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
莘莘學子們背著書包回家去。
謝利單薄的身影率先衝出校門。
往日跟他結伴上課下課的幾個男生，今天因為上課時偷看漫畫遭班長(安泰)告發，所以被老師罰留堂呢。
要單獨回家，小利心裡有點惴惴不安。
千萬不能被笨蛋湯武抓到。回頭看看，不見那粗壯的身影。謝利蹙起秀氣眉，眨眨眼，機俐地一溜煙的跑掉。
學校跟家裡距離若三十分鐘路程，因為大人沒有給車錢，加上老舊小區的路窄狹，公車根本就不到，湯武和謝利都是每天步行上下課的。
抄了小路，謝利小心地攀下小山坡，這樣可節省幾分鐘。轉過街角是一段小小的梯階，然後再走長斜坡，約七至八分鐘便回到家了。家中有阿姨撐腰，就不用怕那空有一身蠻力的傻大個兒。
小小鬆口氣，謝利哼著歌兒，一繃一跳的，豈料才走到轉角。
「啊？」一道肉牆擋在身前。
是鼓起腮幫子的湯武！機伶的小孩回身就跑，但另一道身影卻擋在路上。
啊，是安泰，湯武的哥兒。這兩個討厭鬼居然抄近路來堵他？實在奸詐了！
「嘿嘿，你跑不了啦。」湯武傻笑。都是安泰聰明啊，在這裡堵人是絕對跑不了的。謝利才剛搬來不久，當然不及在這裡出生成長的他們熟悉地型，知道有條超快的捷徑。
「你們想怎樣？」靈活的眼睛一轉。左右沒人，裝乖沒用。謝利橫了心，挺胸凸肚，凶霸霸地叫道：「兩個欺負一個，不要臉，羞羞羞！」
「誰欺負你了？」安泰老氣橫秋，「我們也不兩個打一個，你跟小武一對一的。」
「對，我們一對一的。如果你不敢，便乖乖道歉，再回去跟媽媽、老師、和同學說清楚，那我就原諒好了。」湯武昂起頭，作驕傲狀。
謝利可看不慣他的得意勁。
「誰要你原諒？打就打，誰怕誰！」說著瘦小的身子往前衝，把自己的小腦袋瓜狠狠撞到湯武硬邦邦的胸口。
「哎喲。」湯武喊痛，揉著胸口，後退幾步，差點一屁股跌坐地上。
謝利也同樣痛得要命，只是為了面子，他死忍著不去揉搓自己的前額。
「知道利害了吧。」嗚，痛死了。忍著痛，謝利趾高氣揚地道：「快點投降，不要擋路。」
「可惡！」湯武氣煞，狠狠的衝過去還以顏色。
謝利連忙避開，瘦小的他身手靈活，而湯武則力大無窮，作戰經驗豐富。二人互不相讓，眨眼間便摟打作一團。
身形高壯的湯武遠比瘦小的謝利能打，沒一會便把他打倒，重重地壓在地上。
「投不投降！」湯武大聲道。
「不降！」好痛！但謝利還是倔強地撇轉臉。
「快投降！」
「不降！」
「投降啊！」
「不降！」
「你輸了怎麼還不投降啊？」氣死了！他跟別的小孩打架，誰打輸了也是公公平平的投降，沒有像謝利這樣賴皮的。
「就是不降啊！死也不投降！」謝利發脾氣，大叫大鬧的。長這麼大，他還沒被人這樣欺負過呢，他輸給誰也不要輸給傻大個兒湯武。
「我不來！你不要臉！」湯武不依，生氣道：「賴皮鬼謝利！」
居然叫他賴皮鬼？！謝利又痛又氣。忽然發狠，抬膝一撞，再次使出他的成名絕技-踢要害。
「啊啊啊∼∼∼」好痛啊！大人教導，孩子打架時是不能使陰招的。怎想到謝利這惡魔會這樣奸詐？湯武猝不及防被擊中，痛得摀住下體，又叫又跳，再也顧不得壓制對手。
回復自由身，謝利一骨碌爬起來，朝湯武扮個鬼臉，然後轉身就想跑。
湯武看見幾乎被氣死了，那邿肯饒過他。
「不准跑！」連痛也不管了！氣極的男孩追上去伸手一抓，謝利腦後的長髮尾很就手，一下子便被抓得牢牢的，「抓到你的豬尾巴了。」接著另一手摟住瘦小的身子，把人箍得緊緊的。
「啊……」吃痛。頭皮被扯到了，幾乎痛得哭出來。
居然、居然說他那美國最流行的髮型是豬尾巴？！謝利又急又怒，一低頭出盡力咬向湯武抱著他的手臂。
「哇啊啊啊∼∼∼」手一鬆。前臂留下清晰的齒痕，還流了點血呢。湯武痛得狠了，抓住頭髮的手忍不住重重一推，把謝利推了出去。
而謝利本是要跑的，現在被他這麼橫蠻的一推，身不由己便向前跌出。而前面，恰好便是長約十餘級的階梯了。
連叫都來不及，瘦小的身子畢直滾了下去，著地時額頭撞上石壆。
湯武跟安泰看著來不及救，都嚇得口定目呆了。
糟糕，闖禍了。
看見謝利小小的身子蜿縮在地上抖個不停，額頭鮮血汨汨地流出，染紅了雪白的校服。莫名的驚慌恐懼襲來，兩個小傢伙心知闖下大禍，本能地便想到逃跑！
可是二人才轉過身，一下輕輕的，像小貓嗚咽的聲音鑽入耳中。
湯武當即僵住了，一步也跨不出去。
他、他、他哭了。
跟平日假哭裝哭不一樣，這次，他真的哭了。
謝利的哭聲很小，很抑壓，像是想拚命忍住，但奈何也是忍不住而漏出來的悲嗚。
湯武知道小利平日雖然愛裝乖，但其實個性很倔強的。他們鬥氣那麼多次，小利從來沒輸過，剛才他那麼用力的打小利，小利明明痛得想哭了，也忍著不哭。可是現在……居然哭得那麼可憐……連他聽了也想哭了。
◆◇◆
「嗚……不要……痛……」微弱的呻吟聲從薄板房間傳出。
湯武呆呆站在門外，心裡很是難受。滿腦子都是謝利血流披面，痛得渾身發抖的模樣。
是他跟安泰把小利帶回家的。闖下大禍的兩個男孩鼓起勇氣承擔後果。安泰背著三人的書包，他背著小利，二人一口氣跑回家中，幾乎跑斷了氣。大人見了他們狼狽的樣子尖叫的尖叫，怒罵的怒罵，媽媽當場就嚇哭了，安嬸嬸連忙請來住在樓下的跌打醫師，小利被大人抱到房間裡醫治去。
整個擾攘的過程才短短的幾分鐘，但對湯武來說好像過了幾小時一樣長，幼小的他從沒覺得時間這樣難熬過。
大人們全都擠到房間去守著小利，安泰被安媽媽拎回家去跪祖先。只有他，被遺棄在小小的客廳，隔著一扇門聽著小利微弱的哭聲和呻吟聲。
那從牙關漏出來的聲音，好像很痛很痛的樣子，小利每呻吟一下，他的心就抽一下。小腦袋瓜裡一片空白，但卻清楚記得小利伏在他背上的感覺。小利的身子很輕，軟軟的涼涼的，不住發抖只濕了身的小貓，軟弱無助，再沒有往日張牙舞爪的囂張樣。
但他寧願小利繼續凶霸霸的欺負他呢。小男孩感到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這時，房間又傳出細碎的動靜。
「小利乖，讓醫師敷藥，敷了很快就好了。」是媽媽擔憂的聲音。
「這草藥捂到傷口有點痛，忍一忍，一定要止了血才行。」醫師蒼老的聲音，接著一陣悉悉索索。
「嗚……好痛……」小利淒涼的哭喊聲。
良久，一切都安靜下來了。湯媽媽送了醫師和熱心的鄰居出門，湯爸爸一臉不耐煩地坐在沙發上，繞著腳抽煙看報紙。
「老公……」女人怯懦的聲音響起，「我們送小利到醫院可好？」
「……」男人頭也不抬，不理也不睬。
「老公……」
「去煮飯吧。」冷冷的。
「老公……」鼓起勇氣，湯媽媽提高聲音，「送小利到醫院吧，畢竟撞到了腦袋，給醫院的醫生看看也好安心點。」
「安心？」冷笑一聲，湯爸爸登時炸起來了，「給你安個心得花我多少錢哪！看醫生不要錢？住醫院不要錢？來回車資什麼的都不是錢呀？！老子在外面賺錢你道容易？每個子兒也有血有汗，能給你這樣花？！你腦子進水了你！」男人在建築地盤當散工，不穩定的工作，沒固定的收入，不順心的際遇讓人積累了滿肚子怨氣，而沒有反擊之力的老婆正正是最方便的發洩對像。
「可是若小利留下個後遺症什麼的……我、我、我怎對得起小利他爸媽……」女人害怕又傷心，忍不住哭了起來。
「靠！孩子那麼金貴，叫他們自己帶回去供著！」男人粗暴地摔了門就走，留下屋裡無助的女人和孩子。
湯媽媽傷心地哭，哭著哭著，忽然抬頭看到呆若木雞的兒子。
「都你害的！你闖下的禍！小武！你為什麼這樣皮？你為什麼要把小利推下樓梯？」委屈、擔憂、傷心、生氣，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女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手搶過牆角的雞毛撣子，便狠狠抽到兒子身上。
「……」雞毛撣子抽到身上是很痛的。但湯武咬著牙，沒哭，也沒有求饒。是他不好啊，害小利受傷，害媽媽難過，溫柔的媽媽會這樣生氣，全都是他的錯。
湯媽媽見了卻以為孩子倔強不服氣，下手更狠。
「我叫你闖禍！我叫你頑皮！我叫你在外面打架惹事！」雞毛撣子霍霍的落下，在幼嫩的皮肉上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青紫瘀痕。湯媽媽看著淚流滿面，心很疼，但手停不下來了。女人覺得好像不狠狠的打兒子，就是對不起死去的妹子和可憐的外甥。
在女人叫罵聲中，偶爾夾雜了幾聲孩子微弱的哭聲。
「嗚……痛……嗚嗚……媽媽……媽媽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媽媽……媽媽……鳴鳴……」
是小利的哭聲，他在找媽媽呢。湯武側耳聽見，身子不由得一震。可是小利的媽媽……小阿姨已經死了啊。小利再也找不到媽媽了。
小男孩想著心裡很不舒服，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捏著擰著。幼小的他還不知道這種感到叫心疼，但卻怔怔地流下淚來。
湯媽媽見兒子流淚，也忍不住抱著他的小小的身子痛哭起來。
「小武，你怎麼這樣頑皮呢？你說要是小利要是有個什麼不測那怎麼辦啊？萬一落個後遺症怎麼辦？摔傻了摔殘了怎麼辦？你拿什麼賠給人家？你養他一輩子啊？你照顧他一輩子啊你？」女人傷心彷徨，忽然懷中幼子掙扎出來。
「好！」清脆響亮的童音。
「啊？好什麼？」
「我會養小利一輩子，照顧他一輩子。」
女人看著天真的兒子，失笑搖頭，又忍不住流了幾滴眼淚。
「媽！是真的。我以後會好好照顧小利。」堅定的聲音，童眸非常清澈。作出這個決定後，湯武內心的不舒服的感覺一掃而空，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
◆◇◆
幽暗的小房間中，謝利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額頭好痛，好像有火在燒，又好像有把刀子一下一下的札他。
陣陣痛楚讓他睡不安隱。
朦朧中，他感到有很多人圍在身邊，七嘴八舌地吵嚷；又好像聽見外面有人在吵架，有人甩門，有人淒涼的哭。大人吵架的聲音很可怕，他雖然聽得不太清楚，可還是忍不住蜷縮在被窩裡發抖。
好怕……他好想家……好想媽媽……好想回到從前……那時受了委屈，可以躲進媽媽溫暖的懷抱，溫柔的媽媽會抱著他，親他，唱好聽的歌兒給他聽。
「媽媽……我好想你……小利在這兒好害怕好寂寞。」小小的聲音，淚水湧出，盈滿了眼眶。模糊的視線看出去，好像看到漂亮的媽媽站在前方，朝他愛憐地笑。
「媽媽，小利好痛，媽媽抱我。」大喜，但揉揉眼睛，母親的影像消失掉了。悲慟的孩子哭出聲來。
「嗚……痛……嗚嗚……媽媽……媽媽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媽媽……媽媽……鳴鳴……」謝利在痛泣中，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
半夢半醒的孩子在依稀聽見外面有打罵小孩的聲音。
是湯武捱打了。謝利恍恍忽忽地知道，可是他心裡半點也不高興。
任性的孩子今次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惦念起傻大個兒背他回來那副著急勁。還有，他的背很溫暖。
「不、不要打他了。」低喃，眼角滑下一行淚水。
◆◇◆
再次醒來時已是夜深了，大家已經睡下，家裡靜悄悄的。謝利緩緩睜開眼睛，恍惚記得自己造了很多很多夢。在夢中他見了溫柔美麗的媽媽，媽媽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全，他還依稀夢到有人跟他說會好好照顧他一輩子。
呵，聽著感覺暖暖的。謝利笑了一笑，旋即傷感起來。事實上他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寄住在別人家。阿姨再親切也不是媽媽，不能太過依賴撒嬌，這個家也不是他的家，他不能調皮搗蛋，要裝乖小孩，否則會惹人嫌。
早熟的孩子垂下眼皮，半濕的睫毛像把扇子似的，遮蓋了他眼裡絲絲的哀傷寂寥。
「你醒了？」小小的腦袋瓜忽然從上方倒探下來，無聲無息的，像恐怖電影。謝利幾乎嚇得尖叫，回過神來才看清楚是死對頭湯武。
「哼！」雖然他是不生氣了，但可沒說要原諒那傻大個兒呢。
狹窄的房間放不下兩張床，兩個小孩是睡上下床鋪的。下層的床在母親勒令下讓了給很會撒嬌的小利，湯武一直睡在上鋪。此時身手敏捷的孩子像大馬猴般爬下來，鑽進謝利的被窩裡，老實不客氣地半趴在那瘦小柔軟的身體上。
「幹嗎啊你！」怒。可是湯武的身體貼著他，暖暖的好舒服。
「看你退燒沒有。」小額頭貼著小額頭。
「唔！」謝利一怔，本想發脾氣，但卻發不出來。
「噓，別吵醒老爸，他很凶的。」湯武小小聲說。
謝利微微一抖，對這個很凶很會打人的姨父，他一向聰明地避之則吉。
「噯？還痛不痛？」溫熱的小手輕輕撫上額上傷口，湯武很溫柔的問。
「哼。」小利痛得一縮，壓低聲音罵：「你也摔摔看就知道了。」全身是傷，全身都痛呢。
論鬥嘴湯武是鬥不過小利的，而現在的他也不會跟小利鬥。男孩只是傻乎乎地笑了笑，一溜煙跑了出房間。
謝利見他走了，身邊驟失溫暖，不由得感到一陣寂寞。可是不一會，湯武又躡手躡腳的回來，而且還帶著一大盤食物。
「你剛才發燒，媽媽煮了粥給你吃。」湯武拿著小匙要喂病人，「我偷偷加了些肉鬆進去。」
謝利早已餓了，看著卻不肯吃，「你想整我嗎？」
「啊？怎麼會？」愣愣的。
「要是姨父知道我偷吃了他的肉鬆，還不打死我麼？」狹長的眼睛斜睨著。他的頭雖然摔得還很痛，可是依然是很聰明的，笨小武休想整到他。
「別怕，你賴到我身上好了。」小湯武義氣地拍拍胸口，「打的罵的我都替你擋。」
謝利呆了片刻，雖然他經常做了壞事就賴到湯武身上……可是聽他這樣說，幼小的心不知道怎地大大的跳了一下。
「誰、誰稀罕？跟你很要好麼？你推我摔跤，害我跌得痛死了，我討厭你啦。」鬧彆扭。
湯武側著頭看了他一會，忽然湊過在他額上的傷口上一吻。
「親一個，痛痛飛走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白癡！」親得他傷口好痛啊。謝利齜牙咧嘴，恨恨地扭過身子。但這一來扯動了身上其它瘀傷，更痛，可憐的孩子淚花亂轉。
湯武看著手足無措，忽然省起一事，又匆匆跑了出去。
「喂餵你去哪裡。」一陣依依不捨的心情湧起，謝利脫口喚他，待見湯武頭也不回，又扁扁嘴，哼道：「我理他幹嗎，傻大個兒。」
這時湯武又興沖沖的回來，「這是醫師留給你的膏藥，我給你塗。」
「笨蛋！狗皮膏藥臭死了！」捏住鼻子。
「可是塗了痛痛就飛走了。」傻乎乎的。
「我就是不塗，大笨蛋！」鬧彆扭。
「小利要乖啊。」
「乖什麼乖？！少裝大人了。」敲一記。
「你乖的話，我給你這個。」說在收藏在背後的秘密武器。
啊啊啊∼∼∼這是某美國品牌的冰淇淋啊，還是大杯裝的！謝利瞪大眼，裝潢豪華的冰淇淋杯在他眼中簡直會發放光芒。他最愛吃的這品牌了，在美國時媽媽經常買給他吃的。雖然在這裡也有賣，可是進口的東西太貴了，大姨又沒有多少零用，他常常在超市看了半天也捨不得買。
「我知道你愛吃，特意乘媽媽煮飯時偷偷溜出去買的。」湯武得意地說。這事若被發現了又得被打一頓屁屁。
謝利看著凝結著水珠的杯裝冰淇淋，內心幾經掙扎，終於還不是忍不住一把搶過來。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這全是我的啊，別想我分你一口。」謝利高興地說，他真的饞好久了。
啊？他道歉？好吧好吧。但一口也不分他吃？這可是忍痛他買下來的啊，動用了他儲起買足球的壓歲錢呢。不過也算了。看著小利吃香甜，湯武嚥了口口水，道：「那要塗藥了啊。」見謝利不置可否，於是拉高他的褲管。
啊，好多瘀傷，都是滾下樓梯時弄的。湯武的心又被抽著擰著了。
謝利快活地吃著冰淇淋，偶爾斜著眼看小武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
粗魯的傻大個兒動作很小心，輕手輕腳的，半點也沒弄疼他，手勢比醫師還要好呢。謝利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失神了，連冰淇淋也忘了吃。
「你幹嗎忽然對我這樣好啊？」
「我以後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我還要養你一輩子照顧你一輩子呢。」天真的男孩抬頭一笑，目光落在謝利漂亮的小臉，還有他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拿著那杯冰淇淋上。
「你說什麼？」謝利一震，凝視他火熱的眼睛。
「養你一輩子照顧你一輩子。」啊啊，小利是在問這個吧。
謝利眼睛紅了，忽然很想很想放聲大哭。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媽媽死了，爸爸只會忙著四處托親戚收留他，來這兒前他已經住過兩個親戚家了，可是都住不長。後來到了湯家，大姨雖然疼他，但什麼得都聽姨父的。從來從來就沒大人說過要好好照顧他對他好，沒想到反而是這小小的傻大個兒跟他說了。
「小利你哭了？弄痛你了嗎？」湯武吃驚。
「誰哭啊！我沒有！」彆扭小孩凶霸霸地低吼，旋又擦去眼角淚水，輕輕的踹那傻大個兒一腳，道：「喂，我問你啊，你要怎樣照顧我對我好？」
「呃……」面對這具體的問題，小湯武撓撓頭，答不出來，他可從來沒想過呢。
「你是騙人的吧。」怒。
湯武嚇得連忙說：「以後什麼都讓著你還不行嗎？」
「什麼都讓我？」狹長的眼睛瞇起，閃著超乎年齡的認真光芒。
「嗯嗯，好吃的讓你先吃，好玩的讓你先玩。」眼睛瞄瞄那快要溶化的冰淇淋，有點心疼的說，但湯武還咬咬牙認了。
「還有呢？」謝利側著頭。
想了想，湯武又說：「以後我保護你，誰欺負你我打扁他。」
「還有呢？」眼睛似帶著笑。
「我替你做家務吧，做功課也行。」湯家小孩都是輪流幫忙洗碗掃地清潔的。
「還有？」嘴角微微上翹。
還要啊？有完沒有？湯武本是有點不耐煩的，但看見小利笑得好可愛，不知怎地衝口而出道：「我以後什麼也聽你的，零用也給你管了。」說了出口有點後悔。
「說定了，一輩子啊。」謝利笑得好開心。湯武看著那漂亮的小臉，忽然又不後悔了。
「嗯嗯。」連連點頭，又低下頭輕輕的替謝利擦藥。湯武的身形在同齡的孩子中很高大，看起來好像很可靠的樣子。
謝利笑瞇瞇地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吃著冰淇淋，很甜很甜。
「哪，給你一口。」滿滿的一匙，謝利忽然大發慈悲地餵給剛賣身給自己的男孩。
「啊∼小利真好。」好好吃啊，單純的男孩感動死了。
「反正吃不完也是要丟的。」彆扭的孩子口硬。可是看著湯武開心的模樣，自己也開心起來。這樣的湯武好可愛喲，好像只大型的乖狗狗，他自小就希望養一頭了。現在心願得償，謝利開心地繼續餵他，「再一口。」
「小利∼∼」感動感動。
「再吃。」
「你太好了。」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冰淇淋吃光光，建立起友誼的孩子們一下子親密起來。
「一起睡吧，小利∼∼」像只粘人的大狗狗。
「沒辦法。」作為難狀，謝利瞇著眼，聲音暗藏著說不出的愉快，「但不許你跟我搶被子哦。」
「嗯嗯，小利的身子軟軟的，涼涼的，抱著好舒服。」
「囉嗦，煩死人哪。」可是湯武的懷抱也很舒服，暖暖的，厚厚的，很安全很好睡的樣子。
「以後也一起睡吧。」
「誰要跟你睡了。」嗯，以後也要一起睡。嘴角彎起漂亮的弧度，孩子帶著甜甜的笑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