕而心疼不已。
「唐大哥……」疏影意外地喊道,表情充滿不可置信。「你怎會在這裡?」
「我是唐門中人啊。」他閒適地對她笑道,疏影卻像受到頗大打擊般坐回椅中。
「你……」她輕閉上眼瞼,虛弱無助地低喃:「為什麼我一直不知道?」
「你沒問,我也沒提。」唐瀲輕輕地說,關心地走到她面前。「疏影,誰欺負你了?怎麼哭了?」
「我……」她苦惱地抬起臉看他。她能告訴他,是唐門欺負她的嗎?
「唉!」她選擇以歎氣回答。「我以為你還在峨嵋。」
「師父讓我返家一趟。」唐瀲簡單地回答,「我回來前,曾到岷山探望你們。何大叔說,你和趙前輩先後回江南去了。」
「瀲兒,原來你也認識天鳳公子?」唐諍訝然問道。
「嗯。」
「怎麼沒聽你提起呢?」
「爹沒問呀。」唐瀲理所當然地回答,佛門中人少言的特性,正符合唐瀲自己的個性。他雖然是有問必答,不過通常不會主動開口。
行雲靜靜地注視著唐瀲,發現他雖然不及自己俊美,但舉手投足之間的從容清雅,卻別具一格。他輕攏俊眉,憂鬱地凝睇唐瀲和疏影,突然心中一痛,領悟到唐瀲很可能是疏影很早以前提過的那位「唐大哥」。
疏影好像曾經很喜歡這個人哩!
她現在還在意唐瀲嗎?
在她心中,他和唐瀲的份量,究竟誰比較重?
行雲苦惱著,心情如調味料打翻般,酸甜苦辣混成一鍋。
「疏影,你在這裡令我太意外了。若不是剛才寶兒告訴我,有位姓郁的漂亮姊姊在大街上救了他,我也不會貿然跑出來相見。不過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是啊。」疏影有氣無力地回答唐瀲,「舅舅和你三叔是至交,我們是來找他的。誰曉得他卻不在。」
「不在?」唐瀲詆異著,「可是我剛才進來前,才見到他的呀。」
「你見到他?」杜飛蓬質問的眼光從唐瀲身上移往唐言、唐諍。
「瀲兒,你真的見到你三叔?」唐諍忙向兒子使眼色,可是唐瀲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單純地點點頭。
「是啊,就在剛才。」
「哈哈哈……」唐諍乾笑了幾聲,掩飾心中的尷尬。「一定是三弟忘了什麼,又回來拿。年紀大了,就是忘東忘西。浦兒,快去外面看看,把你三叔留下來。」
「是。」
唐浦應聲離開後,唐諍再度轉向杜飛蓬。
「杜兄,沒想到你和三弟這麼有緣,他去而復返,也不枉杜兄千里迢迢來探望他。」
「是啊,還真是有緣。」杜飛蓬饑誚地笑道,和疏影交換了個眼神後,靜靜地等待唐謙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