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寂靜。
凝重氣息緩緩流動。
晦暗的石室燃著一盞燭光。
油將盡,燈半滅。殘喘的火焰在搖曳,半明半昧,映照出幢幢鬼影。
「你想清楚了?」
「我心意已決。」
「可有想過後果?」
「一切後果,甘願承擔。」
「這是在玩火……」苦笑。
「我知道。但為了國家,有些事必須要做。」
於是……陰謀像一張黑色的網,遮天蔽日地展開……
***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揚州自古為繁華之地,殷富甲於天下,眾多鹽商大賈文人雅士聚集於此。十里煙花、二十四橋,向來為人所稱頌。而瘦西湖畔的煙華坊乃青樓名妓彙集之地,更是繁華中的繁華,熱鬧中之熱鬧。
這晚,時值暮春,華燈初上,煙華坊各家院子均熱鬧非常,絲竹歌舞,猜拳酒令之聲不絕,正是好一片歡騰,處處昇平的景象。
忽然之間,坊南大門湧進十二名白衣少女。少女們個個身段窈宨,面目娟好,手持華麗錦盒,正列隊緩緩而行。而隊伍最後,是一頂精緻華麗,由四個精壯大漢抬著的軟轎。
街上行人看到這媲美王母娘娘出巡的架勢都看傻了眼。連各院子裡的姑娘嫖客都聞風出來看熱鬧。不消一會,煙華坊寬闊的道上已擠得水洩不通。
「啊?你們快來看,轎子停在咱們香醉居門前耶!」
香醉居中正在大排筵席,新近掘起的富商嚴玉華設宴邀請同業,揚州城裡算得上有頭面的商人都齊集於此,每人身邊還陪了兩名姑娘,把前廳擠得滿滿的。
「啊啊啊!你們看,轎子上刻有飛鴿圖騰耶!真是他!他來了!」忽然,大丫環寶翠失聲嬌呼,把香醉居半數以上的姑娘引到門前。
連陪在嚴玉華身畔的花魁香凝也不禁嬌軀一顫。
「香凝姑娘也想去看看嗎?」嚴玉華微微一笑,成熟俊逸的臉上滿是溫文神態。香凝也顧不得矜持,告了個罪便像蝴蝶般撲了出去,旁的姑娘更是不用說。筵席上的姑娘一下子走得一乾二淨,眾富商均是氣大財粗慣了,那受得了這個氣。
「格老子的什麼玩意?難道天皇老子出巡?!呸。」幾個橫行慣了的立刻向自家護衛打個眼色,十多個孔武有力的漢子領命而去。
嚴玉華眉頭輕皺,勸道:「眾位老闆還是算了吧。」但話聲還沒落下,剛出去的大漢們平沙落雁似的,相繼以優雅的姿勢飛回來。
眾人見他們背脊朝天地伏在地上,眼珠子亂轉但身體卻一動不動,屁股上均印有明顯一個鞋印,均感又驚慌又好笑,臉上不禁露出怪怪的表情。
富商們臉目無光,但攝於對方武藝驚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須臾,一白衣男子輕搖著紙扇,在眾鶯鶯燕燕擁簇下瀟灑步入。男子臉如冠玉,氣質風流,嘴角掛著一絲不羈的笑意,顧盼間卻流露著親切友善。眾人一見是他,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原來是西門公子,怪不得姑娘們好像見了蜜似的。」
西門儀以迷死人不償命眼神環顧一周,朝相熟友人微笑招呼,讓男男女女都醉倒在他丰采之下。最後,翩翩公子的腳步停在嚴玉華跟前。
「西門公子,很久不見了。」嚴玉華朝他微笑掬手。
「嚴兄,好久不見。」西門儀也回以熱情笑容。
香凝一直像絲蘿般纏在西門儀身上,聞言不禁詫異道:「啊,兩位公子是舊識?」一是殷實商人,一是名震江湖的金牌名捕,兩人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雖然只有過一臉之緣,但嚴兄的大名卻是久仰的。」西門儀露出淺淺的笑容。
「西門公子言重了。」
「那裡那裡,嚴兄在江湖上出名殺人如麻、殺人不見血,殺人如斬瓜切菜……」眾人聽了都嚇得臉色大變,西門儀這才慢吞吞地補充道:「小弟指的是在賭桌上,嚴兄賭術高超,一落場就大殺四方,殺得對手片甲不留,賭徒見了他比見到閻王還慘。」
眾人這才笑了,香凝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討厭,西門公子老是逗人。」
「西門公子果然舌綻蓮花,難怪深得姑娘們喜愛。」嚴玉華淡淡一笑,但眉宇間卻隱現殺氣。
嚴玉華,出於江南世家,鮮有人知道他江湖上的外號為『玉閻皇』。玉閻皇,殺人不見血,只因其乃系殺手集團的主持人,殺人向來用不著親自出手。朝廷雖然視『玉閻皇』為眼中釘,但嚴玉華行事謹慎,一直把身份隱藏得好好的。但今次西門儀驟然出現……
嚴玉華沉思之際,西門儀則像花蝴蝶似在花廳穿梭,跟這個尋芳客說說笑話,與那個花姑娘調笑幾句,然後來到東隅的賭桌。
「本公子今天心情甚好,特別帶了一批珍寶,看誰有本事贏得了去。」西門儀擺擺手,麾下十一個白衣少女一起打開手上錦盒,錦盒裝滿各式珍寶,耀目的光芒讓人眼花撩亂。香醉居的賓客雖然非富即貴,但見了仍不禁嘩然。
在此起後落的輕呼中,夾雜了一聲輕微的碎裂聲,嚴玉華手中的瓷杯添了一道裂痕。
碎裂聲雖輕,但西門儀還是聽到了。他若無其事地一笑,隨手拿起一個觀音。觀音玉質上佳,雕工精緻,高三呎二寸,一看就知道是珍品。
「誰來跟本公子玩?」
等了半晌,一名玉石商人顫聲問:「這……這觀音……不知西門公子希望作價多少?」
「嗯,這個嘛……」西門儀想了想,回頭問道:「嚴兄,你說該多少?」
「西門公子說笑了,連閣下也不知道,在下怎會知道。」嚴玉華木無表情,只是臉色蒼白。
「是麼?」西門儀聳肩道:「手下剛破了一個殺手集團的總壇,搜出一大批東西,我隨手拿點來玩兒,實在不知價錢。這樣吧,賭錢沒意思,咱們來點新鮮的。」
「什麼新鮮的?」香凝湊趣問。
「以物搏物。」西門儀笑道:「由本公子出題,你們身上剛巧有此物,就可以下注嘍。」
「那這玉觀音不知公子要什麼題目?」玉石商人小心翼翼地問。
西門儀想了想,轉頭朝香凝笑道:「本公子記得美人兒最愛吃白糖糕,對麼?」
香凝含羞點頭,於是西門儀朗聲宣佈:「此局的題目就是白糖糕,你們誰有白糖糕就來吧。」
白糖糕?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相信。
過了半晌,一個小丫環怯生生地上前,小手正拿著一塊白糖糕。
「小美人要下注麼?」西門儀眉開眼笑。
小丫環怯怯地點頭。西門儀又柔聲地問:「小美人要賭什麼?」
「我、我、我什麼都不會。」低頭臉紅。
「那就擲骰子好了,很簡單,誰的點子大誰勝。」西門儀拿起桌上的骰子,三顆給小丫環,三顆給香凝。「來吧,香凝代我擲,大美人對小美人,才叫相得益彰呢。」
香凝嚇呆了,顫聲問:「公子,你是認真的?」
「當然,錢財身外物,最重要小美人賞臉,大美人又高興。」西門儀笑著鼓勵她,香凝這才鼓起勇起,閉上眼睛一擲。
骰子骨碌碌地轉,轉出三個六點,合共一十八點。
小丫環失望得泛起淚光。但西門儀卻笑著安慰道:「沒關係,你擲,擲出同點數當你勝。」
小丫環姑且一試,閉上眼睛一擲,骰子轉呀轉的,竟然真的轉出了三個六。
「啊!」小丫環傻了眼,西門儀已經笑著把玉觀音塞給她。
在眾人震驚之際,西門儀拿起一柄漢玉如意,「下一個,還有誰有白糖糕?」
「我!我!我有!」紅牌香蘭從騷動的人群中擠出來,一把抓起骰子,擲出個五點,失望得幾乎死去。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香蘭姑娘歡喜,今次點子小的勝。」西門儀笑著,香凝隨手擲出了個十二點,香蘭歡天喜地捧著玉如意回去。
再下一個是個白頭老翁。
西門儀撇撇嘴:「你一把年紀怎麼身上還帶著白糖糕?」
「呃,是買給我孫兒的。」
「孫兒都有了還逛院子,老不修。」西門儀愛理不理地把骰子給他。
老翁紅著臉擲出個十六點,問道:「今次是骰子大的勝吧。」
「隨你。」西門儀聳聳肩,眾人都以老翁勝定了,但香凝偏擲了個十七點。
「好,不愧是香凝。白糖糕和南海珠鍊都是你的了。」西門儀拍手,群眾哄堂大笑,香凝更是高興得一把抱住她的西門公子,獻上她熱情的香吻。
賭局持續著。
西門儀拿出來的珍品一件比一件名貴,要的題目也千奇百怪,由揚州城某寡婦頭上的珠釵,至懸大爺的一把鬍子。自禪智寺內的藏經,到繡有鴛鴦戲水的肚兜。雖然題目越來越難,但參加的人只有多沒少。
一個時辰後,十一個錦盒內的珍品都賭光了。眾人的目光不其然集中在西門儀身後,第十二個少女身上。
少女手上同樣捧著一錦盒,但是一個密封的錦盒。
「西門公子,這一盒也賭麼?」賭徒們緊張地問。
「當然賭。」
「那內裡是什麼,能不能打開讓大家開開眼界?」
「當然不行。」西門儀一口回絕,懶洋洋地說道:「這是壓軸,自當保持神秘,只有贏家可以看。」
眾人一聽更加心癢難熬。
「西門公子,那今次是題目是什麼?您快點說吧。」群眾起哄了,之前的無一不是珍品,而這壓軸的想當然更加貴重。
「聽好了。」西門儀呷了口酒,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血、影。」
血影?什麼血影?啥東西來的?
眾人交頭接耳,花廳響起一片嗡嗡聲。但半炷香時間過去了,還是沒半個人解到題目。
西門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伸個懶腰,道:「既然沒人知道,那這盒東西大家分了吧。」
「且慢。」忽然一人越眾而出。
西門儀一看,笑嘻嘻地說:「原來是嚴兄。嚴兄終於忍不住了麼?也虧你忍了那麼久。」
「西門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嚴玉華沉著氣。
「你要賭就擲骰,何來那麼多廢話?」西門儀搖頭,眾人要看熱鬧,也齊聲附和。
「一定要賭麼?難道沒有別的法子。」
「嚴兄有何高見?」
「以物易物。」
西門儀打個呵欠,「要不通殺,要不全輸。嚴兄怎地婆媽。」
嚴玉華聽了不禁一怔,咀嚼半晌,猛地抄起骰子。
「這才是嘛。」西門儀笑了,笑得瞇起眼睛。「來來來,快擲,久聞嚴兄賭術高明。」
看著西門儀興奮的表情,嚴玉華哭笑不得。
「論高明怎及西門兄。」目光冷冷地落在西門儀一直放在桌上的手。身為賭術高手,他早已看出西門儀催動內力,透過桌面暗中縱控骰子。亦因此由開局以來得勝者均是美貌女子。
「彫蟲小技,嚴兄見笑了。」雖然被點破了,但西門儀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洋洋自得。
嚴玉華沉吟片刻,問:「這次也由香凝姑娘代為下場?」
「怎可能?難得嚴兄賞面,小弟當然親自招待。」輕笑。
「哼,那不知今次有何規矩?」
「規矩當然由嚴兄來定,小弟是一視同仁的。」
將他和青樓女子相提並論?嚴玉華暗自惱怒,沉著氣說:「好,那西門兄聽好了。」
「一、此局以點子小者勝。二、損壞遺失或重疊骰子者當輸。三、你我雙方均要離台三呎。」
「嘖嘖嘖,嚴兄規矩真多。」
看著西門儀臉色微變,嚴玉華冷笑道:「既然西門兄要一視同仁,那相同點數當然算在下勝出。」說著隨手一擲。
骰子滴溜溜地轉。半晌,第一顆停定了,鮮紅的一點朝上。第二顆,也是一點。眾人把目光集中在最後一顆骰子,緊張得大氣也不敢透。
終於骰子停下了,停在鮮艷奪目的一點!三個一!三點!
圍觀者發如雷的呼叫聲。
西門儀皺起眉頭,緩緩拿起骰子。
要勝出就要擲出比三點小的數目,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嚴玉華負手冷笑。
「西門公子還要擲麼?」
「這……好歹也要擲一擲的。」西門儀苦笑。
「隨你。但請容在下提醒一句,西門公子若弄丟了骰子,或讓骰子有所磨損,均算輸了。」
「好好好,人家知道了。不能把骰子上的點數磨去,也不能把它們疊起來。」西門儀苦著臉,撓撓腦袋,狀甚煩惱。拿著骰子的手好幾想擲出,但還是擲不出去。
「西門公子怎地婆媽。」嚴玉華冷諷。
「公子……」花魁香凝心疼地掏出絲帕,替西門儀抹汗。
西門儀忽然握著那柔若無骨的手,情深款款肉麻兮兮地問:「美人兒希望我贏還是輸?」
香凝眼波流轉,風情萬種地說道:「奴家當然希望公子勝出。」
「那假如本公子僥倖勝了,不知有沒榮幸邀美人兒共醉,分享勝利的喜悅?」
「那是奴家的榮幸,奴家小樓的門隨時為公子而開。」香凝含羞答應。
「西門公子,請勿拖延時間!」嚴玉華看著他倆你儂我儂,早已失去耐性。
「誰拖延時間呀?本公子是把握時機,不然怎能得到美人青睞?」西門儀朝他吐吐舌,又拿起骰子,伸掌到香凝面前,笑道:「美人兒,請你吹口氣。」
香凝不明其意,但還在骰子上吹了口氣。
「成了,就衝著美人兒吹這口氣,本公子非勝不可!」西門儀朗聲長笑,豪氣干雲地一擲,骰子像流星般射出。
三顆骰子撞到桌面,然後彈跳了起來,像陀螺般飛快旋轉。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看著它們一起慢下來,再不分先後地停下——
骰子停定了,眾人嘩然大叫。
「美人,替本公子告訴大家,這有多少點。」西門儀微笑,看著嚴玉華得意的臉瞬間僵硬。
香凝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三顆骰子詭異地,以一隻角站在桌上,另一角朝天,就這麼穩穩當當的豎著。
「一、一點也沒有。」朝天的是空白的角,自然沒有點數。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好奇的人們湊近一看,啊,原來剛才骰子在陀螺轉時,竟在桌上鑽出一個小洞,骰子的一角就這麼嵌入桌面,難怪不會倒下。
在眾人騷動中,西門儀搖著扇子,笑嘻嘻問:「是三點小呢,還是無點小?」
「當然是無點小!」眾人轟聲答應,對西門儀的巧思和技術佩服到五體投地。
嚴玉華蒼白著臉,呆了半晌,慘然笑道:「西門公子高明,在下願賭服輸。」
***
香醉居廂房,贏家和輸家圍爐煮酒,彷如多年好友。
「玉華出身富戶,祖父以南北貨運白手興家,那時在江南嚴家風頭可算是一時無兩。但俗語有云:富不過三代,玉華恰好正是第三代。」嚴玉華說著,臉上露出苦澀笑意。西門儀則呷了口暖酒,揉揉眉心,耐著性子聽下去。
「嚴家的第二第三代均是嬌養的紈褲子弟,嫖賭飲蕩樣樣皆精,就是不擅經營。到玉華接手當家時,嚴家只剩下一個爛殼子。玉華既為家主,自當負起嚴家上下百多口的榮辱生計,其中艱難之處實不足為外人道。西門公子,聽聞令尊早逝,公子弱冠之前已承繼飛鴿山莊,所以在下想公子應該瞭解固中辛酸。」
西門儀聽著笑了笑,不置可否。於是嚴玉華續道:「其實玉華亦同樣不擅營商,唯一的長處就是人緣不錯。無論是商賈官宦,還是綠林好漢,均樂意跟玉華結交……」
「於是嚴兄就因利成便,利用人脈建立起『閻皇殿』。」西門儀淡然接下去。
「最初因為家中困難,玉華為解燃眉之急,才會穿針引線,作個中介人。當時並沒打算長久經營,但沒想『閻皇殿』的發展也比想像中迅速,沒幾年竟成了江湖十大暗殺組織之一。到了那時候,玉華已泥足深陷,抽身不得。」
「嚴兄跟本公子說這個所為何事?」西門儀暗暗打個呵欠,他已經沒耐性了。
「玉華自知罪大,並不是想為自己開脫。而是希望大人明白,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他想守護的人和事。而為了守護某些東西,便非得放棄另一些。那另一些可能人,可能是事物,也可能是原則,或者道德。」
西門儀側頭想了想,道:「嚴兄聽過鬼子母神的故事嗎?鬼子母神專拐帶人間小孩,然後將小孩的肉剁下來餵養自己的孩子。釋迦牟尼不值其所為,於是將其子藏起來。鬼子母神四處也找不著愛子,不禁傷心欲絕,釋迦見狀便教誨她道:人世間的母親也跟你一樣,會因失去兒女而痛心。」
「西門公子教訓得是,玉華不敢為自己求情,只希望公子高抬手,放過嚴家上下。」
西門儀狀甚吃驚道:「誰說要為難你家人?難道本公子看起來竟這麼不堪?」
嚴玉華苦笑,視線落在桌上的錦盒,道:「這盒內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西門公子既搗破了閻皇殿的秘密總壇,把藏珍閣的寶物搜刮一空,自然不會漏掉藏於閣內的名冊和帳簿。這兩樣東西一旦公開,嚴玉華就是玉閻皇的秘密也等於公開了。玉華死不足惜,但嚴家勢必成仇人報復的對象。所以玉華斗膽,還望公子把錦盒交還,玉華自會為犯下的罪承擔。」
西門儀把玩著酒杯,半晌,似笑非笑道:「難道事到如今,嚴兄還奢望本公子會無條件作出承諾?」
「公子說得是。」嚴玉華長長吐了口氣,閉上眼睛喃喃地道:「血影……血影……西門公子要的可是的就是三個月前在御花園行刺皇上之人?」
「你知道就好。」西門儀肅然道:「那人雖然逃脫,但他的同黨已經供出,刺客名血影,他入宮乃嚴兄從中安排。行刺皇上罪誅九族,嚴兄最好將他交出來。」
「在下交不出來。」
「嚴兄!」
「西門公子,且給我詳細說來。」嚴玉華苦澀地說:「若在半年前的一個晚上,一名女子帶了十箱黃金前來嚴府,要求玉華安排她入宮當差。當時玉華只道她要入宮,是為了親近皇上,希望飛上枝頭。而以在下的勢力,要安排一個女子入宮並非難事,所以當時玉華沒有多想……」
「胡扯!」聽到一半,西門儀已經大怒:「一個女人,送你十箱黃金,只求你送她當個宮女?你玉閻皇也是老江湖了,難道竟沒看出問題?這話說出來誰信?」
「西門公子有所不知。自皇上登基以來,宮中一直沒有選妃選秀,就連獻美人者也一律遭罪。民間女子若想親近聖駕,只有入宮當宮女一途。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也在情理之內。」
「算你說得通。」西門儀悶哼一聲,「那嚴兄既把人安插入宮,自當查過她的底蘊,可有查出什麼不尋常的處?」
「沒有,在下什麼也查不出來,她就好像在平空冒出來一樣。」嚴玉華低下頭。
「什麼?」西門儀跳起來:「那時你已知她來歷不明,還敢把她送進宮中?」
「我也知道不妥,但她、她、她實在太美了,我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這麼說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西門儀氣得叉住他脖子,什麼風度儀表都拋之腦後。「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敢耍我那麼久?讓我花心思剿你『閻皇門』,又聽你說半天心事,到最後你跟我講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你是哪國美人啊?害我為你花那麼多時間?」
「西、西門公子、在下知道血影下落啊!」嚴玉華拚命掙扎。
「那你不早說。」西門儀聽罷鬆開指頭,順手替他理理衣服,又親切地笑:「說吧,她現在在哪?」
「在下不知……啊∼在下知道她下一個目標。」嚴玉華狼狽地揉著脖子。
「下一個目標?她還想殺誰?」西門儀驚問。
「這個在下不知,但血影事敗後找到在下,原來她早知在下是玉閻皇,還要脅在下助她混入三日後齊王府的壽宴。」
「她的目標是齊王叔?」西門儀皺眉問。
「她還命在下準備了炸藥、血海棠、五色蠍子、青蠱母等幾味藥。」
「嚴兄今次不會耍我吧?」
「嚴家上下的命均在公子手中,玉華豈敢相欺。唉,若不是為了家人……」
「你還捨不得出賣她?」西門儀挑起眉,好奇地道:「到底此女有多美?你來給我畫個畫像。」說著轉身擺弄起文房四寶。
「她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彷彿可以奪人心魄。」嚴玉華歎了口氣,無奈從命。
半晌,畫像畫好,西門儀謹慎收起來。又給他另一張白紙。
「將你罪狀一一寫上,然後蓋手印。」
嚴玉華也照做了。西門儀把認罪紙看了一遍,讓手下轉交刑部,又道:「這麼一來,此案可以私下審結,你不必擔心身份敗露連累家小。」
「謝謝公子。」嚴玉華戴上手銬,低頭要求道:「這一來,名冊和帳簿都沒用了……」
「本公子會命人把錦盒燒了。」
「可否讓在下……」
「你想親自燒?也行。但你最好不要打開它。」西門儀臨行前笑吟吟地把盒子交到嚴玉華手上,順手給他拍拍身上塵土。「嚴兄,有一件事你說很對,若要維護某些東西,有時便得放棄另一些。而小弟要維護的,是天朝的安定。」
嚴玉華給他笑得驚疑不定,忍不住打開錦盒。
「啊啊啊∼西門儀你這騙子!!!」
已經走到梯間的男子聽到慘烈叫聲,不禁停下腳步。
「唉,早叫你不要看了,你偏不聽。『閻皇殿』在混戰中失火,帳簿和名冊都燒了。這世上本來再沒能證明嚴玉華是『玉閻皇』的東西。我只是拿著燒剩的珍寶,做一場戲虛張聲勢地誑你而已,你這也上當。」西門儀搖搖頭,聳聳肩,露出純淨無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