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42街警察分局。
「方思迅,有人來保釋你了。」警員打開拘留室的門,目光射向躺在水泥地上的少年。
那打扮新潮,穿貼身的小背心,露出細腰,小巧肚臍和金屬臍環的少年,正以黑色皮夾克蒙著頭臉呼呼大睡。
「喂,方思迅!」警員滿臉不耐煩。少年是警局內的常客,三不五時因為參加狂野派對、醉酒鬧事、打群架或身上攜有違禁藥品等等原因,被帶回警署問話。但每一次,無論少年捅下的漏子有多大,總會有人出面替他擺平。
「X的!有人來保釋你了!你還不起來!」警員粗暴地扯掉少年的皮夾克,毫不掩飾自己對少年的鄙視。隨著移民潮,在北美洲這種華裔少年多著了。多半是家中有錢,但父母因工作關係長期不在身邊,青少年們坐擁大量的零用和自由,造成了放肆縱慾和膽大妄為的性格。
「吵死了……」緩緩坐起。被吵醒的少年揉揉眼睛,掠起挑染成金色的碎發,露出一張與不良少年身份打扮絕不相襯的秀氣臉孔。
饒是警員不喜歡他,亦不禁暗讚他俊秀。
「你看什麼看!」感到警員的怪異目光,方思迅瞪眼。
少年目光出奇地冷冽,中年警員嚅囁:「你的律師來了。」
這時英俊高大的律師走進來。
方思迅看見他,很不高興地抱怨,「喬律師,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收到警署電話時是凌晨三時半。」攤攤手,律師沒好氣說:「大少爺,多得了你,我在睡夢中被吵醒。」
「喔,不好意思,這倒辛苦你了,加班費你盡量多算點好了。」懶洋洋的語氣,少年毫無愧色,「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律師皺著眉,轉頭向員警低聲說了兩句,員警退了出去讓二人單獨對話。
「怎麼?」方思迅挑了挑眉,少年反叛任性的特質盡露。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青年律師問。
「朋友生日,在酒吧舉行派對,不巧遇上警察臨檢,我身上又剛好帶了幾顆藥丸。」少年聳聳肩,語氣輕描淡寫。
「你這樣早晚出事。」揉揉眉心,喬律師頭痛地說:「思迅,你還鬧不夠嗎?上星期我才收到大學通知,你又被退學了。一年之內被三家大學退學,也算是一項紀錄。但你還想鬧到什麼地步?你已經長大,不要再任性了。」
「這是什麼話?喬律師,我若不鬧事,閣下的年收入不就得大大減少了麼。」方思迅笑著說。
「我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能順利把你保出去。」年青的律師很好涵養,只是以事論事,說:「長此下去,終有一次你會被入罪。」
「這話不像你說的哦。」冷冷一笑,少年揶揄他,「身為業內最年輕有為的資深大律師,同行中收費最高的喬某人居然說出這種話,實在太遜了吧。你不是很有辦法,什麼都能擺平嗎?至少那老頭是這樣相信,才重金禮聘你作法律顧問,助他鑽法律縫子賺黑心錢。」
「隨便你怎樣說。」喬律師淡然道,「不過,思迅,下個月你就滿十八歲了。若再犯事,等待你的將不再是社工輔導或教導所,而是貨真價實的監獄。牢獄生涯不好過。」
「你這是嚇唬我?」挑眉。任性少年壓根兒不打算接受別人的好意,尤其是『老頭』身邊的人。「喬律師,你到底要不要把我保釋出去?若不要的話就滾蛋吧,別浪費時間了。」
看著少年僵住的臉孔,律師歎了口氣。
「我去跟局長談談,但思迅,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
離開警署時,天色已露出魚肚白。
方思迅打個呵欠,懶懶地開口:「給我煙。」
喬律師瞪他一眼,「你要墜落給誰看?」
「不給就算了。」扁扁嘴,少年轉身就走。
「等一下,思迅。」裴律師叫住他,交他一份文件,「這是新學校的入學證明文件,已經替你辦妥手續了,你下星期一可以去報到。」
方思迅揚一揚眉,大笑道:「效率真高。這次捐了什麼?」
「一座圖書館。」半工讀苦出身的律師沒好氣了,「上次是電腦中心,再上次是研究基金。」
「那麼下一次乾脆給我捐個榮譽博士好了嘛,省事得多了。」笑嘻嘻。
「看現在你的樣子,真無法想像你居然曾經是個天才學生,十五歲便得到哥倫比亞大學建築系取錄。」
方思迅聽了依然嬉皮笑臉,懶洋洋地嚼著口香糖。
「思迅,這次認真唸書吧,不要再為難你父親。」喬律師輕輕說。
「你有完沒有?」少年的臉色驀地沉下,吐掉口香糖,冷冷道:「喬律師你的收費可是按分鐘計算的,我可不要付錢聽教訓。」
律師氣結。
「思迅,剛才我聯絡過方先生。他說這是最後一次原諒你了,你若再鬧事,他不會再救你。你得好自為之,否則後果堪虞。」
「原諒?」低聲,冷冷一笑。
叛逆少年撇下律師掉頭而去,走了幾步突然把手上的入學文件往後身後一摔。
紙張飛散。
晨曦的薄霧中,方思迅單薄的身影決絕一如兩年前的那一天。
蘇活
紐約曼克頓內的一個區域,區內美術館、精品店、特色餐廳林立。
寧靜的內街開著一家咖啡館。
每天清晨,老闆卓遠文都會在店內,親自作營業前的準備。
抹過蠟的維多利亞式柚木桌椅光亮如新,店內每個角落都打掃得纖塵不染,老闆正細心地擦拭杯子。
這時,掛在大門上的銅鈴發出叮噹脆響,客人來了。
「不好意思,本店八時才開始營業。」卓遠文揚聲,語氣溫文儒雅。但心裡卻納悶:現在才六時半,什麼人大清早便跑來了?而且還無視自己掛在大門上的『準備中』告示牌子。
厚底皮靴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格格的聲音,來客我行我素地入內,挑了一個臨窗的,風景最好的位子坐下。
卓遠文抬頭打量對方。
來客是個纖細的少年,染金髮,其中一邊耳朵打了七八個洞,一身潮流的服飾全都是價格昂貴的名牌,合計起來超過大學畢業生首年的平均薪酬。
青年老闆皺皺眉頭。
有錢少爺=麻煩
不良少年=大麻煩
有錢少爺+不良少年=有錢的不良少年=超級大麻煩。
經營店舖最好遠離麻煩。
得出結論,卓遠文本想趕緊攆走那不速之客,但在下瞬間他卻打消了主意。
少年倚窗而坐,太陽透過玻璃照射在他的臉上,蒼白的肌膚呈現半透明。
在晨光下,那年輕秀氣的臉孔寫滿了寂寥。
「麵包還要一個小時才烘好,但克戟的話可以現在給你做,要先喝咖啡嗎?」放下一杯暖水,卓遠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是少年身上的孤寂觸動了他。
小小的館子裡瀰漫著甜香,點唱機播放著柔和的輕音樂。卓遠文煮了濃滑的鮮奶咖啡、在克戟上澆上大量的奶油和楓樹糖漿。
「請慢用。」放下餐點。高居臨下,卓遠文無意之中瞄到了少年身上的圖案紋身。
就在頸椎位置,刺著線條繁複優美的荊棘花紋。
那麼鮮明的圖案印在雪白的後頸上,觸目動魄驚心。
不會痛嗎?刺在那麼薄而敏感的皮膚上。卓遠文盯著,在瞬間遭到迷惑,待他回過神來才感到耳朵微微發麻,好像窺見了不該看到的隱私。
年青的老闆連忙別過頭,可是目光一轉,卻不巧落在少年的細腰上。
金屬臍環在陽光下閃亮,耀花某人的眼睛。
「老闆。」慵懶的嗓音響起,方思迅沒有察覺某人的目光,只是掏出鈔票輕輕吩咐:「一包煙,什麼品牌也好。」這方面他一向很隨意,好像只為抽煙而抽煙。
咖啡館有兼賣香煙,跟報章雜誌口香糖之類,一起放在角落的木架子上。
卓遠文看看鈔票,不接,皺著眉問:「你幾歲了?」
方思迅抬頭看他,銳利的眼睛瞇起。
眼前的男人年紀不大,約二十五、六歲。端正的臉上架著款式斯文的眼鏡,修長的身段裹在麻質優閒服裡,腳下一雙薄底意大利皮鞋光亮潔淨,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書卷氣息。
一看便知道是那種典型的衛道之士。
古板、木訥、嚴謹、死腦筋、愛說教、一絲不苟!那樣的傢伙看見便討厭了!那緊鎖著眉心尤其礙眼,好像自己欠了他幾百萬不還。
「怎樣?你成年了嗎?」無視客人不悅的目光,卓遠文繼續問。略為嚴厲的語氣,像學校裡的導師,「未成年不能吸煙哦。」
「我成年了。」不耐煩。在少年心目中,十七歲十一個月跟十八歲沒有分別,而他早不把自己當小孩了。
「是嗎?那請出示學生證、駕駛執照或其它身份證件。」卓遠文懷疑。那張秀氣的臉蛋看起來非常年輕,好像只有十五六歲。
「你煩不煩啊!你不賣給我,別的店也會賣!別人可不像你那麼囉嗦!」思迅瞪他一眼,昂起倔強的臉,年輕的眼睛裡滿是挑釁。
這一刻方思迅看起來活像個不良少年。卓遠文也就板起臉孔,訓道:「拿不出來就證明你撒謊。」
「誰撤謊了!我——呸,你算什麼東西!我為什麼要向你證明!」生氣,鼓著腮幫子。
「小男孩,回學校去吧,不然回家去也是好的,不要讓父母操心了。」卓遠文好意勸道。
方思迅氣結。
怎麼今天跑到哪裡都要聽教訓?!
「你不賣就不賣,管什麼閒事啊!」跳起來。
面前的小圓桌被他粗暴的動作弄翻了,咖啡食物灑了一地,杯碟器皿都摔成碎片。
愛潔的咖啡館老闆臉都綠了。
「我不會道歉的!」倔強的小臉一撇,思迅還在生氣呢。
卓遠文沒好氣地收拾殘局。
「現在的小鬼是怎麼回事啊。」碎碎念。
方思迅聽見了,眉毛豎起正要發作。
「思迅!」這時,一輛鮮紅色的開蓬跑車倏地停在咖啡館外,車上擠了七八個不良少年,他們隔著玻璃窗招手,大喊:「快上來!」
方思迅微一猶豫。他們是他的酒肉朋友,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思迅!出來玩!出來玩!」少年們一邊叫一邊拚命地響號,刺耳的聲音吵得人頭昏。
卓遠文不由得皺眉。這些不良少年的臉上都帶著酒意,可見已經瘋了一個晚上。而且一輛跑車上居然有那麼多乘客,他們是怎樣擠進去的?這可是明顯的違反交通規則啊。萬一不幸出了車禍,那可真是傷亡慘重。
方思迅把他不以為然的表情收進眼底,重重地「哼」了一聲,示威似的朝紅色跑車走去。走到門口,腳步一頓,少年故意回頭,把面前的卓椅一腳踢翻。
「喂!」卓遠文跳起來。剛才少年撞倒桌子是無心的,但現在肯定是故意!
火大的咖啡館老闆追出去,但不良少年已經跳上跑車。
「小鬼!不要跑!」卓遠文怒叫。
坐上了駕駛塵的方思迅笑了笑,朝他扮個鬼臉,鮮紅跑車咻的一聲絕塵而去。
「可惡!!你還沒付帳啊!!」
深夜
工業區大廈的地下倉庫傳出沸騰的人聲和樂聲。
幫派租下這隱密的地方舉行狂野派對,少年們聞風而來,過千人的場面非常熱鬧。
人群在舞台上攢動,隨著強烈的音樂節拍,閃動的迷幻燈光,瘋狂地舞動身軀。青少年們抱著接吻,在角落旁若無人地交歡。
人們的臉上掛著迷幻表情,恍恍惚惚,似笑非笑,分明是服食過藥物。
「思迅。」金髮少年笑容滿臉,擠到同伴身邊,塞給方思迅一把藍色小藥丸,討好道:「新到的貨,搶手得緊,很難才拿到。」
方思迅知道這是什麼。
同伴們看見亦齊聲歡呼起來,藍色小藥丸價格不便宜。金髮尊尼經常會為他們提供一些刺激的玩意,而且費用向來全由思迅負擔。
眾人搶也似的把藥丸分吃掉,只餘下一顆躺在思迅的手心。
「不用怕,不會上癮的。」尊尼在他耳邊低說。
「誰怕了。」瞪眼。又不是第一次,不過是輕量迷幻藥丸,有點分寸,不要過量服用就是。方思迅把小小的藍色丸子放在舌底。
藥丸慢慢融化,效力迅速發揮作用。
少年頓時渾忘煩惱,心情暢快。走每一步路都像踏在雲端上,眼睛看出來的東西都泛著美麗的薔薇色彩。
迷醉的小臉孔漂亮得讓人心蕩神馳,尊尼忍不住,雙手輕輕摟上那纖細的腰。
方思迅嘻嘻笑著,並不抗拒那雙在自己身上撫弄的手。
尊尼的膽子更大了,把精神恍惚的少年拉到一角,放肆地愛撫親吻。
思迅服用的藥物份量其實還算輕的,精神依然保持幾分清醒。他知道在發生什麼事,但是不想抵抗。
唇和手指的觸感帶來安慰,寂寞的人抗拒不了溫暖的體溫。
直到尊尼的嘴巴粗魯地吻上他的唇。
煙酒的臭味讓人作嘔,思迅立即清醒過來,狠狠推開身上男人。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褪掉一半,旁邊是一對對忘形交媾的年輕人。混濁的空氣充斥著情慾的特殊氣息,味道非常難聞。
「滾開!」方思迅吐掉口中溶了一半的藥丸,怒氣沖沖地掉頭走。
「思迅!」尊尼連忙追上去。方思迅年輕漂亮,家裡有錢,出手又大方,他可不要失去這個金主。「不要生氣,我們是戀人啊。」
「誰跟你是戀人了!」厲聲。
「我們認識都快半年了,平常都會擁抱親吻啊,就只差最後一步。」尊尼委屈。
方思迅臉色一白,然後鐵青著臉說:「這確是我的錯,我不會再犯了,我們以後都不要見面。」
「思迅!」尊尼扯住他。年輕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猙獰,但很快便隱去,換上可憐的表情,道:「別這樣,剛才是我不好。我們還是朋友吧?思迅,你知道我是很喜歡你的,我再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了。」
方思迅的態度有點軟化。尊尼是不錯的伴兒,隨傳隨到,對自己又千依百順。雖然明白尊尼是貪圖自己的錢,不過是個酒肉朋友,但誰又不是呢?難道現代還有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脅插刀的傻瓜不成?
他只是想有人在身邊圖個熱鬧,在寒冷的時候能給自己一個擁抱。他不介意替『朋友』付帳單,但亦僅止於此。
「尊尼,我們只是玩伴,永遠不會再進一步。」
尊尼臉色一僵,旋即裝作出諒解的表情,笑笑道:「我明白了。」
「咦?怎麼回事?」其它同伴發現二人有異樣,都湊過來了,「思迅生氣了?尊尼,你幹了什麼?」淫笑。
尊尼見思迅的臉沉下,連忙打圓場,「思迅今天心情不好呢,別鬧了。」
眾人都收斂下來。得罪金主是沒好處的。
「誰惹我們思迅生氣了?」少年們群星拱月般擁簇著方思迅。
「我知道了,你一定還在為那個咖啡店老闆的事生氣。」尊尼忽然想起思迅早前的抱怨。
「早說嘛,我們一定會替你出氣的。」少年們起哄。
「什麼啊?我才——」方思迅來不及分辯,已經被眾人擁著離去。
◇◆◇
凌晨三時
鮮紅跑車在公路上亡命飛馳。
因為藥物的關係,少年們精神亢奮,一路上喝著啤酒,大叫大嚷。
「噓,噤聲。」車子到達目的地,尊尼壓低聲音道:「吵醒了別人就玩不成了。」
咖啡館開在一幢舊式公寓裡。公寓有四層高,除了第一層經營咖啡館,二至四層都好像有人居住。
「你要幹什麼?」方思迅懶懶地問。他才不相信尊尼能做出什麼驚人的事。
「看我的。」尊尼得意洋洋地拿出棒球棍,朝咖啡館走去。
眼看咖啡館的雕花玻璃門窗就要遭殃了,方思迅連忙上前阻止。
「住手!你怎可以毀壞它們啊!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怒。
看著同伴生氣的臉,尊尼一愣,「不就是玻璃麼?」
咖啡館的正面和與兩周都鑲嵌了水晶玻璃幕牆,玻璃上還以磨沙內雕手法刻了一個展開雙翅的女神。
「這些玻璃是魯涅.拉裡克的作品,裝飾藝術時期的巔峰之作。」方思迅輕撫女神的翅膀。那細緻的手工,優雅的造形,分明是真品,而且還是古董。
「那又怎樣?難道它裝了防盜系統?」尊尼自作聰明,道:「不用怕,咱們打破了就走,一定不會被抓住。」
「蠢才!」思迅瞪眼。跟尊尼討論什麼是藝術品簡直是浪費時間。
「思迅!」尊尼急了。這小子越來越難討好,再這樣下去,自己就無法控制他了。
「喂!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啊!快動手!」其它同伴們的叫嚷聲打破了僵局。淘氣的他們正在後門的牆壁上以噴漆塗鴉。
方思迅走過去。看見那些亂七八糟,丑到不行的壁畫,不禁笑了出來。以這種油漆畫成的圖畫很難擦乾淨呢,而那個老闆很明顯有潔癖,是個完美主意者。
哈,那傢伙看見這些『傑作』時,表情一定很有趣。
◇◆◇
凌晨三時半
習慣裸睡的卓遠文在雙人床上翻了個身。
隱約傳來的嬉笑玩鬧聲讓他筆挺的眉毛往中心靠攏。
吵嚷聲逐漸變大,製造噪音的人們越來越放肆,連尖叫和髒話都出來了。
疲倦的男人忍無可忍,跳起來披上浴袍,探頭出窗外,大叫:「鬧夠沒有!讓不讓人睡啊!」
方思迅吃驚地抬起頭來。他沒想到男人就住在店舖上層。
卓遠文也看到思迅的臉。他亦沒想到相隔不夠二十四小時,二人又碰面了。而那小子居然還帶人來鬧事。
「小子!你在幹什麼?」怒。他以為少年只是任性,沒想到那麼過份。
方思迅瞪他一眼,繼續大刺刺地作畫,分明不把他放在眼內。
卓遠文看清楚他的動作,愛整潔的他不禁震怒。
「住手!不要再畫了!」
「我偏要畫!」扮鬼臉。少年大筆大筆地在牆上加添色彩。
「可惡!你有膽就別跑!」擱下戰帖,卓遠文火速衝下樓。
「誰怕誰啊!」囂張。
「思迅,別鬧了。」尊尼膽小,「誰知公寓裡住了什麼人?他可能有幫手。」
「別囉嗦!我還沒畫完呢。」方思迅倔強地說。
其它同伴早就跳上車了。
尊尼說:「那你快點,我在車上等你。」溜掉。
卓遠文下來,看見牆上的塗鴉。那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頭像,配上獅身、魚身、女神身,活像著名的獅身人面、丹麥美人魚銅像和自由女神。
如果畫中主角不是自己,如果『畫紙』不是自家店舖的外牆,卓遠文會讚他畫工不錯。
但現在的他可是氣得連頭頂都要冒煙了。
「小子,你還真是欠扁啊!」捲起衣袖。
「思迅快上車!」尊尼他們叫道。
方思迅滿意地畫上最後一筆,轉頭朝怒氣沖沖的男人一笑,挑釁道:「你追上我再說吧。」
說罷少年轉身就跑,男人在後拚命追。
思迅沒料到那文質彬彬的咖啡館老闆居然跑得那麼快,一時不慎便給追上了。
「看你哪裡跑!」抓住頭髮。卓遠文決定打那小子屁股,直至他哭著求饒。
「放手啊!痛死了!」思迅掙扎。
放開頭髮,改為扭住手臂,卓遠文厲聲道:「你得給我好好道歉!再把牆壁清洗乾淨!」
「快放開思迅!」不良少年們為救同伴,紛紛朝男人擲東西。其中一個棒球打中了男人的手臂。
「啊!」吃痛。
方思迅乘機掙脫男人的掌握。
「別跑!」忍痛追上。
「可惡!」後衣領被抓住。方思迅氣極,回身揮出一拳。
卓遠文閃身避開,另一手捉住少年的拳頭。
在糾纏間,浴袍的腰帶鬆脫,前襟大大敞開。
「啊啊啊∼∼∼」這時二人面對著面,方思迅清楚看見男人的正面全身。
也許是因為剛睡醒,又也許是因為憤怒的關係,某部位正半X著,呈現亢奮狀況。卓遠文一愣,斯文的臉漲得通紅。抓住犯人的手僵硬,不知是應該繼續抓住思迅不放,還是應該放開,改用來遮掩身體某部位?
「這個……因為我怕你跑了,所以趕不及穿上衣服便衝下來。」吶吶地解釋。
「猥瑣!」思迅大怒。裸體還罷了,但居然對著自己X起?!那實在太噁心!太不要臉了!
「我不是——」卓遠文大急。那只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應啊。
盛怒的思迅不讓他解釋,忽然伸手在夾克口袋裡,掏出那用剩半支的噴漆。
『嗤』的一聲。
「你幹什麼?!這是——」下身一涼,卓遠文慘叫。
方思迅乘他吃驚,一腳踹在他色彩鮮艷的部位。
可憐的卓遠文蹲下來,痛得叫不出聲。
方思迅轉身跳上跑車。
看著紅色跑車咆哮著絕塵而去,卓遠文低頭,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
「這……油漆洗得掉麼?」
◇◆◇
哼!最好永遠洗不掉!讓那猥瑣男一輩子不好意思拿出來用!!
方思迅鐵青著臉,坐在車上一言不發。
「怎麼了思迅?還不高興麼?」尊尼問。剛才太黑,加上距離,其它人沒看見思迅看見的東西。
「囉嗦!」思迅撇轉臉。也幸虧沒其它人看見了,不然大家都知道自己看見那種不潔東西,可真丟臉死了。
「我們都替你出頭了,你還沒消氣哦?」眾人奇怪。
「這口氣我是一輩子也消不了的!」怒。方思迅恨恨的想:猥瑣男!本少爺跟你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