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鷹瀚說來輕鬆,聽在阮棠耳裡卻石破天驚。
"你說什麼?"再一次的震撼冷阮棠忘了自己的哀傷,眼淚立即蒸發。
"你知道我說了什麼。"只是她不願面對事實,所以佯裝沒聽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聽到。"她以雙手摀住耳朵,緊張地想逃跑;
鐵鷹瀚一把攫住她的腰,重新將她按壓回沙發,並用力拿下她的手,對著她的耳膜大聲咆哮:"你大可繼續逃避,反正受到傷害的不是我的家人!"
阮棠重重震了下,她停下所有掙扎,兩眼空茫地望進他的黑瞳。
"你最好心裡有所準備,一旦你不願面對事實,流言只會傳得更誇張、更遙遠;說句殘忍的話,那些流言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我甚至可以當做從沒發生過這件事,可是你呢?你能坐視你的親人被這種惡意的謠言中傷嗎?"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女人的貞節永遠被當成神聖不可侵的標誌,尤其在民風純樸的南部,他不相信她能承受得了。
阮棠像看怪獸一樣看著他,:兩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四隻眼睛互相瞪著對方,似乎在比誰的耐力較強,誰能撐得比較久。
"我該怎麼辦?"有時她真覺得父親把名字錯放了,她才應該叫做"軟弱"。
"結婚,把婚禮辦得很大,越大越好!"這是惟一的方式。把婚禮搞得人盡皆知,流言自然消弭於無形,"我會準備得妥妥當當,保證婚禮過後沒人敢再說半句廢話!"
當然,製造流言的人雖然傷了阮棠,卻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大忙,不然他不知要花費多少心力才能將她拐進禮堂。
"婚禮?"她恍惚地重複最重要的那兩個字。
"嗯,婚禮。"硬漢和軟糖的婚禮,夠聳動了吧!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她擠出一抹苦笑眼眶微微泛紅。
鐵鷹瀚深深地看著她,沒有選擇地搖搖頭:"看起來和實際上都沒有。"事實或許殘酷,卻是無法爭辯地存在。
阮棠伸手摀住自己的雙眼,聲音有控制不住地顫抖:"我的老天,我竟成了(喜宴》裡的女主角--"
當初因為好奇和電影的名氣,在幾個女同學的邀約之下一同去看了《喜宴》那部電影,可是她千料萬料都料想不到自己會陷入劇中人的無奈,橫看豎看,跳脫不開一個屬於悲劇中被犧牲的女主角。
"那種童話式的結局,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社會裡。"鐵鷹瀚也看過,他平實地闡述自己的感想。 -
對同性戀的情侶加上一個名義上的妻子,諷刺的是一個意外之下產生的孩子,四個人從此心無芥蒂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話中"王子跟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種結局一樣不可能。
誰曉得婚後的王子不會變心、不會搞外遇,而成為妻子的美麗公主不會變成黃臉婆、甚至每天嘮嘮叨叨得令人發瘋?那些都只是理想國的結局、騙騙小孩子罷了。
"是嗎?"聽到他的解讀,她的心情更加惡劣,"卻活生生地變成我以後生活的模式。"
"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對不對?"鐵鷹瀚的眉毛擰成一條直線,語氣嚴厲。
"我早跟你說過,我喜歡的是女人,對男人根本沒興趣!"
她就是愛鑽牛角尖,然後把自己搞得很不快樂,他不喜歡她的這一面,他喜歡的是永遠掛著笑容、堅強的阮棠。
阮棠一愣,呆愣地看著他的俊臉:"你從來沒說過。"她發誓,她真的不記得自己聽他這麼說過。"我沒說過?"她果然把他的話當放屁,"是你把耳朵關起來,不肯好好地聽我解釋!"他惱火地搖了搖她的肩,想把她搖得清醒一點。
"事實勝於雄辯,我相信我看到的'事實'。"對於這點她可固執了,明明他跟邵慕風之間任誰看來都覺得暖昧,她怎能如此輕易便說服自己所見是假。
"我說了,慕風愛玩你也跟著瞎起哄,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他氣得差點沒爆血管,乾脆跟她爺爺一起進醫院算了。
這女人真會傷他的心,難道她看不見自己對她的寵溺?看來他真是太放任她了,才會把她寵上天。
"這無關乎信不信任,而是你有沒有做。"懷疑因子一旦在心裡發酵,那根根深蒂固的尖刺怎是說說就能輕易拔除呢,"而且邵先生不也說你變心了嗎?"
鐵鷹瀚氣結地瞪著她:"任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信我,是不?"
"無論我信不信,我都無力改變情勢的發展,對不對?"她歎了口氣。
"既然這是我的宿命,我就會好好地扮演女主角的角色,希望我不會砸鍋了。"她陷入難以自拔的自憐情緒,真把自己當成惟一的犧牲者。
"我真會被你給氣死!"他滿臉鐵青,額際青筋明顯浮動。
"如果我的性傾向有問題,我還能抱你嗎?"她要事實,他就給她事實,不過前幾天才發生的事,她的忘性應該沒好到這種程度吧。
阮棠幾乎彈跳起來,他怎能如此輕易地提起令人羞愧至死的那一夜?
她的俏臉疾速漲紅,貝齒無措地咬著下唇,一雙眼更是沒勇氣看他,眼珠子左右亂瞄。
"無話可說了嗎?"他皮笑肉不笑地嗤笑著。
"你……"她嬌嗔地瞪著他,並試圖反擊,"誰、誰曉得你是不是'雙性戀'!"
天、天吶!她之前怎麼沒想到這另一個可能?
雙性戀可比同性戀更慘。如果她真的嫁給他,她所要擔心的是除了他會帶男人回家之外,連女人都有可能出現在他們的床上。
原本她只要提防二分之一的人類,這下子全人類都有可能成為她丈夫的外遇對了--
嗚……她的命怎麼這麼苦!?
"雙……"鐵鷹瀚兩眼圓睜,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直想掐死她乾脆些。
"先說好,我可以對你的外遇視而不見,可是你不能對我動粗。"預防勝於治療,她已經夠慘的了,如果他還會打老婆,那她這輩子就真的毀了。
鐵鷹瀚狠狠地瞇起眼:"外遇!?你還真寬宏大量啊!"竟能忍受自己的丈夫搞外遇!?她真該死!該死的大方!
"不然你說,我還能怎麼辦?"也許這樣還有理由跟法院訴請離婚……咦?這或許是個可行的方式--
然後狠狠地敲他一筆贍養費,誰教他欺人太甚。
"不怎麼辦,既然要結婚,我就不會搞外遇!"他不要他的孩子重複自己小時候的噩夢,他要他們在完全正常、美滿的環境下成長,一點點瑕疵都不行。
"喂,話可不要說得太滿,如果做不到會很丟臉。"世事難料,話最好只講七分,起碼有反悔的餘地。
"你!"鐵鷹瀚真不知自己怎會愛土這麼麻煩的女人,"你這麼沒信心?難道你不會想辦
法把我緊緊綁住?"而不是輕而易舉地把他往外推。
"綁住?怎麼綁?我總不能拿條繩子,像拴小狗一樣把你拴在家裡吧?"這是什麼對話?明明還沒進禮堂的兩人,竟開始討論婚後注定不幸福的生活,不知是她瘋得厲害,還是他。
鐵鷹瀚怒極反笑,他露出邪惡至極的邪笑:"我想我有更好的方法."
阮棠瞠大眼,對於他逐漸逼近,她霍然明白他顯而易見的企圖……
"阮棠,你現在有空嗎?有件事我想跟你談一談。"中午休息時間,吳志蒙突然擋住阮棠前往廚房的路線。
"領班,可是我得到廚房去張羅總裁的午餐。"鐵鷹瀚特別交代她不准太接近吳志蒙,雖然她不瞭解為什麼,但是他很霸道、嗓門又大,她不敢不聽。
"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而且這件事遲早要談。"吳志蒙堅持地說。
"嗯……好吧,不過只能談一下下喔。"那個人脾氣可不大好,她不想再找罵挨了。
劉明明端著餐廳供應的自助餐點要前往餐廳,正巧看見前方吳志蒙領著阮棠走向員工休息室,她美麗的臉龐浮現陰毒的笑意--
"領班,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非現在談不可?"對於吳志蒙親自倒茶水給她,阮棠有點受寵若驚,她忐忑不安地問。
"坐。"吳志蒙指了指她身後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再談。
阮棠聽話地乖乖坐好,一雙大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接下來要談的事情可能令你有點難堪,不過基於其他員工的想法及看法,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吳志蒙清了清喉嚨,身為領班最怕遇到這類事件,但卻又推辭不掉,因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阮棠皺了皺眉,她似乎可以預料他接下來想討論的話題--
"我想你多少應該聽過一些外面的流言……"唉,真難啟齒。
阮棠翻了翻白眼,她就知道是這件事,這兩天她已經為了這件事煩惱透頂,雖然鐵鷹瀚說他會處理得很完美,但一想到自己未來的尷尬處境,一顆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人類的感覺其實很奇怪,當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每個人都對她很好,一旦知道有些自己所不清楚的流言流竄在周邊同事的耳膜裡,總感覺大家對她的態度似乎變了,似乎個個都在猜臆傳言是否屬實,而被傳言者是否會露出什麼馬腳。
對於這種詭譎、緊張的生活,阮棠有股深深的無力感。
"我可以否認嗎?"此時似乎說什麼都沒用了,因為太多人已經用他們的眼光判定了她的罪。
"我知道這很無奈。"吳志蒙也希望這些語言不是真的,否則對她,他只有死心一條路可走,"但是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我無法叫他們都閉嘴。"
"你希望我怎麼做?"言下之意是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聽到耳語了?
吳志蒙聳聳肩:"我希望你能離總裁遠-點。"
"這也是我的希望。"她歎了口氣,"不然你幫我對他說去。"
吳志蒙愣了愣,笑容有絲尷尬:"這是你們兩人的私事,由我介入未免太過奇怪。"而且他是下屬,得罪了老闆,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很難過。
"或許我該辭職比較好。"阮棠盯著窗外的藍天,啊……如果能化身為天上的白雲,全身輕飄飄的該有多好。
可偏偏她是朵烏雲,全身載滿了陰霾厚重的情緒,怎麼也飄不起來。
吳志蒙點點頭:"我也認為這樣比較好。"如此少了同事的關係,他想追求她也比較沒有麻煩和阻礙。
阮棠聞言驚愕地看著他:"領班,你好殘忍。"
她就知道打從她第一天上班開始,吳領班就看她不順眼,果然他選了這次的緋聞事件,作為他公報私仇的工具,一次就讓她無法翻身。
"不,我想你可能誤會……"糟了,她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
"才沒有。"阮棠第一次這麼沒禮貌地截斷別人的話,她心裡有滿腹委屈哩,"以前你總是為了點小事找我麻煩,我都摸摸鼻子認了,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對我不公平嗎?
"我又不是故意不討你喜歡,這也是無法勉強的事,但你這樣就要我辭掉工作,我真的很不甘心。"最近真是諸事不順,她是不是該到廟裡去拜拜或改個運,看能不能讓日子過得順遂些?
"我沒有不喜歡你。"事實上是太過喜歡。
就像是小男生喜歡小女生,不知用什麼方式來表達,只能借由欺負她來得到她的注意,這也顯示了他對感情處理的低能,更是深深的無奈啊!
阮棠看著他,久久發不出聲音,最後她選擇歎氣:"不重要了。"
面對接踵而至的困擾,阮棠滿心滿眼全是想逃的情緒;如果最終她必須以離開來作為事件結束的方式,那麼任何人對她的感覺都將不再重要,因為即使她介意得要命,卻再也碰觸不到了。
"不……"聽她這麼一說,吳志蒙驀然心一緊,,他咬了咬牙。
"你……我這麼問或許唐突,但我想知道你跟總裁之間……是不是真的?"他豁出去了,橫豎總得問上這麼一次,否則他擔心自己以後會後悔。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麼真的?"她微愣,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我的意思是,你跟總裁是否真如流言所說的……"胡搞瞎搞。
阮棠神色一凜,她咬著下唇緘默不語,滿臉愧色。
"阮棠!"吳志蒙心一急,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領班?"阮棠瞠大眼睛,慌張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我……"吳志蒙漲紅了臉,平時他在教訓員工時都不曾如此緊張,怎知一到真正重要的表達時刻,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你?"他慌,阮棠更慌,她同樣漲紅了臉,卻是因為緊張。
"其實我--"
吳志蒙深吸口氣,正想向佳人傾吐愛意;不料員工休息室的大門霍地被打開,站在門前的正是聽潮飯店的總裁。
休息室裡的兩人因他突如其來的闖入而呆愣當場;鐵鷹瀚冷肅地睨著吳志蒙包覆阮棠的手,眼眸森冷而犀利。
"你們在做什麼?"頂著老闆的身份,鐵鷹瀚有足夠的權利發問。
阮棠與吳志蒙同時將眼光移向他目光的焦點,立刻像被電到般各自抽回自己的手;吳志蒙是滿臉尷尬,而阮棠則是滿心愧疚。
"誰可以解釋一下?"看到這副景象,鐵鷹瀚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員工休息室,是因為劉明明突然去敲他的房門,告訴他這裡出現"緊急狀況";問了半天,劉明明就是說不清楚,他在遍尋不著吳志蒙前來查看之際,只好親自來探視一下,沒想到讓他見到令人怒火中燒的情景。
"這個……是這樣的,總裁,因為最近公司有些不利阮棠的流言在員工間口耳相傳,所以我才想找她談一談。"吳志蒙硬著頭皮說道。
"談一談?談一談怎會談到牽起手來了?"鐵鷹瀚壓根兒不理會吳志蒙的解釋,一徑兒以犀利的眼眸盯著阮棠,他等的是她的解釋。
阮棠的頭一直沒敢抬起來看他,兩隻手在大腿上緊緊地交纏。她不曉得自己在心虛什麼,可是……她就是心虛嘛。
"阮棠?"鐵鷹瀚終於受不了自己只能一直盯著她的發旋,索性直接點名。
阮棠震了震,總算抬起頭,怯怯地看著他,卻說不出任何話。
"過來。"鐵鷹瀚兩手環胸,一開口就是命令句。
現在的她就像顆悶葫蘆,他很清楚有第三者在的場合,向她逼問這種事是多此一舉,她絕對不會說出任何不利他人的話,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選擇退讓,誰教他就是被她這一套給吃得死死的?
阮棠咬著唇瞄了吳志蒙一眼,她很想倔強地違背他的意思,卻終究很沒骨氣地站起身來,以極緩的速度越過吳志蒙,然後驀地加快速度地衝進鐵鷹瀚的懷裡--
吳志蒙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阮棠的舉動,在她投入鐵鷹瀚懷中的剎那,他瞭解自己永遠再也無法介入他們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