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居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四處亂摸著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武志傑卻隨手抓起床頭的燈用力砸向床上。
沒有準頭的猛砸並沒有傷到陳安居,他又繼續抓起更多的不知名的東西向著床上砸過去。
陳安居偶爾發出一兩聲短促的驚叫,手忙腳亂的往床下爬,才跑到門口就被他攔腰拖住。
"賤貨!反正你也喜歡被上,那我就滿足你好了!"武志傑嘶啞著嗓子把對方死死摁在面前的門板上,用力掰開對方的腿。
陳安居感覺到大腿上被什麼濕濕的東西給粘到,嚇得兩手拚命在牆上亂摸,只想抓到什麼武器來擊倒對方,手下卻按到一個小小的開關,室內登時明亮了起來。
兩個人都被突然亮起的強光刺激得呆了一下,陳安居趕緊死命推開壓在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的武志傑,對方手上和身上都不知何時沾染上鮮艷的紅色液體……血?
"啊──"陳安居發出變調的尖叫,伸手在自己身上四處摸起來,雖然到處都在痛,卻不知道傷口到底在哪裡,懷疑自己會死掉的驚恐比什麼都可怕。
"不是你的!"武志傑低吼著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一條長長的傷口處鮮血奔流,顯然是剛才一頓亂砸中被什麼東西給刺破了。
傷口的劇痛和滿心的悲傷沮喪同時湧現,他頹然走向那張一片狼藉的小床,頭也低低的垂下去,背對著陳安居說出了對方最想聽到的話:"陳安居,你滾吧!我不稀罕……"
說完這幾個字,武志傑粗嘎的語聲猛然靜止下來,隨後又像確認般重複,寬厚的背脊也微微抖動:"我一點也不稀罕……你們……"
陳安居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心裡總算鬆了口氣,正要打開門時想到自己赤裸裸的身體,這才慢慢地走到床邊,動作極輕的拿起衣服漸次穿上。間中偷偷瞄了武志傑一眼,對方背脊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喉間也發出意味不明的怪聲……好像是在哭?
陳安居穿好了衣服,腳步卻沒法挪動,對方手上的傷口一點也沒有處理的意思,血液已經流得到處都是。他咬緊下唇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伸手去碰觸對方,"武志傑……你的手……"
武志傑哽咽著用力推開對方的手,"不要你管!你滾啊!"
陳安居尷尬的坐在他旁邊發愁,想了想又拉起床單用力撕下一條來,抓起對方受傷的手就往上面纏,嘴裡不再說出什麼勸告的話了。
武志傑不怎麼認真的掙扎了幾下,大部分注意力都用在了藏起自己的臉。他努力的把頭偏開在一邊,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那樣肯定非常難看和丟臉。
直到對方給他毛毛草草的臨時包紮完,他才抽著鼻子低聲問:"你怎麼不走了?"
陳安居現在真的不怎麼怕他了,於是老實的回答:"我陪你去完診所再走……這麼處理不行的。"
"你不恨我了?"
"……你弄好傷口了,我就回家。以後別再單獨見面就好了……"
武志傑剛剛才高興一點的心情變得更沮喪,站起來甩開了對方的手,"你同情我?陳安居,我還輪不到你來同情!"
他伸手去抓丟在床上的手提電話,迅速摁下熟悉的號碼:"喂,是我,你在加班?那正好在附近啊……我……我很好啊,都搞定了,沒事!呃……受了一點傷,啊?醫院啊……不用啦,你帶點藥水來……我今晚好好陪你!老地方啊,就上次你帶我來的……五分鐘趕到哦!"
放下電話,他才對著一臉怪異表情的陳安居怒吼:"走啊,沒你的事了!"
"……你流了很多血,要去醫院才行。"陳安居皺著眉站起身來,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滾啦!你既然那麼討厭我,現在就滾!你別以為我沒你不行!陳安居,你只是女人的代替品而已……我上你就當上了個充氣娃娃,沒女人的時候玩一玩還蠻刺激的!"
"你……"陳安居完全沒想到武志傑會說出這種話,眼眶登時有點發紅了,瞪大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他。
"你什麼你!我看你是第一次才哄哄你,你既然不識抬舉就算了!多的是女人喜歡我,這裡還是她帶我來的!這間房、這張床都是我們玩過的!反正你就是個賤貨,你還不配用這間房呢!就只配在公用廁所被我上!"
"……"陳安居紅腫著的眼眶已經變濕了,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只抖著肩膀慢慢轉過身,朝門口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站在後面的武志傑很清楚的看到,對方氣到連手指都在發抖,捏得太緊的拳頭甚至發出了咯咯的響聲。
這樣狠狠的發洩和報復回去,比強上了對方還要過分吧?自己應該很開心,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往常那種傷人之後的快意,反而心臟都痛得糾結成一團,這是頭一次傷害對方的時候自己也會感到疼痛,陌生的酸楚和恐懼猛然震攝住他。如果讓對方就這樣走掉,以後就再也不能講話,更不可能再親吻和擁抱了吧?
"陳安居,站住!"他驚慌的跑上前兩步摟住對方的腰,把對方的身體翻過來面對著自己,"我……我……對……"
陳安居並沒怎麼掙扎,流著淚的面孔也沒有刻意隱藏,只以疲倦的眼神平靜地看著他,嘴巴閉得緊緊的。
在這短暫的十幾秒裡面,陳安居已經想了很多很多,所有曾經激烈和迷亂的情緒都冰冷下去,縮在自己小小的殼裡再不願敞開那道窗口。
"對不起……我其實不是……我……"武志傑笨拙的表達著真正的心意,卻難以說得通透明白。
對於"說話"這種行為,他向來就不擅長,囁嚅了半天還是只有用習慣的方式去表現。他緊緊抱住對方一動不動的身體,急躁的湊上了自己的嘴,努力伸進自己的舌頭去追逐對方同樣柔軟的那個部分,只剛一接觸到就牢牢吸住不放,期待著這樣直接的表白可以留下對方。
陳安居沒有閉上眼睛,近在咫尺的對視中看不出一丁點異樣的感情,連厭惡和憎恨也消失掉,下一刻卻重重的合緊了牙齒。
武志傑發出一聲悶痛的慘叫,鮮血一瞬間染遍彼此的口腔,濃烈的血腥味提醒他對方的抵抗有多麼堅決,那種尖銳的疼痛簡直超過以往任何一處傷口。
陳安居這才把他用力推開,看也不看他撫住嘴唇痛叫的樣子,慢慢走去房內的衛生間漱口。直到陳安居整理好頭髮和洗完臉走出來,武志傑還蜷縮在床上捂著嘴呻吟,指縫間不住滲出的鮮血觸目驚心。
"你已經叫了人來……不會有事。武志傑,再見。"
用冷漠的語氣說完這句話,陳安居轉身走去門口,手剛放在門把上就聽到了敲擊的輕響,"志傑,你在裡面吧?開門!"
是女人的聲音……陳安居當即打開了門,對眼前成熟美麗的女人點頭示意,"你好,請進。"
"……你是誰?啊……你被誰打成這樣?"
陳安居伸手摸了摸被打過耳光的臉,嘴角邊的傷痕也有點腫,但完全察覺不到什麼疼痛,甚至微笑著對女人搖了搖頭,"我不是誰……他在裡面,需要你的照顧。我先走了。"
"唔唔……唔唔……"捂著嘴的武志傑竟然還有力氣站起來,幾步就衝到門邊,滿手是血的去拉陳安居的衣袖。
女人被他嘴唇和手上的慘樣嚇到驚叫起來,再看看他赤裸的身體也十分詭異,當即伸手抓住陳安居,"別走!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是不是打架了?打成這樣子還真過分耶!都不准走,我帶了藥來!"
陳安居皺著眉看向女人,還是一副很有教養的樣子,"這位小姐,有什麼事情你問他就好。他現在需要的是醫生,你帶他去醫院吧。"
女人看看武志傑狼狽的模樣,趕緊趕他坐去床上要幫他穿衣服,但他就是死也不放開揪住陳安居衣袖的手。
女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陳安居,"我不知道你們怎麼回事,他現在這樣子,你真的要這樣一直僵著?"
"……"陳安居沉默的跟著他們走回床邊坐下,不管那兩個人在做什麼都一言不發。
等到女人幫武志傑穿好衣服,三個人一起走出房門,陳安居都沒有再企圖獨自走掉,因為武志傑一直抓住他的手臂,雖然舌頭痛得說不出話,手勁卻一點也沒變小。
招了車趕去醫院,武志傑被推進急診室打了麻醉藥縫針,陳安居才暫時獲得自由,對女人說著抱歉準備離開。
"今晚到底怎麼回事?他講不出來,你跟我說!"女人強忍著怒氣詢問。
"也沒什麼……"陳安居表情平淡的告訴對方:"他打了我,我咬了他一口。我們扯平了,沒事了。"
"你以為我白癡?你們明明就有事!你們到底什麼關係?會打到床上去?"
"關係啊……"陳安居幾乎是笑著輕輕搖頭,"沒什麼關係,就一場誤會而已。已經沒事了。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再見。"
"喂!你叫什麼名字?電話留給我!他進去之前都還眼巴巴的看著你呢!待會看到你不在,他肯定要亂叫的!"
"好吧……"陳安居帶著無奈的表情把號碼留在了女人的電話上,看著對方稍稍相信了他一點的樣子,他趕緊找機會脫身,"這樣可以了吧?我不是什麼罪犯。小姐,我真的要回去了,再見。"
"喂!喂……你們這些死小孩!"女人氣急敗壞的追出兩步,卻始終牽掛在急診室的那個傢伙,只得收回腳等在急診室外面的長椅上,不住在心中暗罵。
陳安居連等巴士的心情也沒有,直接揮手招了計程車,坐在車裡木然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夜景。
到此為止就好……他不會再懷著一丁點的期待。那個自己曾經暗戀過的高大男生,早就已經不在了。對方永遠不會知道,在入校新生大會上,他就坐在對方附近的位子上,不住往對方所坐的方向偷瞄。
女孩子都在小聲議論,這個身材高大的一年級新生真的很帥,他這個同樣是一年級新生的小矮子也好奇的望了過去。
武志傑那個時候在笑,有著一副俊朗又陽光的面孔,笑起來的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確實像個漫畫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後來分在同一個班,武志傑從來記不住他的名字,他也根本不敢去妄想這個很受女孩子歡迎的異性戀男生。
再後來過了一個學期,武志傑家裡的環境混亂起來,人也變得脾氣很壞,動不動就跟人打架。
他聽到了所有的傳聞,卻很少跟武志傑說話,只是努力制止著其它把人家的家事當作笑話的同學,還因此被毫不客氣的孤立過。
那就是大半同學不太喜歡他的主要原因,他在很多方面都不合群,所有背後取笑過武志傑的同班同學都害怕他對當事者告密,乾脆心照不宣的把他摒棄在群體之外。
對那一點他無所謂,反正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上學放學,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他不敢妄想的人竟然主動來接近他,而且有所接觸之後才明白對方的個性有多麼惡劣。
無論是對方的自大任性還是粗野虛榮,哪一點也不適合他,都只會狠狠的傷到他,他明明知道得很清楚,被對方強吻下來的時候卻仍然閉上了眼睛,甚至在眾多惡意的取笑眼光下悲哀的勃起了。
被對方察覺到身體變化的瞬間,他窘迫到無地自容的程度,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對方嘴裡的一句笑話正是他真正的心意,那樣比當眾勃起的事還要可悲。
對方的暴力和幼稚也是他沒有想像到的,外表那麼成熟的武志傑居然有著爛到無法溝通的性格。
可即使是不斷抗拒著對方的接近,內心裡最深的地方總是留著一點點期待,那是他第一個喜歡的男生,再怎麼樣也難以徹底割捨。
他總是不能阻止自己半推半就的心情,抵抗的同時也在渴望對方的親近,直到搞清楚對方根本就只對他的身體有興趣,才感受到莫大的失望。
如果用身體去短暫的吸引對方,最後總會被對方厭膩和拋棄,他寧可盡早就被對方遺忘掉,這樣自己也還來得及抽身。
武志傑沒有留給他任何一條退路,什麼都只顧自己的需要就好,他唯一慶幸的只剩下沒有向對方真的表白。
他們看似什麼都做過了,又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那些帶著恨意和試探的否認沒有一次得到過確認的答案。
這個晚上才算真的搞清楚對方內心的想法,他不過是女人的代替品而已……只配在公廁裡隨便上一上,既然是這樣,他再有任何留戀都只會自取其辱。
事實跟他曾經最悲觀的想法一模一樣,只要去接近那個人,就會被狠狠的傷害到,所謂的初戀就這麼收場最好,他甚至要感謝對方終於說出了那些話。
無論死活,給個痛快,總比一直不明不白的糾纏下去強過許多,他們都才十六歲而已,多的時間來忘記,對方到底是同是異還是雙……已經不再重要。
車子很快開到家門口,他給完錢下車後又一次坐在了門前的台階上。晚上的風有點涼,把臉上剩餘的水跡很快就吹乾了。
不久之前坐在這裡的那個人當時在想什麼呢?
對方當時正在生氣,因為即將要失去一個尚餘新鮮感的玩具?那也只是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不見的失落感,只要有新的玩樂來填補空虛,很快就會拋到腦後去。
陳安居在大門口坐了很久,估計家裡人都差不多睡了才悄悄開門進去,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的房間,然後脫衣上床,完全感受不到飢餓和傷處的疼痛。
把自己包裹在柔軟的棉被裡,他就能找回更多的理智和安全感,像催眠般對自己預演著明天將會發生的一切,還有自己應該怎麼反應才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