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24度的嫁衣 第二章
    「我快瘋了……」

    合作三年的經紀人,數日前自紐約撥電話向唐謙一哭訴。「從來沒見過一個毅力這麼強的女人,不論到哪裡都會跟她『不期而遇』,有沒有這麼積極啊?連躲到紐約來也會遇到,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要不是她開口閉口都是慈善展,我真以為她這麼緊迫盯人的跟著我是因為要倒追我。難怪每個人都說她難搞—阿謙,我可以把她丟給你處理嗎?我真的快要瘋了!」

    「讓你多抽,如何?」對付快崩潰的經紀人,唐謙一祭出金錢攻勢。

    「就算多給我,我也不要面對步薇琳!」經紀人不為金錢所動,激動的大喊。「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瘋掉!」

    照經紀人的形容,唐謙一認為步薇琳這個女人應該是個精明、強悍,外形像鬼一般的恐怖女人。

    能讓他強悍經紀人豎白旗,這女人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聽說步薇琳來台灣說服一些藝術家參與慈善展,更說動了十年不拿畫筆的大師作畫,提供出來做慈善拍賣。

    那件作品已經造成轟動,在藝術圈內掀起熱烈討論,更有收藏家發出誓在必得的宣言。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呢?為什麼可以說服大師再次作畫?

    因為好奇,他便向經紀人拿了邀請函,參加了昨晚的派對。

    那是由步薇琳一手企畫籌備,集合了台日韓藝術界相關人士,除了為慈善展做宣傳之外,也讓藝術家們互相討論,是藝文界的大事。

    本來基於立場原則,不該跟步薇琳接觸的,更何況她很有可能識破他的身份—那會很麻煩,他只是來看看而已,並不想惹麻煩。

    不可諱言,步薇琳是會場一顆耀眼的星,她穿著合身露肩白色小禮服,飄逸的裙襬隨腳步晃動,巧笑倩兮,優雅從容,長髮綰起,露出光潔誘人的頸項,就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

    他當下被勾起了好奇心。有這麼柔弱外表的女人,竟然有逼瘋他經紀人的本事?

    外表柔美的她在他眼中,此刻,是一個披著全新戰袍,趕赴沙場的英勇戰士,令他忍不住關注她,忍不住……想引出她隱藏在柔美表像下的戰鬥意志。

    所以他走向她,與她搭訕。

    「嗨。」

    他遞給她一杯香檳,她翩然回眸,嘴唇輕輕上揚,笑得很美,很柔。

    「謝謝。」她接過他遞來的香檳,輕呷一口,趁著這段時間思索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誰?

    合身的黑色亞曼尼,精簡的線條將他高大的身材襯得挺拔出色,敞開的襯衫少了嚴肅,讓他顯得落拓,微露胸膛十分性感,略長的頭髮往後梳攏,他額頭飽滿,五官很立體,笑起來似誘惑似邀請,毫不掩飾他的意圖。

    如果見過,她不會忘記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他看人時的無禮視線,像是要將人吃掉似的。

    「你是?」步薇琳微微偏頭,眼像貓般微瞇,詢問地望著眼前怪異的男人。「記者?經紀人?公關?」

    有一種錯覺,在他前面,她彷彿是全身赤裸的。

    「如果我告訴妳,妳願意告訴我妳的名字嗎?」他笑答,不上當。

    步薇琳眉毛輕輕一挑,心想著他真不知道她是誰嗎?這是她主辦的派對。

    「這種搭訕方式,未免太不入流。」

    唐謙一眼神晶亮,對她的興趣更濃厚了。他雙手一攤,有些無賴地道:「我只是一個受妳吸引的男人。」

    「哦?為什麼聽不出來你話中的誠意呢?」

    膠著的眼神,移不開視線,無名的吸引力將兩人拉在一起,無法分離。

    男人和女人,貓抓老鼠般的成人遊戲,兩人都不陌生,沒有人願意先移開視線,因為先閃躲,就輸了。

    唐謙一被她不符外表的強悍激起了興趣,笑意更深,他腳步一挪—她未動分毫,只是微笑靜觀他的動作。

    哎呀,糟糕,越是難以攻下的高山,越是激起他攻頂的決心哪!

    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打量評估的眼神,唐謙一踩著貓般的步伐,繞到她身後,嗅聞她的發。

    鼻尖,在她發頸之間,若有似無地呼吸,對她挑情。

    「想看我為妳神魂顛倒嗎?有個方法,想不想試試?」強烈的費洛蒙從身後傳來。

    是挑釁、暗示,步薇琳不會不懂成人遊戲,但是她從來不興那一套。可是這個男人明白表示他的意圖,設下陷阱等她跳,這麼坦白,卻又這麼神秘。

    他到底是誰?為何要招惹她?

    臨門一腳,她因為懷疑退卻了。

    「很高興和你聊天。」步薇琳翩然轉身,後退一步,預感告訴她,這樣下去會失控,她欲抽身。

    「妳怕了?」唐謙一笑了出來,笑聲帶著戲謔,瞇著眼,透過香檳杯緣凝望她精緻的五官。「是怕我對妳神魂顛倒,還是怕管不住妳自己的心?」

    直接挑釁,而她被激怒了,以輕笑掩飾被識破的狼狽。

    她不想輸—就是一個這麼簡單的信念,她向他下戰帖。

    「一六三二,你敢來嗎?」步薇琳回以挑釁的誘惑笑容,執起他喝了一半的香檳,一口仰盡。

    將空了的水晶杯還給他,臨去前還對他回眸一笑。

    之後,在派對上她沒再見到他,就像消失了一般,步薇琳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派對結束後,送走賓客,她帶著三分酒意回到飯店房間,在門口,卻看見背靠著房門,朝她笑得性感的男人。

    「我的字典裡,沒有不敢兩個字。」他對她微笑,輕鬆接下挑戰。

    也許是香檳太醉人,眼前一切變得矇矓,眼前的男人像蛋糕一樣誘人,而且是最頂級的巧克力蛋糕,明知吃了會懊悔不已,但又抗拒不了。

    她開啟房門,將他拉進,柔軟的身子覆上強健體魄,膠著的熱吻,醉了、沉淪了,任憑衣物落地,任憑自己被拋向大床,任憑他強勢的佔有自己。

    然後就發生了……

    結果現在很尷尬,步薇琳臉色潮紅,不禁責問自己,昨天晚上她為什麼要這麼大膽?心跳得好快,老天,怎麼會這樣呢?

    「昨天沒有機會向妳自我介紹,我姓唐,唐謙一。」他微微一笑,故意地先提自己的無禮,期待著她的答案。「我想,不需要幫妳準備房間了吧?步小姐。」

    步小姐—他喊她步小姐!

    羞怯尷尬頓時逝去,步薇琳迅速找回理智。

    眼前的人是唐謙一,就是她要找的對象,而且他倆昨晚一夜情—該死的一夜情,如果她還要臉,應該立刻轉身離去。

    可是……她不甘心。

    步薇琳有一種被耍的感覺,昨天的宴會由她主辦,他知道她是誰,也明白她與森館長為了這回展覽耗費多少苦心,想必從他經紀人口中得知她有多難纏—兩個月前開始籌備展覽,她就多次致電給他的經紀人,甚至親赴香港、首爾、紐約面談數次,她步薇琳不接受不戰而降。

    但是現在她卻覺得輸他一截!

    他知道她的身份,戴著面具接近她,戲耍她—怒氣漲得胸口欲裂,她最氣的,是給他機會的自己!明知那是陷阱,仍無防備的跳下去。

    步薇琳回望他,給他不服輸的眼神,笑容燦爛地道:「既然都來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唐先生,我會讓你看見我的誠意,我當然要住下來嘍。」

    她露出無敵的微笑,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個混蛋答應參展!輸一次可以怪罪酒精作祟,連輸兩次就是自己太遜。

    果然很棘手!唐謙一拍拍身旁的Michael,沉吟思索,該怎麼應付這個抓狂的女人呢?看得出來她氣得不輕啊,雖然臉是笑著,但渾身散發出來的怒氣濃烈逼人,盛怒中的她,整個人亮了起來,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可以帶我去我的房間嗎?」步薇琳優雅的起身,平淡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她氣得發抖。

    唐謙一凝望她的臉良久,而後輕笑。

    那種意味深長的笑法令她一顫。這笑容她看過,昨晚宴會結束,她回到飯店房間時,就在房門口看見他對著自己露出這種「妳逃不掉了」的笑容。

    「唔,如果我說—我沒有房間給妳住呢?」唐謙一故意激怒她,雙手一攤,像個無賴。

    「那我會非常遺憾。」步薇琳美目一凜,語氣卻柔柔軟軟地,口中說著非常可怕的話,「我只好告訴唐奶奶,她疼愛的孫子佔我便宜後就拋棄我。」

    唐謙一錯愕,連掩飾都來不及。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

    「女孩子總是比較吃虧,我想老人家會站在我這邊。」她笑咪咪的,因為扳回一城而愉快。「哎呀,我記得某人右腹有個心型的胎記耶,真、可、愛。」

    看他扭曲變形的表情,有種出了口悶氣的爽快感。別以為真能抓得住她。

    「真麻煩。」這是威脅!唐謙一這才發現,昨晚的意外對彼此來說都是把柄,也是籌碼。

    他招惹了個不該惹的女人,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反而很期待!

    「我就看妳的誠意有多少了—我帶妳去妳房間。」唐謙一朝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跟他走,順手替她拎行李。

    儘管兩人之間火藥味十足,但這一點紳士風度他還是有的。

    「不必麻煩。」步薇琳拒絕他的好意,拍掉他的手,把行李箱挪到自己腳邊。

    他挑眉,等她給個有趣的答案。

    「不需要男人展現紳士風度,這點小事我自己就可以做好。」語氣中不難聽出她對他的深惡痛絕,並維護著自身的驕傲。

    果然是個很有趣的答案!

    「很好,我欣賞獨立自主的女性。」唐謙一口吻難掩愉快。「來吧,獨立自主的步小姐,妳的房間在二樓。」走進民宿,他在吧檯內側拿了鑰匙。

    步薇琳跟隨在他身後步入民宿,Michael哈哈哈地跟在她腳邊,睜著無辜的眼睛抬頭望著她。

    這只熱情的狗狗叫Michael,是前面那混蛋的狗,但是她好想摸牠的頭。趁著唐謙一在前領路,她飛快的摸摸Michael的頭,小小聲說牠好乖好帥好可愛。

    可就是那麼巧,唐謙一驀然回頭,看見方才對他假笑的她,正對他的狗展現親密熱情,瞧Michael被摸得爽得瞇眼,這表示,Michael感受到她釋出的善意。

    她沒遷怒在無辜的動物身上,背著他對Michael展現親切,這個女人—還不錯嘛。

    唐謙一嘴角情不自禁上揚,回頭,裝作沒看見步薇琳溫柔的一面。

    那女人就這樣住了下來。

    唐謙一原本帶著惡意刁難,安排步薇琳入住最小、最簡陋的房間,等著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受不了自動走人。

    想不到她隨遇而安,連眉毛都沒挑一下,一住就是三天,天天稱讚奶奶煮的家常菜很好吃,「親切溫柔的步小姐」,讓他奶奶讚不絕口。

    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不好惹,她不躁進,沒積極的說服,每天帶著小筆電坐在面海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爾經過,她總會回眸,給他一個優雅美麗的淺笑,再給他一聲「嗨」。

    像是他們共度的那一夜不曾存在—演得這麼好?那麼輕易的拋開他們之間曾有的一切?

    「妳在引誘我嗎?」克制不了惡作劇的衝動,唐謙一停下腳步,懶懶靠在吧檯,雙手隨興插在褲袋裡,微微偏頭,露出邀請的性感微笑。

    沒品!還有臉舊事重提他以為這樣就能擊垮她嗎?

    心中湧生一股對他的惱怒,戴上微笑的假面具,用最親切甜美的笑容反擊,「唐先生,你不忙的話,要聊聊嗎?」完全不理會他話中的嘲弄之意。

    唐謙一挑了挑眉。這個女人,還真的很棘手啊!

    「省省吧,無論妳再努力,我都不會答應妳的。」雖心折她的毅力,他仍忍不住戳她一下,斬斷她的妄想。

    她的努力徒勞無功,他的原則並不會因她的積極努力而改變,就算為了說服他而住下也一樣。

    丟下這句宣告般的話語,他頭也不回的走人,因為眼前有更為棘手的問題,所以沒發現步薇琳對著他背影射去殺人般的視線。

    走出大門,唐奶奶,他世上唯一的至親正站在櫻花樹下,凝望著飄落的櫻花。他帶著溫情笑容,走向她。

    「奶奶,我們開始吧!」他摟摟奶奶的肩膀,自信滿滿地道:「這一次一定可以。」

    唐奶奶抬頭,微笑望著身旁的孫子,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唯一的孫子,很有出息,又很孝順。

    「好,我們來做。」奶奶在民宿前的空地上來回的走著,比手畫腳的模擬什麼東西該擺在什麼地方,這裡有什麼,那裡有什麼。

    「太陽會照過來,中間有個小爐灶,冬天可以在這裡烤烤火,過年可以圍爐,我會做拿手的味噌魚頭鍋……」

    「奶奶,妳看是不是這樣?」他手中的筆快速的在紙上勾畫出簡易的平面圖,幾筆線條畫出奶奶剛剛說的東西。

    但是……

    「不對不對,這裡是曬衣場,曬衣場沒有這麼小,不是這樣。」唐奶奶看了一眼圖,搖了搖頭。

    幾番波折,不知改了多少次草圖,乾淨的紙張上頭已佈滿黑色線條。

    唐謙一疲憊的捏了捏鼻樑,轉了轉酸疼的脖子,深吸口氣,微笑對奶奶說:「奶奶,對不起,我又搞錯了,我們再重來一次。」

    唐奶奶所站的位置看不見他筆下的動作,只見他握著筆的手指關節泛白,將白紙上的草圖打了個既深且用力的×,像是要發洩什麼似的,而後翻頁,換張白紙繼續。

    「謙一,我累了,休息吧。」唐奶奶以笑容掩飾沮喪之色,慈愛地道。

    「奶奶……」唐謙一怎會沒看出奶奶的體貼,奶奶生怕給他太大壓力,總是先放棄。

    「別急,慢慢來。」唐奶奶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

    如果時間足夠,他當然願意放緩腳步,但是—

    「奶奶,那我們改天再繼續。」唐謙一併未放棄,語氣中透露著堅定決心,輕笑摟著奶奶肩膀。

    這瘦小的肩頭,撐起這個家—奶奶八十歲了,還能等多久?

    他深覺自己沒用,奶奶唯一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心願,他都無法完成。

    「我太沒用了,奶奶,對不起。」暗暗揉掉手中的草圖,緊捏成拳。

    「說這什麼話!」唐奶奶笑罵自責的寶貝孫子。「急什麼?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他當然沉不住氣,飛快流逝的時間,無論他多努力也無法留住,他不能再失去,不想再次經歷痛不欲生的懊悔。

    「奶奶,這樣好不好?」拋掉陰霾心情,他語氣輕快地對奶奶說:「後面的書房先蓋起來,我明天去找師傅來看。」那是唯一他有把握的部份。

    唐奶奶一驚。「真要蓋?」

    不是沒有看出來奶奶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唐謙一喉頭一緊,用力一點頭。

    「我有把握,奶奶,就讓我把書房先蓋起來,好啦!」為了奶奶,也為了自己,他必須這麼做。

    唐奶奶沒有回答,但是整張臉亮了起來,最後無語的輕點了點頭,讓唐謙一更覺得這個決定是對的。

    祖孫倆一同踏入民宿大門。

    「奶奶好。」步薇琳熱情的與老人家打招呼。

    「好哇。」唐奶奶喜上眉梢,笑容喜不自勝。「Michael今天還有沒有撲妳啊?就跟他主人一個樣,看到美女就撲,傷腦筋啊!」

    「奶奶—」唐謙一翻白眼,打斷奶奶再次中傷他。

    不過還真的被奶奶說中了,他還真的撲過她,那一夜……嘖,怎麼又想起來了呢?這女人對他的吸引力真的很強。

    「瞧奶奶心情很好的樣子,發生什麼好事嗎?」步薇琳迅速看了唐奶奶身旁的唐謙一一眼,同樣,也因為唐奶奶的話想到了那一夜……噢,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她是真心想親近笑呵呵的老人家。

    可惜她的熱情被冰山阻擋。

    「家務事。」唐謙一讓她碰了一鼻子灰,在奶奶開口回答前簡短回答她,擺明了不想告訴她。怕自己被她深深吸引,他刻意冷冷對待她,尤其這件事有關他的傷痛回憶,他不想任何人碰觸。

    步薇琳感受到他豎起的高牆,雖然臉是笑著,看起來像是在耍無賴,但陰狠的眼神卻透露著危險氣息,彷彿再踏向前一步,便踏進他的禁區。

    「我好像沒有問你。」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笑笑反擊。

    「問我奶奶就跟問我一樣。」此刻的他就像張牙舞爪護衛幼獅的猛獅,眼神凶殘,大有她再問就一口咬死她的意思。

    她對他的陰陽怪氣皺眉,卻隱忍不發,畢竟唐奶奶在場,不好撕破臉。但他真的太奇怪了,實在很可疑。

    「謙一,你怎麼對女孩子這樣說話?」

    唐奶奶擰他耳朵沉聲責備。「步小姐是客人。」

    「噢,奶奶,會痛,不要這樣!」唐謙一不敢掙扎,還得彎下身子讓奶奶擰得更輕鬆。「她才不是客人,她是來遊說我的。」

    基本上,他們是敵人才對,但他沒敢在奶奶面前講出來。

    「步小姐住在我們家,她就是客人!」唐奶奶對還想反抗的不肖孫低吼。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奶奶,把我的耳朵還給我—」他唉聲歎氣的求饒。

    步薇琳按捺不住上揚的嘴角。態度變得還真快,這傢伙面對她就是一副難搞定的死樣子,但對自己的親奶奶,卻是很孩子氣的。

    刻意彎下身子,遷就奶奶嬌小的身材,嘴裡求饒抱怨,但半點掙扎的意圖都沒有,若他想逃,身材高壯的他根本就不是問題。

    如果他願意用十分之一的溫柔對她,他們一定可以相處得很融洽。可惜,他總是拒她於千里之外,除了那一夜……

    「我要煮紅豆湯給步小姐喝,沒你的份!啊,再烤個麻糬放進紅豆湯裡,女孩子都會喜歡!」唐奶奶的偏心引起唐謙一的不滿。

    「奶奶,我是妳孫子耶,我要喝綠豆湯啦。」大臉靠在奶奶肩膀上,幼稚的撒嬌。

    「謝謝奶奶,我很喜歡紅豆湯。」步薇琳挑釁般瞪著他。

    怎樣,我就是要跟你爭寵!

    雖然心裡希望他溫柔對待她,但說出口的話和做出來的舉動,就是忍不住想刺激他,她不想裡子面子都輸。

    唐謙一瞇眼覷她,輕哼一聲。

    年輕人的互動都看在老人家眼底,唐奶奶沒轍地搖了搖頭,走進廚房準備弄點心。

    大廳裡剩下這對男女,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沒有人願意示弱先挪開視線。

    匡啷!直到廚房傳來劇烈的聲響,他倆才收回敵視目光,飛快的衝進廚房。

    「奶奶、奶奶,妳有沒有怎樣?」唐謙一先衝進廚房,查看唐奶奶是否安好。

    「不太好啊……」

    唐奶奶見孫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臉擔心的步薇琳,打心裡覺得—這兩人站在一起的感覺真好,要是能湊成對,更好!

    「我要泡紅豆綠豆,結果沒拿好,不小心打翻了。」

    唐奶奶指了指流理台上的鍋子,只見紅豆和綠豆全和在一起。

    「哎呀,老人家眼力不好,老花,年輕人幫個忙,幫我把紅豆和綠豆挑開來。」她把鍋子遞給孫子,再笑咪咪地詢問一旁的步薇琳。「薇琳,幫謙一的忙好嗎?麻煩妳了。」

    老人家的請托,步薇琳從不拒絕。「好。」但是,是跟他喔……

    「看妳的樣子似乎不願意?」唐謙一懶懶地開口。「怎麼,怕跟我獨處嗎?」

    「您多慮了,唐先生。」步薇琳接下他手中的青色大碗,碗底以白釉畫了條優遊的小魚。

    基於習慣將碗底朝天,果然在上頭看見了唐謙一的大印。

    這家中所有的餐具,只要與陶器相關的東西,都是出自他手,而且明顯的和市面上炒作高價的作品不同,簡單、樸拙,而且溫暖。

    雖然跟唐謙一不對盤,但她不能否認他的才華,而她也比較喜歡用色溫暖的陶器。

    「那很貴,小心拿。」唐謙一驀然出聲,嚇了她一跳。

    步薇琳端詳得太專心,一時失手,還真的差點把碗摔在地上,待拿穩後,她惱怒地瞪他。可惡!故意嚇她。

    她生氣,他就樂了。

    「這麼開不起玩笑?」他坐在大廳的圓桌上,一顆顆分開碗中的紅豆和綠豆。「還是禁不起誘惑?」

    「奶奶煮的紅豆湯一定很好喝。」她才不上當,扯開話題,微笑落坐在他身旁,一同挑豆子。「有個廚藝這麼棒的奶奶,很幸福呢。」

    「這還用說。」唐謙一大言不慚,手上的動作沒停過,一邊挑豆子,但,雙眼卻是直盯著她。

    她剛才與自己一同衝進廚房,一臉擔憂的看望奶奶,心盈滿莫名感覺。這女人,也重視他所在乎的人?

    為什麼?

    瞧她眉頭皺了起來,越撿豆子越是生氣。唐謙一不明白,為何她又突然生氣了呢?

    「唐先生!」她忍無可忍地喊。「我想喝紅豆湯,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不要把你的綠豆挑進我碗裡,我撿得很辛苦!」

    唐謙一收回視線,才發現自己把綠豆丟進她碗裡—他竟然看她看到失神。

    「噗!」他不禁笑了出來,為她惱怒的神情和自己的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啊—這個,很不妙呢!

    還記得我們初見的那一天嗎?

    妳懼於我的嚴肅,連頭都不敢抬,非得要我逼妳抬頭起來,妳才敢看我一眼。

    是管家要妳謹守主僕的分野,我知道的。

    但是,妳臉紅了,從此,我總愛逗妳,非得看妳為我臉紅,我才願意罷手。

    也許早在相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將為妳神魂顛倒,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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