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趙善鴻忽然失了蹤,說是留下了一筆安家費給母親,就跟人到菲律賓去幹活,形同賣豬仔過埠。新娘子盛小蓉當然傷心,魏千舫也就把她自廣州帶來香港,大概過了一陣子,才托人把盛小蓉送到菲律賓去,怕是讓她跟趙善鴻團聚。」
這下半截的故事,莊競之很留神地聽,之後她問:
「忠伯的消息可信?」
「應該可信。他是一直在廣州魏家做事的,趙善鴻成親時,他仍在廣州。到魏千舫帶盛小蓉來香港,忠伯說他根本同行,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在香港魏家任事,故此,過程相當清楚。還有一點,」陸佐程指著自己的筆記,說:「送盛小蓉上船去菲律賓,也由他負責,是魏千舫親自囑咐他的。」
莊競之有點不解,照說,這就應該是趙善鴻欠魏千舫情了,使他們夫妻團聚全是靠魏千舫成全呢。當年,趙善鴻為什麼會驟然決定漂洋過海去菲律賓?且在於成婚之前?這真就有點蹺蹊了。
無論怎樣,莊競之叫自己要竭力壓制著好奇心,朋友相交之道,是不應妄自調查對方隱秘。在未與魏千舫成為朋友之前,她把這段交往看成上一單交易,且是保障她、輔助她的一個法門,則處理態度就不相同了。
以後跟魏千舫見面,她都沒有意圖試探什麼。
這一夜,魏千舫把莊競之請到他深水灣大宅去作客,這是鮮有的行動,魏千舫說:
「等閒朋友,我不在家款待。」
「謝謝了。」莊競之故意佻皮地說,「等閒朋友,我也不上他們家造訪。」
魏千舫大笑。
莊競之知道他開得起這種玩笑。
「競之,就算是很深交的朋友來吃飯或小坐,我都未必招呼他們到我的書房,去觀賞一些我家傳的寶物。你是例外。」
莊競之興奮跟著魏千舫走到他偌大的書房去。根本上書房本身是複式設計
地下的一層,四周全是書架,放滿中外文籍,一張黝黑的酸枝書桌,非常霸道地放在中央,大有傲視同群的架勢,可以想像得出當魏千舫坐上去時,必定自然而然有一番不可一世的威嚴。
莊競之摸一摸書桌,滑不溜手,讚道:
「難得的書桌。」
「有名堂的。」魏千舫說,「這是自康熙年間,已經擱在軍機處用的書桌,歷朝的清代名臣,都曾在此伏案疾書,趕寫皇帝要頒發的詔書。當然,這工作是軍機章京的,但也有不少軍機大臣是章京出身。」
莊競之微微笑,也不做聲。
魏千舫一看她的表情,立即會意,也就紅了臉。
這個發現令魏千舫難為情,然競之的神態俏麗輕鬆,脾氣非但不能發作,還在心上不住的有著牽動,很難受卻又很好受。
為什麼莊競之竊笑?為什麼魏千舫又紅了臉?其實不難明白。此桌由來,必定是魏氏祖上,在火燒圓明園時,被英軍抬走的,於是由彼得羅福送給翠瑩保管,輾轉而至今日,賊贓便成為魏家至寶。
循那螺旋形的樓梯更上一層樓,四壁都是梨木玻璃櫃,活像走進了博物館一樣。
每一件放在玻璃櫃內的寶物,都在它之前放了一片小銅牌,刻有名堂、年代及解釋。
東南西北四面,分置不同朝代之物。東面是漢朝以上年代的古物,南面是唐宋遺產,西面是元明寶件,北面全是大清朝的古董。
莊競之站在其中一本奏折前發呆,竟是魏晉南北朝時寒人政治下的遺跡,正正是位低勢微,卻其實執掌朝政的其中一位中書舍人親手寫的奏折。這件古物,就是她屢次探訪中英美之地的博物館,亦未曾見過的真跡,珍貴程度實在難以形容。
魏千舫既已帶莊競之來到這兒,也就不再狷介,反而大方地說:
「高高曾祖母翠瑩是個念過書、識歷史的人,她在懿貴妃跟前行走服侍,自然更多機會涉獵歷史。慈禧很年輕時就極進取,姑勿論她的政績如何腐敗到連累國運凋零,這滿清女子是的確非常勤念詩書、遍翻歷史典籍的,否則不能代咸豐批閱奏章而引起治國的野心來,祖上受其影響,怕也學到更多知識。」
莊競之點頭,興致勃勃地東、南、西、北地走了一個圈,除了魏晉南北朝中書舍人的墨寶之外,最吸引競之的是一個唐朝時,相傳是武則天用的暖手爐,雕工之精緻,那一龍一鳳的飛騰氣勢,盡見中國文化的精美。
站到北面的玻璃櫃前,競之發覺極之搶眼的正中位置,放了一塊小銅片,其後是一個黑色酸枝座,之上空無一物,細讀銅片上的字,寫:
「珍珠花,頭飾,咸豐帝與慈禧太后於天地一家春訂情之物。」
這個故事,莊競之是聽過的,正正是為了當時的懿妃,即日後的慈禧太后,在準備離宮逃往熱河時,遺漏了訂情的頭飾,著令宮女翠瑩回宮去找,才造成了翠瑩跟英國將帥彼得羅福的邂逅。
於是莊競之覺得甚有親切感,問:
「傳說中的故事,珍珠花不是掉了嗎?」
「高高曾祖父從下屬將領奉獻的寶物中尋回,送贈翠瑩,成了我們的家傳至寶。」
「現在那珍珠花呢?」
魏千舫答:
「我送了給別人。」
「嗯!」莊競之吁一口氣,很自然的問,「家傳之寶,你捨得?」
「捨得。」
魏千舫說這兩個答案時,簡單而有力。
「你是個慷慨的人。」
「多謝誇獎。你有看到什麼是喜歡的,我送你一件把玩。」
「太價值連城了,心領。」
「卻之就不恭了。」魏千舫再問,「把武則天的暖手爐拿出來,讓你帶回去好不好?」
「年代如此久遠的古物,我不好接受。你隨便從較近代的遺物內找樣小玩意,讓我留為紀念吧!」
「好。」魏千舫點頭。
隨即打開了玻璃櫃,取出了一枝翡翠玉簪,說:
「明朝萬曆帝有兩位皇后,這是他立繼後時送的首飾盤內,其中一件寶物。你長髮,或可在某些場合,也可用上,那要比現代任何一件飾物還要矜貴。」
莊競之含笑答謝,並想起來了,說:
「過幾天,國家代表到香港來談機場興建問題設的晚宴,你既邀請我出席,我就用這玉簪別在發上好不好?」
魏千舫之所以要帶同莊競之出席,固然因為他並無女伴。
滿城皆知,魏千舫是最吃香的火鑽王老五。魏家夫人的寶座始終懸空。
此外,魏千舫刻意要介紹莊競之認識中國大員,因為在日後,將有一些大生意需要莊競之的合作,始可達成,他也曾向莊競之透露端倪。
只為機場承建的工程浩大,有核心與非核心工程多種,香港政府內有些紅員,已經被英港兩地的承建商重重圍困,彼此都希望混水摸魚,能把某些工程合約拿到手,發世紀末之大財。
魏千舫對這起狐假虎威,兼以種種自以為是手段去為他們老家斂財的英國駐港官員,很瞧不起,但投鼠忌器,總不能事事都通過英國在位保守黨要員,表達太多意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非到撤除職位的迫不得已階段,首相與外相都不能伸手過來予以制肘,此所謂買上不如買下,走那些在港官員門路的人,正正是看中這一點。
其次,今時不同往日,處於九七的過渡期,魏千舫一方面是中英兩國都尊重的人物,威風八面,人盡皆知。另一方面卻是啞子食黃連,為了時局的尷尬,中英雙方的暗湧不絕,中方可能認為魏千舫有著英國血統,且在英國下議院可發動聯繫,而對他的信任有所保留。同樣,英國對他的中國關係,當然地記在心上,很生顧忌。尤其是那起明知在位數年就要回老家吃馬鈴薯的港英官員,對魏千舫就不大好感。舉目儘是匍匐在他們跟前渴求帶挈的官商名流,何不私相授受,朋比為奸,別說有機會能盡快搜括,中飽私囊,就是高高在上,享受這最後幾年的殖民地式膜拜,也過過官癮,何苦要看這姓魏的面色,對他白尊重。 故此,魏千舫有心競投機場工程一事,他可以預期到有若干的障礙,會來自中英雙方,特別是港英方面,也不足為奇。
行走江湖半輩子,魏千舫凡事極之小心,雖明白百步之內豈無芳草,但為了防範政府裡頭忠臣不及奸黨多,故而認定,在承接機場工程上,不好出面。能以旁人參加競投,自己反而能在疏通工作。
這旁人,他屬意於莊競之。
莊競之曾問:
「為什麼對我如此青睞?」
答案是:
「財力地位身份夠資格競投,且令人入信者不多,你有美國背景,又在此事上生中和作用。最重要還是對你信任。」
魏千舫以為莊競之會跟著問,為什麼對她信任?
可是莊競之沒有問。
信任可以來自過往歷史的表現與引證,也可以發自心底,純粹感情作用。
對於前者,莊競之很放心,她曾調查魏千舫,魏千舫也必然一樣調查過她。在從商的表現上,她完全是德能俱備。
至於說感情產生的信任,一半是為趙善鴻的淵源引起作用,另一半是女人的第六感覺。
莊競之所關心的是:
「千舫,為什麼你如此的志在必得?」
工程浩大,不錯是巨型生意,但,以魏千舫的身家地位,這等業務發展無疑是錦上添花,有則固佳,缺亦無妨。何須如此緊張得失。
且莊競之也務必明白業務拍檔的心意,才決定是否能合作愉快。
魏千舫非常鄭重而簡單地答:
「為香港。」
「什麼?」
「盡一分力量,使香港不必多花無謂花的錢。」
此語,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魏千舫說:
「當我預備好工程投標計劃,你請細閱,全都是已極低成本進行,其中更絕無中飽私囊的額外一筆帳項。魏氏家族扎根於香江,取之於此地的,應該還之於此地。新機場是否真的非興建不可?又是否非在九七年之前完工不可?熟悉政情者,心知肚明。明為催谷繁榮,實為刺激通貨膨脹、乘勢套取商業巨利,不惜犧牲本城之儲備積蓄以及民生問題。情何以堪,心何所忍?」
魏千舫緊緊捉著莊競之的手:
「競之,不必在現階段信任我,你詳細研究之後才答應相幫,以你及莊氏出面競投。」
就是為此,魏千舫認為莊競之應該亮相在中國官員到港的晚宴上,給他們先留一個印象,以後會有作用。
莊競之這天,提早回到競天樓,細意打扮,準備出席盛會。
競之有一個喜歡自己梳洗頭髮的習慣,她那一頭長長微卷的黑髮,在清潔洗理之後,更覺油光水滑,光可鑒人。
莊競之對髮型的梳理確有一手,她隨意輕輕一綰,就把長髮鬆鬆地盤在腦後,然後拿起那枝萬曆皇后的玉簪,橫插其上,就已是一個絕對別饒韻味的髮型了。
競之拿著鏡子,左顧右盼,很是歡喜。
那玉簪漂亮高貴,襯托得整個人都似是皇侯貴胄似。
競之忽然想起了魏千舫送簪給她時的那個奇怪的表情,他說:
「這是繼後的遺物。」
競之笑,怕是自己多心了。魏千舫連正後也未曾有過呢?
此念一生,她的腦袋裡像突然觸電似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當趙善鴻抱病在院時,每天除了給競之講授趙氏企業的管理法外,他也曾交代過一宗有關首飾的小事。趙善鴻說:
「我如有不測,醫囑訂得相當詳細。其中一個保險箱內有吾妻和兩個小妾留下來的首飾,都不必給祖蔭了,就全部送你吧,反正我視你如繼室。其實,吾妻的首飾只有一件半件,是陳年貨,她自國內帶來,一直留在身邊,曾囑咐將來送給祖蔭的兒女,一直留下去,作為紀念。我看新一代不會瞧得起不值錢的舊物,放到他們手裡還不是始終扔掉,就隨你如何處理吧!」
趙善鴻去世後,莊競之曾把保險箱打開過,隨便地把首飾看過一眼,根本無大興趣,且趙善鴻兩位小妾的首飾,只四個字形容:俗不可耐。至於哪一件是盛小蓉的遺物,莊競之根本不知道。
若非如今因「繼後」二字想起「繼室」,她根本忘了這批首飾了。
莊競之心血來潮,火速跑到書房去,打開那個人能走進去的巨型保險室,這是存放各種重要文件之地,來港時,她也把那批首飾全帶在身邊,收放在這保險室內。
莊競之趕忙打開首飾箱,翻動各種首飾,果然在底層發覺有一塊殘舊的花手巾,包裹著一朵珍珠花。
珍珠花!
莊競之驚叫。
會不會就是咸豐帝與慈禧訂情之物?會不會就是魏千舫送了給別人的珍珠花?這別人原來是盛小蓉?魏家的家傳至寶送給盛小蓉,然則魏千舫跟盛小蓉的情誼絕非等閒?還有,趙善鴻竟不知妻子那唯一的首飾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這其中有著很大的秘密嗎?
她不期然地轉動著那朵珍珠花,珍珠的色澤因經年放在幽陰之地,已沒有了光彩,陪襯著的是軟緞,又已霉爛,難怪無人認為它是寶物。
競之再打開包著珍珠花的手帕,發覺繡了幾行細字:「願有日祖蔭能把珍珠花傳予後代,更願有日後代能重逢物主。小蓉。」
這是盛小蓉的遺願。
珍珠花的物主是誰?
莊競之的心撲撲亂跳,差不多吐出口去!
為什麼要祖蔭傳於後代?要後代物歸原主?
這其中必是一段不為人知,或甚至不為趙祖蔭所知的戀情。
莊競之不知如何處理這手上的珍珠花?
把它仍塞到保險箱裡,永遠不見天日,無疑是埋葬了盛小蓉的遺願?別說是趙善鴻的關係,就是同是對感情尊重的女人,莊競之都有一份惺惺相惜與憐愛。試問又於心何忍?
把珍珠花連帶繡花手帕交回給物主,則魏千舫反應又將如何?這無疑是當面揭開了他的一個不願為人知的秘密,後果可以相當令人難堪?
莊競之還在驚魂未定之際,就已有人叩門。
她火速把手帕包好珍珠花,放進衫袋裡,才去開門,不會是魏千舫已到,把她接去盛會吧?
門開了,莊競之一瞪眼,連連後退幾步,人已有暈眩。
是血紅的一大束玫瑰。
由女傭捧著,送到莊競之跟前,說:
「一位楊先生親自送來。」
莊競之不得不伸手扶著一張椅背,人才站定下來。
自從楊慕天每天送來大籃的白色百合後,她就囑女傭把花扔掉,不必讓她看到。不曾想到,那一百天的日子已過,是他出獄之期了。
「他親自送來?」競之驚惶地問。
「楊先生囑我轉告,他明天再來造訪,就走了。」
天!
一下子天旋地轉,完全應接不暇。
莊競之如何跟在魏千舫身邊勉力應付了那中國官員作東道的盛宴,她完全無法記得起來。坐在魏千舫的座駕內返家時,莊競之有種整個人都虛脫的感覺,一張嫩紅的臉開始變為青白。
競之自問已盡全力應付了剛才那不得不應付的場面,如今是筋疲力竭,要面對著至大的為難時刻了。
「你不舒服?」魏千舫看得出競之神色有異。
她只好點頭。
下車後,魏千舫攙扶著搖搖欲墜的莊競之入屋,慌忙地問:
「要不要請醫生來?」
莊競之搖頭。
「請扶我上樓去。」
魏千舫說:
「我看著你安穩地躺下,才告辭吧!」 魏千舫跟女傭合力把莊競之放在床上。
「真的不要醫生來看看你?」
「不,我只是心緒不寧,過一下就好了。」競之答。
「今兒個晚上,有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令你不快?」
「沒有,都很好。晚宴的在場人士,給我留下極好的印象,希望他們也以同等心情對我。」
「必然的,你放心。」
莊競之點頭。
「那麼,你且好好睡上一覺,明早我再來看望你。」
女傭和魏千舫都相繼走出睡房,正要伸手帶上房門時,競之忍不住叫了一聲:
「千舫!」
「你要什麼?」魏千舫回過頭來說。
「請你留步。」
魏千舫微微一怔。
「我有緊要話要跟你說。」
隨即莊競之勉力坐起來,魏千舫慌忙走回來,坐在床沿,關切地問:
「你先歇著,什麼事不可以等到明天再說?」
「不,趁我未改變主意之前,我要把物件還你。」
「還我?」
莊競之伸手到腦後一拔,除下了翡翠玉簪,那頭烏亮的秀髮,隨即灑到肩膊上來。那個動靜之美、之誘人、之銷魂,叫床前的魏千舫看得發呆。
他自喉嚨間說了一聲:
「競之!」
「千舫,如果你送我的玉簪,別有深意,我承擔不起,故此還你。且……」
「競之!」魏千舫微微戰慄。
「請相信我,在今日之前,我並不知道一切。」
莊競之從床上枕下摸出了那條繡花手帕,交到魏千舫的手中,並且說:
「請原諒我,我沒有及早發覺它就在我的一個首飾箱內,是趙善鴻留給我的眾多飾物中的一件。能夠不用等千秋百世之後物歸原主,希望不會為你帶來太多的惆悵!」
魏千舫以驚駭狐疑的目光,緩緩地打開手帕,一看見了珍珠花,隨即把手帕合上,抱住放在胸膛。
這麼一個情不自禁的動作,已經說明太多了。
魏千舫驚呼一聲,喊了一句:
「小蓉!」
再急忙重新張開手帕,把弄著珍珠花。
「手帕上有字。」競之提他。
魏千舫飛快地把手帕攤在手掌上看,看完再看,一下子,整個人像變了一根不會再動的鹽柱。
「千舫!」莊競之輕喊。
這聲輕喊竟似石破天驚,魏千舫有如遭到雷殛,立時間伏到莊競之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根本完全不能歇止。
莊競之不是不吃驚的。
唯一處理的辦法,就是讓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再算。
原來男人也可以有如此多淚!
過了很久,很久,莊競之看見了魏千舫雙肩緩緩抽動,才意識到他已經把一份壓抑極久的感情宣洩了,稍為平靜下來。
競之不期然地輕拍著他的背,像撫慰一個小男孩似。
「小蓉,她終於原諒了我!」
競之聽到這話,愕然。
「競之,多謝你讓我知道真相,多謝你!」
魏千舫坐起來,緊緊的抱住了競之的雙手。
「我以為不及黃泉無相見,縱使是泉下相見,小蓉也恨我。原來沒有,她沒有,她願意我們的孩子保存魏家的至寶,有日回到我的身邊來。那珍珠花,是我臨別時送她的,她不肯接受我分毫的饋贈,只拿了珍珠花,就走了。」
天!競之在心上驚呼,魏千舫說:他們的孩子!
「千舫!我只在偶然翻動出那朵珍珠花來,我並不知道內中深情,請相信,趙善鴻從未向我提起,你不必和盤托出!」
「不,不,我要說出來。競之,請細聽,這麼多年來,我埋藏在心底的歉疚,一直在懲罰我,使我寢食難安,今天,小蓉釋放了我,請讓我說出我的故事!」
莊競之只有點頭,說:
「祖蔭是你和盛小蓉的孩子?」
魏千舫說:
「對,是我的親骨肉!」
「那為什麼讓盛小蓉到菲律賓去。」
「因為她堅持要去尋找趙善鴻。」
「我把她帶到香港來後大約一個月,那晚,在房裡我發覺小蓉偷偷的飲藥,我伸手把藥碗搶過來,問:『這是什麼?』
「她不做聲,只滿眼含淚。
「『告訴我,這是什麼藥?』
「小蓉說,很堅決地說:『我不要你的孩子,魏千舫,我不要懷你的孩子!』