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選夫比試,真是荒唐!」蕭海涯很不耐煩地在屋裡轉著圈子,「原本說好的,要挾住女皇,我娶了她,這天下我們分享,怎麼平空又冒出個選夫來?」
蕭叢飛坐在椅上蹺著腿,漫不經心地說:「你急什麼?這雖然是那丫頭提出來的,卻正中我下懷。現在朝廷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看?尤其赤多族人眼巴巴地瞪著,只要那丫頭遞出去一句不利我們的話,就是一場血戰。現在我用蕭迦要挾住她,讓她不敢亂動。
「至於這個選夫比試,也可以安撫住其它異心,至於最後選出的會是什麼人,我們說了算。怎麼,你就這麼沒信心?不敢去比試比試?」
「比試什麼?」蕭海涯問:「騎馬射箭?實話實說,我不是這方面的高手,若論經史子集,我背過的也沒幾本。」
蕭叢飛笑道:「現在知道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了吧。你毋需擔心,雖然主意是陛下想出來的,但題目可是我出的,有我罩著你,你怕什麼?」。他稍微鬆了口氣,但依舊不放心,「就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萬一來個厲害的人物… … 」
「再厲害,這可是我們的地盤,我們要他生他就生,我們要他死,他便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蕭叢飛陰冷的語調,讓蕭海涯一下子振奮了起來。
「好,就按您說的辦!」
終於到了選夫比試之日,分文武兩試。文試中涉及的詩詞歌賦、經史子集,是在浩如煙海的書卷中翻揀出來的,題目之多之難,讓抱著僥倖心態也想一試的眾多才子都紛紛落馬。第一試後,候選人已經從七八百被刷得只剩下二三十。
武試,則分馬上和陸戰兩種。蕭海涯在文試上完全是藉由蕭叢飛的幫忙作弊才通過考試。但是在真刀真槍的馬上和陸戰比試中,他更沒轍了。上陣前,蕭叢飛低聲對他說:「放心吧,對方喝的茶水裡我已經下了藥,他們一上馬就會昏昏沉沉,沒有力氣和你鬥。」
果然,蕭海涯在頭兩輪的馬上對打輕鬆取勝。到了第三輪,該是陸戰了,蕭叢飛忽然匆匆忙忙趕來找他,將他拉到一邊。
「這回遇到的這個敵人,你要小心了。」
「怎麼?」
「這小子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前幾輪我沒注意到他,但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覦。」
他用下巴向前點了點,只見對面的一棵大槐樹下,一個黑衣年輕人站在那裡,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戰馬,笑咪咪地趴在馬兒的耳朵上像是說著什麼。
「不知道來歷?」也許是蕭叢飛的話增加了壓力,蕭海涯感覺到一種不安。
「登記的名字是叫洪葉冬,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是哪裡人,聽口音不是北陵本地人。」蕭叢飛拍了拍他肩膀、「總之,你要小心,我會派人暗中盯住那小子的。」他蕭海涯上了馬,催馬過去,用長槍一指,「那位朋友,該上馬了。」
那位洪葉冬卻笑著歎道:「我這匹馬兒今天不聽話,就是不讓我上去。這位侯爺若是不計較的話,不如我們先來一場陸戰?」
被他說得一愣,蕭海涯從沒遇到過這種要求,不由自主地回頭去看高台上的蕭叢飛,蕭叢飛也聽到了洪葉冬的話,立刻搖了搖頭。
他這才回過頭來說:「不可能。這是馬戰,不是陸戰。你若是不想上馬,就算是放棄了。」
洪葉冬歎道:「那沒辦法了,希望這匹馬不要把我摔下來。」
看他囉哩囉唆才上馬,蕭海涯暗中哼了聲。這樣的人能有什麼真才實學?
同一時間,紫宸宮裡-
蕭遙慢慢地喝下一口湯,蕭迦在床榻邊擔心地看著她,似乎怕別人在她的飯菜裡加了什麼料。
她抬頭笑道:「怕什麼?這湯裡最多有點迷魂藥,不是毒藥。」
「無論是什麼藥,只要加了,就不是好東西。」他低聲談論,「我聽說今天是文武比試的最後一天了。」
「哦,我知道。」蕭遙的語氣卻很淡然。「妳知道?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蕭叢飛有可能會帶來一個妳根本不認識的人,然後對妳說- 這是妳未來的丈夫。皇姊,我們必須採取行動了。」
蕭迦的話並未讓她有任何反應,停了會兒,問道:「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昨晚見到赤多妖了,他說城外的赤多和也將軍已經做好準備了,隨時可以闖進城裡,只是皇姊遲遲不下令,讓他無可奈何。皇姊,我不明白妳到底在退讓什麼?」
「近來,你身邊有什麼人讓你覺得奇怪嗎?」她忽然問道。
他微怔。「奇怪的人?妳指什麼人?」
蕭遙想了想。「就是總圍著你打轉、過分關心你的人。」
蕭迦跳起來。「妳是說,有人在算計我、要暗害我嗎?」
她苦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莫非,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一直遲遲不肯下令反擊?」他敏感地問。
此時,窗外人影一閃,蕭遙立刻問道:「是赤多妖?」
「是,陛下。」他向來冷得沒有情緒的聲音裡竟然有點興奮,「那邊的文武試瓖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蕭遙和蕭迦同時間出來,「贏的人是誰?」
「一個叫洪葉冬的人。」
「洪葉冬?」蕭迦困惑地念著這個名字,看向蕭遙,以為她會和他一樣困惑,但是在她的臉上,他看到的卻是春風得意般的巧笑嫣然。
果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誰也沒有想到,最終皇夫的人選會落在一個出身來歷都無人知曉的外族人頭上。蕭叢飛的鼻子幾乎都要氣歪了。
本來在馬戰的時候,按照他之前的做法,會派人給對方送上一杯酒暖身,酒中暗自下藥,讓對方上了馬背就頭昏眼花使不出力氣,沒想到這個洪葉冬壓根兒不喝那杯酒,說是得勝之後再喝。結果馬上戰了不到三回合,蕭海涯就被挑落馬下。
後面的陸戰,即使他使盡渾身解數,依然沒讓洪葉冬中計,又被連闖三關,拔得頭籌。
這絕不是他要的結果啊!按照最初的計劃,在皇夫奪魁的當夜,應該是在皇宮中召開盛宴,由女皇蕭遙親自出席召見,定下婚期。蕭叢飛找到蕭山,惡狠狠地說:「想辦法讓這個洪葉冬進得了宮,出不去!」
夜宴,並沒有外界人們以為的那麼熱鬧。因為大部份臣民都已經先知或者感覺到了朝廷中正在醞釀著大風暴。
對於蕭遙的多日沒有露面,大家眾說紛紜。所以即使是今夜這個特殊的宴會,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之前,許多人都不解蕭遙為何要徵選皇夫的想法,後來,當蕭叢飛的堂佺步步得勝,許多人才悟到了這裡面的秘密,於是各自抱持著不同的想法,看著這場叫鬧劇也好,叫大戲也罷的比試。
結果,一個叫洪葉冬的人名,卻意外取代了所有人的內定答案出現在眼前,這個時刻,大家暈了頭,彼此之間紛紛打聽,「這個洪葉冬是誰啊?」
竟然無人知道答案。而這場夜宴雖然滿場燭火輝煌,但卻讓人有種森冷的寒氣襲骨。看看周圍那麼多帶著刀劍的士兵走來走去,時時望著場內的賓客們一眼,不像是來保護宮內安全,倒像是隨時會刀劍出鞘,要把什麼人押起來似的。
「看著吧,今晚定有好戲。」一名蕭氏的文臣低聲對旁邊的同僚說。
「你覺得會有怎樣的好戲?」
「這還用說,這個洪葉冬如果不是蕭叢飛安排的人,他能嚥下這口氣嗎?」
「他總不敢當著陛下的面殺人吧?」
「難說。聽說陛下已經被軟禁在宮內了。」
眾臣竊竊私語之時,門外忽然吹來一襲涼涼的清風,那個站在門前,含笑款步走進殿堂的,正是人們議論的焦點- 洪葉冬。
雖然在皇宮內院,雖然四周有無數雙的眼睛,他卻毫無畏縮恐懼的樣子,彷彿散步般,愜意而瀟灑地打量了下四周,就漫步走上了正前方寶座下的首席之位。
「這裡可不是你能坐的地方。」一名侍衛大聲喝斥。
他微微挑眉,瞥了侍衛一眼,淡道:「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和我說話嗎?」
那種睥睨的口氣,和不知從何而來的尊貴氣度,竟讓那侍衛愣在原地。而後他斜斜一跨,就坐上了首席之位。滿場立刻響起一片輕微的嘩然聲,誰也沒想到這個洪葉冬竟然如此大膽,藐視規矩。
按說,這個席位應該是給最尊貴的客人或是朝內最高地位的臣子,在女皇陛下沒有到來之前,誰也不敢覬覦那個位置。
正在這時,有太監喊道:「女皇駕到!」
只見六人抬著的御輦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蕭遙一身盛裝,面部依舊是輕紗遮掩,說她坐在御輦上,更像是躺在上面,如嬌花軟玉,弱柳扶風,看上去美得沒有生氣。
這印證了眾人之前聽到的風聲,女皇真的遭蕭叢飛軟禁。
蕭叢飛跟隨在御輦旁,一直小心翼翼地盯著她,生怕她摔落御輦似的。待他看到坐在首席座位上,愜意地自斟自飲的洪葉冬時,立刻臉色大變,喝道:「誰允許你坐在這裡的?」
「怎麼,不是我坐,難道還是你坐嗎?」洪葉冬的口氣依然輕慢得很,「蕭大人,如今做皇夫的人是我,可不是你。難道滿朝文武百官再大,能大過女皇的丈夫州胎嗎? 」
蕭叢飛冷笑道:「是不是皇夫,只怕還說不準。」洪葉冬斜睨著他。「哦,難道你們要毀諾不成? 」
「成與不成,還要等女皇的意思。女皇本人沒有點頭,我們做臣子的,誰也不能強迫她。」他說得冠冕堂皇的看著蕭遙,用手一指洪葉冬,「陛下,這個人的來歷非常可疑,他說他是南黎國來的,身上卻沒有南黎國的通關文牒作為憑證,說不定是敵國間諜- 」
「我願意。」她幽幽淡淡地開口。
「什麼?」蕭叢飛睜大眼睛。
滿朝文武百官也都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她再說一遍,「這個人,我願意嫁。」
「陛下,這種玩笑可開不得!」蕭叢飛大聲說:「難道您要把北陵的未來交給這樣一個人的手裡嗎?」
蕭遙的明眸投到他身上,輕輕一笑。「北陵的未來早就不在我手上了。它,不是在大人的手裡嗎?」霎時,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誰也沒想到,女皇竟然在這個場合公開和他撕破臉,挑明她被挾持了。蕭叢飛也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大膽,冷靜一笑。「陛下真會開微臣的玩笑,北陵上下,誰不知道陛下才是一國之君,北陵當然是陛下的。」
「但是朕的行動卻在你的監控之下,也就是說,北陵其實是在大人的手中。」
蕭遙根本不接他拋出的台階,還將本已說透的話說得更直接一些。
他再也按捺不住,拉下臉。「陛下最近重病,大概是病得頭都沉了,來人,把陛下抬回內宮休息。」
「慢著。」
清淡如風的聲音徐徐飄來,聽在蕭叢飛的耳裡卻異常難受。
他霍然轉身,「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誰說的?」洪葉冬悠然起身,嘴角掛著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款款走到蕭遙的軟榻前,伸手握住她的柔黃。「尊貴的女皇陛下,您是想留在這裡,還是想跟我走呢?」
「混帳!」蕭叢飛勃然大怒,指著他大喊,「把這個狂妄之徒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就有十幾名侍衛一擁而上,想制服洪葉冬。頃刻間,狂風大作,所有人都被這陣風吹得東倒西歪,睜不開眼,等到風勢稍緩一些,蕭叢飛揉著眼睛一看,驚見蕭遙已經不在御輦上了……
「來人啊,有刺客!」他脫口叫道。
「噗!」不遠的地方,有人輕笑了聲。
蕭叢飛轉頭去看,只見洪葉冬扶著蕭遙站在院子裡。
「你!」他萬分驚詫地瞪著洪葉冬,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輕視了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一邊質問,一邊留意著四周,準備隨時給自己人打暗號。
洪葉冬冷冷地看著他。「蕭叢飛,枉費你也是個蕭氏貴族,深受皇恩卻不知報答,竟然膽大包天企圖篡位謀反,這樣的大罪,若在中原,你該受車裂之刑,若在我東野,該誅十族!」
「東野!」滿場的驚呼聲隨著杯盤碟碗的捧碎聲,響徹滿場。
東野的名號讓在座所有人都心驚膽跳。蕭叢飛陡然驚醒過來,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來自東野,有御風之術… … 東野鴻啊!
「快來人,他是東野皇帝!」指點著他的手都在顫抖,聲音已變了調。
他朗聲大笑。「不錯不錯,你總算在最後關頭聰明了些,朕是東野之君,以朕的身份來匹配你們女皇,不算是辱沒了她吧。你在怕什麼?」
「好大膽子,你不僅隻身潛入我國,還敢公然搶走女皇,東野鴻,這不是你的地盤,不是你說了算的!」蕭叢飛招呼著兩邊的侍衛,「今日誰拿下東野鴻,賞金千兩,官升六級!」
「哼,綵頭真少啊。」東野鴻冷笑道:「朕卻另有個綵頭,誰能拿下蕭叢飛,朕,賞金萬兩,封護國侯!」
「是!」嘹亮的喊聲竟然響徹雲霄,接著從陰暗的黑夜裡,一下竄出幾十名黑衣人,將蕭叢飛及他的一干手下圍住。
「你們要造反嗎?」蕭叢飛又震驚又困惑不解,「這裡是北陵,不是東野,他賞什麼金、封什麼侯?」
「這是我的賞賜。」蕭遙忽然開口,盯著他。「你以為你可以隻手遮天嗎?若是北陵亡在你手裡,我蕭遙寧可當場自刎謝罪!」
這才發現她已經不是剛才那病慨佩的樣子,這讓蕭叢飛再度大受打擊。「妳、妳的身體… … 」。
東野鴻笑咪咪道:「你能下藥,我就不能解毒嗎?」
蕭叢飛又喊,「陛下難道忘了我和您說的話?您就不怕四殿下 … 」
蕭遙眉心一揪,看向東野鴻。
這是她最為憂慮的事,而在昨夜,一切行動之前,東野鴻派赤多妖帶話給她,說一切妥當,這一切當中,應該包括了皇弟的平安吧?
沒想到他卻懶洋洋地說:「朕只保妻子的平安,至於什麼四殿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愛怎樣就怎樣吧。」
什麼胤她大吃一驚,正要說話,卻被他一攬腰肢拽出了院子。他突然擺手,陡然從宮殿的四面圍牆上又跳下無數兵卒,將這片殿宇圍得密不透風。
「這是你從東野帶來的人?」沒想到他竟然可以在這裡埋下這麼多人馬。
東野鴻笑道:「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北陵的地盤上用這點人馬作戰吧?這是妳最器重的赤多族。才肯將兵馬交給我調遣。」
「可是,你應該有救蕭迦出來吧?」看到她著急的樣子,他卻詭異地一笑。「我剛才說的話妳難道沒聽到嗎?」
「你不會真的不顧他的死活吧?」蕭遙大吃一驚。
他冷笑道:「若不是他,妳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妳還要替他說話!」
「他還是個孩子。」她急著想為皇弟說話。「但他已經是個擅用權謀的陰謀家了。」
東野鴻的話讓蕭遙震驚又困惑,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拉上了一輛馬車。
「你要帶我去哪裡?」難得我說服了赤多妖和赤多和也他們那些死心眼兒,到現在還不知道皇弟的具體消息,她焦急不已。而東野鴻的話又是這樣虛實難辨。
「我已經是妳的皇夫了,妳不會忘記這件事吧?」東野鴻貼近她的臉,食指在她的唇上輕輕劃過,「我按照妳的意思參加了這次比試,順利奪魁,妳也應該遵守妳的諾言,跟我回東野。」
「一月之期還未到。」她掙扎著。〔這裡還有什麼值得妳留戀的嗎?」話落,他吻上她的唇,吞沒掉她所有的反抗。
忽然,馬車一停,車外赤多妖的聲音響起,「陛下,有人擋住了去路。」
蕭遙立刻掙開東野鴻要下車去看,卻被他一把拉住。
「妳以為現在還會有誰擋我們的路?」
「當然是蕭叢飛他們的人。」
東野鴻又露出那個詭異的笑容。「蕭叢飛早已是甕中之鱉,無可畏懼,包括他的同黨,此刻肯定也被赤多和也的人馬控制了。」
蕭遙瞥他一眼。「我的人馬幾時這麼聽你的話?」
「知不知道當初我入宮是誰給我帶的路?」他笑著,「是赤多妖。和蕭叢飛那種人比起來,他們知道在這種危機時刻和我連手,才是對妳最好的選擇。」
「狂妄!」
「這不是狂妄,」東野鴻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一沉,「因為只有我才會不惜拚了性命也要救妳脫離危險。」
她心頭驀然湧起一股熱流,讓她幾乎難以自己。但是外面一個人的高呼聲令她渾身一震。「東野鴻,放了我皇姊,否則今日你休想離開陵都!」
「皇弟?」她驚喜地叫道:「他沒事了?」
「從頭至尾他就沒事。」東野鴻緊緊抱住她,「別去,他只是在騙妳,他要的其實不是我的命,而是妳的命。」
「什麼意思?」
面對蕭遙的困惑,他深深地望著她的眼。「妳以為,蕭叢飛真的有這麼大的膽子,身為一個二品官,敢犯上作亂?妳就沒想過他背後其實是誰在為他撐腰嗎?」
「你是說… … 」她腦袋轟的一聲,像是被雷擊到。
但她不敢說出心中的假設,因為她覺得這太荒謬了。
「別開玩笑了,蕭迦還只是個孩子。」她強笑道。
「孩子?在宮外或許是孩子,但在宮內成長,耳濡目染的儘是互相譭謗排擠、爭權奪位的事情,他早已不是孩子了。」
蕭遙挑眉。「你胡說!你又不認識他。」
「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赤多妖跟隨在他身邊這麼多日子,忙進忙出,他所看添到的、知道的,要比我多得多。」東野鴻一頓,「難道這麼多天裡,妳沒有聽說過關於他的事,或是任何讓妳起疑心的事嗎?」這句話,像電光石火般撕開了她的記憶。她猛然想起來在蕭山的府中聽到的那一段詭異對話-
「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可以辦得到嗎?」
「要辦大事,自然不會只有我一人。」
「不過是拉攏幾個烏合之眾。」
「可不只是烏合之眾,還有你想不到的大人物。」
「大人物?能有什麼大人物… … 是他?這怎麼可能?」
難道,那個讓蕭叢飛得意,讓蕭山驚呼的大人物,竟然是蕭迦?而蕭叢飛以蕭迦的人身安全來威脅她的舉動,只不過是蕭迦故佈疑陣而已?
這怎麼可能!那個在她回到陵都之後,最先對她敞開懷抱,笑著一直尊稱她皇姊的男孩子,如今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怎麼會有這麼深沉陰險的算計?
「妳心中的謎,也許可以讓一個人來替妳解答。」東野鴻對著車窗外說:「赤多妖,蕭山過來了嗎?」
「已經帶到馬車外了。」東野鴻朗聲道:「蕭山,如今這步田地,你該知道你已無路可走,若還想保住你家人的性命,記住,說實話。」
外面響起了蕭山那蒼老而哽咽的聲音,「是,罪臣知道。陛下還記得罪臣曾經和陛下說的話嗎?罪臣真的沒有害陛下之心。」
「我明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把柄握在蕭叢飛的手裡?」
「當年先帝並非病故,而是… … 被蕭叢飛毒死的。」
「什麼?」蕭遙愀然變色。
「那時,蕭叢飛在戶部主事,貪了一大筆賑災錢糧,陛下知道後非常震怒,要嚴懲他。他提前得到風聲,找到我,讓微臣和他一起 … 是罪臣一時糊塗,輕信他的一些鬼話,成了幫兇。」
她渾身發冷,牙齒打顫。「那,你們為何找我做皇帝?」
「蕭叢飛說,如果陛下死後是四殿下即位,難免要立護國攝政王,他不夠資格當攝政王,又怕權力旁落,於是慫恿其它皇親先找您回來頂這個位置,這樣既不至於讓旁人對陛下之死起疑心,而且您是一個女流之輩,易於控制,所以才……」 蕭遙的身心像是掉進了冰窖,多年來心底的疑惑終於在今日得到解答。可是,蕭迦那時候還年幼,怎麼會牽扯其中?
「後來四殿下知道這件事,找到蕭叢飛,說不但既往不咎,而且還要重用他。因為陛下您擋了路,四殿下想拿回原本屬於他的江山,就需要蕭叢飛的幫忙,再後來… … 」
不用再說下去,她都明白了。
猛地掙脫東野鴻的手臂,她躍出車外,大聲對前面喊道:「蕭迦,你若是想殺我這個皇姊,就來吧!」
蕭迦今日換了一身戎裝,神情冷肅凝重,看到她忽然躍到眼前,竟驚了下,然後神情如僵石般沉聲道:「皇姊,妳都知道了?」
望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皇弟,蕭遙慘笑道:「這片江山本該屬於你,原本我想回到北陵之後就遜位於你的,沒想到你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想將我置於死地,卻不過是為了和我原想的同樣結果。蕭迦,你該和我明說的。」
他慘白了臉色。「皇姊,妳不要誤會。我雖然要爭得北陵,但並非想置妳於死地,我只是怕妳和東野連手… … 」
「我若嫁到東野,對北陵只有利無害啊。」她覺得整件事太荒謬了。
「這只是妳的想法。」蕭迦用手中之劍指向她身後的馬車,「東野鴻,妳以為他就是個君子嗎?身為君王,有誰不想擴張領土,有誰不想一統四海?東野族向來野心勃勃,他勾引妳,為的只是要得到北陵,想讓整個北陵都做妳的陪嫁!」
「既然如此,那麼-- … 」蕭遙沉重地抬起手,扯下臉上的面紗,讓蒼白絕麗的臉暴露在火把之下,臉上那個殷紅的囚字也紅得更加淒美。
「東野鴻,」她對著身後那輛馬車清清楚楚地道:「你出來。」
車簾掀起,東野鴻歎著氣走下來,摟住她的肩膀,親暱地問:「我的女皇,叫我做什麼?」
蕭遙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嬉鬧神色,她鄭重其事,甚至是深沉凝重地盯著他的眼睛。「東野鴻,你看看現在的我,和我臉上的這個字,我曾告訴過你它的來歷。」
「那又怎樣?」他挑著眉,「妳怕我因此就不要妳了嗎?」
「你已經要了我,身為一國之君,一言九鼎。更何況你我擊掌盟誓,曾經許諾今生無悔。你不會忘記了吧?」
「你… … 以為你真的做得到?」蕭迦努力不讓自己的驚懼溢於言表,「我北陵絕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我們不僅有英明睿智的蕭氏一族,還有勇猛善戰的赤多大軍。」東野鴻冷哼一聲,「真是好笑,只怕是有好吃懶做、坐吃山空的蕭氏一族,和心志不一、早晚分裂的赤多大軍吧?」
蕭迦臉色一變,沒想到他看北陵的內部問題竟然看得如此透徹,一針見血。
「鴻,回來。」蕭遙在馬車裡高聲呼喚。
他笑了笑,眼睛還是盯著他。「她在為你求情。你的這位皇姊對你實在是仁至義盡了,雖然她說不再做北陵人,雖然她也看透了你的為人,但還是忍不住要為你求情。」
「你敢殺我嗎?」蕭迦咬著牙問。
「殺你?有何不敢?」他依然笑著,「只是,像你這樣的卑鄙小人,殺你,髒了朕的手,又會傷到朕心愛的人。所以朕放過你一次,但,這是最後一次。記住,現在的北陵不是東野的對手,你若是明白人,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勾起朕的怒火。有本事,十年之後,等你羽翼豐了,再和朕正面交鋒!」
見他轉身要走,蕭迦訥訥地叫了聲,「哎,你… … 」
「怎麼,還想再射一箭嗎?」東野鴻抬起手,手中握著的是從他手中奪來的弓箭,兩手一扳,原本結實的弓箭應聲斷裂。「我不是… … 」吞吐了片刻,他含含糊糊地說:「皇姊她一生命苦,你要待她好點。」
對於皇姊,他的心情很複雜。他能感受她對他的疼愛,但在知道皇姊原本的一切都該是他的之後,妒火與怨恨漸漸吞噬了他的心。
尤其在知道她竟私自到東野,與東野皇帝牽扯不清,極有可能將本屬於他的北陵拱手送人時,更加讓他決定要回北陵皇位!
但真的到了兩人必須從此分離,難再見時,他不禁想起皇姊曾對他點點滴滴的好,心中百轉千回,但已走的路無法回頭了。
東野鴻訝異地看他一眼,才笑道:「這是當然。」
回到馬車上,一隻冰涼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蕭遙滿是憂心的眸子凝視在他身上。
「去了這麼久,都說什麼?」
「妳是怕他威脅我,還是怕我威脅他?」東野鴻撩開她臉上的散發,看著那個紅字,忽然低下頭,在那字上印上一吻。 蕭遙全身一震,不明白他這個舉動的意義。他小聲說:「從此以後,妳的這裡有我的烙印,妳就是專屬於我的了。」
她想笑,但是心頭的沉重依然如烏雲罩頂般沒有散去。
東野鴻托起她的臉,微笑道:「別愁了,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妳怕我真的會對北陵不利,對那個混帳小子下手。」
「難道你沒有這樣想過嗎?」她反問。
「當然很想,但是在妳面前,我不會動手的。」東野鴻掀開車簾,外面已是夜深人靜,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在耳畔響著。「這裡是妳的故鄉,妳的祖國,我帶妳走,不是讓妳把痛苦帶到東野,而是要把幸福種在心裡,妳明白嗎?」
她抬起頭,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幽幽放光,多少的心動,多少的釋然都在這一刻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湧上心頭。
原來,她托付終身的這個人有如此細膩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肯為她花費這樣的心思。
「我警告過你,帶我走,可能會給你和東野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北陵,未必就此沉默。」東野鴻朗聲笑道:「我是個怕麻煩的人嗎?我倒想看看,北陵還能給我惹多大麻煩。北陵和東野的爭端當然不會結束,赤多族對妳的尊敬和感激,不可能因為妳的退位而就此歸順蕭迦的;而蕭叢飛如果落到蕭迦的手中,也不知道是繼續助紂為虐,還是自相殘殺。」
「這些,我暫時都不想去管了。」她歎口氣,將頭枕靠在他肩上。
「累了嗎?那就睡一覺吧。等醒了,就可以看到東野的陽光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像撫慰孩子似的那麼溫柔。
掀開車簾可以看到車外的街景,那些沿街店舖的燈火,就像是一條燈河,在身邊靜靜地流淌過去,又像是世人都要經歷的歲月般一去不回。
東野鴻從來不是一個感慨於過去的人,他的做人信條是事事向前看,相信未來比今天更美好。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這份樂觀也必然能傳達給懷中的人兒,讓東野和北陵的是是非非,都成為明日的話題吧。
他只願記得- 今夜的懷中,好一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