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不說愛 第七章
    「原來我就是這盤菜。」

    離開晚宴會場後,徐世展開車載老婆回家,到了巷口的家庭餐廳,他提議在此用餐,當服務生送上主菜,他忽地有感而發。

    「什麼?」喜樂不明白他話中所指。

    他眨眼。「你不是說有個朋友告訴你,看中哪個男人,就要勇敢挾去配嗎?原來我就是你面前這道菜。」

    「啊。」喜樂愣住,手上的叉子剛好插著一塊紅蘿蔔,聽他這麼說,慌然甩開刀叉。

    見她如此驚異,他更好笑了,壞心地調侃。「怎麼不趕快吃進嘴裡?不怕被人搶走嗎?」

    「你——」她羞赧地紅了臉。「幹麼這樣……笑人家?」

    因為就是好笑啊。

    他呵呵笑,不知怎地,他愈來愈愛逗她,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心情就大樂。

    「喜樂,講笑話給我聽。」他提議。

    「什麼?」她又愣住。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講冷笑話給我聽嗎?」他譫望她。「怎麼最近都不說了?說一個來聽聽。」

    「什麼嘛。」她不服氣地嘟嘴。「我說的笑話……哪有很冷啊?」

    「那我說一個給你聽好了。」他慎重其事地咳兩聲。「有隻狗進商店被打,有隻貓進去也被打,那有隻羊進去為什麼沒被打?」

    她膛瞪他。「不知道。」

    「因為這家商店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羊)!」他得意地宣佈。「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

    喜樂無言,感覺自己臉上浮起三條線。「我現在終於知道自己以前說的笑話有多冷了……」她喃喃地檢討。

    徐世展原本是裝笑,聽到她的自我評語,反而真正狂笑起來,笑半天,好不容易止住。「我真的很佩服你,喜樂。」

    「佩服我什麼啊?」她以為他又要揶揄她,好鬱悶。

    「薇薇一向很強勢的,你剛才竟然有辦法說得她啞口無言,不簡單。」他稱讚,真心認為面對薇薇的挑釁毫不退縮的她,很帥氣。

    這算讚美嗎?喜樂小小聲地抗議。「就叫你不要笑我了嘛!」

    「我不是笑你。」他表情嚴肅。

    他是真心佩服她,而且能當她口中值得勇敢爭取的那道菜,心裡有種莫名的虛榮與自豪——為什麼她會這麼喜歡他?

    他暗暗感歎,拾起刀叉,塞進她手裡。「快吃吧!你要多吃點,不然人家會說是我這道菜不夠有營養,才會讓你這麼瘦。」

    「你別鬧了啦!」她羞窘不已。

    「那人就答應我多吃點,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光光。」他提出交換條件。

    「好嘛,我吃就是了。」她垂下眸,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東西。

    他敢跟她一起吃,卻是大口大口,暢快淋漓。

    見他胃口這麼好,她有些驚訝,怔怔地瞧著他。她以為他跟前女友意外重逢,心情應該不會太好。

    「你在為我擔心嗎?」他看出她的疑慮,低聲問。

    「我……」她猶豫不語,望著他的眼,閃過憂愁。「她好像對你結婚的事……很不高興。」

    「她不高興又怎樣?」徐世展冷哼。「事實是我的確已經結婚了。」

    「可是……」

    「你不會真以為我是把你當成她的代替品吧?」

    「不是的!」她連忙搖手。「我知道我不可能是方薇薇的替代品。」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你是什麼意思?」徐世展聽聽懂刀子的弦外之音,不悅地擰眉。「你是認為自己不如她嗎?」

    「我是……比不上她啊,她又美身材又好,是當紅名模——」

    「你也很漂亮。」他打斷她。「你今天的打扮不也挺可愛的?」

    他說她可愛?

    喜樂驚喜,又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覺得她可愛嗎?

    「何燦宇不愧是廣告導演,確實很有眼光。」徐世展撇撇嘴,有些不甘心地承認。「他把你的特色都表現出來了。」尤其是秀髮梳成高高的馬尾,強調出細緻的臉部輪廓,顯得既俏麗又甜美。

    「真的嗎?」喜樂害羞地捧住自己粉紅色的臉頰,明眸盈盈閃亮。「那我要好好謝謝燦宇,你知道嗎?就連這個髮型也是他教我弄的,他還幫我把這些劉海慢慢挑出來。」

    「什麼?」徐世展震驚地瞇起眼,得知妻子的好友為她如此盡心盡力,一點也不高興,腦海裡浮現的竟是那個花花公子的一雙手,是如何在他老婆耳際放肆輕薄。「以後不准!」

    「什麼不准?」喜樂茫然。

    「不准他幫你弄頭髮,不准他叫你穿什麼衣服,你就穿給他看,不准你——」單獨跟他出去。

    最後一句話,梗在徐世展喉頭,吐不出口。

    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要求過分了,他憑什麼干預妻子跟朋友的交往?以前薇薇跟圈內一群紅男綠女鬼混,他不也都沒說什麼?

    為什麼對喜樂,他會這麼不講道理?

    一念及此,他驀地懊惱,端起水杯,狠狠灌一大口。

    「你怎麼了?世展。」喜樂擔憂地望他。「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讓燦宇幫我就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急切地掛保證,小心翼翼地討好他。

    他忽然覺得歉疚。「不是這樣的,喜樂,我沒生氣。」

    她仍是睜大著眼看他,似是想從他的表情看出端倪。

    他心弦一牽,對她溫柔地微笑。「快吃吧,菜涼了不好吃。」

    喜樂點頭,繼續努力進食。吃光主菜,服務生上甜點,是一道紮實的提拉米蘇,她愣住。

    「我不能吃這個。」

    「為什麼?你不愛吃嗎?」

    「不是,是……」

    「是怎樣?」

    她垂眸咬唇。「我一個禮拜只能吃一個蛋糕。」

    「這是什麼規定?」他不贊同。「你又不胖,幹麼這樣虐待自己的胃?」

    「可是……」

    「你答應過我,今天要全部吃完的。」他用點心匙舀了一小塊提拉米蘇,送上她嘴畔。

    喜樂瞪著綿密的提拉米蘇,一時不知如何反應,過了好片刻,她才勉為其難將他舀的提拉米蘇含進嘴裡。

    「好吃嗎?」他問。

    「好……吃。」她誠實地回答。

    點心的確是美味的,但她真的不能多吃,也不該多吃,吃太多她會胖,變胖了便會招來埋怨。

    你再這麼吃下去,你媽我就養不起你了,乾脆把你丟掉好了!

    不!她不要被丟掉,不想一個人——

    她抬眸望他。「世展,你記得你背我去醫院急診室的那天嗎?」

    「記得啊。」

    「那天我其實是先在這間餐廳吃飯,然後……」

    「然後怎樣?」

    她遇見她媽媽,拋下她嫁入一個新家庭的媽媽,那個家,沒有她容身之地。

    她想告訴他,想跟他擔白她有那樣一個冷淡無情的媽媽,想跟他道委屈,對他傾吐滿腔苦澀與酸楚。

    「我——」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震破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

    徐世展接電話,一聽見對方的聲音,臉色迅速沉下,他不由分說地掛斷。

    「是誰打來的?」喜樂輕聲問,但心裡已猜到答案。

    八成是方薇薇打來的吧?所以他才一聲不響地掛斷。

    「你剛剛想說什麼?」他顯然不想討論前女友。

    「我——」她苦笑。「其實也不以,我只是想說,這家餐廳的咖哩飯滿好吃的。」

    「是嗎?那下閃我也點來嘗嘗。」徐世展不疑有他,微笑應道。

    兩人吃完點心,她在餐廳門口等他買單,抬頭看天空半輪明月。

    他付完賬出來,也看見那半滿的月亮,心念一動。「下人禮拜就滿月了,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她聞言,心跳頓時加速。

    「再不帶你去坐的話,我老爸說不定會發狠不認我這個兒子。」他幽默地自嘲。「我看我還是識相點好。」

    「我們……真的要去嗎?」她尋求確認。

    「當然要去。」他應允。「這次不管下不下雨,看不看得到月亮,我們都去等等看吧,一定要完成你的心願。」

    太好了!她綻開一朵欣喜的笑。

    「不過你到底是想許什麼願,非得去坐摩天輪不可?」他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她撇過臉蛋。

    「真的不說?」他挑眉,玩心忽起,故意搔她癢。「說不說?你說不說?」

    「你別鬧了啦!」她嬌笑著躲開。

    「誰教你不告訴我?裝什麼神秘?還不快說!」

    「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

    兩人追打吵鬧,像孩子一樣,一路斗回家,誰也沒注意到身後有一雙陰沉嫉妒的眼,持續追隨著他們。

    滿月的那天,兩人約在美麗華摩天輪下相見。

    他原本想直接開車回家接她的,她卻堅持各自前往目的地,說這樣才有約會的感覺。

    「都已經是夫妻了,還約什麼會?」他取笑她。

    「夫妻也可以約會啊。」她不依地抗議。「不管,人家就是要在那裡見。」

    「好好好,都隨你,那我們到時見。」

    約好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先坐摩天輪,再吃晚餐,他事先訂好附近一間氣氛格調都很受情侶稱讚的餐廳,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當天,她送他出門上班時,不僅為他打領帶,還嬌羞地在他唇上啾了一口,教他心動難抑,不覺也感染了她喜悅的情緒。

    一個對他而言很平常的約定,不知為何忽然有了特別的意義,他整天記掛著,加快工作的速度,就怕報告寫不完,延遲了下班時間。

    「剛剛開會時,你好像很不專心。」同事也察覺他不對勁。「一直在看表,晚上有什麼事嗎?」

    「嗯,我有約會。」

    「有約?跟誰?剛結婚的男人就在外頭養女人,會不會太過分?」同事故意鬧他。

    「養什麼女人?」徐世展沒好氣,送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同事一拐子。「你那張嘴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耍賤,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啊。」同事呵呵笑。「認真為你老婆抱不平。」

    「不用你替她操心。」他翻白眼。「我今天就是跟她約會。」

    「喔喔喔——原來如此。」同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眉峰一挑,若有深意。

    「看什麼?」

    「我就說嘛,你婚姻生活果然很甜蜜,之前還不承認呢,去!」同事笑得揶揄。「聽說公司慶祝Party那天你當場把你老婆抱起來,真可惜我沒看到那一幕,大家都引為美談呢。」

    「你傍些愛嚼舌根的人,八卦就八卦,說什麼美談?」徐世展不以為然地輕哼。

    「呵呵呵,八卦有好有壞嘛,你那天那樣像個英勇的王子解救灰姑娘,就叫美談。」同事頓了頓,眨眨眼。「對了,之前不是問你什麼時候請我們到你家吃飯嗎?你到底請不請啊?」

    「請,當然請!」比起上回的猶豫,這次徐世展倒是一口答應。「只不過我們現在正在看新房子,等買了房子,裝潢好,再請大家一起來慶祝我們喬遷之喜。」

    「那我們就等你發請帖嘍!」

    「放心吧,不敢忘的。」

    開完會,徐世展回到座位,隔壁的女同事見他回來,提醒他。「世展,剛剛你的手機一直響耶,不知道誰一直打電話來,說不定是客戶有急事找你。」

    「謝謝,我知道了。」

    徐世展檢查手機,一連串未接電話的記錄,都是他不熟悉的號碼,他聳聳肩,回撥電話。

    鈴聲剛響兩聲,對方便迅速接起。「喂,世展嗎?」

    他一震。「薇薇?」

    「對,是我,你終於……回我電話了。」方薇薇沙啞地低語,語氣滿蘊哀怨。

    「有事嗎?」他盡力保持平靜。

    「我想見你。」方薇薇話說得直接。「你來我這兒好不好?」

    他掐緊手機。「你明知道我不能過去。」

    「為什麼不能?」方薇薇提高聲調,有些歇斯底里的,不夾雜著哭音。「你真的不理我了嗎?一點都不在乎我了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

    「你在做什麼?」

    「喝酒,我在喝酒……」她哽咽。「可是不管我怎麼喝,就是沒辦法不想你,我知道你結婚了,我也想忘了你,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啊……」說著,她開始哭泣,一聲一聲的嗚咽揪擰他的心。

    「薇薇,你的經紀人呢?叫她來聽電話。」

    「她不在我身邊,誰都不在,我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薇薇,你聽我說,你冷靜一點……」

    「我不要冷靜!我要你來我身邊,你來陪我好不好?」她淒涼地懇求。「就這一次好不好?今天以後,我不會再煩你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什麼……日子?」

    「是我們的週年紀念日。」她輕輕地打酒嗝。「你就是在今天跟我求婚的,記得嗎?」

    就算他曾經忘記,她也讓他想起來了。徐世展黯然不語,默默聽著前女友在線路那端飲泣。

    她很少哭的,從前他總是盡心盡力滿足她每一個請求,甚至在她開口前,便為她打理好一切,交往五年,她不曾因他而哭泣。

    沒想到在他們分手以後,她反而哭了,為他而哭。

    「你能不能過來?今天就好,我求求償!」她軟弱的嗓音,聽起來好無助。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去。」

    為了晚上的約會,喜樂從下午就開始準備,上美容院洗髮,請設計師吹了個好看的髮型,然後回家挑衣服。

    試穿了好幾套,總是不滿意,想打電話跟好姐妹齊真心求救,怕打擾她上班,更不敢去請教何燦宇專業的意見。

    如果讓世展知道她找何燦宇幫忙,說不定又會生氣。她苦惱地尋思,雖然摸不清親愛的老公為何要為此發怒,但也只好自立自強,弄了好半天,總算找到一件看起來很不錯的針織罩衫,搭毛料格子裙,胸前掛一串造型繁複甜美的長項鏈,足蹬帥氣的長靴。

    應該……算好看吧?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彷徨,很沒把握。她仔細搽上櫻色唇膏,希望自己染上幾分優雅女人味。

    下樓時,每走一級階梯,她的心就狂野地跳一下,才走到巷口,心跳的速度已快得她幾乎不能承受。

    討厭!幹麼這麼緊張啊?

    她懊惱地敲自己的頭,暗罵自己,閉上眼,努力調勻呼吸。

    「喜樂!」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在她面前落下,她震懾地睜開眼。

    是她的母親,王亞蘭。

    「媽?」她驚得口吃。「你怎麼……會在這兒?」

    「嘖,你住的地方還真不好找!」王亞蘭沒回答女兒的問題,逕自碎碎念。

    「剛剛計程車繞半天,差點迷路。」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跟你以前的鄰居打聽的,她說你搬到這裡來了。」王亞蘭打量女兒俏麗的打扮。「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嘛,老公對你很好吧?」

    喜樂倒抽口氣。「你知道我結婚了?」這消息她一直瞞著母親,就怕她有一天找上門來。

    「我說你這丫頭啊,還真見外,都嫁人幹麼不跟媽說一聲呢?如果不是你那個鄰居好心告訴我,我到現在都不曉得呢。」

    喜樂悶然咬唇。「媽,你來找我,有事嗎?」

    「唉喲,我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女兒嗎?媽也是關心你嘛!」

    關心才怪。喜樂揚起眸,直視母親。「媽,你有話就直說吧。」

    「是喔,那我就……直說好了。」王亞蘭尷尬地笑兩聲,頓了頓。「是這親的,你也知道我老公生意失敗,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主,你兩個弟弟都還在念小學,我連註冊費都籌不出來,你就算幫幫媽媽好不好?借我一點錢,讓我幫他們倆交學費。」

    果然是來借錢的。

    喜樂自嘲地撇唇。「這次你要借多少?」

    這已經不是母親第一次開口借錢了,這些年來,她陸陸續續找了許多理由,前前後後借了將近三十萬。

    「我看……」王亞蘭一轉眼珠。「就借我二十萬吧!」

    「二十萬?」喜樂驚愕地瞪眼。這會不會太超過了?「可是我……沒那麼多錢啊。」

    「喜樂,你拒絕你老媽也不用這樣裝窮吧?」王亞蘭嘲諷地冷笑。「聽說你老公在證券業很有名,賺不少錢,這點錢對他來說只是小意思吧?」

    「我不能拿世展的錢。」

    「為什麼不能?他是你老公啊!」

    「真的不能。」喜樂堅持,當初不敢通知母親自己結婚的消息,也是怕她為了錢糾纏自己的丈夫。

    「你這死丫頭!」王亞蘭怒了,也不管週遭人來人往,潑婦般地破口大罵。

    「你就是不肯借錢給我對吧?你想眼睜睜看你媽餓死,看你兩個弟弟年紀這麼小,就沒辦法到學校唸書,被同學鄰居嘲笑?我以前就算再怎麼苦,也是硬撐著送你上學,你現在連這點忙都不肯幫我?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算白養你了!」

    聽母親如此責備,喜樂並不辯駁,隱忍著,心口一陣陣地疼痛。

    「一句話!你到底借不借?」王亞蘭盛氣凌人。

    「我現在有事,我們改天再說好嗎?」她試著安撫母親。「我會打電話給你。」說著,她匆匆舉手招計程車。

    「你這死丫頭!想這樣丟下你老媽?不肖女!早知道當初就不把你生下來了,害我活受罪……」

    後來母親不叨念了什麼,喜樂已經聽不見了,她也不想聽,寧願不聽,她只想快快趕到約會地點,與最愛的人相見。

    好不容易盼到的滿月之約,這次,不能再錯過了,她絕不能遲到。

    可她還是遲到了,被突然現身的母親耽誤了時間,路上又塞車,等她趕到美麗華,已經盡了將近斗小時。

    她倉皇四顧,尋找丈夫的身影,卻找不到他。

    他該不會等得很生氣,一怒這下走人了吧?

    喜樂焦急地撥打手機,系統傳來對方已關機的回應,她聽了,更回手足無措。

    不會吧?他為什麼不開手機?難道真的生氣了嗎?

    「我不是故意遲到的,世展,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她喃喃自語,握著手機穿過人潮,下樓又上樓,尋覓那個與她相約的男人。

    他們說好了的,難道連半個小時,他都不願等嗎?

    以前他等方薇薇,等整個晚上都無怨無悔,對她就算不能同等待遇,至少也多給她一點點包容啊!

    「我知道我遲到了,可是只有半個小時,你連半個小時都不給我嗎?」

    她找累了,站在摩天輪下的廣場,呆看著一對對情侶嘻笑地排除,搭上五彩繽紛的觀景車廂。

    她看著,芳心逐漸下沉,沉落某個黑暗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終於響了,她急忙接起。「喂。」

    「喜樂,是我。」

    「世展,你在哪裡?」她驚喜得幾乎哽咽。「為什麼不開手機?你快到了嗎?」

    「抱歉,我手機沒電了,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她愣住,兩秒後,倏地悚然。「是爸嗎?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不是爸,是薇薇。」他語音沉啞。

    「薇……薇?」她傻傻地張唇。「是方薇薇?」

    「她受傷了,從樓梯上摔下來,現在在急診室。」他解釋,幽幽歎息。「我得在這裡照顧她,你不要再等了,先回家去吧!」

    他要她回家?意思是今晚的約會……取消了嗎?

    「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我下次會彌補你的,你先回家好嗎?」

    「我不回去!」她倔強地拒絕,淚水在眼眶裡無聲地漲潮。「我在這兒等你,等我久都沒關係,你一定要來喔。」

    她不肯聽他勸,不願回家,堅決等到他出現。

    她不知道自己在執拗什麼,要什麼任性,但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接受約會延期。

    她不要取消,不要延期,今晚的滿月之約,一定要實現——

    她揚起頭,癡癡地凝望天空,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月亮又大又圓,完美得沒有一絲缺憾。

    希望有個人能真心愛我——不管我多胖多瘦,不管我每餐要吃多少,不管我是不是會拖累他,讓他丟臉,他都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難道,她永遠沒有機會說嗎?難道這樣的願望是她不該奢求的嗎?是她,不配得到的嗎?

    視野逐漸朦朧,喜樂吞嚥著胸口的酸楚,恍惚的想起國中時代的往事。

    那時候,她為了能參加畢業旅行,想盡辦法賺錢,幫同學寫作業,做家庭手工,撿破爛去賣,每丟一個銅板進撲滿,她就會聽見一聲叮噹響,像是幸福的召喚。到後來,錢愈存愈多,響聲愈來愈厚實,她的幸福似乎也愈來愈飽滿……

    然後有一天,撲滿被她媽媽挖空了。

    她存了好久好久的幸福,轉眼間一點不剩,搖撲滿的時候,什麼也聽不見,只有空虛與落寞,在她心房迴響。

    她終究還是沒能參加畢業旅行,坐不到她最嚮往的摩天輪。

    這次也是一樣嗎?

    她的幸福撲滿又會被挖空嗎?或者,它從來不曾滿過?

    她悵然佇立,在滿月下獨自守候,直到午夜,當所有的霓虹熄滅,摩天輪停止運轉,而她的心也如空蕩蕩地廣場一般,沉入絕對的靜寂——

    他依然沒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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