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芳療大師又在搶救身心崩潰的女名模。
「我快瘋了……」劉小鷺趴著,哀哀呻吟。「我好難受,我好痛苦……我好慘……」
竇菁木這陣子享受愛情滋潤,因此,看小鷺憔悴痛苦,心想小鷺的逼婚計劃大概不怎麼順利,而自己卻感情順遂,於是眼色憐憫,雙手異常溫柔,要好好安慰小鷺。
「你的身體好緊……而且,你好像瘦了很多,有沒有三公斤?」
小鷺忽朝床板重槌一下,菁木驚駭。
小鷺忿喊:「豈止三公斤?沒想到,我真沒想到啊∼∼我怎麼辦啊?我煩死了啦!」一個多月,一個多月了,夏澤野絲毫沒有反悔的意思,她真的被甩了。
小鷺失控,嗚嗚嗚地在床上又踹又打。
菁木愣在一旁,手足無措,嘗試要安慰她:「你別難過……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講啊,那個人不跟你結婚就算了,你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到願意娶你又對你好的……」
願意娶你?!這什麼話?我這麼沒行情?這麼可憐相?小鷺愣住,收淚,猛一抬頭,瞪她。
「你說什麼?嗄?你以為我……喔∼∼呵呵呵呵呵呵,你以為我難過是因為那個人不娶我?拜託,我是誰?我劉小鷺誒,我會這麼煩是因為我沒想到他竟然答應要結婚了!這幾天我忙著婚禮的事,累死了,而且我還要顧及那些一直糾纏我喜歡我的男人,他們一聽說我要結婚,一個個難過得要死要活的,看他們那個樣子,我覺得我罪大惡極……我真是造孽,可我能怎麼辦?我只有一個,我只能嫁一個……」
難過歸難過,面子還要顧。小鷺就是死,也絕不承認被甩。丟不起那個臉啊,都怪自己大嘴巴,之前跟太多人說今年一定結婚……馬的,這下好了,大家看到她,都開心她跟澤野的婚事。分手她說不出口,心裡也還不能接受,這不是真的,這極可能只是個惡夢,也許明天夏澤野就反悔了……這陣子失去他的痛苦,教小鷺益發感覺到自己真的很需要他很愛他……
「他答應了嗎?這是好事啊!恭喜你,我免費幫你做一次全身去角質,讓你美美的當新娘。」菁木為她開心。
「謝啦!!」心在滴血,嗚嗚嗚。
課程結束,劉小鷺簽課表時,門框地被推開,竇芷綾拎著水果走進來,一看見坐在櫃檯前的美女,她驚訝地指著小鷺。「啊!你、你是……那個……」
菁木尷尬,給芷綾使眼色,要她冷靜,但芷綾還在那那那個不停。
「你是那個?我想想……那個……」
我名模誒,認不出來噢?小鷺臉一沈,不爽了。她側坐著,一身名貴G牌洋裝,啜一口茶,冷冷睞芷綾一眼,放下茶杯。「掰,我走了。」她戴上墨鏡,起身告辭。
「啊!」芷綾拍一下額頭。「我想起來了,你是常幫名牌服飾走秀的大模特兒劉小鷺,全台排名前三大的超級大美女!最近還跟另一個名模羅佩佩主持時尚節目,我最喜歡你介紹的東西了,那個羅佩佩站在你旁邊馬上遜掉了……」
「我再坐一會兒好了。」小鷺坐下來,不急著走了。
菁木別過頭偷偷笑,劉小鷺的表現太明顯了吧?
「你怎麼沒跟我說劉小鷺是你的客戶?太不夠意思了!」芷綾罵菁木。「你是不是我妹妹啊?」
「這是客人隱私,不能說。」唉,不過就模特兒,有這麼希罕?
有!芷綾希罕得大叫:「但是是劉小鷺誒!」打開皮包,拿出筆記本。「拜託,可以簽名嗎?我太高興了……哇,近看更不得了,皮膚好棒,真的好漂亮,我妹能幫你做SPA,是上輩子修得好啊!」
算你有眼光,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啊!小鷺心裡暗爽,可是面色冷淡,接下筆記本,微撇了撇嘴,仍維持名模高貴神態,當∼∼緩抽出鑲鑽的萬寶路鋼筆,姿態灑落咻咻咻簽名。
拿回筆記本,芷綾還很上道地補一句:「我回去要裱起來∼∼」
「誒,裱什麼裱,我只是模特兒又不是什麼大明星。」小鷺攏攏頭髮,漫不經心道。
竇菁木又一次別過頭去,肩膀顫抖,偷偷笑。自從在化妝品公司擔任行銷組長,竇芷綾逢人哈啦的功力突飛猛進哪!不像她,待在服務業,可那種諂媚逢迎的話,她打死也說不出。
芷綾唧唧呱呱說:「你知道嗎?雖然媒體認為江敏是第一名模,但其實我覺得江敏的皮膚沒你好啊,長得也不怎麼樣,身材更沒你優,我是賣化妝品的,皮膚好壞我一看就知道,你的臉水嫩嫩的比江敏好太多了……」
「還好啦,還好。呵呵呵呵……」
菁木的手機響了,是夏澤野傳簡訊過來,她乘機閃得遠遠,在牆角看簡訊,看得笑咪咪。
中午有沒有乖乖吃飯啊?吃了什麼?吃得夠嗎?跟我報告一下。今天忙不忙?晚上接你去吃日本料理。剛剛看新聞,任天堂出了復古的超級瑪利,小瑪利歐可以用搖桿控制讓他走跟跑,馬上為你訂了一個,高興嗎?晚上陪你打電動……愛你。
菁木笑咪咪看了又看,捨不得刪,儲存下來。手機已經存了他快一百通簡訊了。因為幫客人做SPA時,她不接電話,所以他常利用簡訊關心。
菁木瞧瞧芷綾,哇,不得了,她跟劉小鷺是怎樣?一見如故噢?聊開了還有說有笑哩。菁木轉身,笑咪咪的,回簡訊給夏澤野。
中午懶得出去,吃了兩包科學面。芷綾來找我了,她現在跟我客戶聊開了,她常常吵著要見你咧,改天一起吃飯。我很期待馬利歐……不過我還是討厭甲蟲,絕不會陪你清蟲箱,呵呵呵……愛你。
菁木回完簡訊回櫃檯了,她們還在講。
芷綾眉飛色舞地說:「而且你比江敏還會穿衣服,上次她參加金馬獎時,那套紅色禮服,天啊,好俗啊!!我記得你穿一套金色的晚禮服,真的美到爆!」
小鷺裝隨興。「其實我沒花很多心思挑禮服,本來還不想參加,那天我隨便穿的。」
「隨便穿就這麼漂亮?天啊,可見你很有品味。」芷綾口沫橫飛。
菁木無言以對,插不上話。她看芷綾,再看小鷺,芷綾才來多久?厲害,小鷺之前,臉上的愁容,已灰飛煙滅,消失無蹤。她此刻容光煥發,笑意盎然。菁木見狀,也笑咪咪陪她們開心。
芷綾驚呼:「天啊,夏明是你男朋友?得過金鐘獎的夏明?!」
小鷺聳聳肩。「沒什麼啦,緣分嘛。」
「呵呵呵。」菁木傻笑,還是插不上話。
芷綾唧唧呱呱地說:「你們有考慮要結婚嗎?我好想看你穿結婚禮服的樣子,你會挑哪一家的禮服?你穿新娘服一定很美很美。」
小鷺愣了一下,目光閃爍。「這個……這個我還在考慮中……」
「不管穿什麼,一定很漂亮。」菁木勉強插上一句話,呼,好難聊。她放棄了,泡茶給她們喝,只聽不講,在旁陪笑。可是,當她們的話題越來越失控,菁木越來越笑不出來了。
「你身上這件套裝不優啦!」小鷺摸芷綾的套裝質料。「我那邊淘汰了一堆衣服,你公司在哪?我叫助理拿給你。」
「嗄?真的嗎?太好了!」
「不行,那怎麼好意思——」不顧芷綾怒瞪,菁木跟小鷺婉拒。「你的衣服都很貴,怎麼可以送人?」
「你這樣講我生氣喔,好姊妹講什麼錢啊?名片給我一張。」變成好姊妹了,小鷺拿名片,開手機,打電話吩咐。「小米啊,把我沒穿的衣服清一清,我要送人。還有,沒用的包包也收一收裝起來,我也要送人。你送到這個地址,克莉絲美商公司,在忠孝東路……」
芷綾喜極而泣。「啊,我要高興死了,你對我太好了……天啊,你這個人真慷慨真大方啊!」
菁木快制止:「還有包包?不行,那些包包都要好幾萬,絕不可以!」
沒人理她,小鷺握芷綾的手,大姊頭似地海派道:「你賣化妝品的啊?你們公司有哪些產品?拿目錄給我,我們模特兒每個月可以報耗材,好用的話叫她們跟你訂。」
芷綾:「可以嗎?那真的是太棒了,我們公司有——」
菁木:「竇芷綾!」
小鷺:「你有車嗎?假如沒車的話我——」
芷綾:「車子?我那台車很爛常常拋錨,我最近想換咧∼∼」
菁木:「竇正綾!」
小鷺:「噢,既然這樣我……」
如果不是小鷺的助理來了,竇芷綾可能有二手車二手屋,搞不好連情夫都附贈好幾名了。
小鷺一走,菁木拉上窗簾,大發飆。
「你幹麼啊,怎麼可以收那些東西?她是我客戶,你這樣以後我怎麼好意思跟她收費?拿她的東西,要是以後有麻煩怎麼辦?幹麼欠人情?將來怎麼還?!」
「你看你看你看,你就是這樣,就是這點要改!」芷綾搖頭嘖嘖嘖。
「什麼?」
「你太保護自己,愛分什麼你我人家的,所以才沒知心朋友,不管國小國中高中都被排擠,跟誰都不親,就是因為你太見外了,連我媽也一樣,到現在你連一聲媽媽都不叫她,你們關係才那麼糟,你要是肯對她——」
「喂喂喂,你扯到哪去?我現在是叫你不要亂收人家的東西,你貪小便宜,你跟她很熟嗎?」
芷綾又搖頭了。「什麼貪小便宜?你別太過分喔,是她自己要給我的誒,而且還都是她不要的東西,不拿白不拿啊。」
「什麼不拿白不拿?她不要的東西都很貴啊,隨便一件都要兩、三萬,你這樣我以後很難做人。」
芷綾繼續搖搖頭。「但是你沒發現她很高興嗎?我歡歡喜喜抱著感恩的心收下東西,接受她的好意,她呢?她施比受有福,她很滿足,這就是我給她最大的報答。菁木,菁木,你要跟我學,做人要大氣一點。懂嗎?」
快氣死了,菁木嚷:「那無功不受祿,你懂嗎?」
芷綾涼涼道:「那水清則無魚,你懂嗎?!」
「嗄?這跟水清則無魚又有什麼關係了?」
「笨喔,這意思是太清高的話就沒有同伴了,懂嗎?」
「你罵我太清高?」
「你是啊,你對別人對自己都太要求,像之前那個陳先生,雖然騙你他單身是他不對,不過人家後來也離婚了啊,而且還跑來跟你跪求你原諒,你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好歹他也是真心愛過你,用情用很深,連我都被他感動了,你卻——」
「天啊!我不跟你說了,你這個人腦袋不清楚。」菁木大叫。
「好啊,不說啊。」芷綾拿電話,遞給她。「你跟夏澤野說好了,反正現在有他喜歡你,你說什麼他都會說對、說棒、說很聰明、說了不起。」
「給我滾蛋。」菁木瞪她。
「好,滾蛋去。」芷綾撩撩頭髮往外走。「我這個愛負小便宜的姊姊回去嘍,咕掰∼∼」
「走快點,不然我拿掃把趕你!」
「好,走很快,走得非常快,我這個跟你不親又沒血緣關係的壞姊姊要走了,咕掰。」芷綾笑呵呵離開,知道菁木刀子嘴豆腐心,她從不把菁木的狠話放心上。更何況現在平白因為菁木有一堆好貨,還認識大名模,還做成大生意。喔,妹妹,我愛你∼∼
看看正綾無賴的樣子,菁木沒轍,又氣又好笑,不知道夏澤野要是看到這麼油條的竇正綾,會有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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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澤野試過好幾次了,他真希望菁木可以參與他的養蟲大計,他還不死心,要青木跟他同一國。
「你進來嘛,你看這些藏罐子裡,一條條白肥肥的蟲好像很噁心,可是它們一隻隻都是我的心血。看久了,就會發現它們其實很可愛,而且每一隻都不一樣,你過來看……」
他站在蟲房解說的時候,菁木躲在門口,笑笑搖頭。
他揮手哄她進來參觀的時候,菁木就雙手抓門板,抵死反抗,還故意翻白眼裝昏倒。
夏澤野從箱子裡抓出黑亮亮的,神似獨角仙的大甲蟲。「這個已經羽化的,你不怕了吧?這個敢碰吧?!」
她點頭,但還是不肯進攻養蟲陣地。「那些白白肥肥的幼蟲,看起來很像大只的……」
「的什麼?」他問。
「的蛆。」
換他翻白眼,一副氣壞吐血的樣子。
他跟菁木說:「別小看這幾個罐子裝的幼蟲,它們是金牛扁鍬形蟲、德哈尼細身赤鍬形蟲,還有哈斯特鋸跟犀牛叉角,還有超級漂亮的美他利佛跟黃金鹿角的幼蟲……全都是很稀有很難買到的甲蟲。」
「全都是很大只的蛆。」菁木嘻嘻笑。
「喂,你等著看,再三個多月它們羽化了,你就知道了,它們美呆了。」
「啊?」菁木怪叫:「還三個多月才羽化?」
「這些我已經養了一年。」
「嗄?」一年多面對著大蛆,他也養得這麼開心?
「就為了等羽化這一刻啊,我一年多的心血啊!菁木,我答應第一隻羽化成功的那隻,送你做紀念。」
「我心領了。」
她逃之夭夭,他追出去罵、他們開始他們的戀愛……
當楓樹遍山遍野紅透,當綠葉轉黃,片片枯萎,風中翻飛墜落,花草綠樹逐步凋謝,氣溫也一日比一日的低下去,夏澤野和竇菁木的感情卻是越來越濃烈。
夏澤野常去找她,她就會派粗活給他做,原來之前她說需要的粗工是——
「再攪一個多小時,就會變成果凍狀,要到那樣才可以休息噢。」菁木提醒道。
一個多小時?夏澤野想,一小時他可以寫十場戲,賺五萬多劇本費。可是當她的粗工,一毛錢也沒有,但是可以換來伊人笑咪咪的表情,和免費的睡前SPA。
菁木愛做天然的精油手工香皂,夏澤野出賣勞力的結果,換來一輩子免費使用的竇牌香皂。除了做香皂,他還要陪打電動玩具。芳療館角落的大櫃子裡,拉開抽屜,裡邊十幾台電動玩具都是菁木的最愛。
「有釣魚遊戲、瑪利兄弟、魔術方塊,也有打噴射機,還有小蜜蜂,今天我們玩什麼?你什麼時候才能贏我啊?」這就是菁木最常對夏澤野說的。不是我愛你,而是來打電動……
這真真令夏澤野喜極而泣!喜她不像前女友動不動來一句「我愛你,如果你愛我」,但也悲從中來,悲傷他能陪她打電動,她卻不能陪他欣賞蟲,啊,每當他待在蟲庫照料心愛的甲蟲時,他好寂寞啊……
當「寵物戀人」演到第九集時,收視破六,寬哥太高興了,包五十萬紅包給編劇。
夏澤野拿來買鑽戒,預備送給菁木做訂婚戒。同時,決定跟菁木坦白和小鷺的過去。現在他們感情很穩定,他想菁木會原諒他吧……
為了這事,他忐忑好幾天,要對深愛的女人,坦白過去情史,超尷尬的,更糗的是,前女友還是她現在的主顧客。最糟的是,唉,當初,騙菁木他開寵物店,有一回在菁木的好奇下,他甚至帶菁木去參觀寵物店,那間店是製片借來的拍戲現場。
夏澤野啊夏澤野啊,你該佩服自己有通天本領,還是該笑自己作繭自縛?現在要講老實話,汗顏啊!
週末,他們享用法式晚餐,在樂聲悠揚,燭光裊裊的美好氣氛下,夏澤野拿出禮物送她。
「這什麼?」菁木拆開包裝,打開盒子,看見鑽戒。鑽戒璀璨如星,她明白它代表什麼,這是他們要過一輩子的約定。
夏澤野看她套上鑽戒,她手撫著戒指,微笑,反手展示鑽戒給他看。
「嘿,大小剛剛好。」
「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量過你的指圍了。這個款式可以嗎?」
「嗯。」菁木低頭,微笑著。
「我想過了,我們就各找一個朋友,請他們吃飯順便幫我們見證婚事。照你之前說的又簡單,時間又彈性,你覺得怎樣?」
「喔。」
「所以,你已經答應當我老婆了,對不對?」認罪之前,先狡猾地確認這事,要她給承諾。
菁木瞅著鑽戒,她的手指被銀色的星星圈住;她的心,被夏澤野暖暖的愛包圍。她想,這鑽戒,多珍貴啊!她可以跟一直以來:心中熱愛崇拜的白馬王子結婚,做他的新娘子。菁木恍惚著……
「白馬王子」催促她,對著她笑。「嘿,快回答,竇菁木,你答應了,你要當我的老婆……」
她抬頭看他,心裡讚歎——多英俊的傢伙,笑起來多迷人!這男人愛她,多不可思議,她贏得了他的愛情……
忽然,夏澤野的笑容斂去,他驚訝著,看菁木摘下戒指。
「對不起。」拔脫鑽戒,她讓珍貴的銀色星星,擱回盒子裡。
他錯愕莫名。「我以為……你也想結婚……」
她低頭道:「我有事瞞著你。」
夏澤野胸腔一緊,駭住了。料不到除了他有秘密,菁木也有。她瞞他什麼?單純的竇菁木怎可能有秘密?他心跳得狂,等著她往下說,可又有股衝動想阻止她,怕真相接受不來,腦子往最壞處想,讓菁木忐忑,不敢對他講的,肯定是很嚴重的事。譬如……她已婚?她有未婚夫?另有愛人?她……
「我曾經跟有婦之夫交往過。」菁木說,一顆小水滴,墜落紅桌巾。她太羞愧了,不敢看他。「當時鬧得很厲害,對方老婆還告到法院去……那個人追我的時候,隱瞞已婚的事實,我太糊塗,我被騙得團團轉。後來,還是我爸出面付對方老婆和解金才沒事。」很艱難地,說出這段不堪的往事。
他聽著,注意到她的雙手在桌下揪得緊緊。又看桌上,透明水滴,漸漸滴成一汪黑海了。還聽她聲音,因為痛苦,繃得似利弓,扯痛他的心弦。看菁木面有愧色,向他坦白過錯,他覺得眼中的竇菁木,純潔如白茉莉,聖潔如純真天使,而卑鄙狡猾醜陋的是自己。
就這麼件事?她就這麼良心不安?這樣忐忑?無臉面對他?我呢,我瞞她多少事啊?夏澤野慚愧地想。這傢伙真是……真是教他愛到不知如何是好。
菁木苦笑道;「當然……我也可以不說,可是……我一直擔心著哪天你會知道,或聽見什麼……」她垂著眼眸,淚光閃爍,在臉龐哭出兩道銀河。
他看了,好傷心。他喜歡的女人,怎麼可以難過成這樣?他想勒死那個教她傷心的混蛋。
菁木哽咽道:「我怕你會發現我其實沒那麼好,你會感到丟臉,你會後悔,所以我沒辦法瞞你,沒辦法就這樣什麼都不說,就跟你結婚……」
她是恨不得抹去醜事,絕口不提,可是在完美的白馬王子面前,常感到心虛。他有權知道,他愛的竇菁木,並不是純潔無瑕的白雪公主。他喜歡小時候的竇菁木,那麼現在呢?滄桑的闖禍的竇菁木?害別人婚姻破滅的竇青木,他還要愛嗎?還要娶來當老婆嗎?
「你想我會在乎嗎?!」
夏澤野聽見自己粗暴的口氣,他非常氣,氣她為這種芝麻小事擔心,氣她慚愧什麼勁。這有什麼?他低吼道:「又怎樣?跟有婦之夫交往又怎樣?現在你是跟我在一起,哭什麼?有什麼好哭?我不在乎。你根本連說都不用跟我說,幹麼讓自己這麼糗?你真夠笨,這種事你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
「是別人我就不會說,但是你不一樣,夏澤野,我不想瞞你。」她抬起臉,那一對幽黑濕潤的眼眸,滿滿是對他的信任,她凝視他,她看得他心虛不已。
「因為你是那麼好的人……」她一臉幸福,說道:「你知道嗎,發生那種事以後,我氣自己太容易信人,我打算再也不戀愛了,怕再遇到騙子,我不知道怎麼分辨人家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一直到你出現……夏澤野,我瞭解你,我能相信你,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了。你記得嗎?那時我被欺負,你還出面幫我,你真是個很好的人,我只願意相信你……」
夏澤野聽得膽戰心驚,從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個人心中,是那麼完美。
菁木臉紅了,低著頭,笑道:「說了也許很好笑,但我小時候,偷偷覺得,你是老天爺給我的禮物,你人好,功課好,品行又高尚,面對你我真的自卑。是我後來自己搞砸了……沒想到長大後,老天爺又把你還給我,我真的很高興。」
看她靦腆著,說出這些讚美,面對這麼欣賞他喜歡他的竇菁木,夏澤野幾乎要相信自己確實就是那麼好的人。在這種時候,他說不出口啊,他沒辦法說——
不對,我也會騙你,我不是寵物店老闆,我是編劇夏明,是你顧客劉小鷺的前男友,其實我也會說謊,但是……
夏澤野想,不是今天,也許……也許晚幾天說?也許……也許用寫信的方式來說?
現在,他拿出躲回戒盒的星星,重套回它該待的位置,裝飾著她雪白的手指。握著她的手,他湊近嘴邊,吻了吻鑽戒,眼睛看著她。
菁木眼色亮著,聽見他說——
「買菁木,我還是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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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夏澤野住處,躺在床上,兩人商量起婚事,聊起該何時去拜訪對方家長。夏澤野從沒跟菁木提起家裡的事,直到要結婚了,才打算讓菁木稍稍瞭解。
他笑道:「我這邊是沒什麼長輩是你需要見的。」
「啊?」菁木不解。
夏澤野雙手盤腦後,嘴上叼菸,姿態灑落,滿不在乎道:「我連我媽是誰都不知道,也沒兄弟姊妹,我老爸都去世九年多了。」
瞥見菁木吃驚又難過的表情,怕氣氛變悶,他幽默道:「喂,你賺到了,我聽說很多女人怕有婆媳問題,又怕大家族麻煩,都希望找個爸媽死的孤兒結婚,你看我多簡單,只有一個人,所以像我這種,在女人堆裡很搶手。你真的很幸運,你知道嗎?」
很難笑噢,菁木撇撇嘴,她笑不出來,那對瞪著夏澤野看的眼睛,起霧了。
「嗯,我知道了……」她轉正身子,不看他。他連媽媽是誰都不知道,他竟然在世上沒半個親人了,多慘啊……不知怎麼來安慰,反落得自己很尷尬。她緘默著,躺他身旁,頭偎靠著他的肩膀,眼睛瞪著天花板。一想到這世上,夏澤野就這麼一個人過了不知有多久:心裡很替他痛,眼眶就熱呼呼。
他的手伸來,握住她,好像讀出她的心思,感覺到她真的關心,他侃侃而談,故意將悲劇講成一出黑喜劇。
「這沒什麼,只是麻煩,到銀行開戶,到政府機開辦事,填資料時聯絡人都不知道填誰。最慘是念大學時,有一次半夜肚子痛掛急診,結果要動盲腸手術,醫生非要直系親屬簽同意書,害我痛得要死,還要跟他們解釋我的家庭狀況……」
菁木轉頭,看他滑稽地撫肚,模擬當時的情況。
「那時我痛到眼睛都模糊了,我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跟朋友求救。我說,拜託,拜託來幫我簽一下名字,我要動手術……什麼?不會有問題啦,是小手術……啊?我保證,失敗不會找你麻煩,拜託∼∼不然我付你錢,什麼?你媽說不可以?啊?你爸不讓你出門?!」
菁木格格笑,心酸事過去了,變成他的笑料。他這一鬧,菁木心裡輕鬆多了,轉身,抱他,一雙精靈的眼,瞅著他看,笑笑,撒嬌似地說:「誒,下次你割盲腸,找我啦,我幫你簽啦。」
他睞她一眼。「你神經病,盲腸只有一條,要我割幾次?!」
「對噢。」她哈哈大笑,他也笑。
「現在這種事我委託給律師了,我連遺囑都早就立好了,怕將來死了,財產讓政府沒收了。」
夏澤野告訴菁木,他打算把遺產全捐給佛教的慈濟跟基督教的世展會,他真公平是不?他說:「假如世上真的有佛,我不會下地獄。假如有的是上帝,嘿,我可以上天堂,兩邊都討好到了,你說我周不周全?」
菁木笑他狡猾哩,後來,他睡著了。她就著月光,瞅著他安詳的睡臉,因為聽了他的事,難過到睡不好,她心疼他。側身,環抱他,她滿心溫柔地想——
夏澤野,我要活得比你久,然後不管你生老病死都陪著你,你再也不會經歷那麼難堪的事,你以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