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日光流進氣窗,潛入地下室。
一束橘色光影,落在床鋪上,溫柔而安靜。
昨晚風暴絲毫未侵襲這隱匿天地,寒流離境,晴光燦爛的好日子。
床上,薛東奇睡得很沈,他側身臥著,上身裸露,白床單橫在腰際,日光輕撫,吻著他古銅色肌膚。
外邊大門入口處,記者們守候著。
他們拿著麥克風對攝影機高談闊論,往薛東奇的住處指指點點,好奇的群眾擋在紅磚道上。外邊喧嘩吵鬧,地下室隱匿岑寂,只有他熟睡了均勻的呼息聲。
他睡得很沈。黝黑的睫毛輕掩,平靜的睡容略帶稚氣。
當外面因他混亂,他卻在夢裡安眠無恙,唇角還帶一絲微笑,似夢見什麼歡快事。
牆上圖騰,暗綠色蕨葉好似也睡了,牆角放置的那盆白水荷,葉瓣兒吐氣,在靜隘空間裡,默默行光合作用,偷偷凝聚一滴晶瑩露珠。
心臟在胸膛裡沉穩跳動,血脈在膚底流動。夢裡,他被無形的溫柔包圍,放心安眠。他心愛的女人早上找過他,溫情的關懷是最好的一帖安眠藥。
當時薛東奇剛在警局做完冗長筆錄,被記者們一路追擊到家,一進門就見到阮小芷,她衝過來抱住他!抱得很緊。
電視開著,正在播放他的新聞。
他急著跟她解釋。「其實是……」
「太過分了!」還沒聽他解釋,小芷就罵起來。「我氣壞了,我氣死了!她太無恥,差勁、太差勁了!」她歇斯底里地罵,雙手緊緊抱住他。她嚇壞了,以為他會被收柙。
「哦?」薛東奇放開她,第一次見她發飆呢!他笑了,難得看見她這一面。
「你還笑?我擔心死了你還笑?」小芷惱了。
遭了!可他笑意更深。「第一次見你那麼凶。」
「我很擔心……」眼淚湧上來了。「我怕你被關起來……」
「傻瓜。」他摸著她頭髮,抱著她輕聲哄。「有什麼好擔心,沒事的。奇怪了,你不問問我事情的經過?新聞說我——」
「不可能。」她想也沒想就答。
「哦?」他故意鬧她。「搞不好是真的。」
「嗄?」她猛地抬起臉。「你……你真的想對她……」她傻住了。
他哈哈大笑,她的表情太可愛了。「想啊,想極了……」
她被他弄糊塗了,拽眉瞪他,他捏她臉頰。
「我只想騷擾你。你昨晚去哪?我好擔心啊,你過來……」他握住她手,笑著走向床鋪,他坐下將她的手按在胸口。
「我啊∼∼我現在只想抱著你好好睡覺,我困極了——」她甩開他的手,站在床前瞪他。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她顯得很焦慮。「怎麼辦?你怎麼辦?J
「過來,我告訴你怎麼辦。」他拉她直往床鋪倒。她想起身,他卻一個翻身手臂壓住她。於是他們側臥,面對面躺著。「你好香啊,是不是剛洗澡?」他聞她頭髮,眼底盈滿對她的愛。
看他那麼悠哉,她不禁歎息。「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可能會坐牢。」
「來,親親……」他親她眼睛和耳朵。
「你別鬧,你正經點,我們來想辦法,東奇!」她尖叫起來。
他笑呵呵,吻她額頭、鼻子,還有嘴。唉,她太緊張了,一大早跑來,她是真的關心他啊,他心底好溫暖。
小芷板開他的臉。「我等會兒要去上班,你別鬧!」她紅了眼睛。「俞穎鵑告你性騷擾,新聞都播了。」
「傻瓜。」他哄著地。「放輕鬆點,不要慌。」大風大浪他見多了,這點事根本不放眼底。「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我不擔心。」
他將她臉畔一撮亂髮塞至耳後,然後定定望住她。
「首先呢,俞穎鵑想誣舋我,她可以請大律師控告我,然後警察會起訴我。可是一旦當庭對質,她就會露出馬腳。昨晚做筆錄,她的陳述前後矛盾。一下說我右手抓她肩膀,左手扯她衣服,重新問她,她又說我右手拉她衣服,左手按住她……」
薛東奇陳述昨晚情形。
「做筆錄前,我已先要求警察錄音。小細節不可能捏造得出來的,就算她心思縝密,總會露出馬腳。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事實只有一個,我只要陳述事實就行了。她告我非禮,我還會反告她誹謗,一時間事情會鬧得很大,不過也只一陣子,只要耐心等法律還我清白就好,不用讓她壞了我心情。現在,我知道你相信我,那就更沒什麼好搶心了,是不是?」他在什麼地方長大的,這事他擅長應付。
聽他這麼一說,她稍稍放心,放心的同時,又強烈感到內疚。
「你為了展覽的事……去找她?」她猜測。
「是。」
原來他知道了。「假使一開始,我不找你開畫展,這些麻煩就……」
「噓。」他戳她額頭,口氣略帶責備。「我猜你又要說蠢話了,什麼都是你害的啊……嘿!我不想聽。情況變得有點複雜,沒關係,我們一起克服。至於怎麼克服嘛,嗯……我今天先去拜訪你媽——」
「嗄?」她跳起來。在這當頭?
有這麼可怕嗎?他笑了。「好像不是好時機喔。」
「當然。」小芷瞪他一眼。
「現在去見你媽的話,她會拿掃把打我嗎?」
她笑了。「不是沒這可能。」媽和阿姨肯定已經看見新聞了。
「唉——」他裝得可憐兮兮。「我真是情路坎坷,昨天我想跟你求婚,你沒來,電話也不打,我擔心極了……」她聽了怔住,他繼續說:「戒指都買好了。」他從長褲口袋裡掏出來,抓住她的手,硬是給她戴上。
小芷坐在床鋪上,瞪著那枚戒指。「你……真那麼喜歡我?」她的眼裡淚光閃爍。
「廢話。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小芷聽了哽咽。
他跳下床,把圍巾拿出來套在脖子上。在她面前走來走去,一副囂張招搖的模樣。
「你幹麼?」小芷臉紅了。
他摸著圍巾對她笑。「我喜歡,我太喜歡了。」
她笑了,望著他含蓄道:「喜歡就好。」她好開心。
「如果你肯答應嫁我,那我就樂翻了。」
小芷眨了貶眼睛。「真的想娶我啊?」
「是。」他過來捧住她的臉,深情道。「我知道你對婚姻沒信心,但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永遠不會厭倦你,我們會是一對模範夫妻。」
「即使……結婚後,你發現我有很多缺點,我其實很平凡、很乏味,你也不膩?」
「喔。」他點點頭。「我知道了,阮小芷,你心理有病,你根本是個極度自卑的女人!才會問這種傻問題。又是平凡、又是乏味的,哪有人這樣形容自己?」
她瞪他,生氣地說:「你當然不懂,你那麼好,而我太平凡了,我想不通你怎麼可能愛我。」她當然會怕啦!瞧瞧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太耀眼而她太自卑,她如何相信他會永遠愛她?
「你當然想不通。」薛東奇坐下,他吻著她頭頂,雙臂錮住她的身體。「喜歡你的人是我,這問題啊,該由我來回答。」他溫柔地按摩著她的肩,她的緊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無蹤了。
他在她耳朵旁說著:「阮小芷,正因為你平凡,所以我喜歡。因為你單純,所以我愛。我的過去你無法想像,成長的環境讓我見識到太多人性的醜陋,我的成就更讓我明白人性的虛榮和貪婪。名利的追逐、人與人的勾心鬥角,我厭倦透了……記得我去圖書館找你的那天嗎?」
「我記得。」那天他帶URBANI送她。
他回憶道:「那天……我在最後一排書架找到你,陽光印在你的臉頰和肩膀上,我站在你身後,看著你站在梯上拿撣子把書上的灰塵掃下來,你表情嚴肅,眼色卻很溫柔,好像那些書是你的寶藏,它們只是書而已,而你對待它們卻那麼溫柔……」他溫柔地說著,來自他身體的溫暖安撫了她的心。
「小芷,你聽好了,就是在那一秒我決定愛你。後來當你提起我的畫,多少評論家分析解構我的畫作,多少人給我肯定和榮耀,都沒一個像你說得讓我感動,你是真正懂得我,真正在喜歡我的畫。那一刻啊,我就決定要追到你,把你娶來當老婆,而且,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阮小芷深吸口氣,抑住因感動而湧上的淚水。
他的頭抵住她額頭,眼睛直直盯住她眼睛。
「我愛你,可不是一時的衝動。你要是還懷疑,還不肯相信,那真太侮辱我了,我看起來這麼不可靠嗎?」
她迴避他的眼神,淡淡道:「俞穎鵑取消你的展覽了。」她給他惹太多麻煩了。
「是,沒關係,我們來辦個更大的展覽。還有啊,你別在她底下做事,來當我的經紀人,怎麼樣?我來搞個畫廊,你來當老闆娘。」
她笑了,心底好甜蜜。「再說吧!」她得考慮到阿姨。
他唔了一聲。「唉,就知道你不會答應,我果然情路坎坷。」
他沮喪地往後一倒,癱在床鋪上,一副多可憐的模樣。
她湊身過去,躺在他身旁,溫柔地凝視他,用著近乎崇拜的口吻說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你從不逃避問題,難道……什麼問題都難不倒你?」
為什麼她沮喪得要命,他卻說得很容易?他從不害怕?現在他被俞穎鵑陷害,他仍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倒像是她大驚小怪了。
他翻身面對她側臥,他輕撫她臉頰。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頸上激起一陣愉悅的輕顫,他眼裡的溫柔,吸引她全部的注意。
「小芷啊,你有個毛病,想太多了綁手綁腳,顧慮這個又考慮那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啊!越複雜的事,就用越簡單的心面對……有時,要任性一點,就算一時惹誰傷心或是把事情鬧僵,那也沒什麼。永遠不肯表態默默承受,壓抑住自己,那更糟糕。別人不知道你痛處在哪,還一直踩,你不痛死了?」
「嗯,有道理。」她想到媽和阿姨昨晚忙著責備她,當時她難過極了,納悶她們為何不聽聽她的想法?而其實是她太膽怯,她應該要試著讓她們理解她。她羨慕馨蕙,馨蕙才不管媽和阿姨生氣還是傷心,總是哇哇叫的大聲說出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唉,她是該勇敢並且自私一點。
「那麼……你同意我說的?」
小芷用力點頭。「我同意,這的確是我的缺點。」
「你說的喔,那麼晚上我去見你的家人。」
「嗄!」她又跳起來了,一臉驚恐。
他哈哈大笑,真是積習難改啊!「嗄什麼嗄?我想拜訪伯母。」
阮小芷開始想像他們吵架的情景,真可怕……
「不要啦∼∼」媽討厭他呢,會問他很多事情,從工作長相到穿著一一挑剔他!媽媽會干涉她的愛情,鬧得她不得喘息,壓力很大。
「什麼不要?」薛東奇面色一凜。「我在跟她女兒交往,拜訪她是應該的。」
「我們這樣很好,幹麼一定要認識我媽?」
「難道……我們交往的事,你家人都不知道?」他聲音緊繃。
她露出心虛的微笑……不過,經過昨天,現在可是都知道了。
薛東奇正色道:「我不只要見你母親,還要請她答應。」
「什麼?」
他翻身壓住她,目光炯炯。「答應把你嫁給我,我想清楚了,我厭倦約會啦、戀愛啦,我想要安定的生活,想光明正大跟你在一起,尤其是晚上,我要抱著你睡到天亮。每次你急著回家,我一個人留在屋裡,不知道有多寂寞。」他竟然像孩子般跟她撒嬌,說得好委屈。
「你本來就是一個人住啊!」小芷笑了。
他揪起眉頭。「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遇見你以後就不一樣。」他這次拗上了。「帶我見你的家人、朋友、親戚、同事。」他親吻她耳朵。
「不不不……」好癢!小芷縮住肩膀,笑著直躲。「別鬧啊!」
「我見不得人啊?」可惡!
「不是啦!」小芷拍他的臉。
「我很討人厭嗎?」他一副受創的樣子。
小芷哈哈笑。「也不是。」
「那為什麼?你擔心什麼?我想你母親會喜歡我的,只要是女人都喜歡我。」他半開玩笑地說。
我媽不會喜歡你的。望著他好看的臉,摸摸他的長髮,小芷歎息。
「我覺得這樣相處很好、很快樂。」
「你看看,你又在逃避問題了。想遠一點,阮小芷。」他拍拍她的臉頰。「你不可能永遠把我藏起來吧?我們總要結婚,還要生孩子,然後住在一起,白頭偕老。」
「我還是覺得維持現狀最好。」把他跟她家分開,她不想和母親討論自己的愛情。
「你真讓我生氣!」薛東奇很沮喪,翻身背對她。說了這麼多,她還是不開竅,氣煞人也。
生氣了?!小芷湊身過去橫抱住他。「東奇?」
他撂下話。「別以為我愛你,就要我跟著你的方式走。」他嘔極了。
她身子一怔,這真令人洩氣。
見她的親人和朋友這麼重要嗎?她愛他還不夠嗎?
她不懂,真的不懂,人為什麼都那麼傻?分明很快樂偏要更多?這樣戀愛不好嗎?非要弄到結婚,朝夕相處,柴米油鹽,慢慢磨蝕掉愛情,最後互相討厭?
為什麼不能永遠保持住戀愛的感覺?
她不要他們落得和父母一樣的下場,她討厭情況更複雜。
知道他生氣了,她可以感覺到他繃緊的身體。
小芷鬆手。
「東奇?你……別這樣,還是……你……你想分手?」
「你真要把我氣死!」他咆哮,轉過來火大地抓住她肩膀。「不要當我像隨時可以拋掉的東西,太可惡了,你知道你這樣說多傷人?」什麼分手?!
她臉色刷白,紅了眼睛。她眼眶一紅,他立刻鬆手,難過得抓抓頭髮,又挫敗地躺回床上。
「唉。」他無奈地笑了。「你真是我的剋星。」弄不懂啊,看來懦弱的她,竟可以把他惱得一點辦法也沒有。想他這輩子恣意妄為的,有誰給他氣受?唯有她,簡直是造孽了,被她治得死死的。簡直像傻瓜,甘願跟她的步調走。
被他突來的咆哮給嚇著,她輕聲啜泣起來。
「你不准哭,我才應該哭勒,嗚嗚嗚∼∼」他滑稽的擠眉弄眼逗她。
她怔住,破涕為笑。
唉!他攬她入懷。
日光把影子偷渡到天花板上,金色的光芒與暗黑的影子在上頭婆娑。
「那是樹的影子,你看——」他比著,有道黑影閃過。「某個女人走過去了,你閉上眼,你聽,答答答……這人穿高跟鞋……」
她閉上眼,那答答答的聲音又快又響。
「走路的肯定是個時髦的女人,聲音清脆表示鞋跟很細,急著去上班吧。」他斜睨她。「我常一個人躺在這裡,聽外面的聲音,你聽,是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你聽見什麼?」
「有人練鋼琴……」她說,聽見琴聲一直重複某段旋律。
「是,這人住我摟上,喜歡一早就練鋼琴,感激他讓我瞭解,什麼叫魔音穿腦。」
她被他逗得哈哈笑,她閉上眼,努力聽。
「嗯……我還聽見……」她偎近他胸膛,睜開眼仰望他,撒嬌地笑著說。「怦怦、怦怦,是你的心跳聲。」
「哦?那你肯定也聽見它說話了。」
「有嗎?」
「有啊!它說好痛、好痛,讓一個女人氣的。」
小芷歎息,決定跟他說一點自己的事。
「我爸也愛畫畫……」她撫摸他下顎新生的鬍髭,淡淡道。「他曾經很有名,寫了不少書,書內插畫都是自己畫的。有一次我過生日,他畫了個很大的蛋糕在牆上……」很久沒提起父親,這一說,才驚覺自己好久沒想起他。喉嚨酸澀,難過起來。
「你爸媽為什麼離婚?」他直入問題核心,想知道她為什麼對愛沒信心。
她沉默了會兒才說:「聽阿姨說,他們戀愛好多年,結果一結婚就完蛋了,大家習性不同,朋友也不同。我爸喜歡熱鬧,很多藝術家朋友;我媽是老師,最討厭爸爸帶朋友來家裡。後來他們常吵架!慢慢速架也不吵了,嗯……然後我爸外遇,我媽抓奸,鬧得很嚴重,就這樣。」
「我知道了,你認為一旦我們結婚,天天在一起,早晚我會厭倦你,所以寧願維持現在這樣?不讓我接近你的家庭,也不讓我跟你的親人熟悉,你以為這樣我們就能永遠戀愛?」
小芷默認,他親吻她的額頭。
「傻瓜。」他為她心疼,她的想法太不實際了。她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太糟糕了!他猜她父親的事,肯定帶給她很大的傷害。
「不只這個問題——」小芷輕聲說。「你不是我媽喜歡的型。」不只不喜歡,甚至是討厭!
「那你可以和我私奔。」他無所謂地說道。
她瞪他一眼。「不可以。」
「那……我猜猜……我去拜訪你媽的時候,就穿老土的衣服,戴厚厚的眼鏡,騙她我是老師或是公務員,這樣她總喜歡吧?」他逗她笑。她也真笑了。
「那你還得剪頭髮,她討厭男人留長髮。」她笑著扯扯他的頭髮。
「好,拿剪刀來!」
她哈哈笑。「還有你不能跟她說些有的沒的。」
「哦?」他眨眨眼。「哪些算有的沒的?」
「討論藝術啦、鑲畫啦、流行設計啦,她不愛聽這些東西。」
他板起面孔。「是,我跟她討論四書五經,什麼詩經、道德經的。」
她笑嘻嘻。「還有,別漏掉我媽最愛的佛經。」
「那有什麼問題!」他煞有其事道。「我最愛讀金剛經,我跟她研究六祖壇經,或者我們可以坐下來一起誦經。」
想到那畫面,小芷笑岔了氣。「這麼討好她啊?」
「唉!誰叫我愛她女兒。」他說得很委屈。
「結果你成了我家一份子。」
「是。」
「結果你變得跟她一樣。」
「是。」
「那我就不愛你了。」小芷摸摸他的臉。「我就喜歡你跟她們不一樣啊!我不要你為我改變,你也不必討好我家人,我們在一起沒壓力,多好?!」
「我懂了。但是聽聽你說的,那也是我想對你說的。既然我們都不打算要對方改變,都欣賞對方原來的樣子,那麼結婚又有什麼好擔心?很多人婚姻失敗,是因為想掌控對方的身體和心靈,干涉對方一切,逼得雙方不得喘息。而你不會,我也不會,所以,你有什麼好怕的?」
「但是天天朝夕相處就很難不干涉對方吧?也許我有你討厭的缺點呢!」
「沒錯,我特討厭你對我沒信心。小孩子學走路不斷摔跤,難道因為會摔跤就不走路嗎?分明有兩條腿,幹麼浪費?有緣分相戀為什麼要怕東怕西的?是,我們當然可以永遠這樣戀愛就好,但你不會想要跟我有個家嗎?晚上睡覺不會寂寞得想抱著我嗎?難道我們永遠要約會來約會去?還有,你不想跟我有個可愛的孩子嗎?」
小芷猶豫了,為什麼他說的話那麼有道理,她有一點被他說服了。真的要讓他見母親?真的可以?會不會變得很麻煩?事情會不會更糟?
「怎樣?你弄清楚沒,小傢伙?」他親她臉頰。
她忐忑道:「那……好吧,我會試試看。」
「就跟你媽說,有個很帥的男人要見她。」
她笑起來,他真是夠了。
「好啦,我會說。」
「越快越好。」
「……」小芷想像母親震驚的表情。她要結婚,跟薛東奇?真的?真的可以?
「我們約定好了,你答應我了喔,」他鄭重警告。「別讓我失望!」
「是……是……」她答應得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