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剛剛……叫我什麼?」她盡量讓自己維持冷靜的開口。
「晚瑩嫂子啊!」青瓷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喊錯了,為何她的表情看起來冷靜得有些怪異?
段晚之看看青瓷和青岳,再側首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夫君,面色顯得相當凝重。
察覺到異狀,上官止瀾斂笑。「怎麼了?」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他的容,雖然對這位新婚夫婿還沒啥感情,但她的心裡卻不知為何地有些複雜的沉重!
上官止瀾思索了一下,試探性地喚道:「晚瑩?」
段晚之抿唇,睨著眼前已全然無笑意的俊容,終於道:「你娶錯妻了。」換句話說,她也嫁錯人了。
透過她剛剛的反應,他已略猜出一二,所以現在聽到她坦言,他並不感訝異。
「那妳是哪一個?」段家的二千金?還是三千金?
「我排行第三,名晚之。」
段晚之,芳齡十六,那豈不和他們的主子差了快四歲?
青瓷顰眉,將她徹頭徹尾地打量一番,不管怎麼看,她的氣質與神態都不像只有十六歲呀!
「那現在怎麼辦?都拜過堂,也圓了房……」
「我們還沒有圓房,只是睡在同一張床而已。」關係到自己的閨譽,段晚之難得的打斷別人的話。
「這有什麼差別嗎?」這年頭,誰會相信一個新娘子過了花燭之夜還是完璧之身?更何況他們家主子長得又俊美非凡,有幾個女人能整夜望著那張俊容還心如止水?
「我應該是要嫁到南方的。」她的婚嫁對像應該是南方岳家的岳天朗。
「現在要換回來,可能為時已晚了。」青岳難得地開口。
「誰說要換回來?」上官止瀾俊魅地挑眉。
「可是你……原本是大姊婚配的對象,上官止瀾。」
不僅擁有城東名聞遐邇的棲鳳酒樓,還在全國各地經營酒坊,專門收購稀有名酒,甚至統包下每年皇宮宴席的餐點與酒品,因而獲得御賜「酒皇」的金牌匾額,從此自立一方、富甲天下。
現在想想,這男人可真不簡單啊!
「我不在意,娶錯就娶錯,咱們就將錯就錯吧!」
「什麼!?」段晚之看不懂他的笑容代表什麼意思,第一次見到有人娶錯妻還能這般毫無所謂的。
「妳很介意嗎?」
「什麼?」她又是一愣。
「介意嫁錯了夫君。」他凝眸攫視。
段晚之彷彿被他捉住了魂,心口一麻,差點回不了神。「不,我不介意。」其實嫁給誰都一樣,只不過他……
「那就沒問題了。」上官止瀾笑笑,「青瓷、青岳,以後記得要改口。」
「是。」
其實,娶的是段家的哪位千金,他一點也不介意,反正他只是想讓擔憂他的幾位至親摯友們寬心,才會答應娶個妻子作伴,但這娶錯妻的驚喜,還真是令他感到慶幸,幸好是娶了她,讓他剩餘的日子,都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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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她的夫君是只標準的笑面虎。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怎麼會天真的以為,能掌管龐大的事業,並將其經營得有聲有色,幾乎無人能出其左右的上官止瀾,會是一個成天無所事事的──「草包」。
但,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在她面前,他一向是這個樣子──圍繞在她身邊嘻皮笑臉,然後偶爾鬧鬧她、抱抱她、捏捏她,讓大夥兒散佈他有多疼寵妻子的流言蜚語,其實,唯有身為當事者的她知道,她這個夫君根本就不把她當妻子看,而是將她當成──他的寵物。
會有以上這樣的認知,源自於她嫁進上官家後的第七日。
棋盤上的黑子大舉圍攻,徒留少得可憐的白子在寸步難行的格局內苟延殘喘,死都不肯認輸。
「我說娘子……」才一開口,馬上就被瞪了,上官止瀾只好乖乖住嘴,繼續耐心的陪她耗著。
天啊,這盤棋已經下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服侍在旁的奴婢們不禁暗自歎氣,他們這位新上任的當家主母,不僅性子冷,脾氣也挺拗的。
怪怪,以他們家少爺迷人的丰采,要女人俯首稱臣那簡直是易如反掌,甚至有許多姑娘自動送上門來,即使委屈當妾也在所不惜,怎麼他們家少爺就偏偏對這位無視於他的風流倜儻,又總是面無表情,難博一笑的段家三千金情有獨鍾呢?
「你是故意的。」死棋,她輸了。
上官止瀾勾笑,眸光閃動。「為夫有做什麼事惹娘子不開心嗎?」
「你自己心裡有數。」漫不經心故意裝作好像隨便下下,還不時塞甜糕入她的口逼她品嚐,其實工於心計,步步為營,趁她不備之時用計將她包圍,教她只能乖乖任由他一顆顆吃掉她的白棋。
「呵呵,我的娘子好聰明喔!」他伸長手臂想摸摸她的頭,卻被她利落一閃。
段晚之不喜歡他總是在她氣惱時摸她的頭,因為那會讓她有種像只寵物被安撫的錯覺,而且她的心跳會莫名的加快。
「妳唷,真是不懂得討夫君的歡心啊!」他一臉失望,收回落空的手。
段晚之橫眉一睨,但是他也沒有因此就罷休過。
果然,上官止瀾馬上就發揮越挫越勇的精神。「不過,我就是喜歡妳這個樣子。」
因為這樣才好玩是吧?
從他眼中解讀到這點,換段晚之想歎氣了。
他們是夫妻,雖然對他沒有很深厚的感情,但在她的心裡,真的有把他當成要共度白首的夫君,至於她冷冰冰的反應與態度,其實並非她願意,而是她打從出娘胎開始,性子就是如此,總是比別人冷靜,比別人淡漠,就是很難熱烈得起來。
承蒙他不嫌棄,不過也別把她當成是只有趣的寵物好嗎?這樣很難建立感情耶!
不過,就在她打算出聲抗議時,青岳與青瓷並肩走入雲瀾廳,讓她將到口的話又吞回肚裡。
「主子。」青岳停步,恭敬的喊了聲。
上官止瀾優雅地端起杯碟,品茗之餘,徐徐掀唇:「人捉到了?」
「天下賊子,逃得過追捕,但逃不過美人計。」青瓷一臉得意的說著自個兒胡謅的名言。
聽聞青瓷這一提,青岳看似面不改色的冷顏,被段晚之捕抓到那霎時的陰鬱眉心。
她暗自猜測著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喔?這麼厲害?」上官止瀾難得興起閒聊的興致,因為他也看到青岳臉上那難得一見的變化。
把上官止瀾的問話當成是稱讚,青瓷喜孜孜的昂昂首。「那當然。」
「她幾乎是半裸的躺在那群亂賊下榻客房的暖榻上。」青岳據實以告,冰冷的嗓音聽不出他此刻的情緒,不過卻解開上官止瀾心中的疑惑,原來那難得一見的變化是為了佳人的犧牲。
「青岳。」讓那些惹毛他的噁心傢伙看到雪白凝脂的美景,確實太便宜他們了,況且有人還為此氣憤難平,身為主子的他,當然要體諒下屬,替他消消心頭之恨囉!
青岳頭一點,等待主子下令。
「弄瞎他們的眼,砍斷他們的手,然後廢了他們的武功。」上官止瀾輕言輕語地說道,好似只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是。」青岳領命離去。
青瓷則柳眉微挑,好奇問道:「弄瞎他們的眼,是因為我嗎?」
上官止瀾雖然但笑不語,卻已回答青瓷的問題,她回以一笑,跟著青岳的腳步離開了雲瀾廳。
段晚之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上官止瀾實在是太恐怖了,竟然能笑容滿面的下達那麼狠絕的指令!
段晚之表面上看來無異,但唇色卻忍不住發白。
待青岳、青瓷離開後,段晚之坐不住地站起身,直想退離他身邊。
上官止瀾揚首看她,撇見她唇色慘白,心莫名地被揪疼。「娘子,妳怎麼了?」
她凝睇著他,心底發寒地冷言:「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我怎麼了?」他做錯了什麼嗎?
「你竟然要青岳去做那麼殘忍的事?」毀人雙眼,砍人雙手,這是何等凶殘之事!
上官止瀾靜靜的看著她,他猜,此刻依舊冷顏的她,心裡一定是激動的,很有可能在生氣,氣他的冷血。
半晌後,他才緩緩開口:「他們是賊。」
「就算是賊,也該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妳這般的反應,應該用在其它時候。」想不到他的小娘子外表雖然冷若冰霜,骨子裡卻有顆善良柔軟的心。
「我要回房了。」她沒辦法面對這樣一個冷血的人,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她的夫君!
上官止瀾輕歎口氣,看來若不跟她解釋清楚,以後她可能不會再和他說上半句話,甚至會刻意躲避他……這樣不就會失去生活樂趣了嗎?
思及此,他起身上前,一個箭步抓住她的皓腕。「娘子。」低柔的嗓音,喚得人心都要醉了。
但段晚之卻不領情,她沒有轉過身,只是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那幫賊子,搶了我的酒。」五十壇落花醉,是「東瀾酒坊」的鎮坊之寶,不僅價格昂貴,更被皇上選中,打算用來招待外國使臣的御用皇酒,沒想到在運送過程中,引來狼賊的覬覦。
「為了幾罈酒,就砍人手、瞎人眼,這還不殘忍嗎?」
「為了搶奪幾罈酒,他們砍死了五名負責押鏢的人,妳說,相較之下,我殘忍嗎?」而且據聞,那幫匪賊已經不是第一次犯案,他們四處燒殺擄掠,已經到了喪盡天良的地步了。
「你說的是真的?」
「句句屬實。」若不是他們罪大惡極,他也不會派青岳與青瓷去蹚這渾水。
聽過他的解釋,段晚之心下的怒氣總算消了,她顰鎖的眉舒展開來。沒讓那幫惡賊血債血償,其實他已經算是仁慈的了。
上官止瀾見她終於轉過身,揚笑問:「不氣了?」
望著他,她只是抿唇不語。
「妳要跟我道歉啊!」
「為什麼?」
「因為妳誤會為夫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害得為夫的心難過到差點要碎了。」
瞎扯,因為被誤會就心碎,那顆心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唉,看妳的表情,是不打算跟我道歉了。」上官止瀾誇張地唉聲歎氣。
段晚之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事實上,打從嫁進上官家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不知道該拿這個皮賴歪派的夫君怎麼辦。
他總是不在乎她的冷臉,不在意她的話少,逕自在她身邊說個不停,逗得她怒目橫眉,就笑得很得意,幾天相處下來,讓她又氣又嘔,卻又有種想笑的甜蜜湧進心窩。
「不然你想怎麼樣?」
「我要妳補償我。」
「怎麼補償?」瞧他擠眉弄眼的,再度令她感到莫可奈何。
「抱抱吧。」
聞言,奴婢們很識相地別過頭去,全都當作沒聽見、沒看見。
就知道他會要求這樣的索賠……
只是這次他卻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笑睨著她,這讓段晚之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既然是補償,當然要妳主動過來。」她畢竟才十六歲,對男女之間的親密情事,自然是懵懂無知,上官止瀾大方的為她解惑。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主動抱他!
望著那雙深邃灼人的黑眸,段晚之的頰畔飛竄過兩朵紅雲,一顆心更是如擂鼓般的跳個不停。她心慌意亂的低下頭,躲開那炙人的視線,然後才緩緩的移動蓮步。
見狀,上官止瀾故意往後退了一大步。「低著頭,沒誠意。」
抬起美眸,段晚之又惱又羞的瞪著上官止瀾,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心軟,竟讓他有機可乘。
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走上前,生澀地輕摟著他。「這樣可以了吧?」
「幹嘛問這句,真是破壞氣氛呀!」上官止瀾不滿意的撇唇。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段晚之伸手想推開他,卻被他緊緊困在懷中。
靠在他溫暖的胸膛前,不知為何,她的心也暖了,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舒服的悄歎,她好奇的問:「青岳、青瓷是你的什麼人?」
「得力左右手。」
「他們是兄妹嗎?」既然名中都有個「青」字,段晚之直覺聯想到這樣的關係。
「不是,他們現在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原來如此,難怪長得一點也不像。「為什麼青岳喊你主子,青瓷卻直接喊你的名?」
「妳在吃味啊!」
「純屬好奇。」段晚之馬上糾正。
面對嬌妻的冷言冷語,上官止瀾一點也不以為意。
「他們兩人跟在我身邊十年了,我早就將他們視為家人,也要求他們別再叫我主子,但青岳卻堅持不肯改口。」
他還記得,當時青岳只說──我的命是主子的,一日為主,終身為主。
反而是青瓷樂得不得了,馬上就沒大沒小「止瀾、止瀾」的叫個不停,不過聽在心裡還頗溫暖的。
「待在你身邊十年?」
「青岳是我十年前在返回城東的路途中,無意間自要追殺他的人手中救回來的,年紀輕輕便精通醫術,而且氣質沈斂穩重,令我感到十分的欣賞,再加上當時他表示自己無家可歸,所以我就私心的將他收攬在身旁了。」
「那青瓷呢?」
「青瓷她是個孤兒。」
「孤兒?」
「我還記得,她是在救回青岳那年的嚴冬,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家中的奴僕正清掃著府外門前的階梯時,發現被白雪給掩蓋的她……」那時,她滿身污穢,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誰也沒料到,長大後的她竟會出落得如此美艷可人。
「這麼說,也是你救了她?」
上官止瀾奇異地望她一眼,怎麼覺得她好奇他們的事,比好奇他的還多。
「不,嚴格說起來,是青岳救了她。一開始,青瓷很怕生,不願讓任何人接近,直到青岳走進她的房間,也同時打開她的心房,從此她就像只跟屁蟲似的,老愛緊緊地跟在青岳身後,而青岳對她的態度雖然總是冷冷淡淡,但那眼神中所蘊藏的溫柔與包容,是騙不了人的,這也是我決定留她在身邊的主要原因。」
「青岳是不是……」
段晚之欲言又止的未盡之語,上官止瀾明白。
「是。」
「那青瓷……」
「還傻傻的看不清。」
她睞他一眼,目光含著淡笑。「你怎麼都知道我要問什麼?」
「當然,因為妳是我的娘子。」
他回答的理所當然,也贏得了她唇邊那朵美得令人窒息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