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著棉被和枕頭要去哪兒?」看著她從衣櫃上方拿出另外一個枕頭與棉被,輕靠在床頭上的衛晟問道。
「去和兒子一起睡。」習小羽邊回答邊將套在棉被外的罩子剝除。
「所以你晚上不陪我了?」
她的動作猛地一頓,眉頭微蹙的轉身面對他。
「衛晟,」她猶豫的開口,想著該如何說才能在不刺激到他的情況下讓他明白,自己並沒有改變心意,「我想我該讓你明白,我並沒有——」
「如果半夜我的傷口痛了,或想喝水該怎麼辦?誰要幫我?」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以我現在一動就痛的情況,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如果我半夜想喝水或想上廁所的話,要叫誰幫我?」衛晟蹙眉說道,而習小羽則一動也不動的呆立正原地瞪著他。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的異樣,「你該不會是想歪了,以為我叫你留下來是有別的企圖吧?你真以為我現在這樣能對你做什麼嗎?」
「我才沒有!」被猜中想法,她不由自主的漲紅臉,惱羞成怒的反駁。
「那就麻煩你晚上留下來照顧我,可以嗎?」衛晟隱忍笑意,以一臉認真的表情對她請求。
習小羽看著被他高大的身型佔去大半床位的床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妥。
「我還是去睡客廳好了,只要房間門不關,你出聲叫我,我就能聽到——」
「你要我連兒子也一起吵醒嗎?」他打斷她的話。
「小毅的房門關著,不會吵到他的。」
他想了一會兒後,搖頭追:「我不想鳩佔鵲巢,我看還是我去睡客廳好了。」說著,他掙扎的想坐起身來,卻在下一秒鐘痛叫出聲,「啊!」
習小羽心急的飛奔到他身邊。
「你在幹什麼?不要亂動,等一下傷口又流血怎麼辦?」她生氣的責罵,卻動作溫柔的扶他躺臥下來。
「我到這裡來讓你照顧,已經很打擾你了,畢競以我們現在的關係,你根本就用不著理我,怎麼還好意思再讓你去睡客廳?」他看著她,以愧疚的口吻說道。
她急忙搖頭。「你不要這樣說,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的,照顧你理所當然是我的責任。」
只是責任嗎?衛晟並沒有問出口,因為他們倆都心知肚明這根本就是謊話,是她自我欺騙的借口。他不會拆穿她,至少在她上床落入他懷中之前不會。
「話雖如此,我還是不能讓你去睡客廳。」他再度掙扎的想從床上坐起身來。
「你別亂動,我留下來就是了。」習小羽急忙壓住他。
「真的嗎?」
她用力的點頭。
「好痛。」他又躺回床上,痛吟出聲。
「我剛才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你真的是自找罪受耶。」她眉頭緊蹙的罵道,語氣一頓,又擔心的問:「很痛嗎?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話,我拿止痛藥給你吃,醫生有另外開了三包止痛藥給我們。」
「我還受得了。」衛晟以忍痛的表情緩緩地搖頭。
「真的嗎?你不要勉強喔。」她憂慮的看著他。
「一會兒睡著就沒事了。」他以有些壓抑的聲音向她要求,「我們睡覺了好嗎?」
看他好像真的很不舒服的模樣,習小羽立刻點頭。
「我先去看一下小毅有沒有踢被子,一下就回來。」她對他說完,轉身就要走,手卻被他拉住。
「你會回來吧?」他不安的看著她,虛弱的問道。
她點頭,安撫的拍拍他的手,向他保證,「我去一下就回來。」
習小羽果然只離開一下就回來了,前後大概只花了三分鐘。她先將自己的枕頭和棉被拿到床的另一邊放好,再轉身走到牆邊去將電燈關掉,改切夜燈,最後才走回來坐上床,貼靠著床的緣邊躺臥下來。
房裡很安靜,他沒動,她也沒動;他沒說話,她也靜默不語。
「你可以睡過來一點,我下會侵犯你。」衛晟突然輕動了一下身體,轉頭看向她。
「我知道,我擔心的是靠太近,可能會不小心動到你的傷口。」她解釋。
「你想太多了,過來點。」他伸手拉她。
「衛晟,你別——」她抗拒著。
「噢!」他瞬間痛呼出聲。
「怎麼了?」她立刻停止掙扎,關心的問道。
「傷口好痛。」
「我就叫你別亂動嘛。」
「那你就過來點,別讓我出力扯到傷口呀。你睡這麼靠近床邊,如果半夜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他擔心的說。
「不會發生這種事啦。」
「可是我就是會擔心呀。」衛晟接著道:「你要自己躺過來一點,還是要我動手把你拉過來?」說完,他又輕抽了一口氣。
一聽見抽氣聲,她就知道他的傷口又痛了,自己的整顆心也跟著疼了起來,她輕輕地移動身體,往床的內側移了二十公分。
「再過來點。」他說。
習小羽又移近了一些。
「再過來點,我不會吃了你的。」他歎息的說,並且伸手拉她。
「你別亂動,我過去就是了。」她急忙叫道,然後牙一咬,直接移近到身體靠到他為止。「這樣總可以了吧?」
「可以。」他挑唇微笑,然後一個翻身,便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
「衛晟!」她驚呼,反射性的想要掙扎,但——
「別動,小心我的傷口。」他迅速的說道,害她渾身一僵,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衛晟將臉頰埋進她盈滿香氣的秀髮中,貪婪的深呼吸著她甜美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味道。」他沙啞的低喃。
「你剛才說你不會侵犯我。」習小羽渾身僵硬的提醒他。
「我只是抱著你而已,的確沒有侵犯你,還是你覺得這樣就是侵犯了?」他微微抬頭問道。
他都這樣說了,要她怎麼回答?而且天知道她也有多想念他的味道。
他們在一起只有三個月而已,而且之後還分離了六年,她以為自己早已忘了被他擁抱在懷裡的感覺,忘了他的味道、他的心跳,但是直到這一刻,自己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忘記過,它們全都被她藏在心底最深處。
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從他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的那一天開始,對他的喜歡就與日俱增。
酒後亂性是意外,結婚更是意外,但是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他,所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握住那個機會緊緊地巴住他,因為天知道錯過他之後,她還能不能找到一個無條件對自己好的人。
她是自私的,但是俗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嗎?所以當他突然說要離婚,還帶了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說那個女人才是他真正愛的人,他從來就沒有愛過她時,她也無話可說?
再次相遇後,她不想和他太過接近,就是因為不想回想起過去,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恐怕很難和他保持距離了。
「這樣你的傷口不會痛嗎?」她開口問道。
「傷在腰上,這樣側睡比正躺舒服很多。」他說。
習小羽閉上眼。「那就快睡吧。」
沒想到她會這麼容易就妥協,衛晟有點意外的輕佻了下眉,卻不想為自己的好運多說什麼,只是將臉頰重新埋回她的秀髮中,在她迷人的味道裡慢慢地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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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外似乎有聲音,是大叔回來了嗎?
她不自主的屏住呼吸,感覺心跳加快,整個人驀然都緊張了起來。
她等待再等待,門外卻又變得安靜無聲,好像剛才的聲音是她幻聽。
她皺起眉頭,不願相信的走到門前將門打開查看,昏暗的樓梯間裡空無一人。
「小羽。」
聽見他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她迅速的回頭,卻不見他的身影。
「大叔?」她出聲喚道,回應她的卻是一張張路人陌生的臉。
是她聽錯了嗎?
可是她明明就有聽見他叫自己的聲音呀!
她皺起眉頭往回走,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躲藏人的角落,找尋著他的身影,但卻一次次希望落空。
待在房子裡的時候,她一個人感覺很寂寞,只要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他卻連一次也沒有回來,她的淚流下。
在樓梯間、在倒垃圾,甚至是她一個人走在街上時,他的聲音總會突然冒出來叫她,讓她滿懷期待的回頭看去,卻永遠看不到他,她的淚流下。
待在他可以隨時都來找她,隨時都可以找得到她的地方,讓她充滿了各種幻想。
她一直在幻想,幻想他隨時都會出現,回到自己身邊,說他其實是愛她的。
她一直在等待著,但門外始終寂靜無聲,身後始終看不見他的身影,然後她的眼淚再度流下。
她一向不愛哭的,因為從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哭是改變不了事實的,但是為什麼眼淚還是流不停呢?
她好難過,心好痛,真的好痛……
大叔……嗚……大叔……
「小羽、小羽。」
在睡夢中被搖醒,習小羽昏昏沉沉的掙扎了一下才清醒過來,迅速睜開眼睛,緊張的轉頭問道:「怎麼了?傷口在痛嗎?」
衛晟眉頭緊蹙,表情嚴肅的凝視她。沒有應聲。
「怎麼了?」她再次問道,想要坐起身來,然而他圈在她腰間的手卻使勁不讓她起身。她不敢掙扎,生怕扯動他腰上的傷口。「衛晟?」
「你剛才作了什麼夢?」他問。
「啊?」她茫然的看著他。
他伸手輕觸她的眼角,輕聲說:「你在哭。」
她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摸自己頰邊的頭髮,那裡竟然真的已經濕成一片,就像過去剛與他離婚後的每個晚上一樣。
「你夢見什麼?」他再次問她。
「蛇,它在追我,我很害怕。」她胡亂回答。
「所以你才會向我求救嗎?」
「什麼?」
「你在夢裡不斷地叫著大叔。」衛晟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習小羽聞言渾身一僵。
「當年我真的讓你很傷心對不對?我很抱歉。小羽。」他以夾雜著心疼與自責的語氣開口道歉。
她沉默了一下,低聲說:「你根本就不需要說抱歉,因為感情的事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你不需要對我有所愧疚。」
「當年我說不愛你是騙你的,其實在你喜歡上我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你了。」他向她坦白。
「拜託,衛晟,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嗎?」她忍不住低聲求道,並且想掙脫他的懷抱,但他的手卻一點也不肯放鬆。
「那個女人是我找來的臨時演員,我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會愛她。」
「拜託,別說了好嗎?」她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能阻隔他的聲音一樣。
她還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比她高挑,比她漂亮又有自信,任何有眼睛的男人都會選擇那個女人,而不是自己。
臨時演員?他為什麼要在過了這麼多年後,才來跟她撒這種謊呢?
「不能不說,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和你離婚是逼不得已的,因為我若不離開就會將你捲入危險之中,我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衛晟繼續說道。
「拜託……」習小羽再次低聲請求。逼不得已這句話一點也不適合他說,他知道嗎?
「讓你受傷流血和讓你恨我,我寧願選擇後者,你懂嗎?即使時間能夠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為對我來說,你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她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還是受傷流血了,就在她的心口上。
而且,她根本就恨不了他。
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在遇見他之前,她從未經歷過,所以才會以為自己對他的感情只是喜歡而已。直到離婚,失去他、再也見不到他之後,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愛他愛得有多深重。
恨字旁邊有個心,說明了要恨一個人是需要用到心的,而她的心都已經粉碎了,又該怎麼去恨他呢?
她並不恨他,只怪自己和他無緣,以及用情太深才會自討苦吃,所以她對自己發過誓,真愛過一次就夠了,心碎也一樣。
她不想再碰觸愛情了,不管對象是誰都一樣,一次就夠了。
「衛晟,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並不恨你也不怪你,所以,別再提了好嗎?我好累,可以讓我好好的睡覺嗎?」她以疲憊的嗓音低聲求道。
衛晟抿緊唇瓣,不再開口說話。他總算是見識到她有多倔強了,也讓他徹底覺悟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而對她,多說不如多做,他得軟硬兼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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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洗澡。」早上,等兒子去上學後,衛晟對習小羽這麼說。
「洗澡?」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
「對。」他堅定的點頭。
「你瘋了嗎?醫生不是特別交代說你的傷口絕對不能碰到水,你要怎麼洗澡?」
「我會小心的。」
「怎麼個小心法?」她問他,「你的傷口稍微一扯到就會痛,這種情況下你要怎麼洗澡?」
「我會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
「不知道,總會有辦法——啊!」他不在意的聳肩,卻因拉扯到腰部的肌肉而痛叫一聲,眉頭隨即緊緊地皺了起來。
「你看你這樣要怎麼洗澡、怎麼想辦法?」習小羽迅速跑到他身邊,查看了一下他腰部的傷處,然後以不贊同的表情對他命令道:「不准洗澡。要洗等過兩天後再洗。」
「不行,這樣我會髒死。」
「髒死和痛死哪一個好?」
「我寧願痛死。」
她沒轍的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改以好聲好氣的勸說:「衛晟,你不是小孩子,拜託別鬧了,要洗澡等過兩天傷口好些再洗,好不好?」
「不好。」他一口回絕,氣得她忍不住咬緊牙關。
「別鬧了好不好?」
「我要洗澡。」他的態度很堅持。
「好,要洗你自己去洗,我是不會幫你的。」她雙手抱胸,做出冷眼旁觀的姿態。她就不相信沒有她的幫忙,他有辦法自己洗澡。
「我本來就想自己洗,沒指望你會幫我。」衛晟用無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慢地移動身體下床,每挪動身體一寸,他就痛得倒吸一口氣,看得站在一旁的習小羽眉頭愈皺愈緊。
「你真的這麼講不聽?」她忍不住開口。
「不是我講不聽,而是身體黏黏的真的讓我很不舒服,昨天我流了一身的汗,你也有看到不是嗎?」他停下動作,無奈的看向她,「你別站在這裡了,反正你都說了不會幫我,我會自己想辦法,你去忙你的事吧。」
說完,他再度艱難的移動身體下床,重複之前每動一下就痛得猛吸一口氣的戲碼。他就不相信小羽真的狠得下心來不理他。
「不然不要洗澡,我替你擦澡,這樣總可以了吧?」習小羽生氣的瞪了他一會兒,終於再也看不下去的伸手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繼續折磨自己的心。
「你肯替我擦澡?全身嗎?」他抬頭問道。
「如果你只想擦半身的話,我可以省點力氣。」
「當然要擦全身。」他迅速的說,「但是我怕你會害羞。」
「害羞什麼?」她沒好氣的反問,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床上躺好。
「啊!痛痛痛痛痛……」衛晟仍不忘做戲。
其實這種小傷對他而言就像被蜜蜂螫到一樣,他還受過比這嚴重十幾、二十倍的傷。
他的身上有二十處以上的傷疤,雖然只有兩、三道重傷留下的明顯傷疤,其他大多只剩一條淺色痕跡,用摸是絕對摸不出來的,但是用看的就很清楚了。
過去和她做愛時,他總是挑在晚上或是光線昏暗的地方,以免嚇到她,現在如果真要讓地幫自己擦澡的話……
「我看還是算了。」他改變主意了,「你扶我到浴室就好,我自己想辦法洗澡。」
「你到底想怎樣,我都已經答應要幫你擦澡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習小羽沒耐性的質問。
「我不想麻煩你。」
「你已經在麻煩我了!」
「所以,你其實一點都不想照顧我對不對?」
「我沒有這樣說。」看見他被遺棄似的可憐表情,她的氣勢一下子便弱了下來,「你躺好,我去拿熱水和毛巾。」
「小羽。」衛晟拉住她的手,「我的傷口其實沒有那麼痛,我可以自己洗澡,不用你替我擦澡了,真的。」他說著就坐起身來,準備下床,卻又被她壓回床上。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習小羽雙手壓著他的肩膀,懸在他身上瞪他,「我都已經說要幫你了,你還要這樣讓我生氣、讓我擔心嗎?」
衛晟突然伸手將她拉下來,摟抱住她。
「衛晟!」她驚叫出聲。
「你會擔心我嗎?」他低聲問道。
「你別這樣,快點放手,我會壓到你的傷口。」她急著的叫道,想掙開他,卻又不敢用力。
「別動,我的傷口會痛。」他警告她。
「那你就快點放手呀。」她的動作立刻靜止下來。
衛晟依然緊摟著她不放,不疾不徐的重複之前問她的話,「你會擔心我嗎?」他深邃的眼神中有抹憂鬱的氣息。
「不擔心的話,我昨天就不會帶你回來照顧你了。」她沉默了一下,才眉頭緊蹙的回答,「你到底要不要放手,你的傷口……」
「會擔心就代表你還在乎我,對不對?」他凝望著她,輕聲問:「你還喜歡我,還愛著我,對嗎?」
被說中心意,她渾身震了一下,然後盡可能佯裝平靜的反駁,「朋友也會擔心。」
「沒錯,但是你對我的感覺絕對不只是朋友。」
「當然,畢竟你是小毅的爸爸,也算是我的半個家人。」她伶牙俐齒的回道,「你到底要不要放手?」
「我想吻你。」他深深地凝望著她,突然啞聲說道。
習小羽反射性的掙扎。「你別亂來!」
「喔∼」衛晟立刻瑟縮的痛叫出聲,嚇得她立刻就停止了掙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的話未說完,唇已被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