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就如同「新鮮人」這個名詞一般,每位新生都對校園裡所有的人事物感到好奇至極。
尤其是老師們,男同學對女老師特別感興趣,女同學則猜測著男老師的身高長相,跟課業內容一點關係都沒有。
「學姊說我們『園藝』老師超帥,不知道真的假的?」幾個女同學湊在一起,談的全是由學長、學姊那裡聽來的「內線消息」。
「我學長也這麼說耶!」
「後!男生也會誇獎男生喔?那一定真的很帥嘍?!」
「天吶!好期待喔∼∼」
「期待個屁啊!下一堂課就是『園藝』,正好可以一睹老師的廬山真面目。」
巫翩翩安靜地聽著同學們的交談,著實對所謂「帥」這個名詞沒有概念。
怎樣的男人才叫帥咧?沒來由地,她想起了她的房東唐威廷,剎那間紅了一張小圓臉。
天壽!她怎會去想到那個怪脾氣的傢伙?
「巫翩翩,外找!」
就在她忙著臉紅心跳之際,一聲同學的叫喚讓她回了神,稍嫌踉蹌地跑出教室「接客」。
「你就是巫翩翩?」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光,讓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龐。
「嗯。」她瞇了瞇眼,逐漸看清對方深邃的五官,又是一個不錯看的男生;真奇怪,為什麼台北好看的男生那麼多,而且還全讓她給遇上了?「你是……」
「我是你的直屬學長況權水,請多指教。」況權水一邊愉快的自我介紹,一邊在背包裡掏探著,不曉得在找什麼東西。
「礦泉水?!」這是什麼怪名字?忍不住的,巫翩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後!不是啦!」況權水翻翻白眼。
從小到大他的名字下知被拿來取笑多少次,他都快麻痺了,但還是有解釋的必要。
「我的況是何況的況,權是權利的權,至於水,跟我們家的排行有關啦!由上排下來是金木水火土,我正好排行老三。」
「哈哈∼∼」瞧況權水正經八百的模樣,巫翮翩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哎喲,這個學長好好笑喔!
自從她一個人北上至今,現在絕對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笑得如此開懷了呢!
況權水擰起濃眉,不但一點都笑不出來,額上甚至冒出三條黑線。「喂,學妹,你好歹給我保留一點顏面吧?」
笑得這麼誇張?嗟!他還沒笑她打扮土氣咧!
「對不起……」巫翩翩還在笑,一抬頭看到他的臉,更是笑得溢出眼淚。
況權水無力地垂下肩膀,終於在背包裡找到一個長方形的包裝物。「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拿去,這是給你的見面禮。」
見面禮?這麼好喔?巫翩翩好不容易忍住笑,伸手將長方形包裝物收下。
「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本書而已。」暢銷書——《哈利波特》。
「呃……謝謝。」巫翩翩不好意思極了。
她剛才笑得這麼大聲,還收學長的禮物,也難怪她要臉紅了。
「算了。」揮揮手,況權水當真懶得跟她計較。「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算我給你迎新嘍!」
中午?!那可不行,她還得回家張羅「老闆」的中餐呢!
「不用了學長。」
「不用客氣,就這麼說定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況權水來無影去無蹤,很快便消失在偌大的校園之中。
她怔愣了下,正巧校園鐘聲響起,她只得拿著學長給的見面禮,訕訕地回到教室。
不過或許多少受到先前女同學們高談闊論的影響,她不免也對即將到來的「園藝」老師感興趣起來。
不知道是她的房東比較好看,還是學長,抑或是那位老師呢?
胡思亂想還沒有答案,一個頎長的身影走進教室,卻讓巫翩翩狠狠地抽了口氣
老天!竟然是她的老闆唐威廷?!
她陡地一陣心虛,小臉快速低垂,像偷兒見了警官那般緊張,
唐威廷精簡地自我介紹一番,即使還來下及展現他的課堂魅力,卻早已迷得女同學們暈頭轉向,口水差點沒在桌上流成河。
短暫的自我介紹之後,便是不成文的點名「儀式」。
大學是個太過自由的階段,偶爾不經意點一下名,會有助於提高學生的出席率和學習,所以唐威廷屬於令學生憎恨的點名一族。
在點過三分之一的名字之後,唐威廷的眉略微挑高起來,彷彿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般泛起微笑。
這一笑,使幾個女同學忍不住尖聲抽氣起來。
「巫翩翩?」
噢!該死的!她保證,那傢伙絕對在偷笑!
閉了閉眼,她縮著肩膀,很不情願地輕喊了句。「到。」
唐威廷的眉挑得更高一些,彷彿沒聽到她的回答似的;坐在巫翩翩附近的同學,個個用手指指著她,向唐威廷示意,巫翩翩的「本尊」在此。
「巫翩翩,巫翩翩同學。」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唐威廷對同學們的暗示視而不見,似是執意逼迫巫翩翩認清現實。
「到。」咬了咬牙,她不得不放大音量。
可惜,唐威廷還是下滿意。「巫翩翩沒來嗎?巫翩翩。」
「到。」該死的臭男人,一定得這樣讓她難堪嗎?
雙方像在拔河似的,兩人一來一往地相互較勁,搞得同學們都無心上課了,反而對全班最土氣的女生巫翩翩,和這位帥到不行的園藝男老師之間的「亂象」,產生極度好奇,偷偷在位子上竊竊私語起來。
「巫翩翩同學,如果你在的話,請出聲讓我知道。」唐威廷玩上了癮,覺得逗她是件很好玩的事,每回總可以讓他得到難以言喻的快樂。
巫翩翩再也受不了了。
面對全班同學們似笑非笑的臉龐,那一雙雙眼眸裡寫滿了曖昧的神色,逼得她脹紅了臉,又氣又惱地大吼出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老師的耳朵這麼重,以後我記住了!」
剎那間全班一陣呆愣,同學們的嘴都忘了要合上以保持禮貌,連唐威廷都瞠大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稍嫌怔仲地瞪著她瞧。
巫翩翩急遽地吸氣、吐氣,要是不這麼做的話,她恐怕會被胸口的憤怒燒死。
在一陣安靜之間,唐威廷頭一個忍不住笑了。
剛開始只是輕笑,後來忍不住放聲大笑。
同學們原先全瞪著巫翩翩的眼,在聽到唐威廷爽朗的笑聲之後,轉而向他投以注目禮,眼裡寫滿了問號。
這個老師怪怪的,明明不是什麼太好笑的事,為什麼他笑得那麼開心?
「很好,希望每個同學都可以像巫翩翩同學這樣『精力旺盛』。來,我們繼續點名,然後該上課了。」
這就像一個小小的插曲在同學問散開,很快的,沒有人再記起這件事,除了巫翩翩以外。
「咳!這鹽酥蝦怎麼是甜的?!」把剛進嘴裡的蝦子吐了出來,唐威廷長這麼大,頭一回吃到甜味的鹽酥蝦。
「甜的嗎?」巫翩翩挑起眉,不是很在意地晃到餐桌前,慢條斯理地拎起一隻蝦子剝殼,極緩慢地放進嘴裡,然後,驚異地張大雙眼。「咦?真的是甜的?」
唐威廷瞪她,狠狠地瞪她!
「你把鹽巴跟白糖搞錯了厚?」
「或許吧。」聳聳肩,巫翩翩看來就是沒什麼誠意地接受他的指控。「你要不要嘗嘗看別的?」
唐威廷可悶了,像個聽話的孩子般,逐一嘗過桌上的每一道菜;每吃一口便皺一次眉,眉頭都快打結了。
「怎麼樣?」眨了眨眼,巫翩翩滿臉無辜。
唐威廷從沒吃過那麼難吃的一餐。
炒菠菜是甜的,燴大白菜則辣得難以入喉,更別提粉蒸肉跟大黃魚了;所有的味道全都走樣了,跟頭兩天的菜色、味道全然搭不上邊。
他抬起頭才想認真回答巫翩翩的問句,不料這一抬頭,卻讓他不經意獵取到巫翩翩嘴角來不及斂下的微揚,瞬間,他恍然大悟。
這女娃兒,是故意戲耍他的嗎?
好,很好,看他怎麼回報她的「恩寵」!
「來,你坐下來一起吃。」招了招手,他看似親切地要地入座。
巫翩翩瞪大雙眼,避之唯恐不及地猛搖頭。「不用了,老、老師自己吃就奸。」
原先她是喚他「唐先生」的,後來在得知他教授的身份,加上又是自己課堂上的教師,她便改口喊他老師。
「說過幾百次了,在家不用喊我老師。」唐威廷對這個稱謂非常不滿,這讓他感覺在家裡也得認命工作似的,覺得自己好可憐。「來,一起吃。」
從巫翩翩第一次開始這麼叫他後,他已經抗議很多回了,可這妮子偏偏不改口,教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丫頭看似乖巧且沒脾性,沒想到拗起來還挺麻煩的,真難搞定!
唐薇庭這回可真是幫他找來一個大麻煩吶!
「不不不……不用了。」巫翩翩忍不住結巴了。
她知道那些菜有多難吃,因為她根本是故意的!
誰教壞蛋老師要讓她在課堂上難堪?這只是她一點「極益智」的報復手段而已——故意將鹽放成糖,溫潤爽口的菜色則將口味變得麻辣;她發誓,她本來就是故意的。
如今老師要她跟著一起吃,那還得了,不是害人反害己嗎?她才沒那麼傻咧!
「來,我說一起吃就一起吃。」見她不斷小步後退,唐威廷索性放下碗筷,起身跟她玩起躲貓貓的遊戲來了。
「啊∼∼」巫翩翩料不到他有如此「雅興」,頓時花容失色,慌忙地竄逃起來。
「怕什麼?不過是吃頓飯而已。」繞過沙發,眼看著就要逮到她了,怎地一溜煙又不見蹤影?
沒道理啊!這是他的屋子,所有陳設他應該比這女娃兒還瞭解,她怎會像條滑溜的小泥鰍般,一晃眼就不見了?
沒關係,他不是個懂得放棄藝術的男人,多得是時間跟她耗!
他會讓她知道,膽敢蓄意惡整他,就得有承受後果的心理準備!
一轉身,猛地瞧見她在樓梯間的身影,正往閣樓的方向跑去;那是她的房間,難怪她會想要往那個方向逃匿。
唐威廷腿長,三兩個跨步便到達樓梯口,快速地衝上階梯。「還跑?過來跟我一起吃……啊!」
巫翩翩驚恐地目睹他以極快的速度直衝而來,嚇得她放聲尖叫,慌忙地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回頭觀望,如果沒有意外,跌倒是絕對必然的下場。
理所當然的,在她跌倒的瞬間,緊跟在她身後的唐威廷便成了被連累者;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腳步來不及收勢,原想閃躲她狼狽的身子,最後卻還是硬生生地跌扑在她瘦弱的身上——
「噢!」巫翮翩被他這麼一壓,悶哼了聲,差點沒壓出體內全部的空氣。
「該死!」唐威廷低咒了聲,忙翻到一旁拍了拍她的肩。「嘿,你還好吧?」
紅著眼抬頭看他,巫翩翩的神情我見猶憐。「都是你啦!」即使如此,她一開口就不忘指責他的不是,害得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這個臭男人是災星,遇上他就沒好事!她是招誰惹誰來著?
唐威廷的胸口沒來由地掹撞了下,好像有什麼東西闖進去了一樣;他深吸口氣,想趕走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震盪。
「有沒有受傷?」他好聲好氣地問。
「沒有啦!」生氣地拍開他關懷的手,巫翩翩試圖起身回房,卻在腳尖碰到階梯時傳來刺痛,直讓她驚呼出聲。「啊∼∼」
唐威廷心口一提,沒來由地一陣慌。「你又怎麼了?」
「什麼叫『我又怎麼了』?」
巫翩翩好生氣,她很少對人生氣的,就這個老師,明明是生活上息息相關的兩人,偏偏老愛惹得她火冒三文。
「要不是你追我,我會搞成這個樣子嗎?」忍不住地,她又責備起他來了。
後!這女人絕對是屬「青番」的,什麼錯全賴到他頭上。
「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啦,關我追你什麼事?!」他也跟著惱了,火大地朝她吼了句。
突然之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中國文字的弊病,會因使用者不同而產生微妙的化學變化。
追,是動詞,可以是追趕的意思,但以另一個層面來說,還有追求的意味。
兩人同時敏感地察覺話氣上的發酵變化,因而各自心慌地閉上嘴,卻反倒讓氣氛變得詭譎、曖昧。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只聽見兩人的呼吸在短距離之間傳送,莫名地讓屋子裡的溫度升高,像開了火爐似的。
女孩子家臉皮薄,巫翩翩心虛地紅了臉,感覺頰側燒灼起來。
「你、你臉紅個什麼勁兒?」唐威廷額際冒出薄汗,以較大的音量來掩飾自己變得紊亂的心跳。
「我哪有?!」
巫翩翩再也受不了這種過度曖昧的氣氛,她的心臟跳得亂七八糟,根本找不到平日規律的節拍。
「我要回房……噢!」結果才企圖移動,腳踝間尖銳的刺痛讓她再次驚叫,當真逼出淚水來。
唐威廷皺起眉,先行壓下心口的騷動置之不理。「八成是扭到了。」
他俐落地躍起身,二話不說地將她攔腰抱起,再度讓巫翩翩驚聲尖叫!
「閉嘴!」他閉了閉眼,耳膜差點沒讓她的叫聲轟破。「現在別亂動,我先送你回房間。」
又驚又怕又羞地攀緊唐威廷的脖子,巫翩翩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跟男人這麼接近,更別提讓個大男人抱在懷裡了;從她懂事以來,連爸爸都不曾再對她這麼做過,如今卻讓他佔盡便宜。
失算吶失算!實在不該住到這「狼窩」裡來的。
推開小閣樓的門,唐威廷沒時間注意被她佈置得溫馨舒適的閣樓空間,將她放置在床上之後,拉了拉衣服的縐褶便往外走。
老實說,巫翩翩是有些失望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麼,只是覺得心頭有些被刺傷的感覺,在離開他的懷抱之後——
笨!人家老師只是盡責地照顧房客而已,她一個人在那邊心跳個什麼東東?簡直是莫名其妙嘛!
她料想不到的是,沒多久時間,唐威廷又繞了回來,手上多了個類似酒瓶的小罐子,卻足以令巫翩翩驚駭地瞠大雙眼,驚懼地開始往後移動。
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由於住的是鄉下地方,家裡有人扭到什麼的,老爸總會用那種東西來「折磨」傷者,那種東西叫做「藥洗」。
不不不!老師不會那麼殘忍地想用那種東西來「對付」她吧?!
她只不過小小的惡作劇一下,讓他吃頓難吃的晚餐而已呀!
「你幹麼?」唐威廷知道她在躲什麼,卻仍明知故問。
「我……我沒事。」她搗住腳踝,即使指尖下傳來陣陣刺痛,她還是佯裝沒事。
她才沒那麼傻的「自投羅網」呢!
趨上前去,唐威廷扭開罐子的瓶蓋,倒了些藥洗在掌心上,意圖明顯到不行。「沒事才怪,腳踝都腫起來了。」
「不要!」她幾乎驚跳起來,如果不是腳上的傷讓她難以行動的話,她鐵定會拿掃帚把他趕出自己的房間。
唐威廷難得地板起臉來。「過來。」
「不要!」開什麼玩笑?她像這麼聽話的女生嗎?
「你的腳踝不處理不行!」翻翻白眼,唐威廷開始考慮要不要對她用「強」的。
「不∼∼我貼貼藥布就行了!」她還在ㄍㄧㄥ,就怕他真對自己「很下毒手」。
「你夠了喔!」唐威廷擰起眉心,決定換個方式跟她「溝通」。「你要是不讓我幫你處理傷處,明天你怎麼上課?」
巫翩翩的雙眼,可憐兮兮地泛起紅霧。「我睡一覺就會好了。」
「睡一覺只會讓你的腳腫得更厲害而已!」這丫頭,教人不想罵她都難。「過來!」
「不要啦∼∼」她光看到藥洗就痛,怎能真的讓他為自己推拿?
「我警告你喔,你要是不過來,我就把你當掉!」嘿嘿,這時他的立場就有利得多,可以拿來威脅她嘍!
巫翩翩不敢置信地張大雙眸。「你卑鄙!」他是教職人員耶,竟敢說出如此卑劣的話,實在太過分了!
「我幫你推一推,不然,我就像剛才那樣抱你上學,你自己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