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浩文難得地在書房裡處理著公事而沒到門下省去。
就在他正專心地批議著文案時,門口卻傳來總管遲疑的低喚:「大人。」
浩文抬起頭,看著總管一臉為難樣。
「進來。有什麼事嗎?」他擱下手中的筆問道。
「大人……公……公主她……」總管遲疑著,面露不豫之色。
「公主,她怎麼了?」
「大人,公主正在移轉財產呀!」總管終於說了出口。
移轉財產?怎麼一回事?浩文皺緊了眉頭,終於覺得事屬非常:「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他命道,語氣還算輕鬆。
「公主說是奉了大人的意思,要把京城的產業移到蘇州去,而且,她手上還有大人你的簽名信函呢!」
根本沒這回事,他哪有簽這種信給她!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是何居心,竟想將財產轉到蘇州?
「你們沒讓她移吧?」他的氣勢實在令人望而生畏。
總管困難地吞了吞口水,感到有些害怕。「小的一時不察,大意地讓公主移了快一半。」他認命地招供了。
快一半了?浩文震驚地想道。那些雖不可觀,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呀!
「怎麼到現在才來報告?」浩文不滿地怪著總管。
「小的知罪,是小的的錯,小的應該天天問賬房的……」總管惶恐地將罪往身上攬。
「公主現在人在哪兒?」浩文低吼著。
「在賬房。」
「她該死的在那裡做什麼?」現在他已是怒不可抑了。
「好像……好像在……估價……東村的……那塊田地。」總管顫抖地答道。
「什麼?」浩文吼得像雷公似的,嚇得總管的臉都快變青了。
那個女人……他憤怒地拉了總管便往門口走去,臨走時還不忘在門上落了「重鎖」。
@@@「李翠萍,你到底在幹什麼?」浩文殺氣騰騰地衝進賬房,劈頭就問了這麼一句。
絡冰沒有被他嚇到,反而泰然自若地迎視他的怒容。
大概有一個月了吧!自從在他書房不歡而散之後,他就避著她,而她當然也不會厚顏地去找他,免得自討沒趣。
但是,她倒是挺想家的,不知道恩愛異常的父母會不會想她,親如姐妹的曉梅會不會念著她。喔!她真想回去,回去那個有點冷漠的世界,去享受科技帶來的舒暢生活。但,那似乎是個遙不可及的願望。她有些無奈地想。
不過,聰明的她可不會就此無所事事地「繡著花」,反而換個方向,把注意力轉到常寧身上,積極地建立新的友誼,而且成果還不錯。現在,他跟她常常有說有笑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常寧曾深深地恨過她,恐懼地怕過她。
但常寧唸書時,她就沒事也沒對象耗時間。就在她一番思量之後,她思量著未來的情勢,終於好心地決定,未雨綢緞地把府裡的產業移走,以避開戰火的蹂躪。
所以,現在面對著他一臉憤怒的責怪,她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愧意,因為,她又沒有什麼惡意。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她竟還笑得出來。
「你動我的財產做什麼?」他吼道,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熾。
絡冰聳了聳肩:「幹嗎氣成這樣?我又沒有什麼惡意,而巨,你也沒損失呀!」
她笑著,當真沒有一點悔意。
「鬼話。」他根本不信,「說,你拿那些錢做什麼?」
「買回地蓋房子呀!」
「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用意?」他咬牙切齒地問道,「是不是要跟高……」
「蘇州的財產都在你名下呀!」她及時打斷他,阻止他說出那個名字,那太不堪了。
「我又不是白癡。」他不信地啐道。
「不信你問賬房嘛!」她不疾不徐地給了他一個建議。
「這是真的,大人。」在一徬惶恐不安的賬房這才有機會說話。
「你沒騙我?」他驚訝地望向賬房,尋求進一步的肯定。
賬房再一次點頭:「是的,蘇州的田產全是用大人及小少爺的名字登記的。」
瞬時,驚疑代替了原先的熊熊怒火。
浩文霍然轉過身抓住了她的肩膀:「說,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突兀的舉動嚇得絡冰心臟多跳了好幾下。
「你嚇到我了。」她驚魂不定地拍著胸口。
「說!」他不耐煩地命令。
「好嘛!幹嗎叫這麼大聲。」她不悅地怪著,「我只是事先預防嘛!免得家裡的一切全遭戰火的肆虐而蕩然無存,到時餓死就太冤枉了。」
浩文驚喘一聲,隨即深深地吸了口氣。環顧四周,不意外地看到一雙雙訝異的眼眸。
「出去,全部出去。」他叫著。
「浩文,你幹嗎叫他們走呢?」洛冰偏著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你這個沒腦子的女人!」他挫敗地低吼,簡直敗給她了。
絡冰暗氣似的噘著嘴,也不想說話了。她才不是什麼沒大腦的女人呢!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浩文隨即用力地關上房門,轉過頭直直地瞪著她。
「身為大唐公主;你竟當眾妖言惑眾,你可知道這事若傳了出去會有多嚴重的後果?甚至可能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廣他講得很嚴重也非常嚴肅。
絡冰只是瞪著他,並不出聲。但,妖言惑眾?她不明白。她在蘇州置產為何會是妖言?會惑眾?
「最後一次告訴你——絕不可再在眾人面前篤定地說安祿山會謀反。」他說得很慎重。
原來是這檔事呀!絡冰終於恍然大悟。
見她不語,浩文煩躁地瞪著她。又是這身裝扮,一頭長髮紮成辮子甩在背後,一身的男裝裝扮,只不過合身了些,因為這曲雲服是她特別訂作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依然很美。心中閃過的一陣心動令他不悅地皺起眉。
「現在,你老實說,為什麼要在蘇州置產?到底有什麼目的?」他甩開擾人的思緒,又變成了沉靜內斂的表情。
但絡冰只是瞪著他,固執地三緘其口。
「你是不是想和高濟宗私奔到那裡?」他嚴厲地喝道。
這白癡!絡冰暗暗咒道,真是服了他的推理。
「不出聲?好!那就表示你默認了。」他恨恨地點點頭,臉上青筋暴露。
「你白癡呀!」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那些產業沒有一個是在我的名下呀!」她提出了最有力的證據。
「誰曉得你在搞什麼花樣。」他冷諷,「搞不好這邊說是寫我和常寧的名字,而蘇州那邊卻都登記在你的名下,或者是那……」
「夠了!」絡冰大喝,「你的疑心病真是令人難以忍受。」她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進出來,「你大可派人去蘇州查個徹底呀廣她大吼。
「我會的。」他冷哼,「但在這之前,你給我說清楚,那張有我親自簽字的信函是怎麼弄來的?」
「這……這……」洛冰的氣焰頓時消了不少,臉色變得有些遲疑了。
浩文見狀,懷疑只有更甚。
「說!」他命令著。
「我……我……我用描的。」她低聲地囁嚅著,甚至不敢正視他。
「描的?」他哺哺念著,緊緊蹩著眉頭,「怎麼描?」他問,心裡好奇極了。
絡冰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呢……我把……兩張紙相疊,你簽過名的那張放在下面,然後移過燭火,藉著燭火把下面你的簽名照樣畫在上面的那張紙上。」她輕聲說出過程。
浩文聽了驚訝得瞪大了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絡冰不安地吞了吞日水:「大概從我變為另一個人的時候吧!」她訕訕地說道。
浩文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這該不會又是她在耍人吧?「你到底用了這方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他隨即又想到了。
「只有置產這一件而已。」她答。
「你以為我會信嗎?」他嘲諷她。
「鐵定不會。」絡冰連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
「確實變聰明了。」他同意地點點頭。
絡冰隨即哭喪著一張臉,對當前這情勢實在無力得很。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稍微信自己一丁點呢?她真想知道。
「既然如此,你還是老實說好了。」他放軟聲調。
「我哪一次不老實了?」絡冰應道,「而且,說了你又不信,一切還不是白說。」她咕噥著。
「說吧!你在蘇州置產的目的是為什麼?」他冷冷地問道,嚴厲的語氣好像是在審問犯人似的。
「我不是說過了嗎?避戰火呀!」她不耐煩地又說了一次。
浩文皺了皺眉頭,對此不予置評。「原來你是在為將來打算,替我們駱家留條後路呀!」他淡淡地說。
絡冰立刻努力地點頭,心裡頭正在想——這次他總算有點開竅了,不料……「你以為我會信你嗎?」他又這樣問道。
老天!一切還是在原地跑嘛!絡冰不情願地想道。
「你怎麼這麼傻!」她大聲地叫著,「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不是你原來的那個妻子嗎?我跟她,個性上完全不同呀!」
「沒錯。」浩文同意地點點頭,「你這次的確不同,毅力相當驚人,裝了一個多月了,難道你不嫌累嗎?」他不信地奚落著她。
「我沒裝,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她低聲地咆哮著。
浩文冷哼一聲,算是表示他的看法。
絡冰挫敗地咬著唇,思索著應付的方法。
「我跟你打賭。」過了一會兒,她又出聲了。
浩文揚了揚眉,沒有說什麼,但心中卻在期盼。
「如果我贏了,你至少要相信我一點點,不能再待我像個壞女人似的。」她得意地說道,暗暗欽佩起自己竟能想到……「如果你輸了呢?」浩文冷傲地問著。
絡冰愣了愣,從來沒想過會有輸的可能。不過,這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歷史不照著常輪運轉。
「隨你要什麼都行。」她胸有成竹地說著,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哦!你要打什麼賭?」浩文裝出一副不怎麼有勁的樣子。
「我跟你賭安慶宗活不過今年十一月。」她正色地講道,「包括他的母親、妻子、家僕,都會在一夜之間盡赴黃泉。」
浩文聽了,臉色突然變得很恐怖。「你打哪兒來的消息?是誰要謀害安慶宗全家?」他抓住她的手威嚴地問道。
絡冰被他嚇到了,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說,你打哪兒來的消息?」他又嚴厲地再問一次。
「我……我……從書上……看來的。」她遲疑地說。
「說謊!」他大吼,「到底是誰要害他們的?你說!」
「楊……楊國忠。」
「你……你什麼時候又跟楊國忠勾搭上的?」他馬上放開她的手,一副意想不到的樣子。
絡冰真是無語問蒼天,為什麼叫他想東,他總是會想到西方極樂世界去?要他相信她一點,才講一句話,他就又開始懷疑她了。
「你自己去查吧!」洛冰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講了這麼多,只是愈描愈黑而已。
「你以為我不會嗎?」他憤怒地低吼,沒想到她竟會去勾搭一個只會諂媚的狗腿子。「警告你,再也不准跟他扯上任何關係。」他惡狠狠地說道。
「悉聽尊便。」她聳聳肩。
她這種不在乎的態度倒是浩文所料不及。他不自在地順了順喉嚨:「也不准你再轉移財產到蘇州去,而且,你還要把你轉過去的產業轉回來。」語氣明顯地放輕了。
「慢著。」這可不行,她想著,「如果現在不移,等到安祿山一反那就來不及了。」不得已,她又舊話重提。
「他會反嗎?」浩文反譏著,「他最近不是應了皇上的召喚回到長安了嗎?
看他那麼恭順的樣子,說他會反,太牽強了吧?」
「就是這樣,他才能反得成功。」她咕噥著,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
浩文是一名武將,當然也曉得輕敵太甚的結果,更何況,最近安祿山又請旨增兵,鑄甲練劍的,說他要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浩文,」她輕喚,打斷了浩文的凝思,「你等到年底再行動好不好?如果到時候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那我再幫你把產業移回來。」她放低了姿態低聲地說道,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駱家步入毀滅,尤其常寧還小,不能就此毫無所靠呀!
浩文靜靜地看著她,訝異於她的求和態度。確實,跟以前他所知道的妻子實在太不同了。
但,答應她嗎?這也未免顯得他太好商量了吧!
「一切等我派人到蘇州調查後,我自有定奪。」他淡淡說道,既不答應也不反對。
「但,我還想……」
還沒等洛冰說完,浩文就打開門出去了,好像在說,一切已成定局,再也不容置喙。
「白癡男人!」絡冰只得瞪著他的背影喃喃地罵道。
@@已經快秋天了,樹葉都爭相變黃,落葉歸根,而風也不再帶有溫暖的花香,而是帶著北方寒冷的黃沙。
浩文走進大廳,抖落一身的塵沙,將披風給了在一旁候著的侍女。
「公主呢?」浩文問著在一旁站著的總管。
「跟少爺在一起。」總管低著頭應著,答得似乎有點兒不安。
法文揚了揚眉:「那常寧在哪兒呢?」
「跟張武師在一起。」總管似乎更不安了。
浩文點了點頭:「好吧!那他們三個在哪兒?」
「這……這……」總管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自從公主「變了一個人」後,大家似乎對她的態度都變了。以前侍女會因為她的一聲冷哼而嚇得跪在地上發抖求饒,而現在不管她叫得多大聲,那些侍女都還是嘻嘻哈哈的,就連一向討厭她的總管,現在竟也會幫她說話了。
「說!」浩文沉聲命道。
如今,惟一對公主的態度始終不變的,大概只有他——駱浩文而已。是自己太固執了,還是太聰明了?
「大人,」總管無奈地說道,「公主他們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兒?」他問。
總管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浩文正待再問,卻被一個匆匆進來的僕人打斷了。
「大人,你派到蘇州的人回來了。」
一個多月了,終於回來了。
「叫他到書房來見我。」浩文命道。
33「娘,你看。」常寧拿著一支竹蜻蜓獻寶似的望向「母親」。
而這位被叫「娘」的,竟是一身素白的瀟灑公子,帶著幾分近似柔弱的氣質,再加上一把烏木做成的折扇,如此的醒目,如此的瀟灑脫俗。
走在長安的大街上,多少仕女投以曖昧的眼光,暗自在想這位俊秀的雅士是誰呢,家住何方,娶妻否。
簡直把長安的再世潘安——高濟宗給比了下去。
「寧兒,你叫錯了吧?」那位公子正是絡冰喬裝的,只見她拿起那把扇子,輕輕地敲在那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頭上。
「對不起,爹!」他立刻改口,說完之後還忍不住用袖口掩著瞼偷笑。
「嗯,很好。」絡冰點頭讚道,假裝沒看到他偷偷摸摸的舉動。
「寧兒,你瞧,這珠釵配爹好不好看呀?」她從攤子上拿起了一個白晶晶的珠釵打量著。
攤子的老闆站在一旁,睜著大眼,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跟在後面的張武師則是恨不得挖一個深坑直接跳下去算了。
「爹戴哪個釵子都很好看的。」常寧甜甜地奉承道。
絡冰高興地笑開了。
「好,我買了。」她豪爽地叫道,「張武師,付錢。」還沒說完,就逕自拿走了。
張武師只得無奈地「含羞」遵命。
「你家公子是不是不正常?」老闆這樣問著張武師。
唉!他歎了口氣。真是恨死了陪公主母子逛街。
「爹,你看那裡,在賣花瓶耶!我們去看看。」常寧拉著她又往另一處攤子走了過去。
不知逛了多久,絡冰看到不遠處有人在賣一團團的毛球,再仔細一瞧,原來都是剛出生不久的小狗狗。一個想法逐漸在心中成形。
不著痕跡地,她拉了常寧往那兒走去,並聽見她意料中他開心的低呼。
「哇!好可愛哦!」常寧立刻蹲下去,高興地抱著一團團蠕動的毛球。
絡冰微笑地看著這一幕。
「我買了。」她叫得相當有魄力。
「全部嗎?」張武師差點窒息地問道,恐怖地看著那近十團的蠕動的東西。
絡冰偏著頭想了會兒。
「寧兒,選兩只夠不夠?」她思量地問道。
常寧努力地點點頭,興奮異常已不足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做夢也沒想到竟能幸運地擁有一隻狗……不,是兩隻。以前的娘是絕對不可能讓他養狗的,但現在這個娘卻那麼好,一次讓他養兩隻。
「好,那就選兩隻吧!」她決定似的點了頭,「寧兒,選兩隻你喜歡的。」
好在只有兩隻,張武師慶幸地想。狗主人慇勤地幫忙挑著。
一隻是白得像冬雪一般,一隻是黃得像黃土高原一樣。常寧抱著它們,咯咯地笑了起來,嘴巴好久都合不攏。
洛冰愉快地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己做對了一件善事,心情霎時變得很好。
「喂,老闆,你怎麼敢在我們兄弟的地盤上做生意?」有個大漢大聲地叫著,一副來意不善的流氓模樣。
「在我們地盤上做生意也不打聽打聽,來拜見我們這群兄弟。」另一個也接著道。
絡冰不悅地瞪著眼前這五名流氓,真是非常討厭,又見到他們這五個「攔路強盜」再度逞兇凌弱,登時,不滿地冷哼一聲。
「大爺,小的只不過在這裡做一天生意而已,沒想到那麼多。請大爺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計較了。」狗主人彎著腰,低聲求著。
「哪能那麼便宜。」其中一個不放棄地說著,「管你是一天還是一個時辰,反正,要在這裡做生意就得先經過我們的同意。」
「喂,你們講不講理呀?」絡冰忍不住大聲問著,「這條街又不是你們的,憑什麼他做生意還要經過你們的同意?」
「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竟敢惹我們兄弟。」橫行霸道的語氣表露無遺。
「公子,不要鬧事,我們回府吧!」張武師苦著一張臉低聲地求著。
「惹你們又怎麼樣?」絡冰搖著扇子高傲地問道,根本不理張武師的苦勸。
「你可知道我們的靠山是誰?」他們突然抬高了鼻子,變得很得意。
「說來聽聽呀!」她不甚在意地催促。
「說了你可別嚇軟了腿。我們的靠山就是當今皇上的女兒——宜春公主。」
說得是既得意又驕傲。
絡冰聽了,臉色一變,差點沒跌倒。
而張武師和常寧則張大了嘴,開始覺得事情有趣了。
「如何?嚇到了吧?後悔跟我們兄弟作對了是吧?」還沒說完就開始放肆地笑了。
「不,我一點也不後悔。」絡冰打開了扇子開始扇「涼」,「甚至,我還覺得更該教訓你們才是。」
「難道你敢跟當今皇上作對?」他低喘地問道。
絡冰搖了搖頭:「應當說我是為民除害、為朝廷除禍患。」話畢,馬上抬起腳,朝離她最近的流氓踢去,目標是男人最痛苦的要害。
「啊!」幾聲大叫吼出,其餘四人立即朝她狠狠地攻去。
洛冰不慌不忙地應付著。
公主有難,身為她的「護衛」,如何能置身事外?所以,張武師也趕緊加入戰場。
常寧一點也不擔心,根本不認為娘和師父會輸,所以,他好玩地睜著一雙黑眼眸看著眼前的一場混戰。
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
只見那五個流氓已漸居下風,隨時都會被打倒在地,但絡冰卻不想這麼快就打完了,她像貓玩老鼠般地玩弄著他們。張武師當然看出來了,隨即也加入這場遊戲。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冒出來的浩文,有點不解地望著眼前的混亂。
「爹!」常寧驚呼,意外地看到爹爹出現。
「那穿白衣的公子是你娘嗎?」浩文訝異地問道,非常不高興妻子扮男子在和男人打架,雖然是佔了上風。
「爹,你不要生氣嘛!」常寧怯怯地看著爹爹憤怒地臉龐,「娘打的那五個人都是壞人呀!」
壞人?浩文皺高了眉頭,看向那五名市井無賴,的確個個都是粗野和橫眉豎目。
「爹?」常寧低呼,非常擔心爹走進這場混戰是想幹什麼,該不會又要罵娘吧?
只見浩文左一拳、右一掌地打過去,才不過五招,那五個人已經平躺在地,哀哀呻吟了。
「浩文……」絡冰低呼,非常意外他的到來,「你怎麼來了?」
「你最近似乎愈來愈不正常了。」他看著她微喘的模樣,淡淡地說道。
絡冰聳聳肩——默認了。
「大爺……饒命呀!」那批無賴求饒叫著。
浩文瞥了他們一眼:「你如何與他們起衝突的?」他問,絲毫看不出一絲怒氣。
「誰教他們要強收地盤費,我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絡冰說得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哦!」浩文瞭解地點了頭,但心中卻又不禁想起過去的妻子是如何的自私,只要是事不關己,她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是她真的變好了,還是如她所說的,她根本不是翠萍?長久的疑問又再度開始在他心中交戰。
「你想要如何處置他們呢?」浩文壓下心中所有的感覺,淡然一問。
絡冰偏著頭,開始思索。以她原本的性子而言,只要他們肯改過,什麼都可以原諒的;但,要如何才能確定他們不為惡了呢?這可傷腦筋了。
而在旁邊的浩文只是看著她一副滿腹心事的模樣。
在眼角餘光之下,絡冰意外地察覺到一絲動靜,看到就在浩文身後不遠處,那個倒地呻吟的流氓竟從靴子裡抽出一把閃亮的匕首,迅速地移動,閃電似的舉起手臂即將往下一刺。
洛冰幾乎同時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用力一推,把失神的浩文推倒在地;然後,下意識地舉起手臂要保護自己。
一陣驚呼響起。
但,太遲了,匕首已經嘗到鮮血的滋味。
浩文被洛冰壓倒在地,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想開口怒罵的他爬了起來,卻發覺手指一陣滑膩溫熱。轉頭一看,老天!她的右肩竟被鮮血染成殷紅。
「娘!」常寧大聲嘶叫著,全速衝了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浩文低聲問道,滿瞼俱是不敢置信與感動。
絡冰忍著肩上傳來的劇痛,強笑說道:「刺傷了我的肩總比刺死了你要好吧!」
幾個月的疑惑,在此刻他終於得到解答了。或許是對自己長久固執的厭煩,也或許是對她今天的犧牲有了一份感動。此刻,他頓悟了,她的確是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
無法置信地,他呆了。
「娘,不要死呀!不要丟下寧兒走掉呀!」常寧哭叫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已連成了一條涓流。
「別傻了!」絡冰抬起微顫的雙手,輕輕捧住他的臉,「傷到肩膀而已,不礙事的。」她安慰著,極力裝著輕鬆,即使她已經痛得快昏倒了。
「大人。」張武師扭著兇手的手臂來到浩文身前,「殺了他嗎?」他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浩文聞聲回過神,瞪著那名已欲喪膽的兇手,雙眼猛然充滿殺意,紛亂的心竟忘了此刻最該做的事是為她療傷呀!
「不,你們不能殺我。」那名兇手不安地叫道,「我的主子可是宜春公主呀!」
「對,你們要是敢殺我兄弟,公主不會放過你們的。」其他的四個很有義氣地同時叫道。
浩文站起身來,怒氣之甚就連一歲嬰孩也會因懼而哭。
「胡說八道!」他斥喝著,用力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那兇手倒在地上,眼睛迷濛地到處找他失去的牙齒。
一聲聲驚呼登時響起,但沒有一個人是同情那流氓的。
「你剛才殺的就是宜春公主。」浩文狠狠地說道,「敢殺皇親國戚,論罪該斬。」
那五個人當場嚇得瑟縮不已,尤其是那個兇手,簡直嚇得快尿褲子了。
「大人,」他哭道,「小的只是一時衝動……不是故意的呀……」一反剛才的模樣。
洛文二話不說,手一起落,拔出了身上那把閃閃發光的佩劍,作勢欲……「不!」絡冰用力地叫道,暫時制住了浩文的動作,「你不能殺他。」
「為何不能?」浩文問,劍尖直接抵在兇手的脖子上。
絡冰吞了吞日水,忍住身體上的痛苦,紛亂的腦子實在想不出什麼很好的理由。
「他……是個人呀!」最後,她顫巍巍地道。
「那又如何?」浩文看起來仍是殺氣騰騰的。
「生命是可貴的。」她下意識地說出自己執著的信念。
「他傷了你就該死!」一點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傷的是我,是生是死要由我決定。」她也很努力地堅持著。
「大人,」張武師清了清喉嚨,有點遲疑地說道,「當務之急是先醫治公主的傷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浩文陡然地從浩瀚怒海中回轉,丟下了手中的劍,奔回絡冰身邊。
「我不准你殺他,我又沒死,他怎麼能為我償命?」洛冰仍努力保持清醒。
好在她的傷還不至於會令她一時斃命。
浩文二話不說地抱起她,那暇紅的熱血也浸濕了他上身。
「爹,」常寧拉住浩文的衣角,恐懼地問道,「娘會不會死呀?」他哭著。
「我不會讓她死的。」浩文肯定地回答,「迅風。」他高呼著在不遠處的愛馬,「寧兒,叫張武師帶你回去,爹先帶你娘回府去治傷。」
常寧雖然不情願,卻也懂事地點頭。
「喂,我說的你有沒有聽見?我不准你殺人。」絡冰乏力地在他懷中使盡最後一點氣力叫著。
浩文抱著她輕易地躍上馬背。
「放他們走,否則,我就死在這裡給你看。」她蠕動地掙扎,想要自馬上摔下來強調她的意思。
浩文蹩著眉,無奈地張起手刀輕輕地往絡冰頸後砍去。絡冰立時軟了身子,毫無知覺地癱在他懷中。
「把他們送到刑部去,告訴王大人,我要親自審查。」浩文大聲地對著那些姍姍來遲的官兵命令道。
「迅風,走。」他輕喝一聲。
人群自動分開,偉駿的黑馬邁開健壯的步伐——放肆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