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後一天,適合回顧和展望,是結束也是開始。
孫雨綾從早到晚趕赴大小活動現場,身為最受矚目、最受歡迎的新人,她所到之處都掀起瘋狂熱潮。
從南到北,各大跨年活動都力邀她出席,她甚至得搭私人飛機,把握分分秒秒的時間,讓更多人愛上她的歌曲。
即使已紅透半邊天,她仍唱得用心、舞得賣力,彷彿被誰點通了穴道,情感渲染的功力更甚以往,每首歌都讓歌迷歡呼,甚至情不自禁地落淚。
晚上六點,孫雨綾一走下舞台,經紀人胡婉姿對她說:「阿綾,結果出來了。」
胡婉姿說的不是別的,正是年度銷售成績,由各家媒體和唱片業者監督的公信榜,正在發佈名次。
「我是第一名,對吧?」孫雨綾自信滿滿地說,儘管她內心也在狂跳。
「對極了!我真服了妳。」胡婉姿自己都不敢相信,出道不到一年的新人竟能獲得如此成績。
「謝謝妳通知我,我還要換裝,趕下一場。」孫雨綾竭力保持冷靜,這只是一個起步,她要每年都得到冠軍,才能讓那個人不再消失。
這很可悲嗎?或許從某種觀點來說是的,但為了喚回他的背影,她能做的都要去做。
午夜之前,她唱完最後一首歌,陪歌迷們一起倒數,互相恭喜:「新年快樂!」
時針邁進新年度,她載歌載舞了三首勁歌,彷彿明天就是末日似的,全心全力唱出屬於她的歌,這是她的夢想、她的事業,她活在掌聲和安可聲中。
同時,也活在那一雙忽遠忽近,卻從未離開的眼中。
深夜兩點,結束最後一場活動,唱完最後一首歌,孫雨綾走下舞台時,身體幾乎不是自己的了,卻擁抱著充實感,以及無法壓抑的……期待感。
她拿到第一名了,楊振邦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得知這消息,他會怎麼做?他們即將有怎樣的進展?
說她是個戀愛中的傻瓜也好,就為了得到愛人的垂青,她費盡全心全力,只求在迷霧中找到一顆流星,此刻這是她唯一願望。
回到後台,化妝師、服裝師等人都上前來,一邊替孫雨綾卸妝、換衣,一邊恭喜她以新人之姿獲得年度冠軍,演藝圈的天後非她莫屬了。
「阿綾,」此時胡婉姿忽然拉住她的手,附耳道:「總裁在等妳。」
「等我?」孫雨綾忽然臉一紅,想到今晚會發生什麼,想到胡姊會怎麼猜測,都讓她羞怯難抑。
胡婉姿看起來似乎一切都明瞭。「別讓他久等了。」
「嗯。」孫雨綾不再遲疑,她沒有時間害羞,她努力追求的,不正是這一刻嗎?
離開後台,在三位助理的掩護下,她順利搭上廂型車,經過九拐十八彎,確定無人跟蹤,開到一條小巷,前方出現一輛黑色賓士。
那便是他了。孫雨綾心頭狂跳,差點忘了要戴好帽子、假髮和墨鏡,這些還是助理幫她打點好的。
下車、上車的過程中,迅速而沈靜,她一徑低頭不語,賓士車緩緩開動,不驚擾任何人。
這是夢,而夢就該靜靜的,否則隨時會被敲醒的。
四周景象從都市轉為郊區,深邃夜空落下雨絲,點點滴滴打在窗上,也打在兩人心上,無法平息。
楊振邦俐落開著車,看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只有最眼尖的人,才會發覺他全身緊繃。
對於今晚他是矛盾的,他比誰都希望她登上冠軍寶座,卻又不確定該給她怎樣的獎品。
當真要了她、愛了她,對她才是最好的嗎?這已超過他思考的範圍,一牽扯到對她的感情,他的腦袋就不管用了。
孫雨綾幽幽開了口:「你終於來了。」
「應該沒有遲到吧?」他問得頗具涵意。
「再晚一點,我可就不等了。」她倔強地哼了聲,卻只覺心酸,其實她會等的,即使天荒地老,靈魂都老了。
才二十歲的她,為何有這番心境?等待的日子裡,一天都像是三年,算來她已有千歲以上了。
「那麼,我太幸運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不像對待孩子那樣,因為他還撫過她的臉、她的唇。
她的呼吸幾乎被他的手奪走,忽然想到,一個追愛的女人終於追到這雙手,是該微笑或哭泣?
「如果我說,我比妳還期待這天,妳相信嗎?」就在今夜,他允許自己放縱,拋開那些過於沉重的理由,剩下的,只是一顆單純為她跳動的心。
她點點頭,她願相信,他也像她一樣,早已按捺不住這份情火蔓延。
風景越來越開闊,風雨也隨之強烈,車子開到海邊一棟別墅,他們互擁著跑進屋門,衣服濕了一大半,卻無法感覺到冷。
什麼都不用多說,他們已期盼彼此太久,用力扯去對方的束縛,不需任何柔情密意,一把火燒了三年,爆發時如同火山,天塌下來都擋不住。
風雨聲中,他們結合了,彼此仍是沈靜,唯有強烈的呼吸和心跳,藏也藏不住,在昏暗中格外清晰。
孫雨綾幾乎落淚,她無時無刻期盼的,就是這個夢,有他也有她的夢。
幾番雲雨過後,她貼在他的肩上歇息,他靠著她的髮絲喘息,不須說「我愛你」或「我也是」,他們直接跳過談情說愛的步驟,如同一對交往多年的戀人。
她伸出舌,像隻貓,舔過他的汗滴。「你原本是住在山上的,為什麼選了海邊?」
「山上太靜了,不一定時時有風聲,海邊很好,無時無刻有浪潮聲。」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肩背,那曲線比任何音符都美妙。
「你怕靜?」她想不出他會害怕任何事情。
「是的,我怕。」他更怕的是,這份愛已難喊停,喊了停也要愛。
終於擁有她之後,教他怎能再回到想念的日子?或許從相見的那一晚,他就該明白,兩人之間注定要發生的事情,拖得越久只會讓後勁更強,就像水壩抵擋不了海洋,最後被淹沒在海嘯中。
然而,他是滿心情願被淹沒的,除了陣陣抽痛的自責,這可說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刻。
「那我唱歌給你聽,你住山上或海邊都不怕了。」
「好,這樣很好。」他撫過她的唇,這會唱歌又會接吻的唇,他將眷戀一輩子。
「明天你還會在嗎?你會不會又消失了?」
她臉上寫滿熱切期待,他卻得降低這溫度,做出一個不算承諾的承諾。「我不會太常出現,但我也不會離開太久。」
他被她勇敢追愛的決心打動了,卻不能保證自己能讓她幸福,只好採取折衷做法,不放開她也不牽絆她,只要她想結束,隨時都能結束。
有他這句話,孫雨綾已經滿足了,比起過去那無邊無際的等待,至少她有個希望。
「我會等你。」
「妳如果有更好的選擇……」
他心想也許他該放手,讓她有更幸福的人生,但她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我沒有選擇,我一直都是你的……」她主動吻上他,明知愛他就像飛蛾撲火,明知愛他就要心痛心碎,但不愛的話,她還有什麼?
楊振邦全心回應這個吻,再也無法閃避了,他必須全力擁抱這份愛,只願他有時間愛多一些、久一點,只願這一切不會是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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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十歲慢慢走向二十五歲,孫雨綾長大了,也成熟了。
出道五年,她一直都是年度銷售冠軍,打破的紀錄不勝枚舉,拿到的獎項裝滿了好幾櫃,甚至要在公司特別辟出一個房間,就為了擺放她驚人的戰利品。
高處不勝寒,是誰這麼有先知卓見?完全說中她的心事。
楊振邦常打電話給她,要求她的歌聲撫慰,大約一個月和她見一次面,直接到他的海邊別墅,有時激烈瘋狂地擁有彼此,有時相對無言只是一起呼吸。
為了躲避媒體追蹤,每次她和楊振邦見面,總要偷偷摸摸、聲東擊西,在這世界沒有人知道,他們曾分享過的那些永恆。
身為歌壇天後,她的感情世界自然也成為焦點,一個女明星不鬧點花邊新聞,是容易引人疑竇的。
胡婉姿深諳此理,替孫雨綾找了幾個緋聞對象,安排他們一起吃飯、出遊,還「碰巧」被記者或民眾拍到,隔天就成為影劇版頭條。
孫雨綾不是小女孩了,她懂得什麼叫「作戲」,若大家需要她的演出,她願全力配合。
於是乎,她有了緋聞男友一號、二號、三號,時而曖昧,時而陌生,每位男明星都極度願意配合,能和天後的名字連在一起,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楊振邦將這一切看在眼底,他不動聲色,放手讓胡婉姿去運作,讓孫雨綾去假戲假作。
他既沒有資格綁住她,也沒有權力限制她,若能在這遊戲中,找到一個真心對她的男人,那就是他該告別的時候了。
「阿綾,什麼時候要結婚?」記者們常這樣問她。
「快了。」
「快了是什麼時候?」
孫雨綾神秘一笑,不給明確答案,她的單純已轉為世故,懂得適時的隱藏天真。
當晚楊振邦出現了,事前沒有任何通知,他對她的行程非常清楚,在她收工後,司機沒有直接送她回家,反而來到東北角一處小漁村。
孫雨綾也不用多問,不遠處那台賓士車正在等她,於是她靜靜下車,再坐上情人的車。
情人?他們之間的關係算情人嗎?從來沒有承諾或情話,誰能為他們做出定義?只是彼此需要、期盼,不像一般情侶彼此探索、確認,他們就是這樣的關係。
開往海邊別墅的路上,楊振邦始終無言,他不說想念,也不多做問候,彷彿他們天天都見面,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好。
孫雨綾則打開車窗,讓海風輕吻她的臉,表面看來很平靜,內心卻像浪花一樣激盪,每次和他「約會」,總讓她像個小女孩興奮。
「妳最近常上新聞,小心物極必反,不要太誇張了。」他終於開口,只說了這一句。
他的語氣平和,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很幼稚,他只是她的老闆,不是情人不是丈夫,如果她遇到一個好男人,他理當給予祝福。
可惜,他的修煉還不到功夫,每次看到報導她的緋聞,他明知都是煙幕彈,明知她根本沒時間約會別的男人,心情上卻久久難以平復。
若他能給她最完整的愛,公開戀情,甚至步入禮堂,她還用得著跟那些男人周旋嗎?
「我知道,過陣子會轉移焦點的。」她知道他指的是誰,那位香港男星追她追得太勤,她擋得又不夠牢,這陣子天天都要被報導,還傳聞說她是不是好事將近?
有時她會偷偷地想,不知他會不會因此吃醋?這種幼稚的感受,對他來說應該是愚蠢至極吧?
哪像她這傻瓜,只要一想到他可能跟別的女人有曖昧,就會自己生悶氣到吃不下飯呢!
她哪兒知道,常常氣到吃不下飯的是楊振邦!
回到海邊的別墅,兩人頗有默契,一進門就瘋狂擁吻,填滿分開這段時間以來的寂寞,連話也不用多說,就在沈默中品嚐彼此、擁抱對方。
午夜,倦極的兩人躺在床上,天花板開了片天窗,天氣好的時候就看得到星星。
床很大,他偏偏要和她擠在同一側,枕頭有兩個,他偏偏要跟她共用同一個,依戀是不用言語,直接就可表達的,當他那樣固執的擁著她,一切都在不言中。
「你看,今晚星星多美。」她指給他看,那銀河彷彿伸手就摸得到。
他搖搖頭,對夜星沒多大興趣,只迷戀她的眼眸。「我得戴上眼鏡才看得到。」
「你的度數好像加深了?」她注意到這點,他在昏暗中的行動不如日常靈敏,但他那雙眼依然深不見底,比起天上繁星更吸引她。
他揉一揉雙眼。「嗯,工作太忙,用眼過度。」
即使兩人已無距離,就像一對最親密的情侶,他仍保有一部分自己的空間,不肯讓她看清,那將是他一輩子的秘密,也將伴隨他離開這世界。
「這樣不是會更常頭痛嗎?」
「老毛病了,沒關係。」
他總是這樣說,她也不敢多問,兩人之間還是有段鴻溝,他不願讓她跨越,她怕跳過去就要打破某些平衡,只得繼續旁觀,否則早就押他到醫院去做全身健檢了。
「我唱歌給你聽。」若能讓他減少一點不舒服,她唱到倒嗓也無所謂。
「好。」他摸摸她的頭,心底一陣暖意,他很明白她的關懷,他是被愛的,被如此一個天使般的女人。
但他能回報給她的是什麼?他既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他只能貪戀這永恆的片刻。
征服無數歌迷的天後,其實最想唱歌給情人聽,在那輕柔歌聲中,他緩緩進入夢鄉,也許在夢中,他會是個敢愛的勇士,為了保護他的公主,犧牲一切也不足為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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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得到第幾個獎,在每個光榮的時刻,孫雨綾總會先九十度鞠躬,再送上熱歌勁舞或抒情曲調,答謝評審和歌迷們的支持。
沒有這些人、這些事,她的夢怎能成真?為此她深深感激,更加賣力,絕不輕忽。
一下台,眼前是笑容可掬的胡婉姿。「阿綾,恭喜妳!今晚拿了三座獎。」
「謝謝,」在助理的幫助下,孫雨綾邊換裝邊回答:「胡姊,妳幫我拿去公司放吧!」
「原本放獎盃的房間快爆滿了,我得找個大一點的空間。」
「那拜託妳了。」孫雨綾閉上眼,讓化妝師替她卸妝,只要不上台的時候,她總一臉素顏。
胡婉姿對她說明了一些事,包括最近的廣告代言、公益活動、演唱會行程等,在公司的專業企劃下,她每天都會有新歌迷產生,除了她的歌唱實力、個人魅力,包裝和行銷也功不可沒。
孫雨綾把工作細節牢記在心,末了才說:「胡姊,明天上午沒工作,我可以多休息幾小時,今晚我想去我以前駐唱的那家Pub看看。」
「好,我讓司機送妳去。」胡婉姿立刻答應,大明星也是人,偶爾需要懷舊一下。「不過妳一樣得先變個裝,還有我跟老闆商量一下,請他們準備最隱密的位子。」
「嗯。」孫雨綾明白自己的身份,胡姊每次都答應她這任性的請求,已經是很寬容了。
稍晚,司機開車送她到目的地,店名已經改了,外觀也不一樣了,只有那藍色霓虹燈沒變,閃爍著讓人懷念的光芒。
兩名助理隨她走進餐廳,兩名保鑣則在外守候,幫她注意有無媒體記者,即使她已刻意變裝,在楊振邦的授意下,還是隨時有最完善的保護。
助理先替她找到最隱密的位子,才在隔壁桌坐下,讓孫雨綾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有時身旁太多支持者、保護者,會讓她忘了自己是誰,因此只要在安全的情況下,她就會要求自己靜一靜,沈澱那太常翻騰的心緒。
晚上十點,一個人喝杯果汁,聽聽歌,多愜意。
她戒煙戒酒非常徹底,連酒精量極低的啤酒都不喝了,作為專業歌手,她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喉嚨。
當初那個動不動就抽煙喝酒,自以為很帥很酷的小女孩,現在想起來多可笑,卻也多可愛。
這間Pub換過幾任經營者,裝潢早已不似當年,但那小舞台仍在一樣的地方,此刻有幾個年輕小伙子,正賣力唱著R&B風格的曲子。
孫雨綾雙手托頰,含笑望著舞台,看到的不是眼前人,而是當初的Blue Net。
他們那時多瘋狂、多熱情,邊賣早餐還會編歌自娛,對未來充滿期待,每每在客人中尋找星探,幻想哪一天會被發掘,他們要一起發光發熱,還要用音樂征服全世界!
老朋友呀,你們都在哪裡?見了面會跟我打聲招呼嗎?拋棄夥伴們的我,能否得到你們的寬容?
老天爺彷彿要回應她的問題,又彷彿要向她開玩笑,就在這時,她眼角瞄到一個人影,那似曾相識的男人從門口走進,身旁抱著小孩的應該是他妻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雖然小孩子來Pub比較少見,這畫面也不算太奇怪,讓孫雨綾瞪大眼的是那男人……她不會認錯的,那確實是白威!
她向助理使了個眼色,機敏的助理立刻跑過來,她交代幾句話,助理便走向那一家三口,邀請他們坐到最角落的位子。
突然被搭訕,那一家人雖詫異,但聽說是熟人,也就走過來看個仔細。
「白威,好久不見。」孫雨綾取下墨鏡和帽子,對昔日老友打招呼。
「妳、妳是阿綾?」白威終於認出她來,這幾年他發福了,但那笑容沒有變,仍是大大的、暖暖的。「天啊!真不可思議!」
「是啊,真巧。」孫雨綾對他們微笑,表面平靜,心頭卻震撼得厲害。「居然在這裡碰見你。」
「好久不見,妳好嗎?」他的口氣沒有譏諷,只有真誠問候。「啊……我這問題真有點蠢,妳現在這麼紅,當然一切順心如意。」
「謝謝你……」孫雨綾沒想到再次相逢,能是這樣和平的氣氛。
坐定後,白威替他們介紹。「這是我老婆小慧,還有我兒子小智,四歲了。」
「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孫雨綾對那嬌小的女人點個頭,又摸了摸那小男孩的臉,他長得很像他爸爸,一張適合笑容的臉蛋。
還記得當年白威對她的告白,她不禁要想,在眼前的這幅全家福,她曾有機會成為女主角,但是她選擇離開,也放棄了平凡的幸福。
「妳真的是孫雨綾?!」小慧知道自己不該尖叫,卻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好喜歡妳的歌,我每張專輯都有買,可不可以請妳幫我簽個名?」
白威提醒老婆。「小聲點,要是被別桌客人聽到,阿綾就走不開了。」
「沒錯,就拜託你們幫我掩護了。」孫雨綾從皮包拿出簽名照,她對歌迷向來大方,總隨身攜帶以滿足他們。
小慧接過去一看,興奮又陶醉,差點要昏倒。「好棒喔!」
這時,小男孩對母親撒嬌道:「媽咪,我要上廁所!」
「好,媽咪帶你去。」小慧抱起兒子,她雖嬌小力氣卻不小,為母則強。
桌旁留下孫雨綾和白威,兩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白威喝了口雞尾酒,歎息道:「時間過得真快,距離上次見面,已經七年多了。」
孫雨綾點點頭,頗有同感,彷彿只是一眨眼,那些美好過往就已經只是過往了。
「我有時會回來這裡聽聽歌,心想也許會碰到你們。」那是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想看到卻又怕看到,畢竟當初她是那麼無情的離開……
「大家早就都散了,不過還是有保持聯絡,對了,大鳥和小蝶終於結婚了,今年初才生了第一胎。」
「真的?恭喜他們,可惜我沒收到喜帖。」她還清清楚楚記得,那像姊姊一樣照顧她的小蝶,還有像哥哥一樣包容她的大鳥,他們一定要幸福才可以呀。
「想寄給妳也不知從何寄起。」白威這話並不酸,只是陳述事實。
「抱歉,我居然就那樣走了。」她再次自責,今日她的成功,正是當初背叛他們才得到的。
然而,白威已不是當年血氣方剛的白威,經過歲月洗禮,他看開了很多,也領悟了不少。
「別說抱歉,那時我說我不會祝福妳,只是氣話,其實我是深深祝福妳的。」他端起酒杯,輕敲一下她的果汁杯。「每次看到妳在電視上唱歌,我都覺得萬分驕傲。」
「謝謝……我、我好高興……」聽到這些話,她心底某個地方融解了,又疼痛又甜蜜,原來她是可以被原諒的,朋友仍當她是朋友。
「現在我開了三家餐廳,可能當年賣早餐賣出了心得,就走上了餐飲業這條路。我還打算把這家Pub買下來,找大鳥、阿宏、扣子他們回來,讓Blue Net再活一次。」
這幾年做生意之餘,白威卻不曾遺忘音樂,常掛念著何時能重拾樂譜,和三五好友彈彈唱唱,喚回那最單純的快樂。
「真的?」孫雨綾興奮得睜大眼,內心翻湧著和十八歲一樣的心情。「如果你們不介意,也可以讓我一起上台嗎?」
「當然歡迎!不過妳得先變裝,否則會發生暴動的。」今非昔比,她可不是默默無名的小主唱,而是叱吒樂壇的巨星呢!
「沒問題,」孫雨綾玩笑道:「我學過易容術,要我裝人妖都行。」
白威笑了。「好,就這麼說定了!」
兩人擊掌約定,默契一如從前,霎時間她好想哭,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又回來了,多年的時間不曾拉開距離,他們仍是青梅竹馬,仍是好哥兒們。
「阿威,」這時,小慧帶兒子走出洗手間,對丈夫說:「小智不太舒服,可能是吃壞肚子,我看早點帶他回去吧!」
「好。來,小智,爸爸背你。」白威雙膝一彎,將打著呵欠的兒子背上背,小智的臉貼著父親的肩膀,雙手抱著父親的脖子,一臉安心和依賴。
白威已經是個父親了。孫雨綾忽然領會到這點,當年那個毛躁小子,而今多麼穩重成熟。
說不上為什麼,她心底一陣酸苦,這畫面讓她由衷羨慕,若那時她選擇了留下來,此刻擁有這份幸福的人會是誰?她不後悔走上唱歌這條路,但她得到許多,也失去許多……
人生的幸福,除了事業的成就,更需要感情的圓滿,她卻連一個可以牽手逛街的對象都沒有。
「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一步。」小慧對偶像微笑,輕輕揮手,羞澀中帶有崇拜。「希望下次還能見到妳,我真的好喜歡妳!」
「謝謝妳,再見。」孫雨綾也微笑以對,直到他們走出門外,她才讓自己露出些許失落。
有些事情已不能再來過,在告別了某個年代之後,是擦肩而過的幸福,是悄然發芽的感傷。
「阿綾,他們是妳朋友?」兩位助理很懂事,一直沒過來打擾,只在旁注意有無媒體跟拍。
「嗯,是老朋友。」孫雨綾喉頭緊緊的,有些東西就快崩解,她得做好幾個深呼吸,才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想回去了。」
「我馬上叫司機開車過來,不過,要從後門走。」助理提醒她,別走錯了方向。
孫雨綾明白,這是身為公眾人物的悲哀,前門是給那些自由而幸福的人走,後門,則留給孤單而無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